小司遥点点头,“阿娘,看见了。”
国母道:“若是他身后的蚂蚁们迷失了方向,这只领头的蚂蚁就会点上一盏永远不会灭的灯,这样啊,无论它们身处何方,随时随地,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小司遥似懂非懂,“那要是人迷路了呢,他们又怎么找到回家的路,是不是也有人给他们点灯?”
国母:“当然啦,人迷路了,也会有一盏灯为他们指明方向,叫做……无尽灯,这盏灯永远不会熄灭,只要点亮它,就不怕迷失的人找不到家了。”
小司遥满眼好奇,问道:“无尽灯长什么样?”
国母耐心编道:“是莲花的形状,火焰就在莲花中间燃烧,没有根。”
小司遥问出了最后一个疑问,“若是无尽灯也灭了呢?”
“那他们再也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了。”
时光荏苒,随着年龄的增长,司遥懂得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
世上没有无尽灯。
蚂蚁不会迷路,因为它们认得方向;人也不会迷路,因为他们不会走到连自己也回不来的地方。
后来梵音国灭,子民魂魄齐齐失踪。
上天入地,司遥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也寻不到半点踪迹,仿佛这些人都是凭空蒸发,而梵音国也从未有过一样。
司遥颓废疲靡,心力交瘁,浑身被浓浓的绝望所覆盖。
以前为人的时候还有神能求,可如今她都是神了,又能寄希望于谁身上呢。人不行,神不行,朋友更不行,只能靠自己,只有自己能靠。
成为神前,她觉得神无所不能。
当她成了神后,方才发现,神并不是万能的,便是有通天的法力,力所不能及的事也如山之高,如海之广。
正如她对于梵音国一事,就束手无策。
于是乎,她想起了儿时母亲说得那番话。明知是假的,司遥也一盏一盏亲手做出了六万六千盏无尽灯,取来不灭之火点上,置于室内。
她希望,即便国母说的话是假的,也能是真的。这六万六千盏无尽灯,祭梵音国所有亡魂,愿他们能够找到回家的路。
无尽灯内虚虚燃烧永不熄灭的火焰,也成了维持司遥心中残存希望的寄托,火不灭,希望不灭。
徐徐吐出一口气,司遥拿出手中令牌,攥紧了它。后返回大殿,前往帝君所在的神武殿。
今日事物繁忙,帝君坐于倚上,手中笔一刻也不停。
神兵通报完后,退出殿外,徒留司遥一人在殿内。
见来人是司遥,帝君下笔的手一顿,道:“司遥,回来了。这些年在人界过得可好。”
司遥拱手道:“禀帝君,一切安好。只是……”
帝君一挑眉,“嗯,只是什么?”
司遥接着道:“我在凡界碰见过两回厉鬼陆钰,第一回见,是在一名唤水坞村的地方,在那里,他投放痋虫欲要屠村,被我及时制止。遗憾的是有位十世善人命丧他手。”
“第二回,是在一处名为金城的地方,陆钰不仅放出痋虫欲要屠城,还引出了鬼门。”
司遥将在凡界所遇见之事一五一十如实禀报。帝君听后陷入沉思,
良久,他道:“照你这样说,无论是那十世善人,还是金城石灵,皆有望飞升,你下凡一趟遇见的飞升人才尚且有四五个,但无一不是遇见意外。想必目光所不能及之处,会有更多。”
“这五百年里,除了你与陌玉,再无飞升之辈。司遥,你怎么看?”
五百年前,飞升台迎来新神对于上天庭来讲,早已是家常便饭。
凡界人流如同泱泱大河,凡人数不胜数,其中天才更是层出不穷,往昔飞升台风光何其熠熠,可就是在此般环境下,整整五百年竟只有陌玉一人飞升。
饶是心再大,也品出几分不对味来。
司遥:“恐有异,且很有可能与当初灭亡梵音国的凶手有关。痋虫来源不明,无论凡人修士都无差别伤害。于人界来讲,是一棘手的东西。”
“上天庭新神愈少,可用人才也就愈少。于敌方更有益,怕是,这三界,即将迎来动荡。”
第110章
帝君道:“你说的不错, 最近万鬼坑众鬼也显浮躁,鬼王相互吞噬的行为愈发频繁。司遥,现在我交由你与陌玉二人一个任务。”
司遥:“帝君请讲。”
“近些年凡界无故死人, 动辄一个村或一个镇, 亡者生魂都丢失了死前记忆, 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死去。”
司遥一怔,三年前范七似乎抱怨过一嘴, 因死的人多了,鬼界也开始忙起来。
帝君又道:“死者大都集中在姑苏一带,灵泽国亡者人数最多。便是派了武神去坐镇,凶手也能在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行凶。”
“所以, 我需要你与陌玉二人便衣潜入姑苏灵泽国,严阵以待。若发现异动, 即刻上报。”
他抽了张白纸,提笔在上作字, 笔走游龙。曾几何时, 纸上落下几行方圆兼备的黑字, 随后放下笔。
大袖一挥, 那纸张便浮到司遥手里。
司遥草草看了一眼,大致是帝君托温如蕴要办的事, 与帝君同她交代的话大差不差。
司遥应下,心想:总算有个理由去见他了。
帝君问她:“此番回来,孟婆一职,你可还想就任?”
任职孟婆本就非司遥所想, 是实在不得已而选。
因生前杀了太多人, 加之怨念极重,司遥死后差点原地化厉鬼, 废了好大一番力才抑制住化厉鬼的冲动。自己被菁华带回上天庭后,也整日浑浑噩噩,理智不清。
后来菁华给她念了几天咒,驱散身上大部分怨气,将她送到鬼界投胎。
不料司遥虽恢复了理智,身上怨气依旧很足,要么受十八酷刑除去怨气,要么跳入渡河洗净身上怨气。方可投胎,也包括修炼。
而司遥并不想投胎,她要重新修炼飞升,去上天庭陈述梵音国所发生之事,找回六万亡魂。
因此她选择最快的,也是最痛苦的法子——跳渡河。
在菁华讶异的目光之下,她大刀阔斧举身一跃赴渡河。
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浑身骨头仿佛被碾碎了重组,又复碾碎,体无完肤,若有万千铁钉同时钉入身体,锥心刺骨,司遥顷刻痛得失了力气,只能随着渡河往前漂。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想起心中执念,突然就来了力气,司遥靠巨大的毅力顶着剧痛游上了岸。
后以最快的速度修炼,飞升,如愿来到上天庭,同帝君告知了梵音国一事。
司遥从他们口中得知,梵音国水神早在灭国之前无故失踪,魂灯也灭了。
至于这痋虫,上天庭也是第一次见。
由于讨不到丝毫好处,又是一件棘手的事,众神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愿接手这一案子。
帝君倾尽全力也未寻到丝毫线索,最后此案只能不了了之。
司遥也在惊天动地的一番折腾后,心灰意冷来到鬼界。
彼时前任孟婆叉着腰,对着身前鬼破口大骂,“嫌汤不好喝?不好喝也得给我喝!老娘累死累活给你们熬汤,送你们一个个投胎,居然还挑三拣四?!可知足吧你!”
“一年到头没个休假,天天守在这送魂,这破职位鬼来当都嫌,谁爱干谁干!!”
送魂,司遥内心一动。
飞升后,她才知道世上还有祝福金光这种东西,水神每年上巳节都会为举国上下人民撒祝福金光,也就是司遥国人所说的撒福。
年复一年,祝福金光叠加,已经渗入魂体,梵音国所有人包括司遥魂体上都有水神浮尘的祝福金光。
或许,可以通过魂体上特殊的祝福金光,来认出梵音国亡魂?
思及此处,司遥道:“我愿意替换你。”
前任孟婆猛地看向司遥,眼神炽烈,“你?”
司遥点头。
此后,孟婆便换了人。而前任孟婆则潇潇洒洒跑到人间度假去了。
司遥熬了五百年的汤,送走无数亡魂,日子枯燥无比,也没能见到一个梵音国亡魂。
如今到凡界历一趟劫,阴差阳错有了线索,这孟婆,自然也没有要当下去的必要。
于是乎,司遥道:“不当了。做金城守护神足矣。”
帝君满意颔首,“既如此,你去找陌玉这孩子吧。”
听到温如蕴名讳,司遥一顿,“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帝君:“陌玉这孩子回来后心情瞧着不是很好,来我神武殿内露了个面,就走了。”
司遥内心苦叹,被讨厌的人趁机占了便宜,心情能好才怪。
他沉吟片刻,“我猜测他应当是回了自己道观,你可去道观找他。”
基于司遥从未去过温如蕴的道观,帝君将具体地方告诉了司遥。
司遥道:“知道了,多谢帝君。我这就去寻他。”
走之前,司遥将铜牌交给了帝君,帝君抬手应下寻找铜牌线索之事。
司遥道过谢后,转身向外走。
行至殿门,忽听帝君虚无缥缈的声音传来,“这孩子与你有缘,好好珍惜他。”轻飘飘的,好似错觉。
司遥回首,神兵已将神武殿门重新关上。
有缘?司遥不明白帝君为何突然说这话,百思不得其解,便不再想。司遥满心紧张的飞身下界,往温如蕴所在的地方飞去。
灵泽国隔壁有一小国,撑花国。国南有一座城池,名唤逸仙城,城南靠山,北面临滨,山清水秀。而温如蕴的道观,便坐落于南山之巅。
这座山也不是很高,只是植被茂盛,上山路只需花一个时辰即可登顶。
山上稀稀拉拉散落几个村庄,算不得富裕,村民却也能够吃饱喝足。
司遥停在南山顶,果真看到了帝君所说的道观。门口挂着木质匾额,大写的“有座道观”四字格外显眼。
起初帝君说温如蕴住在“有座道观”时,司遥还愣了一番,直到帝君强调,“有座道观”就是道观的名字,她才幡然醒悟。
这名字取得着实有个性。
只是不知为何,看着这名字,还有道观周遭景致,司遥隐隐感觉在哪儿见过。可自己五百年来一直在鬼界熬汤,根本怎么没去过凡界,这点熟悉应当是错觉罢。
座道观不大,香火倒是不错,前来上香的信徒皆是周边村落的村民。观门口守着一个看门老头,懒懒坐在矮凳上,头发胡子花白,满脸皱纹,眼神却精明着。
司遥走上前,询问道:“请问陌、温如蕴可在?”
凡人老头听她提及温如蕴的名字,微微直了身,背脱离靠椅,乜斜了眼她,“你找观主作甚?”
司遥:“自是有要事。”
闻言,老头嘴上“切”了一声,重新靠回椅背,“不在不在。你走吧。”
司遥挑眉,道:“既然不在,那我就在这等他回来。”
“嘿!你这姑娘,怎么听不懂话呢!说了不在就不在,傻站在这有意思吗?”老头无奈道。
司遥牛头不对马嘴,“这里风景甚好,看着确实有意思。”
老头:“你!”
司遥又道:“我既没招惹你,也没骂你,你却如此态度对我?不知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老头脸上一顿,喃喃道:“哪次有小姑娘来不都说找观主有事,结果见了人还不是谈那些情情爱爱的破事儿,观主又不喜女子近身,见了也只是徒增烦恼。”
他叹口气,“你还是走吧,就算你在这等着,观主也不会见你。”
司遥恍然大悟,心想:没想到来找温如蕴的女子还挺多的。
心中忽然生了一些危机感。
司遥还未作答,就见老头眼睛一亮,站起身来朝她身后道:“呦,观主回来了!”
司遥转身后望,就见到了令她熟悉的身影,恍若隔世。
温如蕴着黑袍,肘上银色护腕尽数将广袖拢住,色泽与腰间银带相照应,头束黑色发带,高马尾显得整个人更加干净利落。
司遥心里一喜,下意识向前一步,“温如蕴。”
温如蕴面无表情看向她,似是没料到司遥会找到这来。也只是一眼,他就收回了视线,冷冷道:“你来这做什么。”
司遥忙道:“有事找你。”旋即看向老头。
温如蕴朝她身后老头道:“老王,你先回去吧。”
名唤老王的老头看着二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应了一声,拖着矮凳往观里去。
氛围又陷入沉寂。
司遥走近一步,“我……”
温如蕴立马后退一步。
心中叹口气,温如蕴还在气头上,怕是听不进她的话,司遥只能先从袖中抽出帝君给的纸,递给他。
“帝君的字迹你总该识得,他有任务托我二人执行,你看了就知晓。”
听闻,他眉头微蹙,周身气压低了几分。抬手抽过纸张,开始过目上面内容。
司遥却搞不明白,为何听闻帝君让自己来,他看起来更不高兴了。难道见到自己当真就如此令他厌恶么。
草草扫了眼大致内容,将纸塞回乾坤袖,“嗯。”
“嗯?”没了?嗯又是什么意思?
司遥:“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不忙,你急可以先走。”
司遥自然不会先走,“我跟着你吧,你忙好了我们就动身。”
温如蕴闻言没再说话,径直朝道观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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