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大的落差感让姨妈心情很不好,再加上住院的费用并不低,没过多久姨妈一家便本性暴露,想让她出院。
若非那时候顾忌着林警官,他们或许会强迫她出院。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柏郁青出现了。
他读大学的时候受过唱晚父亲的教诲,对他极为敬重,也不知是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有一天,他拎了一些营养品,突然来了医院。
柏郁青承诺叶成伟夫妻俩,唱晚高中和大学四年的生活费和学费,他会一力承担,希望他们俩人能把她照顾好。
当天,他在病房里宽慰了唱晚几句,留下一笔钱后就离开了。
叶成伟和姨妈两人非常高兴,没再提让她出院的事情。
或许是察觉到了唱晚父亲留下的人脉具有极大的利用价值,唱晚家里发生的事情很快被他们俩人宣扬出去。
后来,陆陆续续的来了很多她爸爸以前的学生,有些人给她买了营养品,有些人给她留下了红包。
但是,这些东西最终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被叶成伟夫妻收走。
九月开学前的一周,那天是唱晚的生日。
他们俩人在那些不知道真相的人面前,又表演了一次对唱晚命运的心酸感慨,成功的收到了一波夸奖和一沓红包。
晚上,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唱晚一个人,没了其他人的注视,那些用来伪装的眼泪与面具统统被暴力撕扯开。
露出底下狰狞的獠牙,白牙森森,淌着涎水,像是准备随时吞噬掉她的最后一块血肉。
唱晚沉默的靠在床上,冷眼瞧着那一家三口坐在她床边,嬉笑着舔手指数钱的丑陋模样,终于忍无可忍,按铃叫来护士,拿笔写下四个字。
我要出院。
......
听见这个回答,周惊寒目光复杂,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问问题。
唱晚迟疑了一下,她现在其实已经知道了周惊寒的不少事情。
比如,他的妈妈曾经教过她画画,他的外公送过她小猫木雕,他还会做手工饰品,他很久以前就给她买过糖葫芦。
还知道他的妈妈在他十来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家里只剩下外公一人。
可是,她小时候的记忆里,对周惊寒的父亲,没有半点印象。
唱晚从周惊寒的只言片语里了解到,他的父亲是个很粗暴的人,会拿皮带抽他,还会拿茶杯砸他。
“....你后来为什么会离开云安?”
周惊寒神色轻松,“不是我自己想走的,是我爸把我抓走的。”
唱晚迷惑的看着他,下意识地接着问:“为什么...”
剩下的话她没能说出口。
因为周惊寒突然伸出一根食指轻轻覆盖在她唇上,“待会再问为什么,现在轮到我问了。”
“......”
“你高中的时候,柏郁青在国外?”
唱晚有点奇怪他怎么会突然对柏郁青那么感兴趣,明明这两人都不认识。
“是的。”
两人继续在街道上慢慢走着。
唱晚问出了刚刚的疑惑,“你父亲...他...为什么要把你抓走?”
在她的猜测里,周惊寒的父母可能很早以前就离婚各自生活,而周惊寒小时候被判给了母亲,从此和父亲断绝了联系。
可就算后来他的母亲去世,但家里还有他的外公可以当他的监护人,他父亲怎么也不应该强迫他离开云安。
周惊寒看着远方,淡淡道:“因为我是私生子,我父亲,是周氏集团的董事长,明白了吗?”
“......”
这种豪门惊天秘闻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以一种完全不设防的姿态。
难怪.....
难怪他父亲要强迫他回去。
唱晚虽然对豪门生活不了解,但也能大致猜到,这种家庭绝对不会允许血脉留在外面。
私生子。
这三个字深深的刺痛了她。
这些年,他过的什么生活,管中窥豹,从这三个字里就可窥见那黑暗的一角。
唱晚抬眸悄悄看了他一眼,周惊寒神情如常,并无半点低落,像是完全不介意这个被世人所诟病的身份。
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我还记得温老师,她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而且...出生的身份...也不是你所能决定的...”
“周惊寒,你别难过。”
周惊寒垂眸,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指,低声问:“你手怎么这么凉?”
“......”
“把手套戴上。”周惊寒指了指她脖子上挂的毛绒绒的手套,“给你买了手套干嘛不戴?”
唱晚目光怔忡,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讷讷道:“...忘了。”
“这也能忘?”男人屈指敲了下她的额头,“冻傻了?”
唱晚低着头,手忙脚乱的戴好一只手套,另一只手轻轻抽了抽,没抽出来,反而,对面握住她的力道更大了些。
“周惊寒,...我要戴手套。”
她小声说。
周惊寒大步向前,唇角淡扯,把她的手严严实实的包在掌心,滚烫的温度驱散了肃杀寒意。
“这只手可以不戴。”
不知不觉,两人再次来到那家银铺,周惊寒拉着她走到大门口,目光深深的望着她,里面情绪翻滚,浓烈异常。
“最后一个问题。”周惊寒喉结滚动,顿了下才说,“上次我给你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啊?”唱晚怔愣,“什么提议?”
“我提议,你换一个人喜欢。”周惊寒牢牢盯着她,“你考虑的怎么样?”
第81章 日记
“......”
这个提议他说过两次。
第一次是两人重逢没多久,他在酒店的时候对她说的。
第二次是上个月她作为陪同翻译跟着他出席一场商务晚宴,席间他借着倒茶的功夫说的。
唱晚认真的看着他,摇摇头,“不考虑。”
“......”
周惊寒握着她手指的不自觉力道大了点,待听到她小声轻呼一声又松开了点,哼了声:“真够倔的。”
他重新打开门,领着她往屋里走去。
上午来的时候他只是整理了一下要带走的东西,当天下午他们要去墓园,周惊寒嫌麻烦,就把这些东西放在这里,打算晚上再来拿。
除了相册以外,他又找出了一本日记本,是他外公生前写的。
趁着他整理东西的时间,唱晚拿湿巾把桌子上已经看过的相册都轻轻擦了一遍,然后整整齐齐的放进了地上的小箱子里。
回到这里,周惊寒情绪也不是很好,到阳台抽了根烟,他背倚着栏杆,目光透过玻璃落到唱晚身上。
他咬着烟,缓缓呼出一口白雾,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没多久,又转回来,重新看向唱晚。
看着她擦拭那些相册,一本本看完之后放回箱子里。
唱晚慢慢翻开最后一本相册,这一本相册里大多都是他外公的照片,周惊寒的照片很少,看得出应该是他回到周家后,偷跑回来的那段时间拍的。
她透过这些照片,仿佛看见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少年与外公相依为命的日子,唱晚看得出来,周惊寒是想用这种方式,多留一点外公的影子。
照片上的老人慈眉善目,眉眼含着笑,有些照片是看着镜头拍的,有些是周惊寒偷拍的生活照。
相册的最后一页,是他外公的黑白照片。
――也是他的遗照。
心脏空落落的。
她一个外人尚且如此难受,何况是他本人?
唱晚把这本相册放回去,拿起桌上剩下的日记本,前面零零碎碎记得都是一些客人定制的首饰要求。
到了后面,记录慢慢频繁起来。
大多数内容都和周惊寒有关。
「2010.1.18 大雪
今天,惊寒偷偷跑回来了,我三年没见过他了,这小子长高了不少,在路上,他还给我买了一箱奶粉。
他告诉我,他爸爸对他很好,让我不要担心,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2010.4.5 小雨
今天清明节,惊寒陪我去看了他妈妈。
他长大了,没有哭。」
「2010.11.8 晴
今天天气不错,惊寒推着我去公园散步,路上看到了周家的那个女娃娃在放风筝,风筝挂到树上她还哭了。
惊寒爬上树帮她捡下来,可惜线还是断了。」
「2011.2.7 雪
今天是除夕,惊寒说会回来陪我过年。
都晚上十二点了,他怎么还没回来?我给他打了电话,他说路上雪太大,明天才能到」
「2011.2.8 雪
惊寒是晚上回来的,他脸色不好,问他怎么了他也没说,我觉得他可能生病了。
待会儿睡觉前要给他泡杯感冒灵,床上还要多加一床被子。」
「2011.2.9 雨夹雪
惊寒发烧了,我帮他拿热毛巾擦了身子,看到他背上全是伤,打电话叫了救护车,检查完医生告诉我,他的肋骨都断了两根。」
「2011.2.10 雨
今天他爸爸派人来接他,惊寒不肯走,我骂了他。
我知道他不回去的话,他爸爸肯定会打他,但是回去了也会打,只希望他听了我的话,主动回去,或许还能躲过这一次。」
......
「2012.2.10 晴
我一年没见过惊寒了,不知道外孙过得怎么样,他爸爸还会不会打他?」
......
「2012.12.21 晴
今天冬至,惊寒又偷偷跑回来了,我问他在他爸爸家有没有挨打,他说没有。
我知道他在骗我,他背上又多了两道疤。
看过他妈妈后,他帮我看店,下午,周家的女娃娃来了,他爸爸说要给她打个镯子。
两年不见,女娃娃长高了不少。
惊寒今天心情不错。」
......
「2013.4.5 雨
惊寒说今天会回来,我让他不要回了,打打电话就好,他不听。」
「2013.4.7 晴
他爸爸给我打了电话。
今天出了太阳,我还是觉得冷,大概真的快死了,身体熬不住了。」
......
「2014.2.5 雪
时间太快了,又一年过去了。
惊寒说他会陪我过年,我知道我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但他不肯相信,还不准我说这种话,让我在医院等他回来。
我拗不过他,同意了。
他回来都半夜了,肯定饿了,我要找护士小姐帮他买份饺子。
快过年了,过年要吃饺子。」
......
日记到此为止。
再往后都是空白的页面,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直觉告诉她,老人家可能去世了。
如他自己的预言,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唱晚的手指有些颤抖,合上后,眼眶发红,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狠狠攥住,每跳动一下,尖利的指甲便刺得更深一分,鲜血淋漓。
周惊寒见她神色不对,掐了烟走进来,抬起她的下巴,看得出她刚刚哭过,他轻声问:“怎么了?”
唱晚抱着日记本,声音带着哭腔,“....我刚刚看了你外公写的日记。”
周惊寒默然,试探着张开双臂轻轻抱了抱她,手掌在她背上拍了拍,“别哭,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唱晚手指抓着他的衣角,趴在他怀里,泪水夺眶而出。
“对不起,明明难过的是你,却还要你来安慰我。”
2014年,她的父亲也在这一年生病过世,至此,命运的轨迹轰然发生改变。
他们两人再次见面时,已经是五年之后。
那时候物是人非,两人因为一场堪称灾难的意外,再次重逢,却谁也没有认出对方。
第82章 关系暂时未定
隔天下午,周惊寒陪她去了一趟云安市公安局,拜访林警官。
四年不见,林警官身子佝偻了些,精神状态依然非常好,眼神锋利如刀,正气凛然。
见到他们二人过来,林警官非常高兴,热情洋溢地招待着他们。
多年前两人曾见过一面,林警官年岁大了,看见周惊寒只觉得面熟,一时半会却没想起来两人有什么渊源。
一般来讲,警察的记性和眼力都相当不错,几人简单的寒暄几句,他目光若有所思地放到周惊寒身上,略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
“小伙子看起来有些眼熟,是云安人吗?”
周惊寒点头,“是的。”
“哦?哪个区的?父母是做什么的?现在在哪工作啊?”
唱晚听得有些汗颜,连忙打断他,“林叔叔,您职业病又犯了吧。”
林警官一拍脑门,笑着道:“你瞧瞧我,小伙子别见怪。”
周惊寒不在意的一笑,认真回答:“我小时候住梧桐区,就住那条古街道,我外公姓温,您应该听说过,母亲去世多年,我现在在余同工作。”
林警官恍然大悟,“哦,你是温家的那个外孙?”
“都长这么大了?很多年没回来吧?”
周惊寒点头,“是,这次恰好有空,就跟唱晚一起回来看看。”
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女警察,约莫四十岁,眼神平静坚定,极有力量感。
唱晚眼睛一亮,冲她招手,“陈警官!”
陈警官应声抬头,面露惊喜,快步走过来抓着她的手仔细看了一会,“诶呀,这不是唱晚吗?四年没回云安了吧,过的好吗?”
唱晚心中微暖,“过得很好。”
陈警官是当年单独对她进行心理疏导的女警察,也是当年那个案子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对她的帮助极大。
陈警官问了她一些近况后,看向旁边的周惊寒,眼神一凝,“你是...你是当年送她来警察局的那个年轻人吧?”
唱晚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他,周惊寒倒没什么反应,很镇定地点头,“是的,陈警官,好久不见。”
陈警官笑了笑,“你们俩还有联系呢?”
唱晚说:“在余同碰到的。”
“缘分呐。”陈警官拍拍她的手,“真好,分开那么多年还能重逢。”
林警官听了这话,眯了眯眼睛,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看向周惊寒说道:“你跟我们唱晚是什么关系?”
周惊寒没吭声,低头看向唱晚,反问:“我们什么关系啊?”
“......”
还没等她说话,周惊寒突然附耳过来,温热的气息喷洒下来,带起一阵酥麻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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