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烧火了，手痒痒。
因皇后生病，凤仪宫有一个小厨房，可以熬粥煮药。
如棠实在无聊得很，提出自己做饭。
香沁忙笑道：“娘娘稍后，奴婢这就去要。”
湖绿绉纱软帘掀起落下，一地阴阴碧影。
玉壶跟着香沁出来，低声道：“夫人怎么找了这么个粗俗不堪的人。这烧火丫鬟和咱们主子比起来，简直一个是天上的凤凰，一个是地上的野鸡。”
香沁劝道：“咱们是宫女，伺候谁不是伺候？”
“可是想到咱们主子，再看着这个烧火丫头，我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我知道你是跟着皇后长大的，情分不一样，可是你别忘了，咱们全家老小都在柳夫人手上，少不得鞍前马后伺候她两年。”
“唉……”
“不就是一只鸡嘛，只要烧火丫鬟不出宫，随她怎么折腾，咱们落得清净。”
获得了一只拔毛仔鸡后，如棠很满意地在小厨房炖上了。
抽柴点火是烧火丫鬟的老本行，如棠如鱼得水。
鸡里头加了香料、大酱和蘑菇，慢慢撒发出香味，如棠总觉得不足，想来想去最后一拍大腿。
对了，少了辣椒。
玉壶和香沁正在整理寝宫。
小宫女小太监们扫地的，浇花的各自忙着。
各有各的事，如棠来到书房，将元泓刚赐的七彩辣椒拔下来，用清水洗了放在锅里闷。
到底觉得不好意思，怕人看到，如棠用黑绒布盖住七彩椒树。
鸡炖熟了，如棠正打算大快朵颐之时，香沁过来禀告：“丽妃娘娘前来请安。”
如棠将一根柴火麻利塞到灶下，往衣裳上擦了擦手：“给本宫换衣裳。”
香沁无意瞧见一锅彩色的烧鸡，大惊失色：“这难道是……”
如棠盖上盖子：答对了。
香沁揉眼：必定是看错了。
玉壶伺候如棠更衣，飞快介绍丽妃背景。
“丽妃娘娘是礼部尚书于大人的嫡女，依附高贵妃，一路由高贵妃悉心培植提拔上来，在皇帝那里有几分宠爱。如今有孕五个月，胎像不稳，皇上准她免除礼节。”
如棠道：“她来干什么？本宫和她很熟？”
玉壶低声道：“丽妃想要的七彩椒，皇上赐给了娘娘。”
如棠恍然大悟：来吵架的。
玉壶叮嘱道：“娘娘少说话，免得节外生枝，三两句话打发她走便是。”
如棠点头：“本宫自有分寸。”
插上一根绿玉簪子，如棠装作温柔文弱缓缓走出去。
丽妃容色娇丽，身量丰腴，扶着宫女的手俏生生站着，脆亮的声音娇笑道：“怎这么久不见出来？皇后娘娘的病到底是真好还是假好？”
如棠轻柔道：“丽妃来了。”
“见过皇后娘娘。”丽妃扫了如棠一眼，讥讽笑道，“娘娘还是从前那根玉簪，好几年了也不见换一换。”
如棠摸了摸簪子，笑道：“本宫最喜欢绿玉。”
玉壶吸气，这烧火丫鬟，只差说本宫是真正的皇后了。
第五章 丽妃的威胁
如棠来到正位，轻柔在烟灰紫色团花软垫坐下。端着真累，当皇后太不容易了，从脖子到屁股都是僵的。
玉壶香沁侍立两旁，有两名小宫女献上茶来。
香沁使眼色提示：赐丽妃坐。
如棠不理，只闲闲拨弄着茶盅盖子，头也不抬徐徐道：“难得丽妃今日过来。”
丽妃抬了抬眉毛，忍气站着回禀：“听说皇后病好了，臣妾来给娘娘请安。”
香沁再次使眼色：免礼。
如棠歇了歇，不见丽妃动作，特特提醒道：“本宫坐好了，你可以请安了。”
……这是什么话，玉壶气得别过头。
丽妃面色一滞，挑眉道：“皇上免了臣妾的礼。”
如棠的脸上带着疑惑，放下茶盅：“那你方才说，特特来给本宫请安。”
你请个鸡毛啊。
丽妃带着愠色福了一福：“臣妾见过娘娘，娘娘万福。”
如棠想起了玉壶的嘱咐，要少说话，尽快打发她走，于是点头道：“多谢你，如果没别的事，你跪安吧。”
……！香沁别过头。
丽妃强行压下怒容：“臣妾听说皇上赏赐了七彩椒给娘娘，特特过来瞧瞧新鲜。”
如棠更加不解：“听说你向皇上要过好几次？”
这个不叫瞧新鲜吧。
见丽妃的眉毛挑起，玉壶忙道：“七彩椒在偏殿，奴婢这就去搬。”
如棠连忙阻止：“辣椒也没什么可看的。”
全都拔光了，看啥啊。
“皇后娘娘何必藏私，不过，凤仪宫除了这七彩椒也没有别的值得称颂的了。”
丽妃眼中鄙夷，皇后衣裳也是旧的，簪子也是旧的，玉质也不好。
将翡翠戒指亮出来，水汪汪的翠绿欲滴，丽妃得意道：“皇上特特赏赐的，臣妾很喜欢呢。”
如棠：狗皇帝，赐别人金子宝玉，就给我几个不值钱的辣椒。
玉壶带着两个小宫女，小心翼翼将七彩椒树搬上来，树上还盖着黑绒布。
丽妃冷笑：“树木不见光，如同鱼儿不见水。皇后这样养树，岂不是枉费皇上的心意。”
玉壶轻轻揭开黑绒布，吓得连连退后两步。
丽妃大惊：“这……这，辣椒呢？”
玉壶也惊道：“辣椒呢？”
香沁叹了一口气，当时没看错，辣椒果然被烧火丫头炖鸡了。
如棠笑道：“辣椒被本宫摘了做菜，果然是好辣椒，炖出来的鸡异香扑鼻，可惜你有孕不能吃辣的，不然给你一半带走。”
见者有份嘛。
想到自己求之不得的宝贝，皇后却摘了炖鸡，再想到方才皇后让自己行礼，又讽刺自己讨要宝物不得，丽妃一股火气直冲上来。
丽妃从小娇生惯养，怀孕更加暴戾急躁：“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咱们心照不宣。皇后娘娘不要欺人太甚。”
如棠觉得甚是可笑，慢条斯理道：“本宫清清白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就皇后这种风都能吹倒的小花，还能有见不得人的？
丽妃哼了一声：“既如此，臣妾告退。”
一群人拥着丽妃离开，如棠感叹：看来从前皇后真是懦弱胆小，以至于妃子敢如此无礼。
换了自己，哼，烧火棍叉出去。
玉壶埋怨道：“让娘娘少说几句，怎么娘娘就不听劝？那七彩辣椒，娘娘当真炖鸡了？”
如棠点头。
玉壶痛心疾首：“那可是皇上赏赐的。”
“赏赐之后就是本宫的。”如棠微笑道，“味道还不错，咱们一起吃？”
玉壶断然拒绝。
香沁正要端上烧鸡，太监小柱子禀告：“章太医给娘娘来请平安脉。”
香沁低声提醒：“章继林是专为娘娘诊病的太医，每三日来一次。”
如棠吩咐：“请进来吧。”
章太医身材瘦高，贼眉鼠眼，他一进殿眼睛便四处张望。
如棠不觉蹙眉，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章太医请安后低声道：“请娘娘屏退左右，微臣有要事禀告。”
如棠让香沁守着门，玉壶下去泡茶，其他人一律候在外边。
“章太医，有话请讲。”
章太医亲热道：“如棠，你是不是吃了我给你的药？你脸色不错，身子康健如昔，不枉我费尽心力为你找药配药。听说你大好了，我欢喜得昨夜都没睡着。”
如棠的心一阵狂跳。
你大爷的，什么情况啊。
第六章 和太医的奸情
章太医熟敛中带着轻浮的话，让如棠有片刻失色，皇后和这厮有关系！
而且是不一般的关系！
这可从没听柳夫人说过，如棠冷静下来。
不要慌，先瞧瞧是什么情况，打探打探两人关系到了什么地步。
如棠口气平淡笑道：“本宫身子大好，你也有一份功劳，回头让玉壶赏赐你。”
玉壶奉茶进殿。
只听章太医热切道：“只要你好，我就心满意足了。为你干什么我都愿意，我并不需要什么赏赐。”
茶盏摔在地上，玉壶眼中充满惊惧。
如棠：似乎这丫鬟不知情。
“你这丫鬟还是这么毛躁，收拾了碎片在本宫身边伺候。”如棠安抚玉壶后，继续试探章太医，“若本宫一定要赏赐呢？”
章太医色眼眯起：“若娘娘一定要赏，请再赏赐我一个荷包，我日日带着，以解相思之苦。”
玉壶颤声问道：“再赏一个？”
如棠不动声色套话道：“上回赏你的那个呢？本宫记得没赏多久吧？”
章太医道：“上月你给的荷包，我日日带在身边。前日下雨我不当心撞了丽妃娘娘，这荷包从那时起便没了。”
怪不得丽妃一口一个见不得人，原来指的这个。
如棠笑着继续问道：“若本宫重新赏一个给你，你喜欢什么花样子？”
章太医瞧了瞧如棠，大胆道：“还是上回鸳鸯戏水的图样便好。”
如棠吩咐玉壶：“取鸳鸯戏水的荷包给章太医。”
玉壶的手颤抖着，在妆奁盒里取了一个红底金线鸳鸯如意荷包递给章太医。
章太医闻了闻荷包对如棠笑道：“和你身上的香味一样好闻。”
如棠淡淡道：“这回收好了。”
章太医收在怀里，又掏出一个瓷瓶道：“你身子尚未全好，还需要吃这药七日。”
如棠伸手接药，章太医顺手摸了摸如棠的手，目光中带着狎昵：“微臣再替娘娘诊脉。”
如棠假装拢头发，自然地收回了手。
“本宫身子好了，不必再摸脉。”如棠娇俏笑着，媚眼如丝道，“等吃了这一瓶药，再找你进宫叙话。你先退下吧，稍后皇上要来呢。”
章太医喜洋洋道：“臣告退。”
等他走得看不见踪影，如棠抓起茶壶，死命砸在地上：“皇后不是清白文弱吗？不是安静贞洁吗？怎么会和太医勾搭？”
玉壶满脸不可置信：“怎么会如此？”
如棠骂道：“你是死人吗？每次这个狗太医来诊脉，你不跟着伺候吗？眼皮子底下的事情，你都没发现？”
玉壶声音明显中气不足：“除了几次奴婢不在，其他时间奴婢都跟随在侧。皇后为人良善，经常对他嘘寒问暖，没有见到不妥当的地方。”
“良善个屁，你主子荷包也送了，手也摸了，这是嘘寒问暖吗？怪不得丽妃敢对老子口出狂言，原来荷包在她手里。”
想到这么大一个把柄在丽妃手里，如棠越想越气，将绿玉簪子取在手里，划来划去。
这是当烧火丫鬟养成的习惯，遇到烦心事，挥舞一阵烧火棒准好。
玉壶为主子辩解：“这太医胆大包天，必定误会了皇后娘娘的意思。”
殿外香沁声音响起：“奴婢参见皇上。”
玉壶心惊胆颤、手忙脚乱收拾地上的瓷片，正要劝如棠收了脾气接驾。
只见如棠将绿玉簪子插好，又戴上绿玉镯子，清纯的脸上满是惊喜：“皇上来了。”
玉壶：啊……
如棠瞪眼低声道：“打起精神，好好接驾。”
玉壶又低低啊了一声，被抽走了精气神一般跟着如棠出殿迎接。
元泓哈哈笑道：“昨日朕答应陪你用膳，今日下朝便直接过来了。”
如棠行礼，特特露出绿玉镯子：“臣妾参见皇上。”
看啊，我喜欢绿玉的啊。
元泓道：“免礼。”
如棠抬起头，眼神充满崇拜：“皇上昨天说过来，臣妾以为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皇上真过来了，真是一言九鼎。”
元泓爽朗笑道：“朕金口玉言，岂会说话不做数。”
进了内殿元泓坐下，如棠亲自奉茶，再次特意露出绿玉手镯，轻声细语：“请皇上用茶。”
第七章 皇帝再次疑心
冬日日短，宫人依次燃起烛灯，烛影摇红下元泓容色清俊胜于平日，浅浅一抹明光映在眉宇间。
他笑问道：“今日赐的七彩椒，你可喜欢？”
“十分喜欢。”如棠的眸光娇嫩得似能滴出水来，“皇上言而有信，臣妾万分感动。”
元泓笑道：“听说这祥瑞之物，在烛光下更流光溢彩。皇后让人取来，咱们赏玩一番。”
如棠吩咐香沁：“仔细端过来。”
元泓很满意，一个端字，足见皇后的爱惜。
片刻后，香沁战战兢兢端了个砂锅出来：“皇上……”
砂锅里头，黄橙橙的炖鸡上色彩斑斓。
元泓站起身，凑近仔细看：“这是？”
如棠的笑容在满室烛光的照耀下愈发明媚：“这是闷了大半日的菜肴，臣妾起名叫七彩凤凰，请皇上品尝。”
元泓不可置信道：“七彩凤凰的七彩，就是七彩椒树上的七彩？”
如棠言笑晏晏：“凤凰这种祥瑞，唯有七彩椒这种祥瑞能配得上。”
殿内香沁和玉壶面色苍白，若皇上问罪，该如何是好。
元泓惊讶道：“蜀地送过来的宝贝，你就这么一锅炖了？”
如棠笑道：“皇上，草木都有枯荣。若是有一日祥瑞枯萎了，岂不是大大不妥？还不如乘着吉祥时候，吃到肚子里才是真祥瑞。”
元泓沉吟不语。
如棠拉着皇帝撒娇道：“皇上赐给臣妾了，这东西就是臣妾的，皇上金口玉言可不能生气。”
“怪不得朕一进宫，你满口都是一言九鼎，言而有信的，原来如此！”元泓笑起来，“强词夺理，但是朕被你说服了，来，咱们一起尝尝这祥瑞。”
汪德海手持银筷，准备伺候。
这边，如棠挽起袖子，芊芊玉手哐地撕下一只鸡腿递给元泓：“皇上，这个入味。”
当然自己也有一只。
汪德海：……
元泓见如棠吃得高兴，吩咐道：“将新到的鹿肉做成菜肴，送到凤仪宫。”
玉壶咳嗽：别忘了，皇后喜欢清淡。
如棠视若无睹：还没尝过鹿肉呢，下回再清淡也来得及。这不还有绿玉镯子吗？
如棠再次撸起袖子，让镯子出现在元泓面前。
看啊，我是真皇后。
鹿肉到了，外焦内嫩，真是人间极品。
如棠吃得眉开眼笑，元泓索性带笑看着她吃：“好吃吗？”
“好吃，这是臣妾第一次吃……。”如棠觉得不对，马上改口，“这是臣妾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鹿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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