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阿生点头:“哭了,说我坑你了什么的,有些话听不太懂,可能是我中原话不够火候。”他面带疑惑:
“只是人与人之间,语言虽然听不明白,但是所表达出的情绪我却能懂,你当时躺在床榻上昏厥之时,她瘫坐在旁边哭得花颜失色,脸上的络腮胡子掉了一半,我才发现是她。
直至听得军医说,元帅没有大碍,好像是急火攻心所致昏厥。
她这才站起来,朝着我目露凶光的又踢又打。”
谢阿生也懊恼极了。
沈清起没有太意外,辛月影在她面前表现得越淡然,那反而越代表了当时她有多害怕。
他喉咙滚了滚,眼眶红了,他心疼极了。
他突然不想跟谢阿生计较了。
杀了他固然泄愤,但还要再另寻旁人。
早点打完仗,早点带着她回家。这是他此刻唯一的一个想法。
沈清起抬抬手,让霍齐出去了。
霍齐一愣,虽不情愿,却也知此处是军营重地,不能有二话。梗着脖子出去了,临走前又骂了谢阿生一句:“臭鲫鱼想吃仙女肉,我呸呀!你也配呀!哼!”
他望着谢阿生:“你折返回去是拿什么东西?”
谢阿生目光躲闪。
他犹豫一阵,从怀中拿出一枚香囊。
粉色的料子,上面绣着一朵朵的小花,一瞧就是女人送的。
这在沈清起眼里看来有点可笑了。
大男人,戴个这种东西,且还是粉色的。
真逗。
他的小仙女从不送这些花里胡哨,又累赘又无实际用处的东西。
一毛不拔的小仙女,用价值连城的柘木给他打造了一支枪杆。不比这种东西有用处?
沈清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每每当他想起他的小仙女,他心中的狠劲儿和愤世嫉俗永远能消弭。
他不觉得自己是运气差的那个了,他反而觉得自己是运气最好的那个。
沈清起得意的弯唇笑了笑。
谢阿生不太理解沈清起在笑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驱......驱瘴气的。”
“漫天西北风,哪来的瘴气。”沈清起冷眼看着他。
谢阿生眼中溢着笑容:“走时她非让我戴着。”
他将香囊收进怀里,也不见外,将炭盆拎过来了,还贴心的将被子给沈清起盖好,扯了胡床守在沈清起的面前。
“你干什么?”沈清起疑惑的看着他。
谢阿生:“你因我而伤的,我要好好照顾你。”
“滚。”
谢阿生挠挠头,笑了:“你别嘴硬了,我知你对我好。”
“我让你滚!”
谢阿生弯身在炭盆里添炭:“别说了,以后我们就是知己了,沈兄,我们也算是袍泽了!”
沈清起没力气骂他了。
谢阿生静了一阵,忽而问他:
“沈兄,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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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家书
沈清起背对着他,懒得搭理。
谢阿生轻叹一声:
“家母临终之前曾给我写了封信,当日我在外与你征战,信没收到,想来应是被你们截获了。
那算是家母的遗书了,她的仆人也不知写的是什么,你可曾看过么?还是令尊或是令兄看过?沈兄可曾听他们说起过这件事吗?”
他抬起眼,望着沈清起的背影。
很久之后,沈清起都没回答谢阿生。
谢阿生以为沈清起睡了,便没有再问,只是在盯着炭火,给他加炭。
“我看过。”
沈清起蓦然开口了。
但仍然是背对着谢阿生的。
谢阿生很意外的看着沈清起的背影。
沈清起没有回头看他,静了一阵,也没直接回答他:
“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一直不问我。为什么一直不恨我。
如果是我,我遇到你坐在轮椅上,我第一件事就是掐着你脖子逼问你,我娘的遗书都写了什么。”
谢阿生笑了笑,用铁钳拨弄炭火:
“你不想说,问了自然也不会如实相告。
当日你身患腿疾,我亦不想乘人之危。
又况且,你只是在履行你自己该做的事,我也截获过很多你的家书,不是吗?
昔日你我阵营不同,自势不两立。
如今不同了,你我阵营相同,你还为我以身挡箭,救我一命。”
沈清起没搭理他以身挡箭的事,他沉默着。
谢阿生轻声问:“沈兄,可还记得家母信上说了什么吗?”
谢阿生等了一阵,眼中的期待渐渐消失了:“是时日太长久,忘了吗?没关系,忘了也无妨,我大概其实也能猜到家母说了什么。”
沈清起被他吵得很烦了:
“病势已轻,我儿勿忧。
冬至矣,岁暮天寒,记添衣裘。
远征在外当谨记,不逞一时之勇。
我儿心地纯良,天必佑之,人善人欺天不欺,我儿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为娘唯愿我儿,随心之所欲,毋为外物役。”
谢阿生眼眶泛酸,他知道沈清起没骗他。
因为从前母亲总是将这些话挂在嘴边的,即便算是遗书,也没有太多的差别。他在外征战,母亲那么疼爱他,怎么会说她病势汹涌,恐有不测,交代遗言这样的话呢?
所以,她会说病好了许多,让他多添衣裳,说一说往日里常说的那些话。
让他感动的,也不单单是母亲,还有沈清起。
谢阿生感叹着:“事隔多年,你依旧能说出家母这封信,想必沈兄没过多久,应该也收到了家母病故的消息,你或许也意识到了,这是家母给我的遗书了。沈兄,你把这话背下来了,一字不差的说给我,真的谢谢你。”
“你不必谢我,我之所以会背下来,是想有朝一日能生擒你,当你不肯招供的时候,我会以此来诱惑你。”
谢阿生摇摇头:“沈兄,你就别嘴硬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心狠手辣做事做绝的沈清起就是那种人,同盟者他杀起来尚不手软,焉能同情敌人,他万没想到会有人认为他不是那种人?!
谢阿生笑了笑:
“你知我为何取谢阿生之名么,我娘姓谢,我是她生的,我小时候问她,我是哪里来的,她常说,我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她说生我那日,她疼得啊啊啊的嚷嚷,然后我就出来了,所以,我到了中原,便用谢阿生这个名字。”
他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子:“我娘跟我说过很多次了,让我随心之所欲,勿为外物役。
她希望我去做我喜欢做的事,别被别的影响。
王位于我如过眼烟云。
想争王位,不过是想父王认可我,也是想让我娘少遭些冷眼。
可当娘的总是这样吧。不求孩子大富大贵,只愿孩子以后能活的安乐平安就好。”
沈清起没搭理谢阿生。
只是想起了也有同样的人,和她说过同样的话。
那并不是他的娘亲,因为他的母亲活着的时候,他已经在做喜欢的事了。
是他的小仙女。
不惜触柱,以这样激烈的方式把他叫醒,让他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昨日见他受伤,连泪都不肯流一滴,反复说她不怕,生怕让他掣肘。
他闭着眼,眼皮抖动得厉害,口中说出的话却生冷:“赶紧滚去审你那帮族人!早点打完仗,我早回家!”
大漠各部动荡,人心不齐,天时地利人和被他们占尽了。
这仗打得异常顺利。
不过只才两年光景,他们已取得了战事上绝对性的胜利。
辛月影直到跟着沈清起一路征战,才越发确信沈清起真的是喜欢在战场的人。
他与将士们在一起时的笑容,驰骋马上时轻快的逍遥,哪怕是和士兵打趣,轻轻怼在士兵胸口的一拳头,这些很小的细节,她都能看得出来沈清起是快乐的。
他带着她在草原上骑过马。
把她放在马背上的一刻,他便凑到她耳边轻声笑着说:“放心,这不是烈马。”
她气得用手肘怼他的胸膛。
他带着她一起打猎。
两个人趴在荒草之中,他用手拨开荒草,指着远方的水源附近的一只羚羊。
辛月影手里拿着弓弩,睁一目眇一目的瞄着。
又忽然看向他:“要不你来?”
他摇头:“我发过愿多做善事的,破戒怎么能行。你就按照我教你的那样做,没事,你完全可以。”
辛月影抿着唇,扣动弩箭,一支利箭朝着羚羊的脖颈去了。羚羊应声倒地。
辛月影功德-1
沈清起搓搓手,跑出去了:“你们的晚饭有着落了......”
他不经意回头,看着辛月影的身后方向,那里野草摇曳。
沈清起眉目一凛,将背后长弓握在手中,张弓搭箭,“嗖”地一声。
箭出的同时,一只草原狼自野草之中高跃而起,又一箭被贯脑穿颅应声倒地。
沈清起功德也-1
辛月影迷茫的回头:“什么动静?”
沈清起笑了笑:“你吃过狼肉么?”
他们也跨过漫天黄沙的地方。
日暮,他们两个人坐在一望无垠的沙丘之上,轮廓清晰的沙丘连绵起伏,最远处仿佛与天际相连。
绚丽的霞光染过云层,也将黄沙染得烁烁发光。
辛月影脸上裹着的轻纱随着清风悠然荡漾。
是啊,他见证过这样广阔的天空,见过这样雄伟壮丽的景色,又怎么会甘心囚于紫禁城的牢笼,做一只金丝雀呢?
第283章 昭雪
沈清起自那次之后再没出去跟谢阿生一起行动过。
不论谢阿生遭遇到多险象环生的境地,他依旧还是能脱险。
沈清起站在沙盘前反思。
反思是不是真如谢阿生母亲的家书上所写的那样,谢阿生心地纯良,天必佑之,人善人欺天不欺,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沈清起打算班师回京的路上,第一件事先发粮济贫。
他看向坐在远处和霍齐烤鸡翅膀咧嘴傻笑的辛月影,他想,若能活的长久些总是很好的。
这一仗银钱没有耗费太多,他一路打一路掠敌营,收获不少,又况且还有陆文道这个活动钱庄随时能提钱。
班师回京的路上,沈清起没抄近路,打算见城就进,进去就派粮。
第一个地方是红谷关。
这一天,全城百姓都出来了。
乌泱泱的一群人,堵在城门前,一眼望不到尽头。
树上,房顶上,都站着人。
“是沈家二爷!沈家军!没错!是沈家军!真的是沈家军啊!!!”
“我看到沈二爷了!二爷真的还活着!!!”
“沈家昭雪了!!!沈家真的昭雪了!新皇上没骗咱们!沈二爷还活着!二爷还活着!”
他愣住了,望着远方黑压压的百姓。他们自发的赶过来,手中拿着满篮子的礼物。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仰望苍天,喊了一声:
“大漠平定了!往后再不用打仗了!沈老将军!您瞑目吧!”
这一声从人群里喊出,欢呼和雀跃声,默契的变成了肝肠寸断的恸哭声。
他们跪下了。
“沈家开疆拓土,名垂千古。”有人哭喊着。
沈清起眯起眼望着人群。
开疆拓土。
他父亲为了这四个字耗费一生,若非站在父亲的肩膀上,他恐怕再来二十年也打不完这场仗。
有人大声呼喊着:
“托老将军的福啊!当初给我们修筑的边墙至今坚硬,连马匪都少了!”
“少将军可还记得那年亲手给我家盖的房子吗!至今还住着!结实着呐!”
“沈家大爷当初还给过我一锭金子!我靠着那金子才干的我那铺子啊!”
“沈老将军冤啊!沈家大爷冤啊!沈家冤啊!”
他们痛哭失声。
天子脚下,没人敢哭,这里却不同。边关的百姓常年饱受大漠强盗,马匪流寇的滋扰,他们曾经真实的承受过沈家的庇佑。
地方府尹携各地县令诚惶诚恐的跪在沈清起的马下给沈清起阐述:
“当初听得沈家被诬陷造反,满门抄斩。这里的百姓自发的家家户户挂上了白绸,身穿孝衣!
法不责众。
卑职与县令挨家挨户的去游说。
他们只是说,‘我们的亲人死了,为什么不能挂白。
沈家给我们盖房子,在危难时保护我们,救我们水深火热,沈家人,是我们的亲人。’
沈家七日祭那日,满城百姓自发蹲在路口烧纸。
那一晚,哭声震天。
连最有钱的员外郎也哭,当时卑职亲眼所见,员外郎嚎啕不止,大哭‘沈老将军啊,你们若不嫌的话,投身我家吧。我家有钱啊,锦衣玉食,我好生照拂你们啊!’”
沈清起自然不太信的,这地方官员自然什么好听说什么,无缘无故提起一个员外郎,只怕是跟这狗官有什么勾结所在。
于是,他扬眉冷眼问那官员:“是哪个员外郎,叫出来给我瞧瞧。”
“三年前去世了!”
沈清起眸光一抖。
府尹:“三年前,沈家昭雪的消息传来此地,听闻沈老将军全家英灵迁入太庙,那员外已病得很重,得知此事,大笑三声,说此生无憾事,便去世了。
像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当初......”府尹咽了口唾沫,沉声道:“当初也有为沈家叫屈的,聚众闹事的,还说要去京城告御状,我们也怕事情闹大,只能镇压。死了不少的人。”
沈清起移目看向身旁马背上的辛月影。
她脑袋上梳着双螺髻,一身鲜红的衣裳,哭得花颜失色。
“你怎么也哭了?”
她哭得很惨:“呜呜呜!我不知道!别人一哭,我也想哭了。
可能是气氛烘上来了,我不哭不合适了!”
第284章 奇妙
沈清起这么一路派粮一路歇的,很快就到了牛家沟一带。
颜倾城一个月前就从京城过来了,她让马车停在车门,每天都来等着辛月影。
她憋了一肚子话得跟辛月影絮叨絮叨。
辛月影在欢呼的人群里望见了站在马车上朝着她挥手滋个大牙傻乐的颜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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