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章七手教给他的绝技。
撞一下,撞一下他就能解决烦恼。
但是他想起了辛月影凶神恶煞的告诫:“让我知道你敢偷钱,我把你手指头掰断!沈随,不信就试试,你看我有没有吓唬你!”
沈随看了看自己的十根指头,打消了这个想法。
走着走着,沈随在一间赌坊停驻了脚步,他犹豫了一阵,进去了。
第292章 赌坊
沈清起又一次的被告知下山找沈随,叫他回来吃饭。
他真的烦透了。
他想不明白要这个孩子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在娘胎里先折磨辛月影,出了娘胎又折磨他沈清起。
他从前觉得萧朗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现在,完全推翻了。
萧朗星真的太乖巧了,因为萧朗星从没像沈随似的和沈清起有如下离谱对话:
“爹,我拉裤兜子了。”
“爹,我好像尿炕了。”
“爹,带我跑马吧行吗,我保证再也不拉裤兜子再也不尿炕了。”
“爹,我好像又拉裤兜了。”
沈清起满山乱喊,“沈随!沈随!!沈随!!!”
只有他自己的回音。
这么可恶,他甚至还动不了沈随一根手指头。
上次沈随在将军府挨打,沈清起棍子都找好了,被辛月影抓走了,她朝着他递眼色,示意他别动手。
沈清起被迫只能坐在一边望着沈随挨打。
沈清起被他爹打了那么多年,他好不容易当爹了,为什么不能打儿子?
沈清起沿着铺子打听着是否看见沈随,当沈清起得知有人看见了沈随进了赌坊,他沮丧的心情一扫而空了。
他意识到,他今天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打一回沈随了。
六岁沈随就进赌坊了,甚至比他沈清起还早了两年。
这打的可是天经地义。
他率先去巷子寻了根粗细适中的藤条。
他拿在眼前,睁一目眇一目的瞄了瞄,检查了一下曲度,粗细,以及是否顺手。
然后他带着藤条去了赌坊兴冲冲的抓人了。
爹爹当初怎么骂他的来着?
这次要把话原原本本送给沈随。
八岁(六岁)你敢进赌坊,十岁(八岁)你是不是就敢逛窑子了?
孽障!!!孽障!!!
沈清起越想越兴奋,他抬手拽了拽衣襟,清清喉咙,以便自己能像爹爹当初那样发出浑厚且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他真的挺激动的。
进了赌坊,他一眼就找到了沈随。
沈随的身后站着几个男人,沈清起很有经验,这就是看沈随岁数小,觉得新鲜围观的好事者。
沈清起拨开好事者,立在沈随的背后,抬手拽了拽衣襟,大声咆哮一嗓子孽障,没有意外,沈随会体会到什么是晴天霹雳的感觉。
沈清起深吸口气,怒道:
“孽障!!!孽障!!!
压庄!压庄!这还用犹豫吗?!”
沈随一愣,回头一看,做贼心虚的沈随见得父亲,他脸吓白了。
沈清起手里的藤条指了指庄:“压庄,听爹的没错。”
沈随照做。
开了盘,是闲家赢了。
沈随沉声道:“我本想压闲的!”
“你让让。”沈清起给儿子扒拉开了,他坐下来了:“睁开你的眼睛,看好我接来下的手法。”
然后,沈随眼睁睁的目睹了沈清起连输五把。
在第六把开局之前,沈随先将钱抓走了:“这钱我有用处,我好不容易就快赢到五两了,现在又要输没了。”
沈清起没理会,站起身来,带着沈随来到玩骰子的地方:
“你看着,这一把,爹给你都赢回来。”
沈随想了想,他常常见爹爹将五粒骰子握在手中爱不释手的把玩,想来爹爹应该是没有骗他。
沈随将碎银递给爹爹了:“行。”
筛盅开了,沈清起又输了。
沈随彻底傻眼了,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只剩两粒碎银了。
他慌了,看向沈清起,见沈清起面露焦虑,沈清起将筛盅递给他:
“你吹一下试试看,你是你娘的孩子,可能也沾了些灵气。
吹啊!快吹啊!吹!!!”
“啊呼!”沈随赶紧吹了一口。
筛盅开了,沈氏父子再次败北。
沈清起急眼了,指着沈随:“就你,就你方的我,回家!你娘喊你吃饭!”
沈随说:“我回家没问题,问题这钱怎么办?我得帮妞妞赎回她娘给她的长命锁。”
沈清起看向沈随:“多少钱?”
沈随:“五两。”
沈清起把班指抛给儿子:“拿去旁边当铺当了,你拿五两走,其余给我送回来。”
沈随开心的拿着班指走了。
很快他便回来了,将剩下的银票递给了爹,蹦蹦跳跳的回家了。
沈清起一把没赢过。
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给自己定了一个很低的目标,赢一把就走人。
但是一把没赢。他的玉佩,班指,尽数当了。
他眯着眼,犹豫的摸着自己头上的白玉笄。
这个当了,他得散着头发回家。
收手,得回家吃晚饭了。
沈清起出了赌坊,惊恐的发现外面天亮了。
清晨的光照着长街,正有商户清扫着铺子。
沈清起朝着山上赶回家。
沈随站在院子外,脚边趴着正在酣睡的噜噜。
沈清起推开篱笆门进去了,斜斜看着沈随:“你怎么不进去?”
沈随一笑:“我站在这凉快凉快。”
沈清起没搭理他,进了主屋,又很快的出来。
父子俩对视上,沈清起站在了沈随的旁边:“我也站这凉快凉快。”
沈随说:“别骗我了,准是娘轰出来的。”
沈清起冷眼盯着沈随。
沈随:“我没供出你。娘问我做什么去了,我说我一时贪玩忘了时辰,你夜里没回来,娘把我喊起来了,让我跟她说实话,说咱们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说我不知道,娘就让我来这了,说等我知道了再进屋。所以,爹,我没供出来你,儿还行吧?”
沈清起笑了:“你把我供出来,对你有什么好处?”
沈随想和沈清起串串供词:“爹,一会娘问起了,咱们怎么说呢?”
沈清起:“我已经跟你娘说了,咱俩去赌坊了。”
沈随愕然:“什么?你卖我?”
他跟着辛月影长大,许多新词儿用得炉火纯青:“这不是娘常说的卖队友么?”
沈清起:“你小子给我记住了,男人,你得敢做敢认。”
沈随冷声道:“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不还是被轰出来了么?男人?男人有什么用,这家里女人说了算的,咱俩怎么办?一直这么站着吗?”
“错了。”沈清起冷冷一笑,促狭盯着沈随:“我呢,只有去赌坊一个问题,你呢,又撒谎又去赌坊,所以,是你自己一直在这站着,没有咱。”
他说完了话,弯身,装摸做样的揉了揉自己的膝盖。
“嘶......”沈清起轻轻抽气:“嘶......”
“你先进来说话。”里面传来了辛月影低沉的声音。
沈清起得意的望着沈随扬眉,朝着主屋进去了。
沈随气的跺脚:“爹装蒜呢!娘!爹装蒜!!!”
辛月影:“沈随,你若敢把爷爷和奶奶吵醒了,你就看我一会抽不抽你就完了。”
沈随九岁这年去私塾读书了。
教他的先生是闫景山。
这位先生和别的先生不一样。
他的两鬓有参差的白发,但是却不蓄须。
沈随很真诚的问过时时:“时时姐姐,你爹是宦官吗?皇帝哥哥的宦官也没胡子......”
“傻狍子,干哈?你是不是找削?你爹才是官宦!滚犊子!”
沈随歪歪头,感到很受伤,入学第一天,被同窗骂了。
下学的时候,沈随很失落。
时时有个弟弟和妹妹,弟弟叫和和,妹妹叫岁岁。
闫和安与沈随平日里玩得多,走过来轻声问:“你咋得罪我姐了,我瞅见她拿眼飞哒你。”
闫岁安点头:“嗯呐,我也瞅见了,我们家大姐老厉害了,你咋敢惹我们大姐捏?”
沈随没说话,沉默且沮丧的回到了后山的家。
他真不喜欢去私塾。
他进私塾本就比同龄人晚了许多,如果不是他去赌坊事发,他自信辛月影可能还会容许他玩一年。
他是知道父母有心让他走习武这条路的。
沈随跟着爹娘去过边关,也跟着爹爹去剿过匪。
他和娘坐在远处,望着立在沙盘前和众人议事的爹爹。
沈随不经意扭头去看娘亲,见她两只手支在下巴上,眼含笑意的望着爹爹。
娘亲察觉到了沈随的打量,满眼得意的轻声问沈随:“我男人是不是看着很威风。”
沈随面无表情的转头。
沈随也看见过娘亲和同行打架。
娘亲抄着菜刀从木匠铺子出去,好几个人拦着她,她手里明晃晃的刀子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沈随害怕极了,连连后退,蓦地撞在一个人的身上,他回头去看,沈清起揉揉沈随的脑袋瓜。
爹爹的表情含着笑意,两只眼睛里像是藏着小星星,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娘亲:“你娘厉害不厉害?”
他满脸骄傲的说。
沈随真的不理解,不理解他们这种双向奔赴的病情。
沈随是全家情绪最稳定的那个。
他从小体会到了家人无微不至的关爱,他没有发疯的理由。
所以他从小到大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爷爷你别激动,奶奶你别激动,娘你别激动,爹你别激动,小叔叔你别激动,皇帝哥哥你别激动,漂亮干娘你别激动,闫师傅你别激动.......
他十岁这年,跟着沈清起去边关的日子变多了。
有时候娘亲会陪同,有时候娘亲不会跟来。
但只要是娘亲没有来,沈随发现一般这样的平叛,通常都是险地。
他从没问过父亲是不是怕娘亲涉险这种话,因为他早就知道答案了。
他认为在父亲心里的排序是:
娘,娘,还是娘。
是的,完全没有他沈随的位置。
他早就习惯了。
他永远忘不了他六岁那年,当沈随问娘亲他是从哪里来的。
娘亲正在酿石榴酒,抬头望着沈随一笑:“你是娘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沈随得知这个消息其实是不太相信的,他是能从娘亲和煦而温柔的微笑里捕捉到娘亲在捉弄他的。
但是这种事情不能马虎,于是沈随转头去找父亲。
沈清起正在案前整理机要,手里的毛笔搁下了,十分意外的望着他:
“怎么?你娘告诉你了?”
他兀自叨叨:“我没想到她这么早和你说这件事,本想等你长大在说的。”
沈随犹如晴天霹雳。
当晚萧朗星发现了他的闷闷不乐,仔细问了问,萧朗星笑着道:“不对,我是娘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你是从娘肚子里出来的呀。”
沈随哭着摇摇头:“皇帝哥哥,你不必骗我。”
萧朗星轻声道:“君无戏言,我真没骗你。骗你我天打雷劈。”
即便如此,沈随也还是怀疑了很多年。
直至他十岁这年,跟着沈清起去边关,父子俩躺在草地里,聊天,沈随才坚信自己不是捡来的。
爹爹亦如往常把玩着手里的骰子,忽而问他:
“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沈随好奇的看着爹:“不是当兵吗?”
沈清起笑了笑:“我是在问你想做什么。”
沈随摇摇头:“不知道。”
沈清起:“不知道就慢慢想吧,想一条你自己想走的路。是驻守边关保家卫国,是发奋读书入庙堂之上,还是对从商有兴趣,接手咱家的木匠铺子,或是什么都不想做,当一闲散王爷,都可以,随你自己。”
沈随好奇的扭头去看沈清起:“爹,你想做什么?”
爹爹的目光只是凝视着天边的圆月,唇角溢着笑意:
“爹爹只想余生和你娘亲偕老。”
(不喜欢看主角团老年期的可以把这里当做大结局啦!)
第293章 有刀慎入
闫景山的儿子在青州做了府尹。
他和颜倾城也选择搬回了青城居住。
这时候的闫景山已经病得很重了,人也枯瘦,岁月如刀,在他的脸上刻画出了很深的沟壑。
他这一病,便是三年。
闫景山用帕子压着咳,垂眼望着手里的帕子,雪白的帕子染了一抹红。
他满口血腥,将帕子握住,揣进袖子里。
抬眼,望着案前站着的一排长工。
各个精神抖擞,秀色可餐。
“你们......你们记着,往后多多锯木,打赤膊,多扛木料。要对夫人效忠......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恼人的咳又涌上来了,压也压不下去。
听闻他的咳嗽声,闫和安走了进来:“爹!我扶您去歇息吧?”
闫景山勉强摆摆手:“不必了,躺了一天,躺得后背都痛了。”
他咳了一阵,喘息着,脸色格外苍白,虚弱的挥了挥手,对面的长工下去了。
闫景山看向闫和安:“再多找些。”
闫和安沉声道:“爹!”
“多找!你娘喜欢长工!咳咳咳......”他喘息着,艰难的说:“这是我能给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他每说出最后一个字都异常的费力,胸口喘不上气,喉咙处陷着一处很深的坑,他极力的说清楚每句话:“你得记着,往后我不在了,你得听她的话,要做到事事依着她。你得像我那样顺着她。她想做什么的时候,不管多难,你都得依。”
闫和安沉声道:“孩儿知道。”
闫景山缓了缓,轻声道:“好了,再去找些长工吧。”
闫和安沉声道:“爹,您这又是何必呢?”
见得闫和安不动,闫景山气得伸手要去抓桌上的茶盏丢他。
可这无力的手却连茶盏都够不到了,几次朝着那边勉强探出手,几次都没探过去。
他着急了,瞪圆了眼:“去找!找长工!”
话音未落,一口血涌上来,溅了满桌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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