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出门散心,你是怎么散到蛇窟里来的。”
他低声唠叨了一句,很为难地伸手要抱小师妹,为难地像是跟她头一回见面。
犹豫好几次,指尖生疏无从下手,他还是没碰到她,是他同她不熟悉吗?
不,恰恰相反,上次化蛇时的桩桩件件他记得清清楚楚,他知道小师妹的腰有多么纤细,知道小师妹的皮肉有多么柔软。
他更知道,如果是现在的人身同小师妹说可不可以尝尝,她就算不愿意也不会表现出来。
……愚蠢的小师妹,让他为难极了。
沈钰安抓着头发叹息,最后还是捞起妙果,给人丢了几个清洁术,抱着她移到干净的地方去固定骨头。
一边走,他一边漫不经心走神,思考这件很重大的问题。
他真不喜欢人啊,他喜欢的是有着漂亮整齐的鳞片,修为深厚强大的……等等好像踩到了什么,哦是蛇蛮的尾巴……
一脚踢开,他继续心不在焉。
他喜欢什么来着?反正他喜欢的绝对不是小师妹这样乖乖窝在他怀里,也不是小师妹透着木灵芬芳的细腻皮肉……话说他真的不能自己尝吗,小师妹昏过去了正好不会知道吧……
断骨错位并不严重,沈钰安闭着眼为妙果解开衣服,将刚刚削出来的光滑小木片给她安上绑好,一圈一圈缠好撕碎的布条。
沈钰安发现事态更加严重,因为闭着眼,手指难免触碰到一些柔软的弧度,这简直就是一种无言的引诱。
不,绝不能动摇,好奇心害死蛇。
他严肃地给妙果裹成了粽子。
第53章 53.囚灵(十五)
蛇蛮比妙果醒得早,它被一张火焰织就的天罗地网关起来,一个不曾见过的人族男子正负手望着神龛。
“你是什么人?也是人族修士?但你身上有妖的味道……”
沈钰安不理会喋喋不休的雌蛇。
他一寸一寸地打量着神龛,待蛇蛮安静些了,才伸手掀开了神龛的小卷帘。
“大胆人族!你在冒犯神明!”蛇蛮又开始尖叫,试图撞开火网阻止他,身体被烫出焦糊味儿也不停止。
然而火焰牢笼坚不可摧,无法凭借蛮力破坏。
“果然啊。”
戴着手套的手指从神龛中夹出一片不规则的玉板碎片,小卷帘之后甚至没有神像,这块碎片藏身神龛,正源源不断吸取着整座云山的灵气。
蛇蛮一愣,显然也没料到这是何物,伸长脖子好像想钻进神龛去找东西:“这是什么?神像呢?人族,快放开我……”
沈钰安将碎片随手揣进袖子,看也没看蛇蛮一眼便抬步走远。
妙果睁眼便是一片雪白的布料,沈钰安靠着一棵树坐下,妙果的头枕在他的腿上。
他不知道在沉思什么,一手展袖为她遮住日光。
“嘶——”妙果吸了口凉气,“师兄,我怎么动不了了……”
嗓子也哑,说话小猫叫一样。
沈钰安挪开袖子瞥她一眼,又转开了头。
“肋骨断了,别再乱动。”
妙果乖乖说哦,然后又问她三姐和红毛狐狸怎么样了,蛇蛮去哪了,师兄有没有顺手把神龛给毁了。
沈钰安“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
妙果:“嗯,嗯?”
沈钰安甚至把袖子给她盖回去了。
他正踌躇着,要不要把这一块碎片给妙果吸收了?虽然此次出行的目的之一就是找剩余碎片没错,但是妙果第一次吸收碎片时极其痛苦,作为一个合格的师兄和夫君,似乎不应该……
妙果就躺在师兄腿上,听见一阵尖细吵闹的哭声:“妙果!妙果!你怎么啦呜呜呜……”
是山雀!
山雀白绒绒一团,也飞不起来,就张开翅膀跌跌撞撞在地上蹦跶,看沈钰安一身白,妙果的脸上还盖着白布,以为妙果被蛇蛮打死了。
它是一只懂得很多的山雀,知道人间只有死人才脸上盖白布的。
它的豆豆眼又开始往下滚眼泪,扑到妙果的颈窝,伏着小翅膀就开始哭丧。
“山雀,我没事。”
妙果抬手都费劲,只好挪一挪下巴,蹭蹭小毛团山雀。
沈钰安嫌弃地拎着惊喜的山雀,将它丢远一点,最终决定将碎片给妙果用了。
磅礴的灵气会治愈她的伤,她就又能跑能跳了。
至于说算不算抢了云山的东西?
那他不管,妙果是云山的蛇妖伤的,就当赔礼道歉了。
山雀又蹦回来,继续往妙果身上扑腾,委屈巴巴道:“妙果,都是我不好,我飞回来云山,被蛇蛮关起来了,她说是为了防备人类,你们打架的时候我还被关在她的小空间里呜呜呜……”
“没关系,不是很疼……”
说了没两句,山雀又被拎着扔出去,沈钰安轻手轻脚将小师妹扶着坐起来,让她背靠着树干。
妙果疼得快背过气了,看见沈钰安递过来一块质地很是熟悉的碎片,惊讶道:“这是……”
“神龛里面的东西,云山的灵气被它尽数吸收,山灵自身妖力转化的灵力也被它吸取大半。”
所以才轻易被人类囚于家族女眷身体里,被迫转化成守护本家的家神。
沈钰安说话归说话,眼睛落在地上,就是不看妙果。
妙果抿了抿干涩起皮的嘴,勉力抬手去拿碎片,对沈钰安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师兄是想让我将灵气从里面取出来,再还给云山是不是?”
快要碰到碎片之前,沈钰安后撤了一点,最终还是让妙果的指尖点在玉板碎片上了。
正如齐英河畔发生过的那样,碎片接触到妙果后立刻化成一道青白色灵流,顺利流向妙果的脊椎骨。
灵气从妙果的身上溢出,迅速袭卷山巅,所过之处无不焕发生机,枯木逢春,花苞吐蕊,碧绿的春意取代了荒芜的冬日。
所有的变化源于树下盘腿打坐的少女。
沈钰安没有走出多远,蛇蛮就缩在庙洞中,感受到浓郁的灵气,它爬到高处,怔怔地从妙果看向恢复熟悉模样的灵境。
自身也渐渐幻化出了人类女子的上半身,它,终于可以称作她,她生疏地握起拳头,再舒展五指,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有了更利于修行的人形,虽然和鹿女一样,只有一半。
“我,我可以化形了……”
灵气消失以后,她的化形迟迟不能到来,也因此无法将妖力转化为灵力,虽说任选为新的山灵,可是不能承接神明的力量,就没有守护云山生灵的能力。
蛇蛮费了很大的功夫将自己的肉身用妖力淬炼得坚不可摧,偷猎者的砍刀箭矢根本无法撼动她,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护更多的小妖们。
尽管如此,不能用灵力与云山时刻共享感知,她很多时候还是来不及拯救涉世不深的妖们,云山的妖越来越少,都是因为她是个不称职的山灵。
所以妙果一句不算质疑的问话,触动了她内心隐秘的痛处,蛇蛮才发起狂来。
“……啧。”
小师妹盘腿坐着吸收暴涨的灵力,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蒸成可口的粉色,在沈钰安看来,她此刻同甜蜜的小点心又没什么两样了。
想吃,但能忍。
用左手戳了戳小师妹的脸颊肉,推测她这次吸收碎片应该并不痛苦,是因为一回生二回熟?
指腹触感很柔软,心脏里涌现出一种古怪的情绪,那是一种也许可以称作怜爱或者心疼之类的东西,夹杂着一点“我的小师妹也不是很弱”的高兴。
可恶的小师妹,难道是大妖反被她拿捏住了吗?
沈大妖陷入沉思。
玉板碎片从融入妙果躯体的那一瞬间,山下便刮起了狂风,乌云压低,作坊外取油的人赶紧跑回屋子,抱怨天气的不寻常。
云兴祖匆匆从山洞里走出来,守卫看天色不对,像是要下雨,又吩咐赶紧去取伞来,外面有一队排列整齐的板车,上面装满了一罐一罐封好的假石脂水。
“快将草席披上去,可别浇了水,雨水渗进去可就坏事了。”
云兴祖催促着。
不知为何,他心中惴惴不安,只好一个劲儿吩咐手下人尽快装完,尽早出发。
从作坊方向连爬带滚赶来一个人,一路大喊:“少爷,少爷,不好了,死人了!”
云兴祖怒喝一声:“什么不好了!不过死个人!说清楚怎么回事儿!”
他没注意到周围的守卫都噤若寒蝉,离他最近的守卫握着刀,硬起头皮喊少爷:“您在同谁……”
云兴祖恍若未闻,看那瘦鸡崽子似的来人不说话,上前一脚踹翻了他,咬牙切齿道:“什么不好,到底谁死了!”
地上的人摔个仰倒,好像害怕少爷责罚一样爬起来跪在地上,不过他一时着急,跪反了方向,幸好他及时意识到这一点。
硬生生将脖子扭到了个方向,用一张惨白的脸替换了对着云兴祖的后脑勺,他将嘴角咧到耳朵根儿,僵硬又欢欣地笑着,发出的声音却很讨好谄媚。
“少爷,是我死了呀。”
“……”
云兴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后退两步,守卫见势不对赶紧上前扶住他,却被他狠狠抓住手臂:“你们看见了吗?”
守卫茫然道:“看见什么?”
云兴祖脸色骤变,守卫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小心翼翼道:“少爷,刚才属下便问了,您刚刚在同谁说话……”
守卫说什么云兴祖已经听不清了,他察觉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腿,幽幽的哭腔从底下传来:“少爷,是我死了呀——”
云兴祖胡乱地狂叫起来,不断对着空气一阵拍打,躲避,守卫被他推出去:“快杀了他!保护本少爷!砍他啊!砍啊废物!”
守卫乱作一团,根本不知道要砍什么。
慌乱中,拉着板车的马受到惊吓,接连躁动起来,板车摇摇晃晃,陶罐破碎,黑色的尸油流淌一地。
关押鹿女的祭坛里原本一片寂静,渐渐地,她的呼吸不再虚浮,心脏恢复了有力的跳动,束缚她的锁链“哗啦啦”作响。
“起,过来,都过来。”
鹿女闭着眼睛低声呼唤,声音在石洞中回荡,仿佛一种古老的吟唱。
远在另一边的地坑中伸出了一只半腐烂的兽爪,搭在了地坑边缘。
“……”
守卫都被云兴祖叫去搬运假的石脂水,后又生动乱,一时之间没人回来看见这骇人至极的一幕。
熬制尸油的大地坑中爬出了一只又一只的妖尸,它们僵硬地活动躯体,跟在第一只爬出来的半人半狼后面往出口走。
空气中只有它们身上连带的尸油滴落所发出来的声音,以及数不清的脚步声。
“都过来,我所庇佑的生灵们……”
第一只妖尸踏进祭坛时,红绳上挂着的小铃铛疯狂地响动着。
妖尸僵硬地迈步,供红绳缠绕的桃木桩都被它蛮力带倒,小铃铛再也响不起来。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黑色的尸油破坏了巨大的血色阵法纹路。
“终于。”
鹿女缓缓睁开双眼,吸饱了她血液的怨气藤蔓“嘭”地散开,分别进入了每一只妖尸体内。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人族,尔等罪因,终得恶果。”
像是应和她的话,死去多时的妖们从喉咙里发出各种古怪的“嗬嗬”声。
锦州城的上空,突兀地炸响一道紫色的雷。
第54章 54.囚灵(终章·上)
雷声炸响,将匆匆赶回云府的云妍吓了一跳,她仔细检查了身上的衣物钗环和指甲缝,确认全部干干净净毫无异样。
守门小厮见到小姐自己驾车回来,都吃了一惊,迎上来要给她搬脚凳,却见云妍抓着裙角自己跳了下来,脚步匆匆往里面走。
小厮惊掉了下巴。
云妍疾步回了院子,高声喊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喜鸦。
喜鸦迎出来:“小姐怎么才回来……”
云妍一把抓住她,吩咐道:“快去,立刻拿我卧房里的红木匣子,将里面的地契全部出了,名下铺子也立刻转手卖掉,不讲价,给钱便出,快去!”
喜鸦从小跟着云妍,生意来往见的熟客也都见过,知道她有多看重这些产业,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她一向听小姐的,折身就往卧房跑去拿红木匣子。
云妍平复呼吸,回到书房提笔写了一封长长的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头的天黑压压的,闷得人喘不过气。
云妍将信塞进衣袖里,出门便碰上陈为礼,他没像往常那样穿的金尊玉贵,反倒换了一身洗旧了的衣裳,像初见那时一般,垂着眉眼,拿捏了一个温柔的角度开口:“阿妍,我昨日为你写了一首诗……”
云妍一把推开他,眼风都不给一个:“让开!”
陈为礼撞到门框上,表情扭曲地看着云妍大步流星地走远。
用力捏住门框,他咬牙道:“云妍!是你不仁,可别怪我不义了……”
同一时刻,锦州府衙门前跪倒一个清秀的女子,她举着一封血书高声大喊,要状告云家谋财害命,目无法纪欺骗朝廷。
这女子正是蓉芽。
守门的衙役一听,立刻带着她进了门,外面路过的人不能窥见到底发生了何事,议论纷纷。
蓉芽进了官府,却并没有立刻升堂受审,说县令老爷正在小憩,要她等着。
蓉芽怎么能等?她拿不准陈为礼能拖住云妍到几时,手中拿的状书是陈为礼写的,但陈为礼也不清楚云家到底在云山附近的作坊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必须尽快让官府取证才行。
不然等云妍察觉不对,可就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想到云妍,她心头便淬了毒汁一样怨恨!
当初云家招婿,强行招走了她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陈为礼,两人自小的娃娃亲就作废了,她痛失未来的官夫人位置!
这便罢了,她混进云府做丫鬟,轻易就勾搭回了陈为礼的心,云家是锦州城首富,即便云妍是个小姐,手里头分到的东西也不少了,为夫婿多养一个妾室又能如何!
可云妍偏偏不愿,想到她说什么“但该是我的,无论是你,还是别的脏东西,可都别想沾手”,蓉芽心里头就涌起强烈的愤恨,都不过是女子,凭什么云妍就可以高高在上?
所以她又说动了陈为礼,这次一定要彻底搞垮云家,看云妍还如何嚣张,不把人放在眼里。
一想着只要计划成功,云妍就再也没有锦衣玉食的日子好过,她就忍不住催促将她带进来的衙役。
催了两遍,衙役呵斥道:“急什么?什么天大的案子要你来告,我们县令夫人身体不适,老爷正在陪她。”
蓉芽被斥得心惊肉跳,便垂着头柔柔弱弱道:“官差大哥,我没有旁的意思,您消消气。”
36/79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