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东帆往前台方向走,旁边是森严的翼闸。
他走到前台处:“你好,我预约了,找盛昱。”
宁欣一双桃花眼正四处闲晃,视线一顿。
她觉得自己听错了,于是贴近何东帆。她微微仰头看着他硬朗的侧脸:“何东帆,你说找谁?”
何东帆还没说话,前台已经放下内部电话,朝玻璃楼梯的方向比了个‘请’的手势,那边是等待区,有黑皮沙发:“您那边稍等,盛经理马上下来。”
盛经理?
盛昱!
宁欣大脑一空,双手倏然攥紧。
何东帆侧头,声音不缓不急,却掷地有声:“盛昱哥在这里上班,我上次碰见他了。”
宁欣定定的看着何东帆,想看出点什么,却只看见他的笃定。
她转身离开。
她慌张地跑起来。
在旋转门处,她不小心撞到一个年轻女生。
女生穿着白色polo连衣裙,扎着一个简单的马尾,她右手提着两手提袋的咖啡,左手抱着一摞封装好的蛋挞,手指勾着敞口的帆布小包。
她的帆布小包被撞落,一串钥匙,几个硬币,一个证件牌掉落出来。
宁欣匆忙往后面的翼闸看了一眼,蹲下帮女生捡东西,同时道歉:“对不起。”
钥匙串挂着一个香蕉吊坠,证件牌是学生实名饭卡,玉和大学。
宁欣把东西通通装进帆布小包,拎着递给女生,再次道歉:“真对不起。”
“还好还好,还好我让店员封得牢固。”女孩儿视线检查手上的东西,对宁欣艰难地勾出小手指,“不怪你,我也没看见你。”
宁欣把女生的帆布小包勾在她小小的手指上,抱歉地颔首,然后侧身挤进旋转门,顺着旋转门快步移动,走出大厦。
她刚出大厦,就感受到地表的温度。
何东帆跟着她,叫了两声没用,直接抓住她右手臂,往自己的方向拽。
宁欣身子被拽得旋转九十度正对何东帆,下一秒,她猛地甩开,一双桃花眼清冷疏离:“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等他回答,利落转身。
何东帆被她的眼神稍稍怔愣,顿了两秒,再次追上去。
他整个身子挡在宁欣面前:“你很想见他,不是吗?”
宁欣前路被挡,不看他,往旁边走:“不关你的事!”
何东帆的心被重重的锤了一下,他又迅速挡住她,强硬:“我想管!”
宁欣又往旁边走,依旧被何东帆挡住。
如此反复几次,她咬着唇,气愤地推了一下他。
何东帆被这股突来的力道推得后退一步。
宁欣却站着不动了。
她低着头,额头边的碎发落下,小声:“对不起。”
她不该推他,不该怪他。
明明就是她自己…不敢。
想、思、念…她都不敢,更何况是面对。
越在咫尺,越怯懦。
害怕,害怕到她要攥紧手指才不会颤抖。
这是她自己的问题。
宁欣眼睫娑娑。
大厦外面的盖板是玻璃的,阳光透进来,印在地上是七彩的小光晕。
像是可以让小孩儿欢乐的泡泡。
她视线被水泽模糊,声音微微请求:“何东帆,我们走吧,好不好?”
何东帆一步上前,滚烫的双手握住她双臂,轻轻的。
他漆黑的眸看着她颤抖的睫羽:“不要逃避,你遗憾的,想念的,期待的,就在这儿,别逃。”
她抿着唇摇头。
他又压进半步距离,直挺挺的靠近她:“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有多好?”
她忍着眼泪摇头,她觉得她不好,她一点也不好。
何东帆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重到她肩膀微微耸起,锁骨深深凹陷。
他重重道:“你很好,特别好,特别特别好。”
好到,我喜欢你。
好喜欢你。
只喜欢你。
你到底知不知道?
但这些,何东帆不能说。
他客观的阐述:“如果没有你,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混呢,不是吗?还有那个小元,你真挚的帮助对待。也不止是我们,对吗?”
说到这儿,何东帆喉头噎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
所以,他和小元,和其他某某一样,只是被她遇见,扶了一把,仅此而已。
何东帆眼皮颤了颤:“你特别好,是最好的,相信我。”
宁欣不语,眼泪直接掉落。
何东帆看见了那颗晶莹的泪花,他心脏抽了一下。
他想起那晚她醉酒后脆弱的模样,那晚的她是真正的她,一点不设防的表述脆弱。
不像现在,在掩盖脆弱。
说不清是那晚的她,还是现在的她,更让他心痛。
他艰难地滚动喉结,依照她那晚的话,说:“你们会有自己的房子,装修是你喜欢的,家具也是你喜欢的,你们会像以前一样,像你想的那样。”
潮湿的桃花眼抬起,眼尾水色弥漫,眼眸水雾朦胧。
他太想抱她了。
可他立刻松手。
他错开视线,从裤兜里摸出一个东西,牵起她的右手,声音沙哑:“我不是说要补送你一个生日礼物吗?”
他拳头在她掌心展开,一枚金色的徽章落到她手心,是潮热的。
何东帆看着那枚徽章,嘴角有微微的幅度:“我在M国的比赛得了第一名,这是荣誉徽章,我想把这个送给你,希望能……”
希望能作为男人给你承诺。
原来是这样的。
可现在不是了。
他吸了口气,抬眸看着她眼睛,微微露出虎牙,语气轻松鼓励:“希望能给你勇气。”
宁欣视线从徽章上移开,直视何东帆眼睛。
她视线模糊,没看清他眼里的情愫。
她被他握着肩膀转了个身。
何东帆:“去吧,他就在那儿。”
宁欣没动,眨了下眼睛泪水划过脸颊,她视线清晰起来,低头看着手心里的徽章。
金色的,外圈有花纹,中心雕刻着:To Ning Xin。
宁欣看了两秒,想回头。
可何东帆从后面握住她肩头,推着她往大厦门口走。
走到旋转门前,他轻推了一把:“去吧,别回头。”
何东帆往后退。
他只能到这儿了,所有。
宁欣捏着徽章,手指摩挲它,顺着旋转门往里走。
她走出旋转门,站着不动,脑袋一片空白,抬眸看着不远处的翼闸。
没几个呼吸的时间,盛昱便走出来。
他穿着板正的白色衬衣,袖子挽到手肘处。
他拿着手上的工牌在翼闸口刷一下,嘴角有温润的笑意,眼神和姿态都是从容松弛的。
他不再被她束缚。
他变得特别特别好。
他就该是这样。
宁欣呼吸顿住,眼睛顷刻间被泪水模糊,她抬手擦了一下,深深一个呼吸后,刚要挪动步子,又猛地停住。
盛昱刷卡走出翼闸,旁边一个白色的小身影半步跳到他跟前。
是那个送咖啡的女生。
女生举着手上的东西晃了两下,被盛昱顺手接过去。
女生又把手举到盛昱嘴边,不知说了什么,盛昱便笑着,对着她手掌吹了两下。
两人说了两句话,一起走到黑皮沙发处。
盛昱把东西放桌上,转身,视线在大厅搜索,像是在找人。
在他视线扫过来时,宁欣倏然移到旁边的绿植后。
她眼眶里的眼泪干了,微微抬头看着侧面的出风口处,感觉到一阵凉意。
她捏紧手上的徽章,僵硬地朝旁边移了半步。
长剑叶挡不住她的视线。
盛昱坐在女生旁边,看看她,温柔的、细心的用纸巾给她擦额头的汗水。
这样的他,好熟悉。
一如当年的他,对她。
第49章 失去
宁欣小时候有一对特别喜欢的发夹,后来掉了一只,她难过了很久。
那是她第一次尝到,失去。
失去,就是再也回不来了。
后来,她失去过很多东西。
放在衣兜里的零用钱;才买两周的橡皮擦;去年冬天买的袜子……
对这些,都只是不开心一阵而已,觉得无关紧要。
直到,她失去爸爸。
那样的疼痛。
她开始努力,努力想珍惜身边最重要的人,一个是妈妈,一个是盛昱。
对于失去妈妈,宁欣自责、后悔,总有那么多想象中的如果,她就不会失去妈妈。
而对于盛昱,不是不爱,是决别。
她当时陷在妈妈去世的懊恼悲痛中,也因为失去学籍感觉未来一片渺茫,更谴责自己对于盛昱,对于他们一家是索取,是吸血虫。
她想做的,是用自己最后的价值打赢那台擂台,把钱还给盛昱一家。
她不想再痛苦,也不想再拖累。
她带妈妈回到家乡,把她安葬在爸爸身边。
她带着全家福到玉和,去他们一家曾经说好要去,却遗憾没去的动物园。
所有的完成后,她毅然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后来…她没有死。
她开始努力生存。
她在便利店上过工,在电影院上过工,在酒店、游乐园、火锅店等等,都做过兼职。
她不累。
她只想…变得有资格回去找他。
资格,真的是好迷茫的一个词。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变成什么样,才算有资格,才能被承认有资格和他在一起…
太阳朝起夕落,时间一天一天按部就班,就像紧握的流沙,清晰的感觉到流逝。
宁欣自然,也是感觉到了。
于是,害怕。
于是,怯懦。
现在,宁欣黯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完全的,失去他了。
痛吗?
应该是痛的。
但是该做什么反应呢?宁欣大脑给不出任何反应。
突然,她眼前一黑,是一只温热的手掌捂住她的眼睛。
她被揽住肩膀转身,那是一个很炽热的胸膛。她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以及他微微粗重的喘息。
对比之下,她像个没有情绪波动的玩偶,任他捂着眼睛,半抱半就着离开大厦。
眼睛上的手掌放下,宁欣恢复视觉。
眼前,是被阳光倾洒的,金芒芒的世界。
周身都变得好暖。
她却打了个颤。
何东帆感觉到,把她揽紧了些。
走到红绿灯,宁欣没注意脚下的阶梯,一个踉跄,还好何东帆眼疾手快抱了一下她的腰。
宁欣愣愣的侧头,眼神木讷:“谢谢。”
何东帆立马收回握住她腰肢的手,看着她,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红灯变成绿灯。
宁欣轻轻扭了一下肩膀,她从何东帆怀里出来,往对面走。
她依照记忆回到来时的公交站台,她微微停顿后穿过马路到对面的公交站台。
公交站台的玻璃擦得蹭亮,广告海报像是新换的,色彩鲜艳。
宁欣站在站台信息栏前面,看着,低声喃喃:“14路,76路,1013路……”
为什么没有72路呢?
她侧头,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何东帆:“为什么没有72路呢?”
何东帆没有回答。
宁欣不急不缓的收回视线,再次看向站台信息栏。
蹭亮的玻璃,恍惚间能看清她自己的脸。
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
所有的情绪开始蔓延。
她声音强忍着哽咽,辨析:“为什么没有72路呢?我明明坐72路来的,就在对面的站台下的车,所以我应该可以在这里回去的…”
声音的最后变得娓娓嘤咛。
眼泪夺眶而出,连着线的掉。
她迅速抬手,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溢出,忍着哭泣声:“为什么回不去了?”
何东帆再也控制不住,他上前握着她肩膀,把她转了个身,轻轻的抱进怀里。
他吸了吸鼻子,是他的情难自控:“对不起。”
宁欣埋到何东帆肩上,哑声哭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何东帆抱着她都能感觉到。
他只能不住的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自作主张,都是我的错…”
宁欣摇头,双手紧紧的扯着何东帆心口前的衣服。
她的泪浸透他的衣衫,滚烫得像是在灼烧他的皮肤。
何东帆微仰头喘气,他手掌贴着宁欣后脑勺,不敢用力,声音干涩:“我错了,你打我,打我好不好?”
怀里的人哭着摇头:“何东帆,他过得好,我看见他过得很好,我很开心,我真的…真的很开心,很为他开心,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
宁欣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难过。
她只知道,她失去了爸爸。
失去了妈妈。
失去了盛昱。
她所爱的人,用不同的方式失去了。
何东帆头低下去,收紧手臂:“你难过就哭出声来,不要忍。”
下一秒,何东帆像是想到什么,他手臂微微抬高,圈住她脑袋,挡住所有的光线。
“我都帮你挡着。”他这样说。
黑暗,让宁欣想起和盛昱分手的那天。
是何东帆,用外套遮住她,她才肆无忌惮的哭。
其实,早在那天,她就失去了所有。
宁欣终于大声哭出来。
她此刻的世界,是一片黑暗。
她可以大声哭。
而且她知道,有一个人在守着她,让她在黑暗里,也不害怕。
好久好久,宁欣才稍微平复一些。
她微起头,睁开眼睛,阳光有些刺眼。
待她视线清晰后,仰头看见何东帆睫毛都镀着一层光。
他吸气,呼气。
她发现,他的呼吸频率同她一致。
何东帆视线在宁欣脸上流转,倏然松开手,背过身去:“我不看你。”
他的背很宽,白色的T恤已经汗湿。
宁欣记得那天,她坐在他自行车后,他的背,也是汗湿的。
她视线上移,看着他后脑勺。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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