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因为白容,因为那条卑劣的蛇妖!
“那看来,是臣误会了白大人……”俞子舒咬牙切齿,他身后的人还想说什么,立刻被他回眸一记眼神瞪了回去。
即便容太尉与公主府已然势如水火,可眼下除了自认倒霉,难道正要当着皇帝眼线的面,与公主府正面冲突不成?
白容得寸进尺:“既知晓误会了我,方才还要告我一状?”
俞子舒的嘴角抽搐了一瞬。
白容又朝卞翊臣瞥了一眼,启唇道:“俞大人明知我是公主府的人,你当着殿下的面污我的名,不该道歉吗?”
卞翊臣闻言,蹙眉朝白容看去,东方银玥也抽回了自己的手,低声喝斥:“胡闹。”
白容站直了身体往东方银玥凑近了些,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当众摆明了面首的身份有何羞耻的,那双浅茶色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俞子舒,似是非要等到他道歉不可。
俞子舒深吸一口气,拱手弯腰道:“多谢白大人救我一命,多有得罪,还请白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俞大人。”白容面色不改:“我是小人,睚眦必报。”
说完这话,他侧身抬手拂去东方银玥肩上的雪道:“此处瘴毒尚在扩散,殿下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那边卞翊臣小心翼翼地收了几滴瘴毒后便回到了东方银玥的身后。
白容又道:“有劳卞大人送殿下回公主府,还有我蓬莱殿的弟子,也请卞大人多为照顾,找好大夫,她伤得不轻。”
卞翊臣有些意外,难得白容能对他说几句好话,“有劳”“请”这些词,以往不曾从他嘴里蹦出来过的。
卞翊臣低声笑了笑,启唇:“不麻烦,白大人不回吗?”
“瘴毒过多,我清理完了再回。”白容说完这话,又依依不舍地朝东方银玥看一眼。
东方银玥板着脸,心中失笑。
她方才还于内心夸赞少年终于有些正经模样了,而今看来,所有体面都是装的,不过是知晓眼下瘴毒未清他走不掉,也只能摆出大度的模样,于她这处讨几分好。
“那狮虎鹰……”俞子舒还没说完,白容便打断了他:“狮虎鹰暂且收于紫星阁,待沈御师醒了,我蓬莱殿会查问清楚,届时会派人告知俞大人的。”
俞子舒还想说什么,卞翊臣问他:“俞大人不走?你的伤若不治,怕也会伤及性命。”
俞子舒当然知晓,他如今凭着符与药才撑着不倒下,可任凭谁被割断双腿都是一场大劫,那双被白容割断的腿已然腐化,想接都接不回去。
他咬牙颤抖着,也知此处瘴毒深,再待下去于他没有好处。
东方银玥突然出现,必是要亲自调查万两金楼瘴毒一事,此案落不到青云寺的头上,他这次带人过来,一无所获。
东方银玥抚摸着狮虎鹰的头,挠了挠它的下巴道:“走吧。”
狮虎鹰对她颇为亲近,乖巧听话地跟上了东方银玥的步伐,怕东方银玥摔了,甚至展开自己的翅膀给她扶着。
离开万两金楼处,几人上了万两金楼后的船,从湖面才能离开那处阵法。
其余船只上还有不少御灵卫与紫星阁的人。
逐云也在焦急等待,见东方银玥归来了才松了口气,看向卞翊臣的眼神有些责备,终是没忍住开口:“卞大人怎能随意带殿下前往万两金楼?那处危险重重,若殿下有个什么闪失……”
“好了,这不是没事回来了?”东方银玥见逐云咬着牙,笑了笑,她知晓逐云担心什么。
卞翊臣与东方银玥一般,是个察觉不到危机,感受不到木之灵的寻常人。逐云尚且会武能护人,他们二人步入万两金楼,在废墟中走路都费劲,若真遇上危险,怕是跑也来不及的。
可事有轻重缓急。
卞翊臣诚恳地对逐云致歉:“是在下疏忽。”
毕竟是帝师,逐云还能真打他不成?
“殿下去万两金楼,便是为了这只……这是什么妖?”逐云看向甲板上的狮虎鹰。
小花一来,大半个船的人都得离开,这船被压得一头高一头矮,索性湖面不广,很快便能靠岸。
狮虎鹰显然第一次坐船,四条狮足老老实实地蹲在甲板上,一对翅膀却微微展开,用翅尖的羽毛划动水面,垂在身后的虎纹尾巴也左右摇摆着玩儿水花。
船只靠岸,东方银玥抖落袖摆沾染上的污雪,轻声道:“传御医去公主府候着。”
“殿下受伤了?”逐云紧张问道。
东方银玥摇头,受伤的不是她。
天空飘零的雪,空中四溢的各类妖气,难免让她回想起十年前的冬至。
卞翊臣突然造访公主府时,东方银玥还有些惊奇,原以为是小皇帝出了什么事,结果平日里守规矩的人第一次冲动地忘了行礼,却要请她去一趟万两金楼。
一路回到公主府,卞翊臣正要告退。
东方银玥看向他肩上与发上的雪,微微眯起双眼道:“卞大人别急着走,雪大风寒,且先进府坐坐,饮杯热茶。”
卞翊臣微怔。
东方银玥开口:“顺便告诉本宫,你是何时知晓沈昭昭便是沈鹮的。”
第73章 旧识
雪越下越大了, 鹅毛般簌簌落在公主府的屋瓦与地面上。长廊两侧的花草皆被掩埋,会客的前殿院落里种了两排腊梅,此时却杳杳盛开,半藏于皑皑之中。
浅淡的香味随风吹入了殿内, 公主府的下人特地端来了热茶与手炉, 只说太医也刚到,长公主殿下先去了明熙苑, 稍后再来。
卞翊臣捧着手炉, 看向桌案上放着的雨山枫, 略微苦涩的茶香混合着寒雪腊梅的气味, 与东方银玥走过时的馨香有六、七分相似。
若是往常, 他会端起这杯茶去饮, 只是眼下他没了那些心思,反而有些忐忑,不知该如何应对东方银玥从明熙苑归来后的审问。
明熙苑中, 逐云面对着庞然的狮虎鹰颇有些手足无措。
她本想将这妖送去紫星阁, 偏偏狮虎鹰只守着自己的主人, 一旦沈鹮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内,这只狮虎鹰便会攻击身边的人,那厚重的狮爪拍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得长公主允许, 逐云才将她一并带回了公主府,暂且让人搭了个挡雪的棚子叫她缩在里头, 否则待天黑了下来, 一夜风雪过后,这狮虎鹰怕是要冻个半死。
明熙苑的屋子小窗半开, 正对着狮虎鹰的方向,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躺在床上的沈鹮, 与隔着床幔为沈鹮搭脉的太医。
东方银玥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披上墨色绣雪梅的大敞端坐在屋内,待太医收回了手她才问道:“怎么样?”
“殿下放心,沈御师没有大碍,昏过去是因头部受到了重击,身上的伤倒是小事,只需用些药,再休息一段时间便好了。”太医说罢,去一旁写药方。
东方银玥嗯了声,食指轻轻敲在膝盖上,半晌后才问:“她何时会醒?”
“撞了头至少得睡上好一会儿,再快恐怕也要等到明日。”太医回答。
待太医写好了方子,公主府的下人前去药房抓药,东方银玥吩咐院内的下人看好沈鹮,便起身去前殿会见卞翊臣。
她晾了卞翊臣好些时间,想来对方已经想好应当该怎样回答她的话了。
从明熙苑离开一路往前厅走,东方银玥还在思索着沈鹮的事,越过长廊玉阶,此处正是她上次在公主府送别沈鹮的地方。
从小看着长大的人,怎会因为一张面具便认不出她了?
更何况其实这些年,东方银玥并未真的彻底失去过沈鹮的消息。御灵卫遍布云川,天穹国除却临海的东孚,处处都是她的眼线。
她的志并不只在朝堂,与那些老臣们尔虞我诈,你来我玩地玩儿些手段是东方银玥最不屑的。相较于人与人之间的权利斗争,东方银玥更看重的是人与妖之间该如何平衡。
老臣们分明经历过十年前三岁的新皇登基,却还看不穿这世间最大的难关不在高堂明镜,若隆京之祸再来几回,怕是这世间的人都要被妖给吞噬,又哪儿来的权势地位,哪儿来的东方皇族。
当年东方银玥平了隆京之乱,片刻也不敢歇息便去了紫星阁,那一路血流成河,紫星阁也被大火笼罩。
这世间少有人知晓,只要是东方皇室血脉便可进入浮光塔,那是数千年前妖族龙主沉睡时给予东方姓氏的权利。妖要与人合作,必须要给足信任的条件。
浮光塔最初的设立,是因为妖族有许多濒临灭绝的妖在云川大地上并不能找到完全适合他们生存的地方,且有很大一部分的妖天性便擅杀戮血腥,需得有一个地方能够保护他们,也能禁锢他们。
浮光塔由龙骨所造,塔外结界由中融与最初创立紫星阁的仙师共同所设,不破不灭,唯有紫星阁阁主腰牌或东方皇室至亲血脉才可进入浮光塔。
东方银玥当时去浮光塔,是为找镇国大妖。
若彼时大妖就在隆京,以其血脉与能力,未必不能压制住诸妖叛乱攻入皇城,或许当年的悲剧也不会发生。可东方银玥入塔后,塔中的妖皆在,塔下的镇国大妖却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沈鹮。
沈鹮为沈清芜之女,沈清芜若将阁主腰牌交给沈鹮,她便能随意进出浮光塔。
当年沈鹮与镇国大妖为何一同离开隆京,是东方银玥不论如何也想不通的事。
唯一的理由,便是沈鹮背叛了隆京,原因不明,可东方银玥怒气难消。
东方元璟死了,东方即明或许也早已命丧妖口,而隆京的混乱曾有平息的可能,那个可能随着镇国大妖消失被掐灭。
追杀沈鹮的通缉令是东方银玥亲自颁布的,即便魏家的紫袍御师暂且解决了隆京的祸事,京中绝大部分的妖也被控制,可隆京的人更少了,妖依旧很多,需得有妖能震慑住这些小妖,才能避免第二次祸乱发生。
她追杀沈鹮,首先要追回的,便是镇国大妖。
愤怒与杀意,随着年龄增长,再到朝中诸多为难与磨难渐渐平息了不少,东方银玥想通了一些事,可仍有迷雾未解,所以她不会轻易去动沈鹮。
她知道沈鹮一直在风声境,甚至能断定她就在灵谷。她没有派人去打扰沈鹮,只是在紫星阁开启之后,命人去灵谷传信,故意透露消息,给对方一个机会千里迢迢自己回到隆京,回到她可掌控之地。
沈鹮与白容一并回到隆京的那天,东方银玥便已调查到了她的身份。
白容病发当晚,东方银玥告诉沈鹮她希望沈鹮能留在隆京,是真心的。若她没能因实力通过朝天会,东方银玥想她大约也会找另一个机会,将沈鹮留下。
不动她,也不戳穿她的身份,东方银玥是想知道她回来的目的,也想知道,她当初离开的原因。
最重要的是,东方银玥还不曾见到镇国大妖。
而今万两金楼一事打破表面平静,沈鹮的身份却弄得人尽皆知了。
即便青云寺不知,紫星阁不知,可卞翊臣知,便代表沈鹮已然有生命危险,明枪暗箭皆难防,事情也超出了她的掌控。
前殿已到,一盏雨山枫已被吹得冰凉。
卞翊臣看见东方银玥的刹那起身,正欲行礼,东方银玥已从他的身边走过,抬手示意他坐下。
下人们再换了热茶上来,两盏雨山枫气味相撞。
东方银玥端起茶盏问卞翊臣:“卞大人可想起来,你是何时知晓沈鹮身份的了?”
“臣知晓时间不长,仅在来公主府前两刻钟。”卞翊臣老实回答。
“哦?卞大人领本宫去万两金楼前,说有一个人只能本宫去救,你是为了让本宫救她。”东方银玥放下茶盏:“本宫不记得卞大人曾与紫星阁有过什么接触,卞大人认得沈鹮吗?”
卞翊臣摇了摇头:“臣不认识沈御师,但臣的祖父曾受过紫星阁中一位前辈的恩惠,性命之恩已到还时,臣……不得不这么做。”
“沈鹮的身份是那个人告诉你的?”东方银玥蹙眉:“能与卞相相熟的,想来不是李璞风这一辈的了,可在李璞风之上的紫星阁御师,本宫记得他们都死在了十年前。”
卞翊臣抿唇,颇为为难,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
“对方不想暴露身份?”东方银玥微微眯起双眼,见卞翊臣继续沉默,这才抬眸朝外看去:“只怕是藏不住的。”
卞翊臣微诧抬眸,便见高位之上东方银玥运筹帷幄般饮着雨山枫,厅外宫女折了几枝新梅进来换上,清新微甜的气味破开静谧,卞翊臣才恍然明白。
他入公主府已久。
那人执信物去卞府说要找祖父时,卞翊臣看见信物便知道对方的身份了。以那人的性子,即便知晓卞家能请动东方银玥,保证沈鹮的安全,却也不会放心离去,必然是守在卞翊臣的周围,随时要向卞翊臣问话的。
如今卞翊臣在公主府待了太久,看着天色渐晚长公主也未送客,想来在那人的眼中,他就是被公主府扣下了。
本是求人办事,不想连累恩人,即便他再不愿意现身,此刻怕也焦急万分。
东方银玥不急,想通了的卞翊臣干脆坐了回去,他急也没用。
太阳落山,大雪几乎封了街前的路,东方银玥给卞翊臣看了四盏茶,藏身公主府外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逐云迎风雪而来时,身后跟着一名女子。
一席鹅黄袄裙,娇娇弱弱的,很矮小,她将双手裹在袖子里,死死地低着头,娇俏的脸蛋上浮上无奈与烦闷,还有几分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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