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招人的桃花眼含着盈盈笑意,似有银河流淌其中,一个对望便叫人醉倒在爱意中。
本就极为漂亮的面孔,笑起来就像钻进了她心里,心底那点寂寞的寒冷、因事物繁忙而生出的烦躁,被他这一笑便抵消了干净。
双手抱上他的胸膛,微笑着回他。
“喜欢,我很喜欢。”
严寒冬日,雪地上单形的脚印,走成了两行。
第58章 58
◎她是苦难中唯一的慰藉◎
她拍拍他肩上的落雪, 温柔道:“不是在外头忙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花灯映照的暖光中, 少年搂着爱人的肩,步伐缓慢,在大雪铺满的园中散步。
“案子扑朔迷离,不查还好,一查起来处处都是破绽,内情我不好跟你透露,你相信我一定能做好就是了。”
细说起来又要牵扯到沈晏那里,他很不想在柳云溪面前提起那个人,尽量借口不提。
柳云溪隐约能察觉到他的隐瞒, 但她并不在意。
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好。
他的隐瞒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她轻轻往他胸膛上依靠, 踩着积雪, 听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当然相信你。”
偌大的园子里再看不到旁人, 冬日的寂寥让原本葱郁的竹林树木显得一片光秃, 枝叶撑不住积雪的重量,已然垮了几根。
洁净的雪,照亮黑夜的灯火,在园子里, 一切隐秘的黑暗都无处遁形。
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沈玉衡才同她说起, “府中原有的下人,底细我都已经查清楚, 里头除了那两个梅妃的人, 还有两个是父皇派过来的, 我已经安排了外头的管事, 让他们通通去外院做粗活。”
前世他的府邸中有数不清的眼线,梅妃和沈晏做这种事他已经习惯,可他并不理解为什么一向不看重他的皇帝也要在他府里塞两个眼线。
是哪怕再无能再不关心的儿子,也不许有旁的心思,只有时刻了解把他的动向,才能维持他们那尽在掌握的掌控欲?
心有情绪波动,握在爱人肩头的手有些微颤抖。
温暖的掌心抚上他的手背,女子轻柔的低语响在身侧,“做的这样明显,不会被皇上忌惮吗?”
纠结以往没有意义,他该考虑当下和未来的事。
沈玉衡很快抽离出来,分析说:“他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派过来的眼线也是不太精明的蠢货,凑数而已。何况派人监视这事并不光彩,我如何处置那些下人,他作为帝王应该不会过问。”
说着,侧过脸看她,眼神悲切道:“只是苦了你,要时刻当心被人窥探。”
选择和他在一起,让云溪遭受了很多无妄之灾。
在他的忧心和愧疚中,抚在手背上的手轻轻摩挲,像是在安慰他。
“放心,府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咱们从扬州带来的人和刚买来的下人,都跟咱们是一条心,我会让他们一同小心提防。”
柳云溪并不担心这些,她管过家也管过王府,比起沈晏王府里那些讳莫如深、心思各异的奴才,眼下的境况实在算不上大问题。
人活着就要解决问题,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制造的。
早些经历,也是积攒经验,并不是十足十的坏事,还是有好的一面的。
沈玉衡却做不到像她这样通透,抿着唇,歪头靠在她头上,“娘子,都怪我无能,叫你受这些委屈。”
听他语气不改,柳云溪停下步伐,在灯火中侧过身,抬头看他。
被冻得微红的脸,认真的看着少年,告诉他:“不想叫我受委屈,那你就一路向上,你往后的前程越好,我们的日子才会好过起来,才不会受制于人。”
看到她坚毅的眼神,沈玉衡的心境也跟着稳定下来。
他并不喜欢京城,因为虚假伪善的沈晏、梅妃,那些彼此竞争没有感情的兄弟姐妹,还有那个高高在上,从未给他一丝父子之情的皇帝。
和珍视的人回到这里,他会患得患失,会担心自己的身份和不幸牵连到她。
可她是那样坚定。
选定了一条路,就坚定的走下去。
她什么都不怕。
灯火照亮了雪地,而她比眼前所有的光亮都要明媚温暖,照亮了他,指引着他,让他看到前路的光明,才能挣脱背后的黑暗。
“我知道。”沈玉衡深吸一口气,凝视着她的眼眸,“我一定会坐上那个位置……”
柳云溪忙伸出手指点在他唇上,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
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不必宣之于口。
有些事成为只有彼此知晓的秘密,比说上千次万次都更有力量。
沈玉衡看着他的眼睛,自己的眉眼也渐渐弯起来。
“娘子,你真好。”他抓住她的双手,俯身用额头轻轻点她的额头,“能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柳云溪轻易就看到他湿润的眼眶,轻笑一声,掏出帕子来带他眼角擦擦。
“你在外头也是这么容易就红了眼睛?”
“自然不是。”少年撅了下嘴,故意把脸往她帕子上凑,要她关心自己。
柳云溪被他幼稚的反应逗笑,微笑着收起帕子,手掌扶上他的下颌,捧在手心。
雪花悠悠飘落,落在发间,落在眼前,却遮不掉爱人的面庞。
她笑盈盈的看他,踮起脚尖去吻他湿润的眼睛,声音低低道:“玉衡,你这幅样子,不许给我以外的人看到。”
暧昧情话戳中了少年的心,雪白的脸顿时从脸颊红到耳根,心脏激动的加快跳动,在寒冷的冬夜,好像在心里沸腾了源源不断的热意,从心口蔓延到四肢,整个人都红了起来。
他眨了眨眼睛,羞赧地低垂眼睫,声音软软。
“我只给你看,只做你的人。”
因为有云溪在,他才拥有了不曾感受过的幸福,才觉得不枉再活一回。
看他羞红的脸,柳云溪感觉心情很好,低笑:“倒是学会了讨我欢心。”
“就是要讨你的喜欢,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做得。”少年激动的说着,小脸越涨越红。
柳云溪松手揉了揉他的脸颊,又踮起脚尖,亲了下他的唇。
怎么那么可爱呢?
心中感叹,下一秒便被吻了下来。
她仰着头,微闭双眼。
再睁开眼睛,眼睫上已经落满了雪花,她轻声呢喃:“雪下大了。”
“白茫茫一片,好像天底下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少年迎面抱住她,把自己的温度分给她,脚步悠悠的在原地踱步,任雪花落在二人身上,冬夜的寒意也侵入不了半分。
就这样呆着,只有彼此。
时间再慢一些,让这短暂的幸福再多停留一会儿……
——
半个月后。
二月初,积雪未化,寒风未止。
朝堂上一如既往的安静,金銮殿中,皇帝在龙椅前站起,背着双手,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阶下的官员。
半晌才开口:“照你所说,此事倒是贤王的不是了?”
少年站在殿阶下,有理有据的回话:“儿臣也不愿意相信三哥会做这种事,但人证物证都一一证实,治理河道的款项被贪污,其中的数位当事人都与三哥有着撇不清的关系,事后还多次以各种借口为名向三王府送入大笔金银,三哥的确有知情不报的包庇之举。”
皇帝完完本本听完,眼神游移不定。
他扫视其他的朝臣,等了一刻也不见有人站出来,不得不开口问:“此事是否真如靖王所说的这般?各位爱卿可有旁的说法?”
朝臣中依旧无人开口。
正直者乐见此事,心怀暗鬼者见事情败露,怕被牵连,更不敢跳出来多言。
沈晏因养伤已经在府里躺了三个多月,人都长时间不在朝堂上,更遑论还有什么余威能震慑众人。
短暂的安静,在皇帝的等待中变得极为难熬。
他咬牙呼了口气,“既然无人再言,那此事便如此结案吧。”
话毕,殿旁的太监开始下笔记录。
皇帝思索着,处置道:“贤王为人不端,纵容包庇下属,着官降一品,令其在府中反省思过一月并即刻上缴贪污案涉及的金银财产,若有迟延,罪加一等。”
众臣高呼:“陛下英明。”
“靖王。”皇帝转眼看向了仍旧站在中间的少年,审视的目光将他从头打量到脚。
“儿臣在。”沈玉衡沉着应答。
“这回你办事得力……”皇帝夸了一句,心烦的移开了视线,再也想不出其他能夸的话来,更不想浪费金财宝去赏他,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朕心头还有一件搁不下的事,青州以东水匪猖獗,我儿骑射俱佳,如今又有能力带人侦破悬案,可见文武双全,愈发有出息了。”
嘴上夸人,脸上却没有喜色。
沈玉衡低着头,拱手恭敬道:“父皇过奖了,儿臣愚笨,只会埋头用些笨办法罢了。”
“别管是什么办法,只要能把事儿解决,随你怎么做。”皇帝看着他,眼中满是算计,“朕钦点你为帅,许你率兵一万,前去清剿水匪,替朕和大周百姓分忧。”
初听此意,沈玉衡能觉察到皇帝这个决策不像是一时起意。
无论背后有什么缘由,他都不会放过建功立业的机会。
立刻跪地接下此事,“儿臣遵旨,父皇万岁万万岁。”
散朝后,皇帝走下殿阶,言语怀疑道:“半个月出头的时间,他竟然就把案子破了,期间倒是闷声做事,一点消息都没透出来过。”
黄德福从旁应和,“如靖王殿下所言,他只会埋头下些蠢功夫,哪里有什么真材实学。”
一想起小六,皇帝就觉得自己身上处处都疼,似是旧伤复发,更像是这个孩子给自己带来的诅咒。
皇帝厌烦道:“事情波及到自己的亲兄弟,他也不帮着遮掩一二,竟然当着群臣的面就把实话说出口了,罔顾兄弟父子的颜面,当真冷血。”
“陛下切勿动怒,靖王如此不通情理,日后自有麻烦等着他呢。”
黄德福在皇帝身边多年,也学着在背后说些对沈玉衡很不吉利的话。
如大法师所言,杀孽难消,沈玉衡出生便担负孽障,镇压血气,只有他不吉利,皇帝才能安稳顺遂。
看着儿子隐隐有与以往不同的变化,皇帝很害怕过往的病痛又会缠上自己。
冷声道:“朕叫他去青州,就是磨磨他的性子,在外人生地不熟,又是在军中,想必这回是碰不见什么女子来替他解忧了。”
黄德福借机插话:“说起此事……听说查案期间,靖王殿下与几位官员废寝忘食,王爷却有半日不见踪影。”
“他去哪儿了?”皇帝斜眼看他。
黄德福陪笑着低头,“没去哪儿,就是回了趟府邸,第二日照常去刑部,整个人啊,精神的不得了。”
“哼,想必是他府里那个姑娘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吧。”
打从沈玉衡从外头回来,身边多了个姑娘,他就变得有些不同了,很难说,这其中没有那位姑娘的“功劳”。
皇帝皱起眉,“这个时辰,朝臣们到哪儿了?”
“应该刚出第一道门,离着宫墙还有一段儿脚程。”
他吩咐:“去传旨,就说剿匪一事片刻耽误不得,令靖王即刻去南郊大营点兵,今夜便出发去青州。”
“老奴遵旨。”
第59章 59
◎“等我回来”◎
清晨, 院子里的下人在打扫旧年的枯枝杂草,在众人或是低垂或是偷瞄的视线中, 向来少往前院来的柳云溪从园子里走了过来。
她原本在后厅上等着沈玉衡下了早朝回来一起用早饭,左等右等等不到人,这才到前院来。
往日这个时候,人也该回来了,今日是怎么了?
坐在前厅上稍等了片刻,没等到沈玉衡,却见到他的随身侍卫张进在大门外勒马,下马后走进府门,径直走上厅来。
跪地道:“王妃娘娘。”
不见他身后有人, 柳云溪疑惑问:“王爷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顾及着一门之隔外便有皇帝的眼线,张进不说旁的, 只把早朝上发生的事简单讲述了一遍。
告知柳云溪, “王爷此刻已经去了城外南郊大营, 特意遣属下来告知娘娘。”
忽然听闻此事, 柳云溪感到深深的不解,古往今来,都是有过当罚,有功当赏, 怎么当今的皇上却是对沈晏罚的那样轻,对沈玉衡的赏却不见一点。
前世跟在沈晏身边, 看到的可不是这样一番景象。
她不再多想,起身说:“既然王爷没时间回来, 那我去后院收拾些行李, 你代我拿过去。”
“是。”
回京半个多月, 夫妻两个就没完完整整的待在一起一天过, 沈玉衡不是早出就是晚归,本想着案件了结了,能有短暂的空闲,没想到一茬接着一茬——
像是皇上见不得他闲下来,不想叫他有一刻安宁似的。
柳云溪沉默着从柜子里取出衣裳。
还未出冬寒,厚衣裳要多带几件,青州靠海沿河,冬春风大,只恐少年要受寒,她又让青娘去取了几瓶常用的药来,通通放进包袱。
心腹丫鬟帮忙收拾东西。
采晴一边叠衣裳一边嘟囔:“咱们姑爷才回京不到一个月,皇上怎么又把他往外赶,真是亲父子吗?”
秀心取了盒子来交到柳云溪手上,侧过脸对采晴说:“说这样的话,也不怕砍头。”
采晴不悦的嘟起嘴,“本来就很奇怪啊,姑爷好不容易查清了案子,忙活了大半个月,连歇都不让歇一刻,当即就被遣到青州去剿匪,怕不是要累死人了。”
主仆几人经常关起房门来说些体己话,今日采晴心有不解,却没人愿意搭这个话茬。
青娘劝她:“别说了,快收拾吧。”
采晴心思单纯,只觉得此事不公,委屈的很,心里堵得慌,见另外两个姐姐不搭理她,便扭头看向自家小姐。
“小姐,早知道还不如不来京城的好,在扬州自由自在的,哪像现在处处仰人鼻息,被人监视着,话都不敢多说。”
柳云溪往木盒里码了满满一盒子金元宝,因沈玉衡是突然接到这件差事,身上什么都没准备,才特意放了这二百两黄金给他傍身,又往上头垫了两张银票。
锁好木盒,连着钥匙一起放进包袱,抬头看向正在别扭的采晴,吩咐她。
“采晴,你出去一趟吧。”
闻言,采晴赶忙捂住了嘴,低下头,“小姐,我不说话了,您别赶我出去。”
柳云溪抬手托了一下自己因为着急而有些僵硬的脸,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记得刘诚似乎在皇宫的禁卫军中从事,你去宫门外头逛逛,若是能遇到他,替我问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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