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地震造成山体岩层破裂,地表破碎,植被破坏,山体滑坡,房屋倒塌,泥石流等等。
位于地震中心的WC县,震后交通通信与外界完全断绝,受灾情况暂时不明。
与此同时,全国各路救援大军迅速赶赴四川灾区抢险救灾。
政府12.3万名解放军官兵,2.3万名武警部队官兵,昼夜兼程赶赴灾区。
那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庞大救灾行动,因为千千万万被埋在黑暗里等待救援的人,根本数不清。
所有电视频道都在播放前方灾情和救灾进程。
被护在母亲身下毫发未伤的婴儿;
为了保护学生而身体被砸成三截的教师;
坐在废墟上无助哭泣、悲鸣呼喊亲人名字的幸存者……
老太太看不了这些,抹着眼泪饭都吃不下。
何东帆在地震发生后便时刻关注着灾情,在网上各种论坛询问相关。
三十六小时后,他压抑不住内心,坐飞机到了玉和机场,随后,他跟着一只义务救援队往受灾中心去。
一路坎坷,交通受阻,最后整个救援队被劝停在离WC县还有五十公里远的路上。
有太多太多自发的救援人员,其中不乏像何东帆这样年纪的。
却依旧,远远不够。
何东帆所处地点被大量送出幸存者,他帮着搬运物资、发放物资,配合着组织幸存者撤离至更安全的中转站。
他逮着机会会问一句,认不认识一个叫宁欣的女孩儿。
他这样的行为太普遍了。
几乎没有人,不在找人。
也都如他一般,找不到。
何东帆在这时接到家里人的电话。
他坦白。
他被一顿责骂之后交代呆在原地不许动,等着人去接。
何东帆的舅舅林冀早在地震当天就被派遣到受灾地区参与指挥救灾。
那天夜色降临,何东帆看见一只军用车队驶近,他被叫上车。
他刚上车,旁边穿迷彩服的人就递电话给他。
何东帆接过来,愧心地叫了声:“舅舅。”
林冀在电话里训斥何东帆,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何东帆虽是带着找人的目的来到这里,但他看见惨烈的一切之后,便一点不敢懈怠的投入义务救援行动。
他不觉得现在所做的救援行为应该被斥责。
但他也自知,自己是错的。
错在他目前只是个学生,是大人眼里的孩子,是还不能为自己行为做选择,进而负责的年龄。
他让家里人担忧。
于是,何东帆沉默不语。
待林冀训斥完,他才忧心开口:“你是要叫人送我回去吗?”
“送你回去?”林冀怒气未散,“哪来的人有这个闲工夫?这是抢险救灾!是任务!!”
何东帆听到没有要送他回去的意思,他心定下了些,表示会听从指挥。
车辆在夜色中缓慢小心行驶。
突然,车队停下,工整的脚步声跑近,敬了个礼,说前边路被滚石拦了。
何东帆这才知道,他旁边坐的是位参谋长,姓漆。
探测地形和现场情况之后,同时也考虑到让后面的救援队伍能交通方便,漆参谋决定不绕路,人工清理道路滚石。
何东帆也跟着去帮忙。
晚上两点多,道路清理出来。
何东帆上车,车队再次出发。
巨消耗体力的搬运行为,以及被滚石磨破后的伤口让何东帆双手控制不住的发颤。
漆参谋看何东帆不吭声,主动给他递了瓶水,让他清洗伤口后自己擦药。
后半夜,漆参谋接到指令,让他们改道去往YX镇帮助救援。
漆参谋看了一眼何东帆,问电话那头,怎么安排他。
林冀吼了声:“他好手好脚,也是兵!”
何东帆闭着眼睛,都听见他舅舅的脾气了。
天色还未亮,车队到达YX镇。
天空飘着细雨,洗涤不了空气中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气味。
漆黑夜晚,却灯火通明。
探照灯、救援灯……
印照满目疮痍。
何东帆看着眼前的一切,新闻描构不足现场十分之一的惨烈。
车队迅速在原救援营地旁扩搭,规划接下来的救援行动。
何东帆没有休息,帮着旁边医疗营地搬运伤员。
断手、断脚……
伤口糜烂,血流不止……
到处是哀鸣痛哭。
何东帆搬了几个无生命体征的人,一个只皮肤组织相连的残肢突然断裂。
他吐了,在一棵大树下吐得头晕目眩。
“有没有人?”年轻医护人员大叫,“有没有人来帮我压着他?”
何东帆吐了口口水,立马过去压住挣扎的伤员,亲眼目睹了没有麻药的紧急伤口处理过程。
何东帆的手背,也被伤者无意挣扎时抓出道道见血的伤痕。
天色亮起来后,雨停。
肉眼所见,一片灰色。唯一的色彩是不远处,一只挂在电缆线上的,断线的蝴蝶风筝。
昨夜送来的那批伤员全部安置妥当,得到稍稍喘息机会。
何东帆就着水啃面包。
他问旁边的救援群众,认不认识一个叫宁欣的女孩儿。
没人认识。
何东帆刚啃完手上的面包,抬眼看见漆参谋带着一支队伍要去救援。
他跟上去。
漆参谋看着他,拒绝:“你就在营地等着。”
何东帆指着旁边反驳,身高不过一米四的小孩都在尽可能的帮助救援,他怎么可能呆在营地等待。
他舅舅说的,他好手好脚。
他还身强体壮有力气。
怎么可能呆在营地等待。
是。
这已经不单单是军队、医疗队、救援队的事了。
是所有活着的人的事。
是争分夺秒的事。
是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希望的事。
漆参谋本来对突然冒出来的‘皇亲国戚’没什么好指望,可何东帆昨夜到今早的行为他都看在眼里。
漆参谋没怎么犹豫,同意何东帆跟着。
他主动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何东帆。”
何东帆的名字是姥爷取的,‘东’是旭日升起的方向,‘帆’是一帆风顺的意思。
愿他永远有方向,有目标,未来顺遂有成。
漆参谋:“听上去是个会‘胜利’的名字。”
搜救犬突然大声吠叫。
它找到生命体征,在一堆倒塌的废墟下。
漆参谋当机立断,大部队继续前行,剩下的留下救援。
专业人员迅速探测现场,规划营救方案。
这座倒塌的小楼旁边就是山坡,已经有滑坡倾向,因此增加了救援难度。
救援队三个小时的努力,才让埋在废墟下的人见到一丝希望。
下面埋着的,是一个几岁的小孩,他说他爸爸妈妈被泥土埋了,就在他旁边,他说他的腿也被泥土压着,动不了。
透过点点缝隙,何东帆看见黑暗废墟里,一张满是灰尘覆盖的小脸,脸上泪痕清晰,眼睛很黑很亮。
小孩精神状态暂时还不错。
可下一步救援行动还未定下。
救援暂时暂停。
何东帆听从命令给小孩用导管送去水,并安抚他情绪。
小孩在黑暗里往上看,声音非常稚嫩:“叔叔,你是来救我的解放军叔叔吗?”
何东帆纠正:“是哥哥。”
“叔叔。”小孩像没听到他的纠正似的,“你什么时候救我上去?”
何东帆安抚他:“马上了,你累了可以先睡一会儿,睡醒了就抱你上来。”
何东帆这话一落,被边上人轻拍一下,小声提醒:“不能让他睡,要让他意识一直保持清醒。”
何东帆立马反过来,开始和小孩聊天,让他保持清醒。
最新救援方案确定,救援再次开始。
救援行动让旁边的石板突然坍塌,激起一阵灰土。
小孩惊吓过度,哭喊:“叔叔——叔叔——”
何东帆连声回应:“在在在,哥哥在!”
他被灰土呛了一嘴,边咳边安抚:“咳咳——别怕,咳——马上就出来了!咳咳咳——。”
小孩还在哭:“我怕,叔叔,又要塌了。”
“不会的。”何东帆朝旁边‘呸呸呸’几下,嘴里总算干净了些,他吐字清晰地跟他保证,“哥哥给你保证,你马上就要出来了。”
灰土迷了小孩视线,他哭嚷:“我看不见你了,叔叔,我看不见你,呜呜呜——”
何东帆趴下,从碗口大小的缝隙把手臂伸下去,手指曲展:“看到哥哥的手了吗?看到了吗?哥哥在这儿。”
小孩情绪终于稳定了些:“看到了,我看到了。”
“别怕啊,叔叔,不是…”何东帆改口,“哥哥马上就把你救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
一声大叫:“余震来了——快跑——快跑——”
与此同时,灰土弥漫满天,地动山摇。
何东帆被拽住拉走时,听见小孩惊声呼叫:“叔叔——哥哥——哥哥——哥——”
第30章 勇士
小孩稚嫩又惧怕的呼叫声被坍塌声掩盖。
地面波浪形的滚动,耳边‘轰隆隆——’垮塌。
一切停止后,何东帆从地上翻身,落了一地尘土。
他惊魂未定之下,立刻手脚并用迅速爬过去,断裂的钢筋勾破他小腿处,他不自知。
“小孩儿——”他感觉不到痛,嘶声吼着,“小孩儿——”
里面的人叫不应。
原本碗口大小的缝隙已然找不到,何东帆徒手去挖泥土。
有人拉了一下何东帆手臂。
何东帆挥开,一捧一捧地往下刨。
可泥土下,还是泥土。
无论他怎么对抗。
救援队开始收拾仪器。
何东帆跪坐在那个地方,背微微弓着,双手血迹斑斑,轻轻颤索。
漆参谋走过来,拍一下何东帆肩膀:“探测不到生命了,走吧。”
何东帆没动,视野些些模糊,声音从胸腔浑厚地出来:“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救他?”
漆参谋:“他没有生命体征了。”
何东帆仰头。
往日的活力和朝气瓦解,满眼期盼、祈求:“他刚刚还和我说话!他还活着!他在叫我!我们要救他!”
漆参谋蹲下,一把抓住何东帆后颈,下压,沉着语气:“我再说一次,他没有生命体征了。”
“……”
漆参谋一把推开何东帆,冷冽又坚硬地睨着他:“你要是接受不了这些就掉头回营地!我们没时间管你一个活着的人!”
说完,没有要等他的意思,往前走。
何东帆默默消化情绪,他侧头看着已经越过另一座废墟的队伍,迅速抬手抹掉眼前的模糊,抓了一把土盖上去,起身追上队伍。
漆参谋瞥了何东帆一眼,丢给他一瓶水。
这次,他一句话都不说,何东帆就明白他的意思。
何东帆用最少量的水把手上和腿上的伤口处理了。
与刚才的大部队汇合,是在一座坍塌的教学楼前。
触目惊心的是,旁边空地摆放着十几具‘沉睡’的小孩儿。再旁边,是一排排整齐的,却尘土满满的书包。
此刻,一个穿迷彩服的军人从废墟处抱出一个刚挖出来的小女孩,他小心翼翼把她放在那儿,轻柔的像是怕把她吵醒。
这下面,都是孩子。
指挥救援的军人走到漆参谋跟前,手上拿着一只树枝简单在地上勾画:“这是栋4层楼的教学楼,现在这个地方有一个三角空间,里面有七个未受伤的孩子幸存,但是在这头,还有一个身子被压着,但是意识清晰的孩子……”
何东帆没再听下去,上前帮忙。
有些地方不能用机器,只能手挖。
救援人员的手都是泥土夹杂着血迹,却没一声叫嚷,没一点迟疑地刨挖泥土。
大家似乎都没了痛感神经,机械的重复动作。
何东帆也是如此。
在仅有一次的生命面前,其他所有,都变得渺小。
到了下午,何东帆被交代去安抚另一边的小孩,因为马上要处理最大那块石板。
何东帆看了一眼现场,根据耳闻的几句,大致推测救援方案是先保未受伤的七个孩子。
何东帆来到另一侧,单腿跪下,用断裂的石板敲了敲:“嘿——听得见吗?”
从里面传出的声音在坍塌里回荡:“听得见,叔叔,我听得见。”
何东帆已经无感‘叔叔’两个字,和他聊:“你几岁了?”
“十三岁。”
“上几年级?”
“六年级。”
何东帆语气是故作的轻松:“待会儿叔叔们动作会稍微大点,可能有些尘土,你别怕,闭上眼睛就行,知道吗?”
里面沉默几秒,声音弱下去:“叔叔,是要先救他们吗?”
何东帆嗓子一噎。
原来小孩都知道。
何东帆努力调整情绪,回应:“你们每个人,我们都会救,明白吗?”
“我不怕。”小孩答非所问,提高音量,自己打气,“我比他们大,我一点都不怕。”
何东帆心头发酸,眼眶发涩。
下面压着的,只是个小孩,他不用做勇士。
可他是个真正的勇士,这叫人难过。
何东帆深呼吸,高亢道:“你是勇士!”
何东帆往另一侧看了眼,那边已经在绑吊索。
他手指攥紧,匍匐下去,用轻松的语气继续同他聊天:“叔叔问你,你出来后,想去哪儿或是想做什么吗?”
“我想去北都。”
“北都?”
“嗯,我爸爸妈妈在北都。”小孩说,“他们是建筑工,修得是鸟巢,你知道鸟巢吗?你在电视上看过吧?”
何东帆嘴角上翘:“我当然看过,而且不是在电视上看的。”
“那你是在哪里看的?”
“路过看到的。”何东帆不卖关子了,“我就是北都来的。”
“真的吗?”小孩情绪明显比刚才激奋。
何东帆顿了一下,说:“你想去看奥运会开幕式吗?”
“想!”
“叔叔有奥运会开幕式的门票,叔叔答应你,等你出来,就送你一张,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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