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不像个好相处的邻居,但是看她态度良好也没有继续吵嚷,白一眼就关上门去。
打岔的功夫,陆长鹤才渐渐平定下心绪。
太乱了,像无数丝线交缠成团。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可思议放开手,连连后退,因发怒而红润的眼眶渗出不明显的泪光,被难堪包裹,愧疚得要死。
自己在干什么蠢事?
本来就被讨厌。
这下还要让她害怕了。
不等沈离说话,他莫名开始势头又莫名罢休,偏身绕过离开。
“妈的。”
“还跟傻子一样跑过来等。”
沙哑声丢下尾音。
沈离听清楚了。
翻出手机通话页,出事的时候,那个接通时间不长的陌生号码。
他是因为担心,所以跑过来等吗?
只想再把她哄回去的话,干嘛要做的跟真的一样,真是奇怪。
凌晨,清场的包厢里,蓝紫的灯光恍惚,桌面上瓶瓶罐罐东倒西歪,杂乱无序。
迟迟赶来的罗森跟陈阳,见状连规劝的机会都省了。
罗森踢开地上散落的酒瓶,把沙发上的男人拉起来,凝眉叹息,“聪明啊小天才,喝死了知道叫我们来收尸,本来就有胃病,还想上趟ICU?”
喝得眼睛发酸,不是特别清醒,看到人来第一句话就是:“喝点?”
罗森差点想一拳给他打清醒了,“你罗哥现在注重养生,不跟你拼酒。”
陈阳连连叹声摇头,“合着叫我们来喝酒的?”
陆长鹤啧声无趣。
他很少有自己喝得烂醉的时候,接触生意不久的时段,各种人脉关系、项目运转搞得他脑子都要炸掉,本来就一身病,烟酒瘾染得严重。
近年才慢慢好点,不怎么碰酒这种伤胃的东西,他还是有点存活念头在。
罗森当然知晓不对劲,推开酒瓶,一屁股坐到他前边的桌上,抬脚踢踢他,语气散漫,“你这是商场失意,还是情场失意啊?”
“我斗胆盲猜情场。”陈阳自来熟顺着陆长鹤旁边那块儿沙发靠下去,嘴巴也没把门,闲聊似的说,“不就因为沈离那瞎编出来的对象嘛。”
“?”
陈阳还在放空中,旁人一个翻身压过来,令人措手不及,他的领子一把拉起,犯什么大错似的被质问,“瞎编?你tm在说什么?”
“哦豁。”罗森两手往后一撑,看戏起来,
“……这,谁让你当初搞成那样。”陈阳汗流浃背,很想马上抽自己嘴巴子,脸部肌肉都跟着抽动,“人家为了摆脱你,编个理由不是很正常。”
罗森笑笑不讲话,睨视着他,“你哪懂我们深情哥啊蠢小子。”
当初的事,即使有联系,陈阳也无从得知过真相,陆长鹤也不大想过于宣传,谁知道,谁不知道,都没必要了。
所以也只有罗森看得明明白白。
“她没有对象?”陆长鹤确认到这个信息,身体被掏空一般又坐靠回去,痛苦积压在眼里,“她还骗我……”
陈阳慌了,“这这这,你自己偷偷知道啊,别说是我讲的!”
要让家里那个祖宗知道,他还得掉层皮。
陆长鹤抬起迷蒙的眼,那里泛满了酸涩苦厄,好像堵塞着什么无法宣泄的情绪。
怎么喝,怎么让自己坠入失理的深渊,也无法脱离那种情绪。
“也是,当然要摆脱了。”
“再说……”
他嘟囔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与思想中,声音沙哑地厉害。
“谁会喜欢一个精神病啊。”
第70章 敬岁月
配合处理这期打人事件, 耗费不短时间,一度登上新闻报道,在互联网上也掀起风波热度。
经警方调查, 惹事的男人是个精神障碍患者,被紧急送往精神病院接受检查看管。
索赔或需继续追究其监护人,这个案件暂缓,也暂时无法定罪,事情更加复杂, 被告知后沈离从派出所走出来, 一时恍悟。
中午约了费东, 特意说这件事。
两人都吃过饭, 索性寻了家咖啡厅谈事。
“也就是因为检查出精神障碍, 追究责任会麻烦点?”费东靠上椅背,品一口醇香的丝绒拿铁。
沈离点头附和,解释说:“初步处理是和解,对方只需要赔付相应医疗费用,受害者这边签谅解书就可以,但是另外一个涉事的服务员姐姐,要求追加其刑事责任, 所以这个案子一时半会儿也结不了。”
听到这番, 费东也皱眉,“刑事责任……这可真难了。”
沈离无奈摆手, “嗯,事情越繁复,我倒是越头疼。”
“嘶……精神疾病。”费东抓准这一点分析起来, “如果只是间歇性的话,他也是有承担刑事责任的可能啊。你有刷到网上热议这件事吗?”
沈离懵懵懂懂, “啊?近期事情多,没太注意网上。”
“那你会少很多乐趣的。”费东打趣她,说起网上那些热议,“都在抗议,说什么,挂着精神病的免死金牌犯案就不用背负责任,被害者维权困难,这是有监护人还好,没监护人,就是吃闷亏了。”
“话倒是这么说,可法律始终不会去追究一个无行为能力的精神病人。”沈离说,“但或多或少也有钻空子的,才会引起群愤。”
太重的话题多说了也是扰气氛,费东让她尽量安心,“这事儿也别太烦心,专注自己。”
“嗯。”沈离思想不在线,呆着再想着另外什么事。
精神障碍患者。
当时就有所察觉,精神病患者在不受意识管控的情况下,会做出很多异乎寻常的行为,往往是一个程度的极端。
沈离回想昨天在她家门前失控的男人。
所以……
她那时也在怀疑陆长鹤吗?
不敢断定。
他就是那么发疯也有可能。
懒得想了。
今天置办的沙发请人送上门来,沈离要求不多,买了简约的灰色调,不大,放在客厅刚刚好。
沈离站在一边指挥,他们按照需求把东西摆置好,还有厨前的桌子也一并搬了过来,这下比较大的家居就算全部没遗漏了,房子终于像了样。
抽空挑了些绿植花朵,自己一个人费劲搬上来,在卧室跟客厅各摆一些。
最后绕向阳台,挑选一个比较好的位置,斜眼又看见了那天那只小狸猫。
沈离把东西撇到一边,蹲下身去看它,缩在角落,半阴半阳照在身上,倒还会均匀享受。
“你怎么又来了?”沈离揉揉它的脑袋,“是你自己家的阳台没我家的好睡吗?”
它懒懒翻了翻肚皮,继续躺着享受。
“你和我以前养的那只狸猫真像,就是胖了点。”沈离温柔笑笑,“你家主人把你养的很好啊。”
她索性任由它去了,继续把东西摆好,因为怕没时间照料,买的都是比较好养的。
刚摆好,小狸猫就动了动身,跃上阳台围栏,一个飞跳窜进了隔壁的阳台,又顺着敞开的玻璃门缝跑进房间。
沈离多注意了两眼,这些天晚上经常到阳台散心,说来奇怪,没见过隔壁开过灯。
小猫是那户人家的吗?
她耸耸肩,反正与己无关,拉上阳台门回房忙碌。
要赶在十一月前把申请材料准备好,差不多陆续到了那俩夫妻确定结婚日子,暂时休息,给人准备了一下贺礼。
问过刘茵茵,选择网购了一个很大的福字绣,买的太大,锈了一个周,结果难看得要死。
最后还是放弃了,她实在没那天赋,光看着秀都要命,亲手的心意是很重要,可是太难看她实在难不出手。
干脆再买了一副成品,另外准备了随礼红包和金手镯,算是规规矩矩的贺礼。
芙妮喜欢海,陆砚安又怕冻着她,索性在沿海处的度假岛上,包揽了一处仅供打卡拍摄的欧式殿堂。
其壮观宏伟,金碧辉煌程度难以置想,不算上外加装饰,光是包揽的基础费用也是天价。
排场更不用说,盛办了三整天,近期一个月,到场宾客当地旅游费用以欢庆为由,全权由陆家包承。
一场拿钱砸出来的世纪婚礼,当日就在网上热传。
或许是太过忙碌,没有什么人关顾得到沈离,她照常过去走了个过场,小辈需要照顾到的场面不多,大多送个礼就行。
婚礼后的酒席,柳雁有意让沈离跟着一块儿坐上主桌,但避免给陆家带来无端的猜测,沈离还是拒绝,随便在小辈桌找了个空座。
离主桌也近,刚好可以轮到敬酒,地位端上来了,也不会端得太高。
不因不由注意见主桌的衣冠端整的男人,视线也会在某一时刻相撞,但两人似乎未曾在意,各吃各的,仿若无事。
忙到散场返程,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沈离拖着一身疲惫洗了个澡,在沙发上瘫了一会儿。
客厅还没开灯,唯一一点非自然光是浴室透出来的,还有没拉帘的阳台,甚至玻璃门也没关紧,透着一条缝。
“白天忘关了吗?”沈离挠挠头,不解过去再关上,脑袋一转,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看去,一只形似宠物的小东西被踹了一下。
沈离忙去打开阳台的灯,透过来的光亮把这只小东西照亮,才看清这是那只小狸猫。
“透了条缝你就跑进来了?”沈离苦趣歪头,拿它没办法,“但是现在太晚了,我不能把你留在这里。”
小猫也没听懂她的话,蹭近些用脸磨磨她的裤脚。
“你撒娇也没用。”沈离态度坚决,蹲下身把它整个抱进怀里,“我就只能好心把你送回去了。”
只是见过这只猫跑进隔壁,也不能完全确认就是隔壁的,沈离打算先按门铃问问。
站在门口等着铃声响了一会儿,不多叨扰,沈离等一会儿看看有没有人来再做打算。
……
走廊里静得离奇。
沈离抬手想再摁一下,啪嗒一声。
门锁解开,门从里面拉开。
没有开灯,光亮从外边透进去,将那形如门高的身子照亮半面。
“你好,我想问一下这――”她说着抬起头,视线对上,如鲠在喉。
表情凝固在脸上,在看清面容后,她下意识就像后退,那只手又抓上她腕间,只不过力道没有那么大,很勉强的感觉,让沈离一时都忘了挣开,说话也结巴:“你……你怎么住这里?”
陆长鹤垂着眼,和白日酒席上应对自如的男人判若两人,白色衬衫领口开扣几颗,袖子捞至手肘,展露紧实有力的小臂肌肉,眼神忧郁,面色苍白,如风霜雨雪摧残过般,他看上去很虚弱,没有一点攻击力。
沈离觉察他状态跟神色不对,乱七八糟的纠葛搁置一边,询问他情况:“你怎么了?不舒服?”
话音刚落,他身子朝她压下来,贴近她那张错愕的脸,挺立的鼻尖刮蹭过她的脸颊,整个倒在她肩上。
沈离措手不及扶住他,猫都吓掉了,摔在地上窜进灰暗的房间里。
这时候她也没时间追究事因由何,全身力气都用上,这人个高体壮,好在没晕死,自己撑着点力,不然沈离就是命赔上也抬不动他。
几乎身子都完全贴着他,双手绕过他两臂间,把人抱托着一路跌跌撞撞找着卧房,脱力将他摔上床,就这一会儿功夫累得沈离叉腰气喘吁吁半天。
方才摸索半天才开了客厅的灯,缓过劲后沈离才去门口打开房间的灯光,屋里的装饰一切都似如崭新,仿佛这屋主人也是刚刚搬进来的。
种种巧合,沈离想不怀疑是陆长鹤故意住到这边来都难,像他这样的身份,什么别墅住着不舒服跑来挤公寓。
沈离手机还放在自己房里,打算折回去拿手机打120,这种情况放任不管如果有危险就完蛋了,总之还是私人恩怨放一边,人身安全才是第一。
“沈离……”
她刚转身就被这句喊声叫住,侧回头去,床上的人睁开朦胧的眼,气若游丝,抬手指了指床头柜,“抽屉里,有药,治胃病的,你学医的,认识吧?”
沈离叹声折返回去,这厮刚刚不吃药,非要开了门疼晕在她肩上才说有药,“我学得精神医学,你要说治脑子的我才――”
话音消匿在拉开抽屉那刻,视线与成堆的,复杂的抗神经类药物相撞。
“……”
随手一翻,还有很多吃完的空盒,他已经不是最近开始服药的了。
沈离凝望向他,出口的话沉重几分,“你吃这些药多久了?”
他安静躺着,呼吸起起伏伏,忽一歪头,眼神浅眯,“心疼我啊?”
想也知道这人说不出什么中听的话。
“算了,你又不用告诉我,也与我无关。”沈离埋头继续翻找他需要的胃药。
“没吃几年。”他又改口说正话。
沈离也随意接上,“你能有什么压力?导致病情严重到,需要这么多类药物相辅?”
陆长鹤扬手摸了摸额头,作烦忧样,“做生意的,难免头疼啊,沾点毛病不是很正常。”
沈离:“……”这也是个理。
可是为什么呢?
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这可不是她记忆中那个不羁放纵的人。
“但是我精神现在没问题。”这话就冲着那日,她随口的那句“会让人觉得你精神有问题”
他有意指,也不管她听不听的明白,
看她顿住,又玩笑似的说句:“胃的问题大了,刚才顾着给你开门,药都放着没吃,你心疼我是应该的。”
沈离省了听他胡言乱语,从一堆药物中翻出缓解胃疼的药片递给他,“给你。”
床头柜上放了杯水,等他自个儿意识坚强爬起来,坐在床边,沈离顺手把水也递给了他。
陆长鹤一下没接,目光死死注视在她脸上,那张跟记忆中欢快活泼的模样相差甚远的冷淡面孔让他看着心塞,他言语针对且尖锐:“你不是觉得我是个精神病吗?我就是啊。”
“很好奇啊,你是会失望呢,还是快意呢?”
他才刚刚住进来,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空盒,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让她知道。
她讨厌的,或许抗拒的。
他就扒给她看,告诉她,他就是个精神病。
质问着,然后呢?要反感他吗?
他迫切地,执着地想确认,如果他把自己剖析给她,她会讨厌吗?像那时说出那句话一样讨厌。
但他应该是得不到准确答案的,因为沈离本身就是厌恶他的,不管他是不是精神病。
可他会怕,如果因为自己的缺陷而被从本质上抗拒,那再怎么当深情男主都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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