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边顿了一秒,慢慢吞吞回答:“他想给我办退学,吵起来了,就动手。”
太过分了!
宁欣侧头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脸颊之间,伸手把柜子里的外套和裤子拿出来,又拿出一个布袋,胡乱塞进去。
她提着布袋,扣上储物柜门,往外走:“你现在在哪儿?”
“在学校。”
“在学校哪儿?”
何东帆语气依旧慢吞:“你要过来吗?”
宁欣步子快,心里着急,对同事的招呼都没注意到,声线拔高:“快告诉我。”
“在南门,就林荫口那儿。”
“我马上过来。”宁欣挂断电话。
宁欣招呼了一辆出租车,快速赶去玉和大学南门。
平时觉得蛮近的距离,此刻像是隔了十万八千里。
在她看了好几次时间后,出租车终于停在玉和大学南门外。
宁欣付了钱,拽起布袋就下车,往校内跑。
她一边跑,一边张望,寻找何东帆。
何东帆坐在约一米高的花坛边缘上,双腿支开,背微微弓着,双臂撑在身侧,头埋着。
宁欣停下,喘了口气:“何东帆!”
他瞬间抬眸。
宁欣站在林荫道对面,穿着一身蓝黑色的运动服,手上抓着一个大布袋。
他注意到她右手臂的绷带拆了。
宁欣跑过去。
她把手上的布袋往花坛边缘一搁,腰弯下,凑近打量:“他打你哪儿了?!”
她扎了个高马尾,因为弯腰发丝落在她肩膀上。
她鼻尖有细细的汗珠,像水蒸气。
她脸颊红润,饱满的唇瓣微张,一双桃花眼很是明媚,视线在他脸上游离,最后落在他左边脸颊上。
她眼睫微颤,手指贴着他左下颌,抬高。
他左脸颊隐隐有些红,有两根手指印,嘴角也红,但没破。
他眼仁白,瞳孔黑,脸微仰着看人,感觉说不出的委屈。
他一言不发,她更是着急。
宁欣诘问:“他打你脸了?”
何东帆只觉得她指腹有强烈的存在感,像岩浆一样燃烧他。
他微不可察的咽了一口口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宁欣抿着唇,又或者是咬着唇,她收回手,视线往下:“他还打你哪儿了?”
何东帆微微摇头:“没了。”
宁欣不信,毕竟她是了解何东帆的。
他大多时候都是嬉笑着,把‘没事儿,没事儿’的挂在嘴上,坚决维护他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形象。
现在受不住的向她倾诉,肯定是委屈得不轻。
宁欣:“你老实告诉我,不要瞒我。”
“真的没了。”
宁欣脸色难看,站直,一番话不知是在跟谁理论着:“他凭什么打你?你都多大了,他还打你,不管因为什么事也不能动手啊,枉他还是个教育工作者!”
何东帆仰看着宁欣,对她这番话认可的微点了下头。
宁欣微微出了点气,低头看着何东帆,语调一转,变得温和:“这事你告诉你姥姥了吗?”
“她身体不好,知道了只会担心睡不着。”
“那告诉你舅舅了吗?”
“我舅舅工作很忙,压力很大,我不想因为这些小事惊动他。”
宁欣因为何东帆的懂事和独立,又难受了些:“那他要给你退学,怎么处理?”
“就是因为这件事吵起来的,所以他打我。”何东帆垂眸,错开宁欣的视线,“你别担心,事情解决了,他已经回北都了。”
宁欣听完,心里第一个想法是:那就好!
下一秒又觉得,坏事虽然没做成,但把人打了,好什么好?
她垂眸看着何东帆。
他还坐在那儿,宽阔的肩膀上,平日里那颗恣意高傲的头颅此刻低垂着,看不见神色。
想来是极度委屈的。
宁欣全身力气一卸,在何东帆面前蹲下。
她仰着头看他,语调轻轻的,带着安抚:“何东帆,嘴里有没有咬破?”
何东帆对上宁欣明亮的视线,撇开脸。
他就这点伤,能算得上什么?
偏偏她还担心得不得了的模样。
他又心悦,又心虚。
何东帆刻意的撇开视线,在宁欣眼里,是少年委屈后的自傲。
宁欣心中一软,体贴问:“你吃晚饭了吗?”
他没看她,吐出两个字:“没有。”
“我带你去吃晚饭,好不好?”她语气有点哄人的味道。
宁欣这样温情的态度,何东帆实在忍不住,正面盯着她。
她脸窄而饱满,脸颊的红润已经褪去,只剩清透白皙,眉眼浅浅的弯着。
像小水晶糕。
何东帆感觉饿,咽了口口水:“嗯。”
宁欣撑着膝盖站起身,伸手去拿旁边的布袋。
何东帆很有眼力见儿的抢先:“我来。”
宁欣:“我的外套在里面,我有点冷了。”
何东帆这才着急递给宁欣。
宁欣把外套拿出来,何东帆又顺手把布袋接回去。
宁欣随意地把外套套在运动服外面:“你想吃什么?”
何东帆说学校外面新开了一家面店,味道很不错。
面店明亮,原木装修风格,看上去干净卫生。
此刻应该不是饭点高峰期,店内还有位置,两人坐下,牛皮色纸袋和布袋相依着靠在墙边。
他们点了一个豌杂面,一个生椒牛肉面,两碗海带汤,加煎蛋和青菜。
宁欣觉得何东帆心情不好,于是主动打开话题,关心他:“你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刚开始写。”何东帆看一眼宁欣,第一次给她讲自己的专业方向,“我这篇论文是关系网络安全的,其实软件工程分很多模块,我做的是网络安全相关,未来网络发展必定渗透生活,而网络安全便是这些发展的基本,嗯…比如大众都知道的黑客入侵……”
何东帆尽量说得言简意赅,所以宁欣大概懂了。
但她注意到他所有话中的一点,这篇论文要在国际行业周刊上发表。
宁欣夸他:“你看,你很优秀,你的选择没有错,你父亲不理解你,你别在意,这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会被全部理解的事。”
这时,两碗面端上来。
何东帆把宁欣的轻推到她面前,声音低沉:“他不是不理解,他只是不爱我。”
所以,他连了解都拒绝,又谈何理解?
宁欣拿着筷子,和面:“何东帆,没关系的,会有人爱你,会有人支持你,很多很多。”
“可我想你支持我。”他声音小,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
面店座位不算拥挤,也不嘈杂,宁欣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点头,郑重的:“我当然支持你!”
何东帆紧跟一句:“我还想你爱我。”
!!!
宁欣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心脏漏了一拍。
她不敢相信,他就这么…直白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了?
是面纱揭开了,也没拐弯抹角的必要了?
对面的何东帆埋着头,大口大口的吃面,没任何不自然的神色。
这让宁欣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岔了。
她当然不会问,只是心绪混乱的也埋下头吃面。
吃完,两人走出面店。
此刻,太阳还未落山,天边翻滚着火烧云,而另一侧,皎洁的月亮已经高悬天空。
是很难得的日月同辉的景象,不少人拿出手机拍照。
宁欣却没空欣赏,因为何东帆刚才那句话有些心不在焉。
她陪何东帆去药店买了点消肿的药,便打算回家。
她提醒他:“你记得擦药,早晚一次,知道吗?”
何东帆没回答,垂眸看着手里捏着的药膏,一咬牙:“我看不见。”
说完,他把药膏递给宁欣。
他目的性太强,且说的话根本立不住脚。
宁欣微偏着头,表情严肃起来:“你宿舍没镜子吗?”
何东帆支着药膏不搭话。
宁欣又问:“实在没有的话,可以叫你室友帮忙。”
她算是摆明态度了。
她又冷冰冰的要在两人中间画银河了。
何东帆思量,他已经不让她心疼了吗?
所以,他还能怎么让她心疼?
有没有人现在来给他一拳啊?
让她心疼,真的是个很难的难题,何东帆觉得。
宁欣猜不出他在纠结什么,看了眼他还支着的药膏,没理,伸手把自己的布袋扯过来,转身:“早点回去休息,拜拜。”
何东帆顿了下,立马跟上去:“欣姐,我送你。”
“不用,你先回去,擦药,然后好好休息。”
“我……”何东帆磕巴着,脑袋里都是‘心疼我,心疼我’三个字,他憋了半天,叫她,“欣姐。”
她停步,疑惑着侧头:“?”
他直直的看着她,声音艰难的从喉咙里滚出来,像是咬碎了牙:“我需要你保护我。”
她秀眉拧起来,不懂:“??”
他手指攥紧,一鼓作气:“只有你才能保护我。”
她还是没懂:“???”
何东帆觉得自己不要脸极了,也是刚才尝到了甜头不想要那玩意儿了。
他闭了闭眼睛:“我很脆弱。”
这话一落,似乎连空气都静谧了,两人无言的对视着。
是宁欣先眨了眨眼睛,然后直取要害:“你哪里学的这些……”五迷三道的招?
何东帆微仰头,视线往上,闭口不言。
宁欣抿了下唇,已经起范儿:“何东帆,说话。”
第67章 积累的欲望
这要怎么说?
何东帆觉得自己为了追女孩子做了很不敞亮的事儿!这不是他的做派!
他垂眸对上宁欣眼眸,满满的,都是心虚。
看他还是不开口,宁欣警告性十足的叫他名字:“何东帆。”
何东帆没出息的心颤了颤,没守住防线,垂头看着地面,低哑滚噜出声:“晓桢姐。”
“什么?”宁欣没听清,脑袋凑近了些,递上耳朵。
何东帆抬起眼皮看她一眼,又垂下,这次很清楚的吐字:“晓桢姐。”
杨晓桢?
对于这个答案,宁欣有些意外。
但何东帆没去跟乱七八糟的人乱取经,她也放下心来。
宁欣跟着质问:“她都教你什么了?”
何东帆很是为难,单手插进裤兜,侧身回避:“你别问了,我讲义气的,不能出卖她。”
义气?
出卖?
呵!
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宁欣被何东帆这反应气笑了。
她提着布袋,不影响她双臂环抱胸前增加气场:“不说是吧?不说我自己问她。”
说完,她转身就走。
何东帆抓抓后脑勺,两步追上去,跟在宁欣身后打转:“欣姐,你别问晓桢姐…其实晓桢姐也没说什么…诶,你别生气,你别走那么快…我说,我告诉你还不行吗?晓桢姐就是说…说你心疼我,就会喜欢我…今天我爸来,不是打了我一巴掌吗?我虽然没什么事,但我就想你心疼我,所以,所以就……”
宁欣听着这些话,想起自己一路上的着急和担忧。
原来,是他故意的。
她停下脚步,看着他:“幼稚!”
何东帆宁愿宁欣揍他,也不想从她嘴里听见‘幼稚’两个字。
他绷着下颌线仿佛铮铮铁骨,眼神又非常没气场:“你别说我幼稚。”
“我为什么不能说?”宁欣问,“你做的这些,这些目的,能改变什么?”
或者能解决什么吗?
让她担心。
让她不能自控。
让她的心碰撞,酸软,起波澜。
再深深的感觉无能为力。
仅此而已。
何东帆也看出宁欣是真的生气了,他赶紧道歉:“你别生气,我错了,我以后不这样了。”
宁欣不打算再说话,转身走。
何东帆跟上去,求饶的语气:“欣姐,你别生气,我真的知道错了……”
宁欣语气冲:“你别跟着我!”
他还是跟着。
她驻步,站定,转身,盯着他。
他也停下,有点不知所措。
她视线往下,倒退着缓缓走两步,眼见他脚又要抬起来。
她命令:“你站住!”
他收回脚。
宁欣看何东帆一眼,转身大步往前走,走了好几步不放心又转头,正好撞见他又要抬脚跟上来。
她凶得很:“我说站住!”
他又收脚。
宁欣继续往前走,中间回头好几次,何东帆都站在原地没动,眺过人流看着她而已。
宁欣是真的生气。
这份生气不全因为何东帆,还因为她自己。
她生气自己对他的慌乱和不自控。
回家的路上,宁欣给杨晓桢打电话。
杨晓桢也说不出个大概。
她跟宁欣辩解,她确实跟何东帆说过心疼啊什么的,但她绝对没让他用这招去追她,她可以发誓,她都知道他们俩没开始的可能,还让他追她,这不是疯了吗?
宁欣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毕竟太过了解杨晓桢,她这个人就是风风火火,说话不过脑子的性子。
大概是她说者无心,而何东帆听者有意。
十一月上旬的一个周末中午,杨晓桢在格斗馆忙完,约宁欣吃饭。
杨晓桢提议吃火锅,但宁欣因为下周要带队去比赛,待会儿有个临时赛前会议,所以只能简单吃点。
对此,杨晓桢埋怨嘟囔:“大周末的还开会啊?算了算了,那就随便吃点吧。”
两人走在玉和大学小吃街上,手上提着山东煎饼,狼牙土豆,红豆糕和炸鸡排,现在,杨晓桢还拉着宁欣要去买卤肉卷。
这是随便吃点?
宁欣抬手,展示手上的食物:“你不是说我们要去吃泡椒米线吗?你确定能吃得下?”
杨晓桢狠狠点头,大言不惭:“你信不信我还能吃下一头牛!”
宁欣直白的摇头。
杨晓桢立马委屈巴巴的抱怨:“欣欣,你不知道我这半个月怎么过来的,我觉得我就是一只羊!生活在青青草原上!我不要吃草了!我不要当羊了!今天我要吃碳水,要吃所有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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