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妙果还是头一次毫无防备地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感觉像飞一样,心跳很快。
“怕不怕?”
师兄的手从腰上挪开,又握住她细细的手腕,很稳很暖。
妙果说不怕,后知后觉地捂着脸慌张:“斗笠忘了带,还在酒楼里。”
着急得像个逃跑的小贼,真是……太可爱了。
沉寂很多年的心脏疯狂跳动,这是不能叫她听见的秘密。
“好说,再买一个就是了。”沈钰安最终遵从本心,捧住妙果的脸轻轻抚了一下。
酒楼里冲出很多带刀侍卫,他拉着妙果拐进小巷子。
在刚才妙果毫不迟疑地跟着自己跳下来那一刻,禁锢着沈钰安的那道藩篱终于破碎,他知道自己的感情是不可能抑制回去了。
及时止损是止不住的,因为爱上妙果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她什么讨好迎合都不必刻意做,下意识地信任追随,他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沈钰安轻轻松松甩掉了追兵,拉着妙果到处转,给她买了个糖葫芦拿在手里吃,大街小巷地绕,最后来到一处到处飘着脂粉香的地方。
“好香。”妙果吃掉最后一个糖衣山楂,吸了吸鼻子。
不仅香,她还看见好多漂亮的姐姐啊。
穿着各种各样的彩色衣服,在楼上或者楼下娇笑连连。
“……看错方向了,咱们不去那里。”
沈钰安将小师妹的头转了个方向,妙果看见一个平平无奇的茶馆,一个清瘦的老头坐在里面口若悬河,妙语连珠。
“哦,原来这是说书的。”妙果恍然大悟。
这跟镇里的茶馆阿叔也差不多,不过阿叔都是一边给客人跑来跑去泡茶,顺嘴讲着故事。
老头原本在讲忠肝义胆的侠义故事,一位生得十分俊美的温和公子给他放了一个银元宝,叫他讲一些美好的爱情故事。
“各位看官,今日有客点书,说要听听男女之间的风月事,那小老儿恭敬不如从命,就厚着脸皮讲一讲年轻人爱听的书。”
桌上有一盘花生,妙果一个一个剥开吃,听那老头讲了一段。
开头十分熟悉,讲一个寒门公子,读书读得十分用功,终于考取功名光耀门楣,然后,他在某年某月某个小花园邂逅了一位美貌的小姐。
“……”
妙果瞅一眼师兄,他一直在看自己剥花生,与妙果对上视线,还笑着问:“怎么了?”
“没什么。”
总不能说,这故事她刚从书里看到过吧?
沈钰安支着头,将自己的目光克制在一个让妙果放松警惕的范围内,他得伪装成温和,无害,可靠的样子。
这样才不会被妙果察觉他心中的一些贪婪念头,才能让妙果留在他身边。
只要他们不分开,迟早她会对他生出些感情的吧。
这是卑劣的大妖能想到的最温和无害的办法了。
红毛狐狸曾经说过,不许他欺骗妙果的感情,可如今看来,他不欺骗欺骗,主动引导妙果靠近自己,他迟早会被求而不得的渴望压抑成疯子。
那老头还在讲,不过经过他的润色,故事倒是跌宕起伏,比妙果干巴巴念有趣得多。
“嗯?”妙果听出了故事的不同之处。
在这说书人的讲述中,小姐并未色衰而爱驰,她与公子最终成了神仙眷侣,夫妻恩爱有加。
“也不瞒各位,这故事正是真是发生过的。如今有些酸腐书生嫉妒那位公子,便写了许多恶意中伤人家夫妻的书去卖钱,各位若是看见,可千万莫要相信。”
“啊,这样。”妙果尴尬地挠了挠脸。
原来她看的书是故意写来恶意揣测人家夫妻生活的。
“怎么?”沈钰安看她神色变来变去,唯独没有对感情的触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没什么,就是,嗯,口干,喝水。”
妙果捧着杯子吨吨吨。
喝的急,水流顺着下巴淌下去打湿前襟。
妙果举起袖子豪气干云地一抹,看见师兄伸了一半过来的手,没明白什么意思。
“师兄?”
“……你呀。”
沈钰安伸手过来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没忍住笑弯了眼。
喜爱真是一种古怪的情绪,以前觉得小师妹又弱小又愚蠢,还长得瘦巴巴的不顺眼,如今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妙果越发惹人怜爱。
对面的花楼雅间,一只手撑开了窗户,从那里可以将茶馆尽收眼底。
“妙果、妙果、妙果……”
开口的人像是很久没有将这两个音节连在一起,开始有些滞涩,后来越念越顺利,最后竟是十分熟稔亲昵了。
“终于找到你了,妙果。”
跪在地上的花魁瑟瑟发抖,听见这位客人欣喜若狂的低声呢喃,将自己缩到飘飞的帷幔里不敢动了。
在京中玩儿了几日,直到妙果实在没有逛街热情了,沈钰安才作罢。
因为人来人往,妙杏不便出来,狐狸不便跟着,所以他可以说是独占了妙果好几天,心情十分愉悦。
妙果一字一句念着孟太傅的请帖,他拿着吸水的帛巾给她擦头发,力道温柔适中。
请帖乍一看是红色的硬纸壳,展开又是折了好几道的红纸,妙果抠了抠会反光的字,发现是撒上去的一层金粉。
“别弄进指甲里,不好清洗。”沈钰安在她身后叮嘱。
“哦。”妙果收回手,她只穿着里衣,也不清楚场面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自从那天有人要请她走一趟,师兄带着她翻窗逃跑以后,她就失去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因为师兄说他们住在一起方便随时跑路,他有些不想见的人,可能会抓走妙果逼他见面。
妙果能说什么呢?只好答应。
然后这几天都是跟师兄睡一张床,她在里面卷成春卷,师兄在外面合衣而卧。
天气暖和了,师兄买的很多擦脸擦手擦身的香膏就用得多了,妙果喜欢泡澡之后擦,她擦香膏时,沈钰安就会拿着布帛给她绞干头发。
今天也是这样。
“太傅是什么人呢?他自称是您的师父。”
妙果想不明白到底能有几个师父,蔺游到底为什么叫沈钰安师兄,这至今是个未解之谜。
“以前在翰林院待过一阵子,孟太傅带过一批人撰补古籍,是以那批人都叫他师父。”
头发擦的差不多了,沈钰安拿起木梳,给妙果梳开打结的地方。
卷卷的头发带着皂荚的清香,绕在他的手指上,凉凉滑滑的,又感觉毛绒绒得挠他的心。
妙果“嘶”了一声,他立刻停下动作,掌心揉了揉她的头:“哪里扯痛了?”
“没事,就疼了一下。”
师兄做着三姐才会做的事,却只比她更温柔贴心,他的手也不一样,是热的,妙果始终适应不了。
吹了灯,妙果卷在被子里,悄悄借着月色打量师兄的轮廓。
也许是顾及她,师兄神智清醒的时候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宽衣解带,晚上睡觉也是平静放松地双手搭在腹部仰卧——虽然每天早上妙果都会发现自己滚进了他怀里。
但……他穿着衣服睡觉肯定是不舒服的。
把脸埋进被子里,她做着思想工作。
没关系吧,他是师兄啊。
他对自己这么好,晚上睡个觉都要迁就自己,未免显得她太自私了。况且,况且就算他要对自己做什么,她好像也是愿意的……吧?
脸皮发起烧,妙果又把头探出被子,她小声地喊:“师兄?”
一只手探过来捂住了她的嘴,沈钰安的手很大,一下子就遮住了妙果下半张脸。
模糊朦胧的月色中,沈钰安靠得很近,他另一只手抱住了妙果的腰,连人带被裹在怀里往地下一滚。
“?”
妙果被师兄搂着,赤脚站在地上,瞪圆双眼,看见靠着墙的床幔上舞动着一条条黑色的影子。
它们从墙上慢慢流动到床榻上,摸索着妙果躺过的地方。
一簇灵火燃起,沈钰安面色沉静,将火焰丢在了拔步床上。
第67章 67.痴兔(三)
灵火烧邪祟。
拔步床本身没有损坏,那黏糊糊触手一样的东西却被烧出了“滋滋滋”的皮肉蜷曲烧焦的动静。
烤、烤肉?
妙果咽了下口水,在不明物被烧成烟消散后,才感觉师兄放开了自己。
“好了,”沈钰安声音轻松,大手扶着妙果的后脑勺,“继续睡觉吧。”
“……”睡哪?
睡是绝对不可能的了,最起码妙果没办法再躺回原本的地方了。
“师兄,那是什么东西?”
妙果不动,沈钰安便去重新点了灯,光线亮起,心里感觉好受很多。
“一些恶心的魔修触肢。”
沈钰走回来,将卷在被子里的妙果打横抱起,放在了床沿上。
妙果有点后背发毛,那些触肢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房中?而且似乎是冲着她来的。
正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发呆,不防备自己的脚碗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给圈住了,妙果不自在地一弹,始作俑者单膝跪在地上给她擦脚,还温声叫她别动。
“师兄……不不用您,我自己……”妙果都结巴了,不晓得师兄最近怎么这样奇怪。
他们是修士啊,一些小法术能解决的问题却非要亲历亲为。
妙果赤脚站在地上半晌,脚底冰凉,沈钰安按住她的脚擦干净,又用手给她搓热,一直把那双白皙得还有点肉感的脚丫搓得白里透红,彻底热乎起来才放手。
顾不得心里对床的膈应,妙果立刻连爬带滚地滚进了床里。
一时之间心跳如鼓点,难道是鹿女住进她心里蹦跶起来了?
“你若害怕,灯便留着。”
沈钰安将帕子丢回盆里,用清洁术洗了手,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自己的腰封。
一件又一件的淡青色衣衫被搭在屏风上,和枫红色的女子衣裳交叠在一处。
妙果埋着头,不知道沈钰安的动作,胡思乱想了片刻,被子掀开一个角,她被整个捞进师兄的怀里。
宽阔的胸膛尽是清淡的茶香,热意蒸腾,妙果的脸对着师兄的锁骨,从敞开的里衣中窥见半分春光。
沈钰安抱个枕头一样,将下巴放在妙果的头顶,拍了拍她的后背,两人挤在床榻外边,裹在被子里的肢体无可避免地交缠接触。
“不怕,师兄在呢,睡吧。”
妙果红着耳朵,欲盖弥彰地闭眼不动了。
心里面的念头如同春日杂草一样丛生不止。
什么意思呢?师兄这次是清醒的呀,他为什么要这么抱着她呢?上次他们靠的这么近时师兄没穿衣服,身上也不是热的……他到底为什么变得好奇怪?
躲起来能一个月见不到人,后来慢慢的也不拍她揉她捏她了,这难道不是生疏吗?妙果那时候都做好分道扬镳的准备了。
……后来每天晚上又和她睡一起,这个可能真是因为有危险,所以现在抱着她不放也是出于师兄对师妹的关切?
师兄的心,海底针啊。
他变来变去,搞得妙果也找不准自己的定位到底该在哪里。
脑子里乱乱的,她闭着眼睛熬了一夜。
“……”
沈钰安自然知道妙果不适应,他所作所为,正是想引导妙果早点适应,最好形成与他分不开的习惯。
及时止损已经试过,根本止不住。那就要徐徐图之,尽可能多地从妙果那里得到他所渴望的东西……
哪怕只有一点浅薄而不自知的眷恋也够了,就足够他继续保持漫长的耐心,克制自私凶残的本性,去等一朵花开,去等她明白爱。
他不可能真的等妙果把自己当成兄长,眼睁睁看着她以后喜欢别的男子,为了避免他发疯,可怜的妙果只能在无处可逃的习惯里慢慢爱上他。
孟太傅六十大寿,转眼即至。
妙果蹲在碧绿的湖边,手里捏着一朵小雏菊揪花瓣。
她发现富贵人家的房子里真的很讲究,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房梁都刻着花纹,并且这么多的宅子在有着相同组成部分的基础上,还能有着截然不同的美轮美奂。
小人参精终于睡醒了,它蔫蔫地坐在妙果脚边,头顶的叶子舒展开吸收阳光,细细的触须搭在妙果的鞋面上。
“京城好玩吗?开心不开心?”
妙杏坐在妹妹身边,魂体在日光下有种半透明的虚幻,她捧着脸看妙果,眼睛里有打趣的笑意。
“近日同沈先生亲近不少,果子,你是不是喜欢他啦?”
妙果把花儿揪秃了,脸红红的,却没有反驳。
“我也不知道啊。”
她拿起小人参揉搓,揉得它发出很舒服的哼哼唧唧声,湖对面是个亭子,里面有很多人,妙果怕她们听见了一样小声说话。
“我以前觉得,师兄看我同看一棵小草,或者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也不敢对他有别的心思,”少女的耳根红热,双目亮晶晶的,“但是最近好像不一样了,他比以前待我更好,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妙杏耐心地问。
妙果把头埋进膝盖里,“我是不是不该对师兄有这样的心思?他待我这么好,不缺我吃穿,教我读书修炼,我却很贪心,想做他真正的夫人。”
……霸占他的好。妙果在心里补充。
对面的一堆名门贵女聚在一起,她们谈吐优雅,在品茶对诗,时不时的笑声阵阵银铃儿似的,传到湖这边来,妙杏若有所思。
“你不会觉得沈先生应该更喜欢那些贵女们吧?”
妙果抬头看了一眼,对妙杏说:“她们很漂亮,也都有学问,不像我,一点长处也没有,如果不是师兄愿意,我本来是没有资格跟在他身边的。”
好吧,妹妹说得没错。
妙杏想了想,安慰她道:“你也没有那么差,你可爱又善良,努力上进,是个有修为的小仙子啦。这是那些贵女比不上你的,况且沈先生所需并非饱读诗书,他需要的是个陪他共求大道的人。你不就是这个人吗?”
妙果没说话,妙杏就继续说:“沈先生长得俊,人又厉害,性格嘛……主要是对你好,你会喜欢他是很正常的呀,哪有什么该不该喜欢呢?”
“……不知道,先不想了。”
妙果自暴自弃。
她什么心思都还是歇一歇,万一师兄不是那个意思,就会显得她很可笑了。
相处了这么久,她或多或少察觉了师兄的凉薄,他本就不乐意与人扯上什么干系,若是厌弃她的心思,一定会把她赶走。
……赶走?
妙果摸了摸心口,觉得有些难过,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已经舍不得离开沈钰安了。不论是作为家人,还是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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