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看到任山河的信,庄梦蝶就被唤起了幼时的记忆。这封信上的密码,只有周子书才能解读。
“命令我?”周子书不以为意,“你不如求我。”
凌衣衣微笑起来:“不论这封信指向的确切地点在哪里,它都在海城古墓中。”
“而墓中的机关已被我尽数调整,没有我的指引,你再进去,就会被永生困住,成为古墓中被用作伤人的机关的诡物。”
“若不信,你大可以试试。”凌衣衣将周子书的狂妄之语奉还了回去,“要找出证据,推翻李威平,为任山河平反,你不如求我。”
闻言,周子书的表情变得难看。
凌衣衣抬眸,她的视线让周子书感受到刺骨的讥讽。
“周子书,你以为众人皆醉你独醒?”凌衣衣笑出了声,“还没注意到吗?你才是一直被蒙蔽的那一个。”
“你还没搞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吧。”凌衣衣走向门外,“对于有用的下属,我还算有耐心。跟我来吧。”
她已经把周子书定位为她的下属。
因为她笃信自己算无遗策。
海城报社一年前遭遇了火灾,死了许多人,对海城古墓的调查也被迫中止了。
报社由几栋楼围起个院子,火灾始发的那一栋被认为不详,没有再启用,大火扑灭后就无人再靠近,如今依旧是满墙漆黑,如同鬼楼。
周子书所藏匿的地下室,就在这栋的负一层。
从地下室上到一楼,就看得满眼的焦黑。见凌衣衣开始在空无一人的办公房里摆放起镜子,周子书面露不解。
当最后一块镜子被摆上,办公室就投射出了旧日的景象。
周子书的意识陡然回到了一年前那个阴沉的白日。
他看到自己展开了对海城古墓的初步调查报告。
一年前,进入古墓后,第一个遇到的人就是任司。后续的调查也是在任司的协助下完成的。
周子书记得,他的笔记上记录着许多珍贵的实勘信息。
可此刻以一年后的意识进入旧日的他,却看到了笔记上写满了八个字。
【放火自杀,灭口证人】
他看到自己癫狂地笑起来,用火柴点燃了手中的笔记,又把笔记仍入报纸堆中。走进来的同事惊恐地看向他,想要呼救,却被他捂住口鼻,往火堆里按。
一年前海城报社的大火,完全是由他一手操控。
而他全无真实的记忆,只记得自己不巧遇到了大火,又幸运地从火海中逃了出来。
镜子被踩碎,周子书满头冷汗地从梦魇挣扎着苏醒。
“你还记得任司身边的那只大蛇吗?”凌衣衣幽幽的声音从周子书身后传来。
“伪造是非,颠倒黑白——这就是它的权能。而它,盘踞在操控整个海城的阵法中央。”
“你和庄梦蝶以为自己是在进入翡翠公馆的那一夜被李威平利用邪术害死,实际上,你们在镜中看到的自己的骷髅不过是假象。”
“还记得一年前进入翡翠公馆时管家给你的【翡翠公馆起居要则】吗?”
【二、世上无鬼神。在公馆内,不得宣扬鬼神之说。】
【六、若在镜中看见鬼神,不可相信,直接离开。】
“那个时候,规则还是正确的。”凌衣衣叹息,“它在提醒你,所见不过镜花水月。”
“你和庄梦蝶,都是在见过任司之后被诱导着杀死的。”
“而海城民众之所以对任山河的‘恶行’深信不疑,不只有李威平的造谣,还有任司利用大蛇的力量对记录进行的伪造。”
在周子书恍惚的目光中,凌衣衣把几张指控任山河的“铁证”扔进镜子构筑的阵法里,上面的文字就陡然变更,露出了完全相反的语义。
“当年任山河迟迟无法发现北城间谍的渗透,大概也多亏这位好父亲掩盖真相的功劳。”
“你执意要把任山河放出来,却不知你们三人早已尽数成为任司的傀儡。”凌衣衣笑得凉薄,“届时掌控海城的不是任山河,而是任司。”
“至于你想要的为任山河平反,更是不可能。”凌衣衣拿走了镜中的证据,“真相被掩盖,历史被修改,谁又知道海城过去笼罩于谁人的光辉?”
“不过是任司的一言堂罢了。”
等周子书看起来恢复了冷静,将信息消化得差不多了,凌衣衣才继续开口:“如果你配合我,我可以除掉任司。”
“成为我的棋子,我能带你击溃对面的棋手。”凌衣衣对周子书做出了个“请”的动作。
“带我去找任山河藏起来的证据吧。”
周子书咬咬牙,他承认了自己的一败涂地。
“我可以带路。”他的目光黑沉,“但之后的事,我不参与。”
“既然大哥成为了救不回来的人,其他人也不该活着。”他看向灰败的天光,“这样的人间地狱成为一个纯粹的死城也没什么不好。”
这是一个对黑暗的现实近乎完全绝望的灵魂。
“随你。”凌衣衣没有揭穿他的口是心非。
若不是心中还有一点希望的火苗,周子书不可能答应配合她。
在戏园休息了一天,黑临风四人已经缓了过来。这两日庄梦蝶也没有新的演出,给他们送了些好茶好点心,让几人都有些受宠若惊。
除了知道真相的黑临风,另外三人都惊叹自己第一次遇到这么友善的npc。
而黑临风看着真正的庄梦蝶,却想着假的庄梦蝶什么时候回来,继续带他飞。
或许是他的愿望被神明听到,不出半日,再度出现的凌衣衣就把他单独叫去了茶室。
看着眼前的满满一摞资料,黑临风有些不解,这是要干什么?
“轮到你干活了,小伙子。”凌衣衣笑眯眯道,“这是海城权贵的资料和把柄。”
当然,是前往翡翠公馆的第一日,凌衣衣在茶桌上利用牌局,当着他们的面现场捏造出的把柄。
“我要在海城布阵,需要用到权贵们手中的场地。”凌衣衣将资料推给黑临风,“你拿着把柄,代表我去找他们,跟他们谈判。”
“就算你谈判技巧再烂,在这些把柄面前,他们也都会毕恭毕敬地把你当大爷,配合你。”
“不过你要和气些,后续的政变还需要他们配合。”凌衣衣点了点桌面,“不要闹小孩子脾气,要和大人们成为好朋友哦。”
黑临风:?
“政变?”他懵了,这是在干什么?人类的政变和他们要击溃诡物通关的目标有什么关系?
“给你一个周的时间。”凌衣衣微眯起眼,“每天和名单上的两人谈好,并打点好我需要的场地。”
“完不成不许下班。”
“不管是九九六还是零零七,都是福报啊,你也不想通不了关死在这吧?”
黑临风:???
第56章 海城古墓17
从一位海城高官的私宅中出来, 上了轿车后,黑临风才擦了擦从额角冒出的汗。
他一旁的高敏正抓紧时间整理新拿到的资料。
虽说他是大公会会长的儿子,从小见过不少大世面, 在面对高官时,确实能撑起些气势, 但要进行实际的谈判, 还是挑战到了他的能力极限。
好在高敏在现实世界时是大企业的高管,不论对面是富商还是高官, 都是高敏熟悉的对手。
她和百年后的海城风云人物进行过无数次谈判,不过时代背景变了一变,那些算计和话术根本难不倒她。
也幸好凌衣衣给他们的资料和把柄足够吓人,黑临风和高敏这样偏年轻的生面孔的谈判官,更像是凌衣衣给他们卖的好。如此一来, 两人意外地没有受到多少刁难。
想想也是, 在绝对的火力面前, 任何阴谋诡计都不值一提。
这是黑临风几人在凌衣衣手底下打工的第三天。
不得不承认,虽然一开始凌衣衣说得吓人,但事件的脉络都已被她安排好, 他们更像是出面走完程序的工具人, 不需要花费太多心思, 就能轻轻松松拿到成果。
在这样的老板手底下做事还是让人非常快乐的。
而另外的玩家在黑临风的劝说下也听从了再度扮成庄梦蝶的凌衣衣的安排。
海城码头, 商行集聚之地, 干起了老本行的钱旺在酒水摊旁一坐, 就滔滔不绝地吹起牛来。
郁婆在他身边笑呵呵地坐着,虽看起来非常和善, 周围的人却都不敢靠近这位老太太。
在进入逃生游戏前,钱旺当了三十多年的商人, 嘴皮子功夫相当了得,讲起故事来生动新鲜,引人入胜。
再加上运用了他的C级【声望类】道具【说书人】,讲的故事都会变成传播性极强的经典。
往人流量最大的码头坐了三天,钱旺讲的故事就传遍了整个海城。
他讲的,是大家最爱听的志怪传说,海城古墓的秘密。
那便是经过了包装的任山河的一生经历的真相。
但钱旺听了凌衣衣的安排,全用了化名,故事也分成几段来说。第三天众人仍未听到结局,更无法判断故事的主人公和现实有何关联。
看着聚拢在他身前的抓心挠肝等下回的观众,钱旺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因为过劳肥,体能欠佳,他在逃生游戏里一直磕磕绊绊。声望类道具在面对危险时也是鸡肋中的鸡肋,一路活下来,钱旺都靠不断拍马屁、抱大腿,虽说能赢,但苟且偷生的滋味并不好。
这是他第一次在副本中得到了实现个人价值的快感。
至于和他一起来的郁婆,则是让他在码头站住脚的最大帮手。
郁婆的道具是D级权力类【棒球棍】,虽说等级是最低的,但等同于D级诡物力量的道具还是比绝大多数普通人强。
海城码头十八商行格局早已固定,还有大量黑恶势力,钱旺要在这里占据个旺铺可是件极难的事。
但当第一天上门来找茬的足足二十人的□□小队被郁婆的棒球棍打得滚在地上哀嚎,就没人敢过来和两人呛声了。
钢棒老太太的传说也不胫而走,让钱旺和郁婆这二人组合更带传奇色彩来,钱旺讲的故事传得更为火爆。
在钱旺的说书声名鹊起的时候,海城的昔日文艺巨头的演出也场场爆满,但这一次朝庄周园涌来的,不是好评,而是恶评。
其恶评的声音大到原本在家中枯坐的周子书都听到了风声——有人路过他家门前时在骂庄梦蝶的新戏。
周子书终于从浑浑噩噩中打起精神,往外走去。
不论如何,他要保护蝶蝶。
庄周园前的戏台边挤满了人,周子书好不容易挤了进去。
“看,是庄梦蝶先生!”
“又唱西楚霸王的戏?这些日子,是有些听腻了。”
戏台之上,走来了庄梦蝶和她的老搭档明先生,他们的扮相,仍是虞姬与霸王。
“长刀大弓;
坐拥江东——”
一开始的唱词,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周子书不由得勾起微笑,沉浸在庄梦蝶的唱腔中。
可渐渐地,他听出了不对劲。
他周围的看客,更是暴跳如雷。
“诶,不对。我怎么听着听着,越觉着不是楚霸王?”
“这改编的是什么东西?唱的是谁?”
“将军为救百姓身死,却被污蔑为奸贼,遭万人唾弃。”
“误城的是外敌,却被误传为将军做的事。将军抵抗到最后一刻,却被小人诬告为将军泄的密、开的墓、窃的宝。”
“……她在唱任山河?她要为任山河平反?”
“任山河就就是个奸人,这么多人亲眼所见,这么多报社接连报道,他做的恶事记录得笔笔清晰,别以为皇帝倒了就没史官!这庄梦蝶怎么敢这么唱?”
“这么爱那奸人?庄梦蝶自诩清白,从不理睬贵人,但她没成角儿的十年前,不会是任山河的姨太太吧?”
台下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和嘘声,茶杯、糕点、果核一个个往台上扔,砸得庄梦蝶和明先生浑身狼狈。
可二人还是执着地唱着自己的戏,唱人人喊打的那位名叫任山河的将军的功绩,直到几人冲上台,要把她拖下来。
周子书猛地冲上去,去和那几人扭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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