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莞有时会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感觉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她给祝谨宸当助理的时候。那个时候也差不多像现在这样,她会发微信问祝谨宸吃什么,然后做饭,再然后两个人一起吃饭。
郑欣欣调侃苏莞,说苏莞和祝谨宸现在这种模式,跟同居有什么区别啊?
苏莞一本正经地反驳,“还是有区别的,他不住在我家。”
郑欣欣就捂着脸夸张地看着苏莞,“那你跟谨宸哥哥说让他来住啊!”
她自己说着又觉得不对,又连忙改了一句,“让谨宸哥哥买房子,你住到他家去。男人住女人家里像什么样子,虽然我现在不喜欢谨宸哥哥了,但他依然还是我的哥哥,我不允许我哥哥当上门女婿。”
苏莞闻言噎了下,不想再继续跟郑欣欣掰扯了。
月底转瞬就到,蛋糕店开业那天,林鹤亲自带了朋友来捧场,吃着的、拿着的、打包带走送人的,总之一番操作下来,蛋糕店的营业额很是可观。
林鹤打趣郑欣欣,说往后就靠她养家糊口了。
郑欣欣听着,伶牙俐齿地反驳说她挣得钱是她的钱,跟林鹤没半毛钱关系,但林鹤挣得钱也可以是她的钱,所以,还得林鹤养家糊口。
苏莞很识趣躲进了后厨,给林鹤和郑欣欣腾出空间蜜里调油。
这期间姜坤也来了一趟,就走走过场,给林鹤个面子,打包了十个蛋糕,也不知道拿回去给谁吃。
苏莞累的不轻,毕竟蛋糕基本上都是苏莞做,郑欣欣帮忙也就只帮着往蛋糕上放些点缀。
林鹤很会来事儿,主动提醒郑欣欣别让苏莞太累了,赶明儿直接放个招聘广告,再招聘两个员工,让郑欣欣和苏莞当老板就行了。
郑欣欣知道林鹤这是为了给祝谨宸做人情,也很懂事的点了点头。但一提起祝谨宸,郑欣欣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今天蛋糕店开业,连姜坤都来捧场了,祝谨宸居然没来。
郑欣欣看了眼墙上的挂表,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她之前跟苏莞约定过,这个蛋糕店就正常工作时间,晚上不营业,准时六点下班。这事儿林鹤和祝谨宸都是知道的。
郑欣欣撇了撇小嘴问林鹤,“谨宸哥哥怎么还没来?我的蛋糕店……不是,是苏莞姐姐的蛋糕店开业,他不给面子是不是!”
林鹤说:“今天祝总可能来不了了,家里有点事。”
郑欣欣好奇问:“什么不得了的事儿比苏莞姐姐的蛋糕店开业还重要啊?”
林鹤敛了几分神色,语气也严肃了些,“顾安衍的母亲去世了,今天出殡,祝总作为晚辈,不管怎样也得去送一送。”
郑欣欣下意识捂住嘴巴。
后厨里忽然传来碗盆落地的声音,“砰”地一声闷响。
郑欣欣和林鹤同时向后厨看去,郑欣欣着急问:“苏莞姐姐,你没事吧?”
苏莞蹲下身将碗盆捡起来,后厨半掩着的门遮住了她的脸,郑欣欣和林鹤都看不到她的表情。
苏莞缓了一秒,说没事儿,就是不小心手滑了。
郑欣欣瞧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没跑过去看。
林鹤隔着老远瞧了眼苏莞的背影,眼眸却微不可查地暗了暗。
蛋糕店打烊的时候,郑欣欣说要请客吃饭,但被苏莞婉拒了。
郑欣欣以为苏莞是怕给她和林鹤当电灯泡才不肯去,连忙说不止他们三个,还请了姜坤以及几个朋友。
但苏莞依旧借口身体不太舒服婉拒了。
郑欣欣看苏莞的脸色的确不是很好看,便没强留,只关心地让她回家之后好好休息。
从蛋糕店分别,苏莞就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南郊别墅。那里是从前苏莞和顾安衍住的地方,苏莞不确定顾安衍会不会在那里。
因为之前苏莞给顾安衍发了两条微信都没回,打电话也没接,苏莞不禁有些担心。
出租车抵达南郊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整栋别墅黑漆漆的,显然没有人。
苏莞去了车库,那里停了一辆红色奔驰,是当年顾安衍送给苏莞的十八岁成人礼,但苏莞一直没怎么开过,直到顾安衍将苏莞安排到祝谨宸身边,苏莞就直接把这辆车留在了南郊别墅。
苏莞开着车去了一趟墓地,这个时间,出殡早就结束了,按道理说,顾安衍应该不会出现在那里,但苏莞不确定,只凭直觉,感觉或许不一定。
车子一直沿着中心路行驶进入省道,又从省道进入一条不知名的小路,在小路的尽头出现盘山路的入口。夜幕下,盘山路蜿蜒曲折,像一条暗灰色的蟒蛇。
苏莞行驶着车子进入盘山路,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周围都是山石峭壁,野草植被覆盖在上面,被路灯一照显得阴气森森。
盘山路尽头的山林内是成百上千的陵墓,四四方方的青灰色花岗岩,墓碑层层叠叠,如墨色的海浪。
苏莞将车停在陵园的入口,有值班室的门卫大叔诧异瞧着她,问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晚了来这种地方。
苏莞礼貌说找人。
门卫大叔更加诧异,“你来这种地方找人?”
苏莞隔着值班室往陵园里望了一眼,黑漆漆阴森森,望不到尽头。
门卫大叔问苏莞,“你找谁啊?”
苏莞微垂了眼眸,声音很轻,“我哥哥。”
门卫大叔还想再说什么,苏莞已经大步走进了陵园。
夜幕笼罩着巍峨的丛林,也笼罩着漫山遍野的墓碑。苏莞一座座碑陵看过,脚步不停。
这里似乎与人世间隔绝,陈旧,黯然,悲伤,全是灰色的味道。
苏莞走过石子阶,在道路尽头的一座石碑的咫尺之遥停下。
在石碑旁站着一个男人,夜幕消沉,男人的面容与这夜色一样灰暗淡漠。
苏莞看向那座石碑,又看向那个男人,“德恩哥哥……”
顾安衍不曾回头,只凝视着石碑。
苏莞垂眸,看着地面上被踩烂的叶子,绿色的汁浆渗透在青石板砖缝里,和苔藓融为一体。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那样安安静静地站在顾安衍的身后,默默地陪伴着。
曾几何时,也有过这样差不多的画面。
那时苏莞的父亲去世,是顾安衍帮苏莞安葬的。
苏莞至今都不知道她父亲的真实姓名,只知道他姓苏,但别人都叫他庞泰,手底下的人喊他三哥。
庞泰从未对外承认过苏莞,所以苏莞小的时候也不知道庞泰是她的父亲。
直到后来,庞泰暗地里布置,帮苏莞和顾安衍一起离开了那片人间地狱。顾安衍才告诉苏莞她与庞泰的关系。
顾安衍答应过庞泰,只要他活一天,无论如何都会照顾好苏莞。
事实上他也的确做到了。
从境外回来到现在,从苏莞的十五岁到二十五岁,顾安衍不曾亏待。
从某种意义上讲,顾安衍是苏莞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而如今,苏莞也成了顾安衍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天空中下起了雨,秋雨细密且凉,夹风像冰霜的刀片,落在皮肤上丝丝地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莞被风雨淋得很冷,她从小就怕冷,但她却没动,依旧站在原地,站在顾安衍的身后。
顾安衍在这时转过身,他的个子高,黑衣肃穆,洒下的阴影覆盖住苏莞的身躯。
他脱下外套裹在了苏莞的身上,声音很轻,“走吧,回去了。”
当天晚上苏莞发烧了。
后半夜苏莞晕晕乎乎地起床吃了两片药,再回到床上的时候,就一觉睡到了次日中午。
郑欣欣因为苏莞没去蛋糕店而担心地打了好几个电话,但苏莞睡得沉,电话又调在震动上,根本就没听见。
是郑欣欣来苏莞家里敲门的时候把苏莞吵醒了,苏莞一开门,郑欣欣就跟见了鬼一样张了张嘴。
苏莞的脸色很苍白,烧退了些,但温度依旧还保持在37.3℃左右。
郑欣欣赶紧把苏莞扶回屋,“苏莞姐姐,你……你这是怎么了?不会真因为昨天开业太忙累坏了吧?”
苏莞没精神坐到沙发上,指了指饮水机的位置又指了指冰箱,“自己倒水,不想喝水冰箱里有饮料和牛奶。”
郑欣欣一屁股坐苏莞旁边,“你就别管我了。”
她说着伸手试了下苏莞的额头,依旧还是稍微有些烫,“要不要去医院啊?吃药了吗?吃饭了吗?要不我给你做饭吧!”
苏莞才不会让郑欣欣进厨房,除非她想把厨房炸了。
苏莞摇了摇头,随口道:“别折腾了,点外卖就行了。”
郑欣欣便拿出手机选了一家最贵的餐厅,一口气点了十几个菜。
苏莞并不知道郑欣欣点了那么多,还以为她就点了两人份,直到外卖小哥大包小包的送过来之后,苏莞才后知后觉不应该让郑欣欣来点这个外卖。
苏莞瞧着那一张桌子都摆不下的外卖盒子问郑欣欣,“你点这么多做什么?”
郑欣欣一脸的理所当然,“点太少我不好意思让人家配送。”
苏莞闻言默了默,无法对郑欣欣这种有钱人家的爱心意识感同身受。
郑欣欣给苏莞夹了一根大鸡腿,“多吃点,吃饱了病好的才快。”
苏莞嗯了声,夹起鸡腿咬了一大口,又对郑欣欣道:“你也吃,不用管我。”
郑欣欣自顾自夹了一个炸虾仁,“我知道在中心路有一家很好喝的粥铺,晚上我们一起去尝尝吧?”
苏莞吃着鸡腿随口道:“林总今天没约你吗?”
郑欣欣撇撇嘴,“他忙,顾不上我。最近他好像跟谨宸哥哥还有姜坤哥哥一起弄了个什么公司,总之很忙。”
苏莞拿鸡腿的手一顿,“什么公司?”
郑欣欣摇头,“不知道呀,林二狗又不会跟我说生意上的事儿,不过好像是个外贸出口公司。上次我去林氏集团找林二狗,在他办公室的桌子上无意看到一份文件,上面写着与境外有什么什么……唉,我不会形容那些专业术语。”
苏莞的眼眸微微敛了下,但面上不动声色,故意问郑欣欣,“你确定吗?你那点知识量能看得懂文件?”
郑欣欣用筷子敲了敲碗沿,一脸的不服气,“拜托!我虽然不懂商业,但我不是不认字好不好?大概的内容我还是可以理解一点的!”
苏莞又问:“那你看的那些字,是与哪里做贸易往来?”
郑欣欣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是东南亚地区,但具体是哪里文件上没写。对,是东南亚地区。”
苏莞就不说话了。
郑欣欣好奇问苏莞,“怎么了?”
苏莞摇头,敷衍笑道:“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真能看懂文件。”
郑欣欣一哄就满足,直接飘了起来,“那当然!我这么可爱又漂亮又聪明的小公主,当然什么都懂!”
苏莞附和着郑欣欣称是。
苏莞的脸上在笑,但眼底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晚上的粥铺没去成,原因是苏莞又发烧了,从37.3℃升到了37.5℃,虽然也不是很严重,但毕竟天凉了,晚上更凉,害怕出去一趟再冻着。
郑欣欣陪苏莞在家里吃了顿晚饭,这回没点外卖,主要是中午的那些还没吃完。
郑欣欣不会做饭也不会热饭,苏莞勉强拖着病体把饭菜热了热,两个人就那么将就地吃了一顿。
饭后郑欣欣主动去把饭桌收拾干净,苏莞吃了感冒药和退烧药,但大抵这两种药里都有安眠成分,吃完没半个小时,苏莞的眼皮子就有些睁不开了。
苏莞没把郑欣欣当外人,自顾自地往沙发上一趟,原本只是想稍微休息一会儿,但躺下就睡着了。
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天色漆黑一片,也不知道是几点,苏莞觉得口渴醒来。她刚要起身去接水,余光瞥见卧室门口的位置,祝谨宸正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地听着电话。
房间里原本很安静,苏莞以为郑欣欣早就走了,家里没人,突然间看到个人,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啊”了一声。
祝谨宸闻声扫过来。
苏莞立刻噤声。
祝谨宸几句话将电话挂断,然后走到床边伸手试了试苏莞的额头,已经退烧了,“大晚上的喊什么?见鬼了?”
苏莞有些意外地看着祝谨宸,“你怎么来了?”
她说完才又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卧室的床上,原本她应该是睡在沙发上才对。
祝谨宸言简意赅,“郑欣欣给我打电话说你病了,让我过来照顾。”
苏莞默了片刻。
祝谨宸好笑睨着她,“郑欣欣说,你是因为蛋糕店开业那天,姜坤点了十个蛋糕累着了,有这回事吗?”
苏莞心想林鹤点的更多,郑欣欣倒是会给林鹤撇清关系。
苏莞掀开被子走下床去接了杯水,“不关姜坤的事,是我昨天晚上……”
苏莞说着下意识一顿,又不自然地扯慌道:“是我昨天晚上睡觉忘关窗户冻着了。”
祝谨宸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落地窗前的栏杆,“你才三岁吗?睡觉都不知道关窗户。”
苏莞没怼回去。
祝谨宸又问苏莞,“饿吗?我给你做饭。”
苏莞一脸匪夷所思,“你会做饭?”
祝谨宸不可置否,“白水面,吃吗?”
苏莞默了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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