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眼应该就在长青山,不过会很难找。一棵草,一粒石子,都有可能是阵法的阵眼。”
妙果注意力被拉过去,“那怎么办呢?”
总不能烧山,那样会被官府抓起来判刑吧?
沈钰安揉了揉她的脸,眼睛弯出弧度:“那就抓住知道阵眼的东西不就好了?它已经在你身边出现很多次了。”
他在妙果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妙果吃惊地睁大眼睛。
“悦安她……”
“妙杏姑娘、妙杏姑娘……”蔺游在墙根底下叫唤,妙杏无奈地穿墙从裴府出来。
自从用膳时候蔺游想起了后来的记忆,这厮就一直在旁敲侧击地问裴子恒身边有没有出现什么奇怪但又很厉害的人。
就差直言不讳说裴师兄你身边有没有妖魔鬼怪啊,要不怎么能后来对他这么狠心呢?
裴子恒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妙杏怕裴子恒也突然恢复记忆扰乱事情发展,只好现身在蔺游眼前,叫他莫再多言。
蔺游立刻就闭嘴了,但弊端是:他不愿意回府了。
因为妙杏说要看看裴子恒身边有没有异常,他便自告奋勇说要保护她。
妙杏:“……”我好歹是个有攻击力的怨鬼。
赶不走就算了,妙杏要去裴子恒房中盯着他还结结巴巴不同意,说什么虽然裴师兄风姿卓越但他已经是有妇之夫比不上自己冰清玉洁云云。
妙杏郁闷:“……蔺先生,人鬼殊途,我不会对裴大人做什么的。”
第80章 80.痴兔(十六)
蔺游见到她了才松了口气,被她的话说的面红耳赤。
“不是啊,妙杏姑娘,我是想说,你吃不吃兔子,我抓住一只……”
妙杏随他的动作看向他的手,一只安安静静的小兔子被揪着耳朵提起来,月色下,它红色的眼睛闪动着冰冷的色泽。
“我不吃东西……”
不对,她告诉过蔺游自己不吃东西的!
蔺游的嘴开开合合,声音再响起来,却有一种不男不女的阴柔。
“不杀兔子,你怎么保持自己的力量啊?因为担心妹妹过得不好而留在人间的怨鬼,很快就会因为妹妹的幸福而消散了吧?”
妙杏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蔺游的面容扭曲模糊,一会儿变成女子,一会儿又是男子,它似乎拿不准自己到底该用什么面目示人,最后一撩袖子,妙杏被它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片虚无的黑,但空中漂浮着金色的梵文,光芒闪动映射在妙杏身上,带来难以忍受的刺痛感。
“啊!!!”妙杏捂着脸惨叫起来,但她无处可躲。
真正的蔺游也被关在此处,他不会被梵文所伤,眼见妙杏被丢进来,起初没认出在地上痛苦翻滚的她。
鬼叫起来不会很好听,但蔺游愣是听出了熟悉的声色,他扑过来想捉住理智全无的妙杏,却根本碰不到她的身体。
不男不女的声音回荡在这个空间里。
“杀了人,就能转化成厉鬼,你就可以多陪陪妹妹啦!这是我给你的机会,不用太感谢。报酬嘛,”它娇笑着,“我自会取走你妹妹的身体……”
蔺游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焦急喊妙杏:“妙杏姑娘!你如何了!我该怎么帮你……”
妙杏只听得见有人要对妙果不利,她跪在地上,怨气一时汹涌翻滚,却被遇强则强的金色光芒压制,不仅没能冲破这个牢笼,反而换来更剧烈的疼痛。
“啊!!!!”她痛苦地蜷缩在一起,身形已经快要消融。
蔺游终于借着微弱的光看到了,妙杏此刻怕那些光。
来不及思索,他飞速解开自己的腰封,将官服外衫脱了下来,自己挡一边的光,另一边用衣服扯开遮住了,为妙杏辟出一块安全的地方。
他凑上来,被妙杏身上的怨气浸泡得很不舒服,浑然不觉妙杏此时的危险性,一直努力安抚她:“妙杏姑娘,这样有没有好些……你不要怕,我都挡住了,这便不会再伤你……”
妙杏的惨叫渐渐弱了,她躲在蔺游臂弯下,竭力收敛自己的怨气,不去伤害蔺游。
“多谢您……蔺先生。”
蔺游听到她开口了,总算是觉得放心了点,这就证明他的方法是有用的。
只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他的心又沉下去。
妙杏却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一个木头小人,怨气拨动了其中暗藏的符咒。
同一时刻,闭目打坐的妙果猛地睁眼:“三姐出事了!”
旁边的沈钰安按住她:“不要自乱阵脚,暂时没事。”
裴子恒对于自己府外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但他从梦中醒来,对着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喊了一声:“柔娘?”
“……”
无人应答。
皱着眉走出卧房,他在一片如水的月色中看着略显荒芜的裴府,这是五年前未曾翻修过的裴府,一草一木都是他落魄时的见证。
老仆妇睡得深,翠丫又在裴夫人房间照顾,是以无人知晓裴子恒穿上衣服离开了裴府。
沈钰安夜里没再闹妙果,他修炼打坐,妙果拖着枕头被子卧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裴子恒提着灯笼推开沈钰安办公房间的门,张口便问坐在桌案边静止不动的傀儡沈钰安:“你做了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傀儡张开眼睛,所见所听都传到了沈钰安本人这边。
“什么叫我做了什么?”
裴子恒直言道:“柔娘去哪里了?我们为何又开始处理五年前的案子?”
“今日你都做了什么?”傀儡避而不答。
裴子恒冷着脸看它一会儿,道:“与蔺游吃饭,聊了些公事,他给我送香囊。”
古怪的是,他分明记得香囊丢了就再没找回来的。
那就是了,裴子恒与蔺游都做了偏移原本轨道的事,所以两人的记忆都恢复了。一顿饭本来还不至于让裴子恒这么快恢复记忆,只怕蔺游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沈钰安不再分神应付裴子恒,他结束修炼。
妙果的头挨着他的腿,睡成一只香甜的小猫。
手指抚了抚她的脸颊,他声音低柔:“蔺游那边恐怕出事了,与我一起出去吗?”
被窝里的人缩了缩头,这是不愿意的意思。
沈钰安将人捞起来亲了一口,抱她去床上放好,自己披衣出去了。
他关上院门,趁着夜色朝裴府那边去。
院中小菜圃的篱笆里钻出一只小团阴影,蹦蹦跳跳,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廊檐下,它警觉地竖起耳朵,确认没有人折返回来,才化作一片流动的黑色墨汁一样的东西,蠕动着爬进了妙果睡觉的房间。
“真是碍眼的有情人,就让我来替你们分离好了。”
长长的触肢攀上红色的喜被,床上的人和被子很快一起不见了。
等那股气息消失在桂花巷,站在巷口月色下一动不动的沈钰安才不慌不忙地画出一个阵法,与此同时,被傀儡打晕带来的裴子恒也送到了。
傀儡单手扛着裴子恒,和沈钰安一起站在阵法范围里,阵法启动,人影全部消失。
妙果“醒来”时自己已经被带到了一处石室,修葺平整的墙上安了拳头那么大的夜明珠,还不止一颗,所以她很轻易地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
石室的地面上刻画着一个十分眼熟的阵法,她在师兄的手稿那里看见过一个残缺不全的版本。正是在鹿女的回忆中一眼不曾看全的,可将人与妖封在一起的阵法。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妙果假装不知道,她惊慌失措地裹着被子缩到墙角,左顾右盼道:“何方妖孽?居然敢抓我?我师兄不会放过你的!”
一边喊,她一边把自己当成抹布,试图把地上的阵法给擦掉。
遗憾的是,这血色纹路也不知道是什么涂上的,根本擦不掉。
妙果心里考虑着要不然她掏出双月给自己割破手指流点血试试呢?擦不掉总能给它破坏了吧?
没来得及将心里的想法实现,石室里就突然出现了一只诡异的……半人半兔。
不像蛇蛮和鹿女,她们都是上半身修出了人形,看久了觉得别有美感,眼前的兔妖独树一帜,它顶着肌肉喷张的前胸,套一件烟紫色的罗裙,魁梧别扭的男子身体,头颅却是一颗毛茸茸的兔子头。
“……你这样一点也不美观,真的。”妙果忍不住道。
“我自知这样不够美丽,”没想到兔妖很有觉悟,它摇身一变,化作裴少夫人的模样,捂着胸口娇娇弱弱地咳嗽,不男不女的声音都变成了女声,“悦安公主倒是生得貌美,就是性子不够惹男人怜惜,是以我吃了她,将这幅皮囊的优势发挥到最大。”
妙果并不吃惊。今日在沈钰安的提点下,她才想起来悦安为何耳熟。
昭和六年,悦安公主出宫上香的路上被人牙子拐了,一直没找到人,蔺游去青阳镇的路上说过一嘴,但她当时忙着晕车想吐,就没过脑子。
孟莺说悦安姐姐被吃了,是因为她那天与悦安一起去的,这兔妖就用刚才那副尊容当她的面将悦安给啃食了。
所以活生生的悦安公主再出现,唤醒了小皇后的可怕回忆,才哭得大病一场。
“……”你真够造孽啊。
妙果动了动嘴皮子,这句话咽回去,问道:“所以这张皮你不想用了?就看上了我的?可我并不漂亮。”
这是蛇蛮认证的,她说过,小仙子清秀可爱,在人族里却不是顶顶美丽的,她很担心沈钰安会不会因此变心,毕竟人族最擅长朝秦暮楚,见异思迁。
“是,你不够漂亮,可为什么偏偏……”兔妖猛地出现在妙果的身前,掐住了妙果的下巴,捏得生疼,它那张偷来的美人面上露出一种十分疑惑不解的神情。
“为什么?为什么?主上他还是注意到了你?你不够美,也不够丰腴,他为什么看你?他从未这样看过我……”
什么主上?难道是未曾露面的魔修?
它很生气的变回了兔头,粉色的鼻子不停地耸动,兔牙泛着寒光,好像下一刻就要啃到妙果了。
妙果的骨头都快被它捏碎了,但也因此看见这兔子衣服之下没褪去的兔毛,掐着自己的手臂肌肉结实。
她艰难地开口:“我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让我死得明白些……”
兔妖以为她要问主上的消息,龇牙道:“我不会透露任何主上的消息!”
谁知妙果很坚持:“你到底是公的母的?”
兔妖一愣,它烫手一样松开了妙果,拢紧了自己的领口,欲盖弥彰地掐着嗓子道:“我是女人。”
语气笃定,妙果差点就信了。
妙果捂着下巴,觉得它真是十分没有节操的一只妖:“你一只公兔子居然去偷看孟莺洗澡,你也太,太……”
兔妖站起来,阴恻恻地看了一会儿妙果:“我又不喜欢女子,看一看也没什么,何况那人类稚儿有什么值得我看的?”
妙果惊:“你……你你,你不喜欢女……”
所以兔妖不是真的和秀色可餐的裴大人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之事吧。
猜到她在想什么,兔妖的毛毛脸都黑了,它冷斥道:“我不曾与裴子恒有什么!人族随随便便,我却是为主上守身如玉的!”
第81章 81.痴兔(十七)
“我什么都没问呢。”
妙果缩起来,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
兔妖不欲多提,它单手拖住妙果的衣领,将她带到阵法正中央,声音很轻,带着难以言喻的喜悦和痴迷。
“这些都不重要,待我们合二为一,主上一直看着的人就会是我了。”
妙果试图劝说它:“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你的主上不喜欢你,也许是单纯因为他不喜欢男子。”
兔妖似乎很愿意谈论它的“主上”,将妙果丢到地上,居高临下动着三瓣嘴:“我哪里做的不对?他喜欢女子,我便一直夺取人族女子的身体行走人间,无一不是貌美女子,可他还是不看我。”
“但你本质上仍然是个男子呀,”妙果给它做思想工作,“你看,天意如此,你们又勉强不了彼此,是没办法做夫妻的。说不定你抢走我的身体,你的主上还是不喜欢呢?”
兔妖摸了摸自己过于明显的胸肌,它迟疑重复:“天意?天意……”
“哪里是什么天意!天意为何将我生成男儿身!”它突然憎恶地笑了两声,恨恨道:“不过是因为他曾经是人族!便一直心仪人族女子!我为他做多少事,他都是看不见的……”
妙果被它提起来,抓住肩膀一阵摇晃:“你们人族女子哪里好?我恨极了人族!你们这个族类就不该留存于世间!”
“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师兄说过,世间万物都有存在的理由和权利,你凭什么仇视人族?”妙果被它提着摇摇晃晃,趁机抬脚踢它。
兔妖单手就能掐住妙果的脖子,另一只手要去掰断她乱动的双腿。
妙果像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让它无法得逞。
一条只有手臂长的藤蔓悄无声息地从兔妖的背后绕进它的衣袖搜寻。
兔妖满脑子都是它的悲戚爱情与愤恨,对此浑然不觉。
“凭什么?凭什么?凭人族杀我族群,你们明明业障满身,却偏偏没有天罚!若不是主上救我,我便也早早死了!你们人族又凭什么被偏爱至此!”
藤蔓已经勾住一个类似储存袋的东西,妙果控制着藤蔓将东西转移到自己的小荷包里,口中还与兔妖争论:“我亦不知所谓天道是如何规则,但人间讲究冤有头债有主,你窃取龙脉灵气,不是与你口中的业障满身没有区别了吗!”
“……”
兔妖一愣,反而清醒过来,它将妙果放下,说话的调子慢下来,笑声惊悚得像是有利器在抓挠耳膜:“你,一个没用的人类修士,妄图从我这里套话。”
妙果皱着眉佯装镇定:“我已经被你抓住,只是想死得明白些。”
“你想拖延时间,”兔妖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它道:“没有用的,你师兄赶不过来的,主上厌恶他,于是将他囚在城中。”
“……你将你的主上描述得像个强抢人妇的恶霸。”
兔妖不再与妙果攀扯,它的身形消失了,声音却回荡在这个石室里。
它在唱启动阵法的词,妙果先是喊了两句:“喂,你真不打算放弃?其实我也有些微薄的爱而不得经验,与你说说也是可以的。”
兔妖不予理会,甚至加快了唱词。
“你自己不听的。”
妙果气定神闲坐下,摸出一块木头开始雕刻傀儡小人。
可是这悠闲的姿态惹恼了小心眼的兔妖,阵法中生出几条触肢,牢牢吸附住妙果的手腕脚腕和脖颈。
“人类修士,这过程很快,你的身体就会是我的了。当然你并不会一下子消失,也许直到我不要这具皮囊了,你才会彻底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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