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你,我要睡了。”
“啊。”妙果赶紧往旁边挪。
沈钰安兀自掀开被子躺进去,没动静了。
他好像忘了不久前说的让妙果来睡,现在自己躺进被窝里,睡得呼吸平稳。
“……”
妙果趴在床沿上,下巴垫着自己的手臂,已经感觉很满意了。
粉色果然很适合师兄,衬得他像个娇娇。
“?”妙果突然发现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对。
师兄这么大一只,好像怎么也不能是娇娇,不然也太致命了。
摇头晃脑地把脑袋里的诡异想法甩出去,妙果心满意足地揪着沈钰安的一缕头发,就这么趴着睡了。
夜色深沉,灯火渐渐暗了。
早就入睡的沈钰安侧躺着,一眨不眨地看着趴在他床沿睡得天昏地暗的妙果。
看了好一会儿,他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试探地晃一晃。
没反应,真的睡了。
“……”
沈钰安突然就感觉到一阵好笑。
搞什么,他都自己脱衣躺好了,她什么也不干,趴在旁边睡着了?
不来对他用美人计吗?他都做好将她丢下床的准备了。
指尖戳了戳妙果软乎乎的脸颊,他牙根痒痒。
真是可恶,有意无意地撩拨他,然后又满脸无辜地退回自己的领地。
看来是他错了,如果她真是卧底,简直是最高明的卧底了,什么都不用刻意做,就轻易俘获了他的注意。
妙果睡得并不好,没有熟悉的怀抱,她总是睡着睡着就感觉脚下猛地一空,听见窸窸窣窣穿衣的动静后,她张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被窝里,沈钰安背对着她正在穿衣。
她撑起身体发懵,因为还不到她起床的时间。
“师兄?”
沈钰安戴上官帽,折身看她:“我去上早朝,你与我同去。”
不去不行,有魔修出没,说不准是不是那人干的,若他回来,妙果被人抓走了可怎么办。
妙果从身上摸出一个手串,里面有个随身空间,她待进去,由沈钰安将手串揣进袖中。
外面天都没亮,还有零零点点的星子挂在空中。
早朝也不是赶到了就开始,等皇帝的龙车过来的间隙,一堆人在偏殿聚着说话,大抵分成两派,一派是凭借祖上功劳传承爵位的勋贵们,一派是凭借自身本事科考进入三省六部的年轻官员。
沈钰安同蔺游站在一处,蔺游一边对他发牢骚,一边悄悄打哈欠:“沈师兄,你不知道,我母亲看兄长同嫂嫂新婚燕尔成双成对的,就突然催我也赶快成婚,我才多大啊,她昨日居然往我院中塞了个通房丫鬟,吓得我在书房躲了一晚。”
沈钰安双手拢袖,手里摩挲着妙果待着的那串珠子。
“你确实不小了,国公夫人心疼你,有何不好?”
蔺游不可置信:“沈师兄你不帮我?我可是一向向你学习的啊。”
沈钰安:“……学我不娶妻?”
蔺游摇头:“学你为人处世,尊重女子,既然要成婚,自然是要挑一个两情相悦的才是。”
“那你怕是误会了,我不娶妻只是因为两袖清贫,我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怎么养得起金尊玉贵的娇小姐?”
养得起也不养,装模作样娇娇弱弱的看着就烦,还不如看小妙果打坐修炼来的有意思。
蔺游憋了一口气,郁闷道:“我不信。”
沈钰安笑道:“随你信不信。”
时间差不多了,宣百官上殿的小宦官却低眉颔首地进来说今日陛下身体抱恙,不上朝了。
勋贵们多有不满,却碍于人多,也没指摘什么。
蔺游一拍手:“那正好,沈师兄同我一起回去处理文书,我那里堆了不少。”
沈钰安笑笑,想说要不然你还是回家做梦。
却不想那宦官贴着墙根绕过来,对沈钰安行礼道:“陛下有请沈侍郎,请您移步。”
沈钰安拍拍蔺游的肩膀道:“自己干活,我回去检查。”
大穆如今的陛下名唤司橓,在一众如狼似虎的皇子中杀出重围并不是因为他本人多么厉害,而是他背后站着权力遮天的勋贵。
大穆的勋贵们经年累月下来,左捞一点,右捞一点,已经得到许多好处,利益盘根错节,势力坚不可摧,与其让有能力的皇帝上位拿他们开刀,倒不如扶个架空权力的废物上位继续逍遥。
司橓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扶上了皇位,他的兄弟们不是谋反被杀就是流放千里。
但也许是司家人骨子里没有软弱可欺这一说,司橓上位后,颁了一套新制,粗粗划分三省六部,诏书的颁布不能由勋贵插手了,必须由三省全部通过才能颁发执行。皇帝自己同意也是不行的,乍一看他还是没有权力,通过这样的方式,他成功转移了矛盾。
因为进入三省六部的考核严格,勋贵子弟多草包,势力渗透不进。新制提拔上来的官员都拥护皇帝,两边渐渐成为对抗的趋势。
司橓在通过新制一点一点地瓦解勋贵的权力。
沈钰安看的透,却疲于被他洗脑。
司橓躲了一次早朝,正在陪他的小皇后用膳。
小皇后昨日进宫,正是孟太傅的孙女,叫做孟莺,今年九岁。
她母亲生她时难产,孩子在肚子里憋了太久,后遗症在后面慢慢显现出来:她只有四岁小孩的心智,是一辈子也长不大了。
妙果已经从随身空间里出来了,她用了隐匿符跟在沈钰安后面。
看见大穆的“陛下”时还有些吃惊,这可和她想象中的皇帝不一样,一袭玄色绣金龙袍的司橓很年轻,面相偏阴柔,一勺一勺地舀甜羹喂小姑娘,很有耐心,气质和温柔起来的沈钰安有点像。
小皇后穿着细软的金丝衣裳,双手按在桌上,张嘴吃饭,眼睛盯着一盘甜糕挪不开。
咽下嘴里的粥,她指着甜糕道:“夫君哥哥,吃那个。”
妙果正寻思着小姑娘怎么这么眼熟,听见这称呼立刻想起来了。
原来是湖边那个不会穿鞋的少女……缩小版。
司橓不知道哄小孩不能这么直接说话,他道:“不能再吃那个,糖吃多了坏牙。”
被拒绝了诉求,小皇后就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一点情绪酝酿的间隔也没有。
司橓一筹莫展,正巧沈钰安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立刻唤来宫女,让把皇后哄好。
沈钰安行礼被他拦住:“沈兄可算来了,再迟些我可被阿莺闹得头都大了。”
沈钰安道:“陛下新婚燕尔,一大早等着臣做什么。”
“新婚是真,燕尔就算了,”司橓扶额,很头痛的样子:“昨夜我什么也没做,阿莺认床闹觉,揪着我的头发哭了一晚上。”
妙果:“……”你本来是想做什么?小皇后这么点大,乡下人成亲都没这么点儿大的新娘子。
第73章 73.痴兔(九)
沈钰安也很无言,他在翰林院时就认识了司橓,那时不知他真实身份,索性就当做蔺游一样的师弟处理。
时不时出言刺两句,谁知司橓因此与他更亲近了。新婚夜怎么过得真的有必要同他说吗?
避免当着妙果的面说出更多胡话,他索性岔开话题。
“范小侯的案子可以定了,他已经认罪,且顺藤摸瓜查出不少来路不明的私产。”
司橓“嗯”了一声,带着人朝御书房走,妙果摸出一片叶子,下了个傀儡术后放在师兄身上,自己留在了小皇后的宫中。
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她看见红毛狐狸在窗外探头探脑的,两只尖尖的红耳朵动来动去,扎眼得不行。
见人散得差不多了,红毛狐狸一溜烟跑进来,蹿到了妙果肩膀上。
“乖乖妙果,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是宫外不够好玩儿吗?所以沈家小子带你来看看皇帝长啥样?”
它果然还记得!狐狸并没有变成几年前的狐狸!
妙果感动得快哭了,她躲进没人的一间偏殿,关了门还觉得不放心,又钻进床底下,才把怀里的狐狸拉出来讲悄悄话:“狐狸,你去哪里了?京城变得好奇怪!”
她凑得太近,对着大耳朵说话,红毛狐狸觉得痒,用爪子推她下巴:“哈哈离远点……我去山中捕猎啊,不小心掉到一个很深的兔子洞里,爬了很久才出来。”
“京中哪里奇怪了?天还是天,地还是地,什么异常也没有啊。”
妙果道:“不错,有异常的是人,师兄他突然变成五年前的师兄了!修为回去了,身份回去了,记忆也回去了。还有蔺游公子他们,全部都回到了五年前的样子。”
红毛狐狸打个滚儿,疑惑道:“什么意思,时光倒流?那你怎么没变回去,我怎么没变回去?”
妙果就是不知道才问它呢,她还补充道:“三姐也没……”
还是鬼,待在她的小荷包里防止被如今的师兄误杀。要是三姐也能倒回,如今就是个活生生的人了吧……
红毛狐狸摇了摇尾巴,尾巴扫到床底,它思索着:“我没听说过有什么东西能逆转时间啊,这是……嗷嘤嘤嘤——”
它突然惨叫起来。
妙果定睛一看,一只小手抓住了红毛狐狸蓬松的尾巴,它将尾巴晃到床底外面去了,被床上的人捉住。
“狗狗!穿鞋子的姐姐!”
是小皇后孟莺。
她在妙果进来之前就躲到床上去了,妙果说话破掉了隐匿符,她闻声往下一看,看见了红毛狐狸。
妙果问红毛狐狸:“怎么,天眼是看心智的大小决定消失不消失的吗?”
红毛狐狸将尾巴抢救回来,掉了好大一撮毛,它心痛道:“看起来是。”
妙果别无他法,从床下爬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小皇后还在叫她:“谢谢姐姐,鞋子合脚啦。”
“你还记得我?”妙果蹲在床前,和孟莺对视。
她口齿清晰,指了指自己的绣鞋:“姐姐给我穿鞋,你要赏赐吗?夫君哥哥可以赏钱。”
行吧,小小年纪就可以给赏钱了,穷光蛋妙果十分羡慕。
红毛狐狸坐的远远的,坚决不给小孩子糟蹋自己皮毛的机会,它听两人对话,猜测道:“这个小鬼头,身体变回去了,记忆却没变回去?”
妙果点点头。
“看来此人学艺不精……或是力量不够。”
它嘟囔着,“咱们快别哄小鬼头了,不知道促成这局面的人到底要做什么,咱们先查探查探。”
妙果说好,但她要走却走不了,因为孟莺扑过来抱她的腰,大声喊起来:“嬷嬷!我要这个姐姐哄我睡觉!”
来不及反应,偏殿的大门被推开,找了小皇后很久的嬷嬷宫女和太监们全都涌进来,妙果与她们大眼瞪小眼。
嬷嬷颤巍巍道:“……你是何人?”
妙果尴尬微笑道:“……路人。”
老嬷嬷一口气卡在嗓子眼:“有刺客!快救皇后娘娘!”
半个时辰后,沈钰安跟在司橓后面再回到皇后宫中。
他看见不知何时溜走的妙果正跪在小皇后的床前,给她唱歌哄睡。
唱的是什么他也听不懂,因为没有歌词,只是模模糊糊的句调,柔和得像流水。
孟莺抓着她的手不放,眼皮一开一合地快要睡着了。
但十分担心自己睡醒之后这姐姐就没有了,所以撑着眼皮等夫君哥哥来。
司橓走过去,孟莺努力睁着眼睛说话:“夫君哥哥,这个姐姐不要动,我喜欢她。”
只要她不哭司橓就谢天谢地了,嘴上什么都说好。
孟莺终于放心地倒头就睡。
妙果膝行两步,朝着沈钰安的方向挪,带刀侍卫们不敢在小皇后面前对她的脖子下手,是以妙果顺利地蛄蛹到了沈钰安腿边。
她摸到沈钰安的官服下摆扯了扯。
意思很明显:师兄,救我。
沈钰安:“……”气笑了。
“你……”
司橓给自己的小皇后掖了掖被角,转头看见“刺客”溜到沈侍郎脚边去了,两人看起来熟识。
沈钰安拱了拱手:“陛下,误会一场。”
司橓抬手:“且慢,出去说。”
沈钰安依言闭嘴,他提着妙果的衣领将人带出去,司橓挥退了带刀侍卫,在皇后用饭的殿中坐下了。
“爱卿说吧,什么误会。”
他神色淡淡,唇角的笑容隐下去,说话的调子刻意拉长了点,很耳熟。
妙果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沈钰安没有提醒妙果下跪,而是自己上前半步,将妙果挡在身后。
“此人并非刺客,而是微臣的发妻。”
“发、妻,”司橓重复了一遍,不知在咂摸什么滋味,他盯着妙果,声音轻飘飘的,“先前倒没听你提起过。那为何无诏入宫?还出现在皇后宫中?”
妙果:“……”我说我没躲好你能信吗?
沈钰安道:“这正是臣要说的,陛下,京中出现了妖物,疑似要对皇后娘娘不利。”
“妖物?”司橓半信半疑。
沈钰安面不改色地将妙果的小荷包取走,虚虚从中一探,取出来一个木蝴蝶,往地上一丢。
一只生着六只枯瘦鬼爪的黑色蝴蝶颤动着翅膀飞起来,身形足足有成年男子的脑袋那么大,它的口器原本蜷曲着,嗅到活人味道以后展开了口器,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扑向了司橓!
“!”
司橓惊慌后仰,尖利的口器距离扎进他的脸只差一点。
妙果理解了师兄的意思,她在最后关头将蝴蝶束在灵力网中,幽绿色的火焰包住不断挣扎的蝴蝶,很快蝴蝶就化为灰烬。
司橓惊魂未定。
“沈爱卿……那是何物?”
放了傀儡术的沈钰安面不改色道:“蝶妖,喜吸食人的脑髓。”
司橓这下看妙果的眼神就很复杂了,妙果不晓得说什么,只好继续闭嘴,装作自己是个冷漠的高人。
成功控制住场面,沈钰安继续忽悠道:“臣妻曾经拜一位云游道人为师,会些奇门遁甲之术,来京探望臣时,意外发现很多妖物潜伏在京中,想要对皇后娘娘不利。原本不想惊动陛下,欲悄悄解决了妖物就自行离去,却不想被娘娘发现了。”
然后自己的小皇后一通胡闹,就变成了抓刺客的闹剧。
司橓揉着额角:“那也能早来与朕说一声的……阿莺小孩子心性,还望沈夫人,不要介意。”
沈钰安有理有据的回:“妖鬼之说本来就玄之又玄,不眼见为实怎么能证明真假?臣也是为陛下着想。”
言下之意是怕吓到你。
司橓无话可说,只好笑道:“沈兄你,还是说话这般不饶人。”
沈钰安虚心接受他的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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