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是老实人,岂会敷衍吾皇,击鞠臣确实不行,臣的马术也敌不过圣上和蒋大人,臣之所以能收获如此多的猎物,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
“哦?爱卿是如何投机,又是如何取巧?”
“万物皆有灵,这林中的生灵见识到了圣上和蒋大人了得的骑术与百步穿杨的箭术,自然栗栗危惧,有些猎物便慌忙逃离圣上和蒋大人所在的东角和南角,往臣所在的北角撞来,这才让臣捡了便宜。”
他这话既自谦又讨好了皇帝,同时还肯定了蒋元鸿的能力,但仔细一回味,他话里把蒋元鸿捧在了和皇帝同一高度上,挺毒的。
她挪开半步探头瞧了瞧,不知那位蒋元鸿蒋小大人是天生黑皮还是咋的,反正脸色挺黑的。
内侍继续高声报数,几道声音混在一起,离得远了便听不清楚,不知皇帝因何笑骂了句说司寇青狡猾,司寇青就回“臣觳觫”,之后他各种彩虹夸皇帝马术,君臣俩你一言我一句,让蒋元鸿和其他大臣无缝插话。
……她只有一个感想,说自己是老实人的人都不是老实人。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皇帝该赏的赏,该嘉勉的嘉勉,趁着天色尚早,四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启程。
回程途中,司寇青特地绕到后面来,吩咐她的车夫慢行,可能是这个缘故,她倒是没来的时候那么难受了,从长淮到盛京只吐了两次。
十日后,天子仪仗抵达盛京。
栾芾本想休息两天,顺便给皇子殿下补补球,奈何她出行的这一个月间积压了很多工作,当务之急就是青鸾书院的闹鬼传闻,现下整个盛京、乃至全国各地的人都在议论青鸾书院有女鬼出没。
一个说法是:接连几晚,学子起夜时看到白衣长发的人在书院里飘来荡去。
另一个说法是:夜里总有奇怪的声音传来,像婴啼,似鬼哭,那个声音听着离书院不远不近,可书院附近根本没有人家。
栾芾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严格来说她也是半个鬼魅,还真不怕什么魑魅魍魉,她马不停蹄的去书院。
萧潜等塾师忧心忡忡,书院闹鬼之后,已经有十数个学子被吓回家了,他们还闹着要书院退束脩,留下来的学子更是惊恐万分,随时都可能卷铺盖走人,如今她归来,大家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召集了紧急会议,问塾师们有没有人撞见过女鬼真身,他们面面相觑。
萧潜说:“流言伊始之时,我等两两轮流彻夜蹲守,可半月来,并未发现什么鬼怪,倒是弟子们又碰见了两次。”
栾芾柳眉倒竖,如果这是人为的,那么作案的人肯定熟知书院地形,还知道塾师守夜时的巡逻路线。
她面向李自铭:“先生,您博学多才又久居山林,想必清楚‘鬼声’的由来,届时就拜托先生解决此事了。”
李自铭捋着胡须,颔首:“此事我早有主意,只是你未回来之前,我不好自作主张。”
“先生下次若遇紧急情况,可先行后闻。”栾芾转回头,屈起食指敲击了两下木桌,“守夜还要继续,此前的轮流表作废,守夜人选由我来定,当天戍时,我会提醒当事人去轮值。”
众人沉思几瞬,觉得这法子可行,纷纷点头赞许。
栾芾默了默,按理她该以身作则参与守夜,只是腹中的孩子刚经历过长途颠簸,她再熬夜捉鬼折腾身子,孩子可能难以保住。
她站起来,深深行了一礼:“我身为院长,理应同诸位共担重责,只是我已身怀六甲,有些事有心无力,青鸾书院就拜托诸位了。”
塾师们愣了愣,连忙跟着起身,拱手:“院长言重了。”
晚上,司寇青火急火燎的赶来书院,他成为天子近臣后很晚才散职,到她寝楼的时候,已经亥时了。
她料到了这个结果,今天苏木跟她一起过来的,他收到苏木传给他的信后,他要是还坐得住他就不是她熟识的司寇青。
栾芾见到他的第一反应是疾步过去紧紧地抱住他,他在皇帝面前是肱股之臣,在世人眼里是高不可攀的司寇青,只有关起门来,他才是她一个人的慕白。
她把脸往他怀里埋得更深,细声软语地呢喃:“好久没这么抱着你了。”
在长淮的时候,他不是陪皇帝微服私访就是陪皇帝打猎,很少回庄子住;回京途中,除了在驿站落脚俩人能住一屋之外,其他时间里为了安全起见,都是家眷和家眷抱团,大臣和大臣歇在一处。
司寇青本来想责备她几句她不早告诉他的,被她难得的撒一回娇哄得卡了词,他踢合房门,小心翼翼地抱起她走向软床,轻手轻脚地放她下来。
他执起她的左手,在手背上落下一个绵软的轻吻:“可有哪里不适?”
她双手搭在他的颈后,摇摇头:“看到你,我就身心舒畅了。”
司寇青勾了勾唇,眼里似住进了整条银河,璀璨夺目。
栾芾发现他除了喜悦,还夹杂着别的情绪,她猜不到他在想什么,直言相问:“慕白喜中带忧,难道,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吗?”
圆房之后,他们约定过轮流喝避子汤,什么时候想要孩子了就提前半年断药,可事实上,他们就没怎么喝过那东西,都是抱着顺其自然的想法。
他回过神,即答否认:“怎么会,我只是在向菩萨请愿,让我们的孩儿平庸些。”
别人都是望子成龙,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在反向祈祷,一时呆若木鸡。
司寇青忆起在扶郢受苦的往事,叹息一声,枕着她的双膝平躺下来,声轻如呓语。
“过于伶俐并非好事,人越聪明,就越不安于现状,只有饱经霜雪后才明白,得到所求多少,就会在另一方面失去多少,有时候以物易物得不酬失,生而为人,若是能通透知足常乐,愚钝些又能算得了什么。”
他的这些感慨栾芾都深有体会,甚至认同了他的期许。
然而司寇一族的基因太强大了,他们这一脉衍承至今,多得是才华出众的先祖,即使有的先人无突出才艺,人家琴棋书画也样样都会一些,跟普通人比还是很出色的。
纵然纨绔如司寇彦华,他年轻时在丹青和书法上有很高的造诣,只是他后来沉迷赌坊多年,断了突破自身心境的念想,再拾起笔也挥舞不出昔日的灵气了。
栾芾抚上小腹,想起原著里的男二,忽然比司寇青更加希望他们的孩子是平庸之辈。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管,虞国有男子能喝的避子汤(T▽T)
最新评论:
。辣个小娥,应该不是啥隐患吧QAQ
唉,其实真的,平平凡凡的也是一种幸福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打了好多字!太困了眯了一下醒来没了!!!!呜呜呜反正支持大大!!!明天考试我先溜了!!
第42章 雾里照探花15 ┃讨厌
塾师们轮流巡逻了半个月,还是没有遇到传闻中的白衣长发女,期间又走了三个心理承受能力低的学子,京里京外再一次把青鸾书院置于风浪尖口。
栾芾猜测闹鬼一事多半是有人策划的,不然哪能她一离京女鬼就猖獗,她一回来鬼影就销声匿迹。
她数次翻看撞鬼的学子记下的女鬼信息,在某个深夜悄悄拜访聂文茵。
二天后的凌晨里,有学子再次遇到了“女鬼”,那“女鬼”直直朝他走来,他吓得魂不附体,然而“女鬼”没有停顿地路过他身旁,借着廊下的烛光,他并未在女鬼的脸上看到传闻中的血肉模糊,而是看到了一张清秀的五官。
隔日,学子间传起了“聂夫子梦游”的流言。
塾师们听了,纷纷到聂文茵跟前以戏谑的语气求证。
彼时聂文茵刚下课堂,她看了眼室内竖起耳朵却又装作不在意的一众学子,虎着脸说:“胡闹!”然后甩袖走了。
众人不由得好奇起了“女鬼”究竟是不是平日里严苛的聂夫子,有的学子表示聂夫子跟他们见过的女鬼身形相似,那晚月隐星稀,还真不好说是不是看错了。
夜半时分,有些胆大的学子在斋长们的默许下,自发的蹲守在书院的角落里,塾师们巡逻的时候故作不知他们藏匿在附近,任他们胡来。
过两日,急着寻踪觅迹的学子们再次窥探到了白衣长发的“女鬼”,“女鬼”目不转睛地从他们身旁走过,飘飘忽忽的进了塾师寝楼。
学子们对视一眼,一本满足的回了房。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学子们对聂文茵前所未有的宽容,即便课间被她批评了也没有任何不满和难过。
聂文茵太严厉,大部分学子都怕她,自从大家知道她有夜游的毛病之后,反而觉得她又可怜又亲切,本来不喜女子授课的学子对她也多了些包容。
李自铭寻了个风大的阴天,带领学子们去附近的山林里上户外课,在似哭似啼的怪声中,他面不改色的给弟子讲解风吹过树林会发出异响的因由。
青鸾书院的闹鬼流言就这么转为院内趣闻二三事收场,栾芾在司寇青的建议下招了几个护院,在书院内外设了岗哨。
这边事情一解决,她立即回李家找李元凯帮她凑齐修补彩球的材料,没想到听到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他要成亲了。
李元凯苦追柴暮雨许久,如今他得偿所愿,她为他感到高兴,听说柴暮雨还住在李家客栈,她带着月见又跑了一趟客栈。
柴暮雨仍旧穿着一袭惹眼的红衣,她抱拳道:“见过司寇夫人……”
栾芾上前轻抬她的手,打断她行礼:“你我不久之后就是一家人了,柴当家不必多礼。”
柴暮雨也没坚持,任她拉着自己进了雅间。
茶倒了,吃食上齐了,小二也退了出去,两个平日里长袖善舞的人却一时哑然。
栾芾知道柴暮雨曾经痴恋应九,应九对她无意,最近他在来信中还说他又纳了房美妾,她怕柴暮雨是心灰意冷、顺水推舟才选择了她兄长,那日后李元凯少不了被虐。
可是冷静过后仔细一想,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她兄长也不是傻子,他既然决定成婚,那就代表他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她一个外人不该擅自介入他们的感情。
栾芾后悔了,她一开始就不该来这里的。
然而她对面的人,不知为何比她还如坐针毡。
柴暮雨瞧了瞧她的脸色,又低下头去:“我虽未见过你,可我在十年前就听九哥提起你了,九哥的侍从还说,九哥总是到无名楼去找李家的姑娘、常常和李姑娘出游,我还以为……”
栾芾觉得稀奇,不可思议地问:“以为九哥待我特别,以为我是他的意中人?”
她抿着唇默认。
栾芾啼笑皆非:“我也在十年前就知道你了,不知你记不记得,你去过无名楼找过九哥,当时我和九哥在楼上谈论慕白,一起等着春闱的皇榜。”
柴暮雨自然记得,她听说应九一大早就跑去无名楼了,心里吃味,冲动之下就跑去无名楼找人。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谁也想不到她昔日误以为是情敌的人,会是她未来的小姑。
她心里五味杂陈,接话道:“后来我又时常听到你的名字,元凯天天跟我念叨他妹妹如何如何好,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当我得知你建了招收女子的书院时,我才发现元凯并未夸大,夫人果真是个令人敬佩的奇女子。”
栾芾愧不敢当,她在现代接受过超前的教育才想到建女学,而柴暮雨身为男尊女卑封建社会里的土著,能以女子之身排除万难继承家业,这才是真正让人叹服的女中豪杰。
她端起茶杯小饮,笑了起来:“姐姐接手家业不过短短三年,就让柴家的商旗遍布天下,这等铁血手腕我等望尘莫及,真要论的话,姐姐才是虞国的一等奇女子。”
听到她的称呼变了,柴暮雨才放松心神。
不多时,得到消息的李元凯急急忙忙赶来,看到亲亲热热状似姐妹的俩人,他愣了一愣。
栾芾没想到他来得那么快,她和柴暮雨神交已久,虽然交谈时间短暂,可彼此都觉得甚是投缘,生了“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遗憾。
她站起身,温声说:“事情既已谈完,兄长也来了,我便该走了,柴姐姐日后若是得闲,可来信邀约,我们择日再叙。”
柴暮雨点头应承,抱拳:“一定。”
李元凯不明所以,紧张地问:“等等,你们都谈了什么啊?”
“自然是——”柴暮雨故意拖慢腔调。
李元凯的好奇心都给勾了出来:“啊?”
“一些——”栾芾故作神秘的停顿。
李元凯望眼欲穿,急得差点挠腮。
她慢悠悠地补全后话:“私事。”
李元凯:“……”
柴暮雨不忍再逗他,微微一笑:“芾妹想让青鸾书院满师的女子在柴家商行做事,我已经答应了。”
李元凯顿时松了口气,她们都跟那个叫应九的男子缘分颇深,听柴暮雨说她和小妹可能还有些误会,因此他一直没让她们见面,怕的就是她们误会加深,到时一头是心爱的女子,一头是血脉相连的小妹,他就不知如何自处了。
眼下她们二人相处融洽,他心里的大石落了地,开始关心起妹妹的身体,絮絮叨叨的叮嘱她不要过度劳累,让她不忙时就回李家小住等等。
栾芾笑着一一应下,看天色不早了,她不再打扰小两口,告辞离去。
登车之时,柴暮雨突然靠近,以二人才听得到的音量低语:“其实,我在盛京有宅邸。”
栾芾看了看不舍她离去的兄长,再和柴暮雨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旋即笑着放下了车帘。
次日,李府的管家亲自送来她要的布料。
栾芾在强烈的妊娠反应中修补好了彩球,让司寇青帮忙带进宫里物归原主,然后就是整日整夜的嗜睡。
司寇青让她安心待在家里养身体,他白日在朝中议事,晚上偶尔去书院替她决断事务,忙得不可开交。
她在家里都快闷坏了,不过她成天不是想睡就是想吐,也不方便外出,以前不想周旋的那些官夫人们如今倒成了她的消遣,只要她精神足,有一个拜帖就见一个,时间久了,她在官太太圈里的名声有转好的趋势。
时至腊月,梅香隐隐,细雪纷飞。
月见闲不住,和蝉衣取了些梅蕊间的雪回来,当宝似的献给她。
栾芾笑着赏了她们二人金叶子,用了晚饭后,叫她们把茶炉搬到亭子来,还在亭中的石桌上置了副棋盘,待司寇青回来就融雪为茗,久违的和他对弈。
他没到家之前,她自娱自乐的用双色棋子摆她和司寇青的名字,蝉衣汇报着刚打听到的京中的第一手消息,其中有两条耐人寻味:
一,少府被人揭发利用职权贪污受贿,涉及赃款高达白银二十万两,珠宝无数。
二,京兆尹遭人揭露爱子当街强占民女、赊账数十商铺多年不还,惹得怨声载道,百姓叫苦不迭,然而京兆尹却徇私枉法,纵容其子横行霸道,助纣为虐。
关键在于,少府和京兆尹同姓蒋,谏言的人是御史中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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