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橓看着妙果,起身居然朝她拜了下来。
帝王弯腰,妙果拿不准该不该接受,于是给他有模有样地拜回去。
司橓道:“误会了沈夫人,还请沈夫人不要见怪,莫心存芥蒂,继续留在阿莺身边保护她。”
妙果这下不得不自己开口:“这是自然……妾身自当尽心尽力,诛尽娘娘身边妖邪。”
司橓当场就给妙果赐了一块令牌,带着它就可以在皇宫各个地方畅通无阻,来去自如。
只是她明面上是不能跟沈钰安回去了,得留在小皇后身边——哄孩子。
妙果真的很怀疑哄孩子才是皇帝把她留下来的真实目的。
眼巴巴看着师兄走远的英挺背影,妙果蹲在皇后的来仪殿种蘑菇。
红毛狐狸还算仗义,也留下陪她了。
它跳到妙果的肩膀上蹲着,看她拿着一根小树枝划拉,这种沮丧的时刻,她居然还在练习缩地千里阵法的纹路。
“你还真是勤奋好学啊。”
修行了一千年,妖力仍然十分低微的红毛狐狸这么感叹着。
妙果闷闷道:“狐狸……师兄是不是嫌我烦啊,所以把我丢在这里,眼不见为净?”
“哼哼,不见得,”红毛狐狸虽然很想揍沈钰安一顿,但它了解沈钰安的为人,“他肯定是有别的打算,不然他怎么舍得把你这么个随叫随到的灵力罐子到处丢?”
妙果:“……虽然是实话,但我听着好像更难过了。”
“不是吧?”
嗅到不寻常味道的红毛狐狸用尾巴抬起妙果的脸,仔仔细细观察她。
少女是真的沮丧,一双会说话的杏眼写满委屈和失落。
红毛狐狸倒吸一口凉气,痛心疾首道:“他欺骗你感情了?”
妙果:“没有。”
它才不信呢,恶狠狠磨牙。
“乖,他要是欺骗你的感情,你就锁住他,强制他的肉体。人和心,咱们总得有一样吧。”
妙果:“……有,有道理。”但她不敢。
第74章 74.痴兔(十)
沈钰安用了隐匿符折回来,就看见妙果在地上写写画画,走近一看,是他正在修复的阵法,缩地千里。
阵法下笔走势,一笔一划都有他琢磨出来的痕迹。
“……”
还真是他教出来的小师妹啊。
沈钰安看着她乌黑的头顶,弯腰去拍了拍。
妙果还以为是狐狸的尾巴拍她呢,叫它不用安慰自己了。红毛狐狸眯着眼瞅了一会儿,才隐隐约约看见沈钰安用了隐匿符的人影。
它想也不想,一口就朝着沈钰安的手腕咬过去。
不出意外地被捏住命运的后颈皮。
妙果觉得肩膀上骤然一轻,一抬头,才看见隐隐约约的人形轮廓将狐狸拎起来了。
“师兄!”她蓦地站起来,先看看周围有没有人,然后又小声地喊了一声:“师兄。”
沈钰安点了点她的额头,算作回应。
随手将红毛狐狸丢到地上,沈钰安试着直接用神识与妙果交流。
“蹲在这里做什么?不去照顾小皇后?”
妙果捂着耳朵,先是惊讶沈钰安的交流方式,她琢磨了片刻,还不会用神识,于是就老老实实开口:“皇后没睡醒。”
“那正好,随我去皇陵走一遭吧。”
妙果问:“现在吗?远不远?小皇后醒过来要是找我怎么办……”
沈钰安掏出一个木头小人,落地变成一个活灵活现的少女,他将隐匿符往真正的妙果身上一罩。
“这样就行了。”
妙果跟着他走,红毛狐狸爬到她怀里待着。
“师兄,您不会在衙门也放了一个傀儡吧?”
沈钰安“嗯”了一声。
妙果觉得他也太厉害了,到底怎么做到同时控制两个傀儡还毫无破绽的啊?
两人必不可能正大光明地骑马出行,妙果画了个阵法,沈钰安告诉她皇陵的方向,折腾一会儿之后,两人一狐传到了……长青山。
“不对啊,明明我……”
妙果不信邪,再传一次,还在长青山脚下。
沈钰安拢着袖子,移步出了阵法范围,淡声道:“现在试试。”
妙果依言试了,直接出现在一处守卫来回巡逻的山坳中,她左右看看,这里应该就是大穆历代皇帝的陵寝不错了。
沈钰安站在长青山脚下,往前走了两步就停住,靠近长青山会让他感到不适,封印着蛇妖力量的右手变得灼热,头也疼得厉害。
他又退回原处。
妙果很快回来了。
“怎么回事?现在又能去了。”
红毛狐狸对沈钰安道:“很明显,有人将你困在城中了。”
不消它说,沈钰安自己也知道了。
他问妙果:“五年后的我,蛇妖力量已经与自身融合了么?”
妙果不知道算不算,“狐狸说,您能自如使用妖力与灵力,不算相容,但确实不冲突了。”
就是,还是不能自行吸收灵气。
沈钰安明白了。
蛇妖的力量实在碍事,不仅耽误他修炼进度,更像个埋在他脑子里面不确定何时会爆发的火药,弊端远远大于益处。
沈钰安点点头,“给我些时间,我将妖力全部剔除。”
这是能剔除的?
红毛狐狸道:“你师父都不能做到将蛇妖妖力剔除,你怎么做?将这只手砍了么?”
“如果可行,不妨一试。”沈钰安面上仍然是笑着的,吩咐妙果画阵,他们先回去衙门。
“我忍耐良久,五年过去却仍然不能将妖力化为己用,反倒处处被其牵制。既然如此,倒不如早早舍了这难啃的骨头。”
场景转换,他们已经回到了刑部衙门,屋子里的傀儡沈钰安继续忙碌,有条不紊。
红毛狐狸并不赞同他冒险,沈钰安寸步不让:“别无他法了,按照妙果的说法,我修为跌退,又被困在城中,过于被动。此时若有魔修上门,我便只能带着小师妹一起去投胎了。”
所以还不如赌一把,将妖力舍弃,再借妙果的灵力升境,直接揪出背后搞鬼的人。
不管什么阵法和符咒,总归是抵挡不了绝对强悍的力量。
“这个时间的师兄,好像还没有被蛇妖的力量影响太多。”
虽然这个时间的师兄已经戴上了手套,但是他并不排斥与人接触,说话也不是“人类雄性”“愚蠢凡人”之类的,将自己排除在外的奇怪词语。
妙果蹲在门口坐着,师兄在手串的随身空间里想办法,她留在外面,怀里抱着双月擦拭刀锋。
红毛狐狸应和她的话:“是吧,看起来还有救,知道自己是个人,性格也不怎么极端。不过他脑子里的想法一阵儿一阵儿的,说不得待会儿出来又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厉害的大妖了。”
妙果不放心师兄,总觉得现在的师兄好像比在乡下书院沉寂四年的师兄更疯狂一点——他好像很介意自己的弱小,为了强大自己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样子。
也许是被未知的强大对手这样囚困逗弄,激起了他的不安?
她时不时进去查看师兄的情况,怕沈钰安一时兴起真的将手给砍了。
这办法一劳永逸是真,自伤八百也不假。
还好,沈钰安在拿他的炉子不知道又在烧制什么东西,专心致志的,妙果就给他放了很多外化灵力的花,快将本来就不怎么大的随身空间装满了。
在刑部衙门闲得发慌,同三姐说了一会儿话,红毛狐狸建议去皇宫转转,它一直仰慕御膳房的烧鸡,馋了很久了。
妙果:“你饿了可以直说。”
无言片刻,她还是带着狐狸混进了皇宫,放红毛狐狸吃个饱,她自己决定去看看小皇后。
所有人的时间都倒退了五年,为什么孟莺的记忆却还好好地?
红毛狐狸啃着鸡腿,尾巴弯成个小钩子缠着妙果,它含含糊糊道:“我保护你。”
“没事,我能自保。”妙果婉拒,就狐狸这水平,要是遇到危险了还真不知道谁保护谁。
她凭着记忆走,在御花园里碰见个眼熟的老头,正在跟司橓说话。后面隔着一段距离跟着一堆太监侍卫。
“外臣不进后宫,陛下却频频召臣子进宫议事,实在有失体统。”
是年轻了些的孟太傅,他也着紫色官服,和年轻官员相比,他更加精神抖擞,脊背是笔直的,眼神睿智清明,浩瀚书卷气和沉稳是他一言一行的底色。
司橓并不介意他的批评,笑着与他慢慢踱步:“老师又不是外人,说起来,沈兄他们都不算您的弟子。只有朕,是您从启蒙孩童开始教导出来的。”
孟太傅不接他的亲情牌,问道:“莺莺可曾给陛下添麻烦?她性子顽皮,又不懂事,还望您多担待。”
“老师哪里的话,朕一直将阿莺当做妹妹疼爱,她活泼讨喜,朕宠着她都来不及,怎么会觉得麻烦?”
妙果用了隐匿符,就悄无声息地抱着刀跟在他们后面走。前面后面的人,都没发现她这个不请自来的人。
御花园里也不缺湖,两人顺着湖走了半圈,踏上一座观赏桥。
司橓背着手,注视水中的倒影,随口一说似得道:“等阿莺适应了宫中生活,十天后的天祭也该准备好了。”
孟太傅身形一顿:“恐怕不妥,莺莺不懂事……”
岂止是不懂事,根本还是个小孩子。
天祭却是大穆朝的重要活动,历代帝后大婚的首月,一定要皇后着华服,手捧泥土盆与麦穗走完搭建好的高楼,高楼的顶端是一个祈神台,皇后需要虔诚跪拜三天,向天神祈求保佑大穆的未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先不说小孟莺能不能在万众瞩目之下走完严肃的流程,就算她爬到祈神台了,她愿不愿意、身体状况又能不能支撑跪够时间也不好说。
但司橓觉得没问题,他打断孟太傅的话:“老师,朕也没有办法的啊,蔺国公他们那么多勋贵盯着朕的差错呢。”
“阿莺作为一国之母,如果不能亲自完成这次天祭,往后朕的后宫里可就很难再有与她一个阵营的女子了,旧派勋贵的气焰会更加嚣张。老师也不愿意咱们的心血付之东流吧。”
心血是新制,是大穆的江山属于真正的帝王家,而非乱臣贼子。
“……”
孟太傅的腰无形中佝偻了下去。
沉默良久,他出声告辞。
妙果看着笑吟吟的司橓,莫名很想一脚将他踹进湖中。
这人笑起来的嘴角弧度和师兄很像,但沈钰安不会给人不怀好意的感觉,司橓笑起来乍一看很温柔,久了却仿佛有小虫子在背后乱爬,令人不适。
妙果还挺喜欢孟太傅,就跟着孟太傅走了一段路,想送送他。
红色的宫墙,黄色的瓦片,几只麻雀在瓦片上相互梳毛,叽叽喳喳。
妙果抱着刀脚步轻快,在一瞬间,却穿过一层温柔的水流一般的结界,她嗅到浓郁的湿气。
“嗯?”
前面引路的小宦官不见了,心事重重赶路的孟太傅不知何时转了个身,拢着袖子静静地看着妙果。
分明人还是那个人,眼神和气质却完全变了。
看妙果的眼神更慈祥了,跟看自己家小崽子一样,又骄傲又疼爱的。
“小徒弟,可算等来你啦。”
第75章 75.痴兔(十一)
“说起来很失职,你还不曾见过我呢。但我可见过你,小时候经常跟着姐姐在河边洗衣服,瘦巴巴一个,抱着那么大的盆。”
这么说,这个气息是很熟悉。
妙果歪着头看了一会儿,疑惑地喊出那个不确定的称呼:“师父?”
孟太傅很高兴地“哎”了一声。
“小徒弟叫人都好听,不像你师兄,假惺惺,喜欢喊我老妖怪。”
妙果也高兴啊,正愁找不到师父呢,他自己出现了。
“您真的是白水河伯?那您与孟太傅……”
妙果朝着人走了两步,发现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变短。
她停下来,孟太傅……不,白水河伯仍然拢着袖子笑。
“小徒弟,我肉身不在此处,”他指了指自己,“这凡人年轻时与我有恩,他暮年重病一场,是我用一半妖魂救他。也幸亏留了一半妖魂与他,否则就赶不上破你们的僵局了。”
妙果问他肉身在哪里,他却不说,反问妙果:“你师兄身体如何了?妖力可曾彻底炼化?”
妙果原本想将师兄叫出来,却发现手串打不开了,这里只能有她与河伯交流。
“妖力并未炼化,和师兄的灵力暂时和平相处,但师兄很容易被影响,在灵气不足的地方经常化为半蛇。他修行也被耽搁,自己无法吸收灵气。”
现在还莫名其妙跌了境,可以说是比较惨了。
河伯去捻动胡须,念念有词:“哦,这倒霉孩子……与我料想的差不多。”
妙果看他不急不忙的,就问了一句:“师父,师兄这种情况不严重吗?”
您怎么看起来这么悠闲。
白水河伯道:“严重,当然严重,个傻孩子都不知道自己是人是蛇了怎么不严重?”
妙果还没开始着急,他话锋又一转,“嗨呀,你不要心急,哼哼,有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自以为弄出个残缺的逆转大阵就能……总之是便宜你师兄了。”
“他的身体时间倒退到五年前,那个时候我留下的封印阵法还算牢固,妖力也未与身体进一步融合。小徒弟啊,为师告诉你,你用你身体里的那些个碎片,将你师兄右手里的妖力给吸出来就行了。”
妙果为难道:“碎片?可我不能控制它们……”
河伯神通广大,对徒弟的近况一清二楚,怎么不晓得她对这些碎片知之甚少呢?
“嗯?你别说你们……”河伯可能是觉得一大把年纪说这个臊得慌,他都没好意思大声说,只小声道:“你们不是同床共枕的夫妻?难不成至今未曾双修过……”
妙果一开始没明白双修是什么意思,但同床共枕是听懂了。
“……”她的脸皮开始发烧。
为什么妖族都如蛇蛮一样大胆奔放,对夫妻之事都是张口就来啊!
河伯咳嗽一声,硬着头皮道:“总之,总之就是这么个法子,不会的让你师兄教!为师找了许久的法子,那些碎片是最稳妥的解决方法,只是苦于没能取到手就被……”
收了个徒弟,他真的感觉自己一千多岁的老脸都丢尽了。
为了保住最后一点脸皮,他飞速转移话题。
“小徒弟啊,逆转大阵并不完善,那人主要是想逆转时间,再次收集龙脉灵气,京城只是被波及。你们毁掉阵眼,一切自当恢复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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