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衡冷哼一声,“奴才不过是奴才,能做出这样的事,难保背后没人指使。”
“王爷……”柳云溪拧了下眉,耐心的看向莹心,“姑姑别往心里去。”
莹心根本不搭理她,对着沈玉衡一片苦心道:“王爷可千万不要误会咱们娘娘的好意,这不,一听说王爷府里不太平,娘娘即刻就遣奴婢来收拾那几个老货,可见娘娘是多关心您。”
说罢,又试探问:“奴婢多问一句,那两个老货可被关起来了?”
柳云溪虚弱的咳了两声,“娘娘赏赐来的人,我们万万不敢擅自处置。”
莹心抬了下眉,“那奴婢就替王爷和姑娘带了他们两个回宫去,交给娘娘处置。”
“这……也好吧。”柳云溪一脸苦涩,好似心中有万般担忧,只能往肚子里咽,“劳烦姑姑了。”
莹心走出房来,得意的抬起了下巴。
原先娘娘还担心六王爷出去一趟再回来是有了二心,如今看来,六王爷的脾气属实大了不少,可依旧是个不成事的。
而他身边那个柳姑娘更不争气,懦弱无能,不堪大用,偏偏这六王爷还就听这姑娘的劝。
有这样一个无能的女子在他身边,六王爷日后还能有什么出息。
第57章 57
◎醉倒在爱意中◎
回到宫里, 莹心把所见所感原原本本的回禀给了梅妃。
“依奴婢所说,六王爷哪敢有什么二心, 不过是年岁见长,小孩子嘛,十六七的年纪总是最不听管教的。”
莹心跪在软榻前,一边给梅妃捶腿,一边绘声绘色的说。
“六王爷今日能一个冲动娶了商女,明日就会一个不小心触怒陛下,只有等他撞了南墙,吃了苦头,才知道离了咱们娘娘和三王爷是办不成事的。”
风姿绰约的女人半卧在榻上, 软榻前便是取暖的炭盆,暖和和地听着心腹的分析, 满意的笑了一下。
是了, 沈玉衡是什么德行, 她最清楚。
一个战战兢兢、木讷寡言又不讨人喜欢的孩子, 离了她和晏儿,皇上压根儿都不会想起他来,不得皇上的宠爱,谈什么大有作为, 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她专宠多年,连皇后也要忌惮她三分, 还怕一个沈玉衡会抢了她儿子的荣宠?
“行了,叫他胡闹去吧。”梅妃随意的摆了摆手。
离京的这大半年, 沈玉衡自作主张娶了妻, 已经很令皇上不满了, 如今再没人去管他, 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把自己给作死,到时自己这个慈爱的母妃再添点油加点醋,不愁拿捏不了他。
莹心低了头,“那留在六王爷府上的那两个丫鬟……”
“还叫她们盯着,没了嬷嬷领头,她们两个小的就别乱挑事了,只为本宫注意六王府里的动向就是。”梅妃吩咐完,在一片暖意中闭上了眼睛。
见娘娘有了困意,莹心悄悄起身退出去,吩咐太监去宫外跟自己人传话。
满天的乌云被风卷席,日光又被遮住,冷风中,泼洒在地面的水很快冻成了冰。
上元节将至,沿街的住户已经开始为明日的灯会做准备。
街头巷尾,三两妇人搓搓被冻红的手,在门口闲聊,说话的热气冲淡了冬日的寒冷,白气一口一口的呼,话是一句都没落下。
“听说了吗,之前失踪的六皇子回京了,刚回来就被册封了亲王,连王府都住上了,可见咱们皇上对六皇子的疼爱。”
“封亲王赐王府就是疼爱了?”妇人抱着木盆,摇了摇头。
“我听我家那口子说,六王爷的王府旧的很,而且还传出来,说是宫里赏赐的奴才蛮横无理,连王妃都敢欺负,摆明了不把六王爷放在眼里。”
“六王爷再怎么说也是给皇上带来吉兆的,皇上不会苛待他吧。”
一人反应过来,惊讶问:“王妃?没听说过六王爷什么时候大婚了啊,哪来的王妃?”
说话人神神秘秘,又是皱眉又是欲言又止,喃喃道:“我家那口子不是给那些高门的府邸送菜吗,今儿一早去六王府送菜,偶然听王府里的下人说的。”
她左右看了看,确信没人才又说:“王府里有个姑娘,是王爷流落民间时娶的妻,虽说没在王府办过大礼,但能住在王府,应该也是得了皇上的许可,不是王妃又是什么。”
“流落民间时娶的妻,如今成了王爷若还能待人如旧,那六王爷倒真是个痴情种。”
“害,听听也就是了,民间女子进了帝王家,是福是祸还未可知呢。”
一件事要彻底守住很难,想传开却极为容易。
只要第一个人开了口,并会有数不清的人议论此事,冬日寒冷,嗑点瓜子聊聊趣事是多数人打发时间的好方式。
如此不过一日,六王府的事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尤其是帝王父子、民女为妻这样惹人好奇的话题,很难不让人多加揣测,越传越真。
曲折幽深的宅院中,柳依依一如往常从沈晏的卧房中出来,迈着摇曳生姿的步伐往厨房去。
已是入夜时分,她走在长廊下,欣赏着自己被灯光照在地上的影子。
只要伺候好晏郎,她就是这王府未来的主母。
她对他们的爱情有千百倍的信心。
只看着脚下的影子,却没注意到相隔一个庭院的屋檐下,两个家仆在更年长些的管家女使面前回话。
三个说话的人完全没有在意从长廊下拐过来的女子,专注的对话。
“竟有这样的事?”
“小的也是从外头街上听来的,百姓们议论的头头是道,不像是空穴来风。”
“行了,你们先下去吧,我自会去王爷面前回禀此事。”女使说着,转身往内院的方向去,正对上迎面走来柳依依。
二人目光交汇,女使露了个鄙夷的神情,径直从柳依依身边绕了过去。
柳依依见状,停下脚步,厉声喊住了她:“含绣,这么着急是去哪儿啊?”
含秀也住了脚步,侧过身来回话,“劳姑娘挂牵,奴婢刚得了些消息,正要去回给王爷。”
又要到王爷跟前回话,打量她不知道这些小蹄子是存着心要爬王爷的床吗?
柳依依回声来走到她面前,亲切道:“这些时日一直是我近身伺候王爷,你管家事务繁忙,不如把消息告诉我,我替你到王爷跟前回话,省得你受累再走一趟。”
含秀不卑不亢,回绝道:“想是姑娘不熟悉京城里的事,此事又事关六王爷和梅妃娘娘,还是奴婢亲自去说,才能让王爷听得明白。”
听她滴水不漏的回答,柳依依顿时眯起眼睛,心生不满。
什么六王爷,还梅妃娘娘……
怪不得前世她与沈晏刚大婚不久,梅妃便安排这个含秀上了龙床,封了她一个美人的位分,原来这贱蹄子一早就是梅妃的人。
回过神来,还要再叫住人,含秀却早已经走了出去,任她再怎么喊,也没停下来。
不久后,有关六王府的事才传进沈晏耳朵里。
他深深皱眉,眼底是癫狂的恨意。
说什么无心争斗,都是骗人的,沈玉衡竟然敢回来,正好啊,新仇旧恨一起算,定叫沈玉衡死无葬身之地。
沈玉衡死了,太子不过是个没用的懦夫,到那时,皇位和柳云溪都是他的。
她不是嫌弃他,看不上他吗,他偏要断送她夫君的前程,让柳云溪亲眼看看,她看中的那个臭小子是多么无能。
一步踏错,耽误终生。
只有他,才是她正确的选择。
——
喝了两天汤药,柳云溪风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她仍旧没有出府,也不曾走出内院。
府里不知道有多少别人派来的眼线,在没弄清楚之前,她还是借着生病,躲在内院里小心盘算为妙。
阴沉了多日的天空,今儿一早飘起雪来,早上风还刮的厉害,到中午,雪花纷纷扬扬覆盖了大地,再不见风起。
今日是上元佳节,天色刚暗下来,街上便陆陆续续亮起了灯笼。
王府地处偏远,又有前头一片树林遮着,灯会上热闹的光根本照不到王府门前。
柳云溪坐在屋檐下赏雪,一旁矮桌上摆放着已经看完的王府刚买进来的新人的卖身契,买之前尽量确认了买来的是底细干净的奴仆,买之后也要一一核对才能放心。
细腻的雪在院子里积了没到脚踝的深度,无人踏足庭院,她才能乐得清闲。
新到王府不久,需要忙活操办的事还有很多,三个丫鬟是她的心腹,此刻不是在忙着准备几时后的采买,便是在外头偷偷观察哪个下人有小动作,不动声色的警惕着府中暗藏的内线。
“玉衡……”她身子懒懒的卧在椅子里,身上盖了一层厚厚的毯子。
口中轻声呢喃,脑海中已经把人想了好几遍。
打从昨日下午分开,直到现在都没见到人,连晚上都回不来,他应该是太忙了。
她也很忙,光是府里的修缮整理,到现在也没弄完,更别说府里那些明里暗里不能随意处置的下人了。
除了王府里的事,还有她自己的私事。她去年拿私房钱给哥哥,叫他帮自己在京城置办几个铺面,这趟进京,几张契子都带过来了,却还没时间去铺子里看一看。
“今晚不会也不回来吧?”
她皱了皱眉,想起两人成婚时,他是她柳家的赘婿,时时刻刻都陪在她身边,那会有如今这样,一整日见不到人的境况。
帝王家多薄情,想是忙这忙那,没时间顾及儿女私情。
先前还是她主动让沈玉衡去李鹤那里念书,如今不必她催,少年就已经自己去争了——当真有长进。
算了……若真有野心为帝为后,日后彼此各自忙碌,顾及不到对方大概是常事。
就当是提前习惯好了。
她又不是多喜欢他黏着自己。
也没有很想他,只是……希望他在外头不要受伤,不要太过劳累,也不要跟人贸然起冲突,然后……等下一次见面,她再多抱他一会儿。
落雪如同星辰的灰烬从漆黑的夜空飘落,点亮了眼底一抹光亮。
好安静,只听得到落雪的声音。
雪白的积雪反射微光,院里只在屋檐下点了两只灯笼,也显得格外明亮。
白茫茫的大雪仿佛将她包围,如同一场恍惚的梦境,恬淡悠闲的回忆覆盖了前世冰冷而痛苦的记忆,同样是冬日,心情和处境都大不相同了。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裹着身上的毯子想要回房,可站在门前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进去。
现在也没听他近身的侍卫来传话,万一他今天会回来呢?
要不要到外头去等……
书房和卧房都在这院里,他向来回了府就往这院里来,传饭也是在这儿传,若去前院,万一他是从后门回来,不是南辕北辙了吗。
柳云溪莫名感到心烦,犹豫了一会儿,又往椅子上坐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深了,她渐渐起了困意,院子里的雪也积厚了些。
忽然,院外响起敲门声。
她一个机灵清醒过来,正要起身去看,却见半敞开的门外是个小丫鬟,低着眉眼传话说:“王妃娘娘,请到园子里走一趟。”
“要我过去是有何事?”
关注的重心放在了后半句,没注意丫鬟口中敬重非常的称呼。
“贵人没说,只说是要王妃娘娘尽快过去,不好耽误了大事。”为防她在多问,小丫鬟说完后便从门边退去。
柳云溪皱起眉,这丫鬟好像是今天新买的,当时看着挺乖巧的,怎么这会儿故弄玄虚起来?
心中有疑惑,也真担心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到访,自己迟到会耽误大事,忙放下了毯子,整理好衣裳,从一片白净的雪地上踏过,留下一串脚印。
雪夜,院子里看不到几个人。
她在灯光照耀下的雪地上行走,积雪没过了脚踝,青绿色的披帛飘在身后,沾上了雪花,似漫长绿水结了霜冻。
雪花沾在粉白色的裙边,好似荷花边缘由粉沁染成白,在寂静的雪夜中,开出动人的色彩。
再往前转过拱门便是后花园。
还未到门前,便看到门后的雪地下隐隐照来微光,似有色彩交叠,在黑夜中是那样朦胧而梦幻。
是在门外挂了花灯吗?
她好奇的走过去,来到门前,踩在光影之上,才看到门内乾坤。
冬日里枯败灰暗的花园,在一夜间盛放了光辉,偌大的园子,入目所及之处都挂满了上元佳节挂来观赏的各色花灯,有着栩栩如生的各色姿态,火光隔着彩纸照在雪地上,色彩斑斓如春日繁花。
柳云溪顿了一下,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惊喜,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好美……
好像天上被藏在乌云后的星星,都掉在她家园子里了,灰暗的花园在光影的点缀中,美好的如同梦幻仙境。
她走进园中,四处瞧瞧并不见有人。
是谁弄的这么大阵仗?
心中虽有猜想,却也不敢多想,怕期望太多,失望越大。
雪地上并没有很深的脚印,她不再找人,转而穿行在被花灯照亮的路上,走上池塘边缘的水栈,隔着池塘台瞧见对面岸上有个身影正在花灯后。
他点亮了最后一个花灯,从花灯后走出来,俊美的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中格外惑人,连额前的发丝都在发光。
柳云溪呆呆的看着,还算平静的心脏忽然酸涩起来。
轻吐一口气,咬住了唇。
很快,少年站在原地四下查看,一眼就望见了水边站着的爱人。
他眼眸亮起,扬起欢喜的笑容,在柳云溪的注视下,踏入被积雪覆盖的冰面,从池塘中心跑了过来,身后留下一串脚印。
“娘子!”他开心的跑过来,玄色的披风在身后飘摇。
走到近处,才见他一身黑金色衣着,唯有腰间一点石榴红的琉璃坠子点缀,才知他不失赤子性情。
灯火的暖色从侧面照亮他的面庞,柳云溪呆愣的看着他快到自己面前,心中的酸涩在吐息中散出,眼眶微有湿润。
“你怎么……”
一句话还未问出口,就被跑到身前的少年张开手臂,抱了个满怀。
“我好想你。”
少年激动的感慨,紧紧抱着她,裹着披风几乎把人拢到自己披风里,恨不得同她粘在一处,再不叫冬日的寒意靠近她半分。
柳云溪记得自己要说什么的,可被他抱得那么紧,脸颊被迫埋在他领口前,嘴巴被堵的严实,一身的寒意都被他的拥抱驱散了,心脏也跟着热起来。
他低下脸来,在跳动的暖光中笑着邀功,“娘子,你喜欢吗?”
她知道他问的是这一园子的花灯。
可她从他怀里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便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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