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陌笙倒是清楚,孙佳文哥哥花钱如流水,生活费花完就打孙佳文零花钱的主意,孙佳文也反抗过,但是孙佳文哥哥每次都会用“回家气爸妈”的由头威胁孙佳文,孙佳文不想爸妈那么大年纪还总是被气个半死,只好妥协。
“总这样也不好,会把他惯坏的。”陌笙说。
“他还能坏到哪里去?再坏我爸妈只能把他送进去了。”孙佳文说。
陌笙唇边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笑,“法律是对道德的最低要求,而且,很多时候人坏起来,法律也许管不到。”
“那我也没办法,他也不是我儿子。”孙佳文说。
几乎没有思索地,陌笙问:“你没想过找人收拾他吗?”
孙佳文明显没想过找别人来收拾自己亲哥这件事,她一怔,“什么?”
陌笙:“我不是那个意思。”
孙佳文:“啊?那是?”
陌笙先是沉默,她视线落在英语试卷上,其中一篇阅读理解,主题为:The Butterfly Effect。
蝴蝶效应。
旁边有她听课时注解的一行小字:“蝴蝶效应”,指一个复杂系统中的微小变化可能导致别处的巨大变化(据称里约热内卢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可能改变芝加哥的天气)。
陌笙盯着这行小字数秒,她手蜷在校服长袖里,拇指中指的指甲相互抠搓,直到拇指指甲将中指指甲抠出一个细小的口子,她一顿,低头,将手从袖子里露出来。
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缺口,不痛不痒,可是陌笙很清楚,她一会儿就要找人借指甲刀,把这多余的指甲剪掉。
不然说不定哪一刻,会不小心撕裂,出血,惹来剧痛。
隐患一旦产生,就要尽快解决。
不能拖。
她家已经拖太多年了。
于是陌笙重新将手缩回袖子,跟孙佳文说:“雄性的天性是向更强者低头臣服,你哥这样无非是作威作福惯了,找个更强的人打压一下就行了,或者你干脆和一个更强的人处好关系,让他帮你呗。”
孙佳文闻声陡然丧气,“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上哪儿认识比我哥更强的人?一个他我就够受的了。”
陌笙想想,说:“也是。”
晚上放学,陌笙没走平时回家走的那条路。
而是多绕了一个路口。
晚上九点五十,大雪纷飞,街道来往多是学生。
临近一职时,附近渐渐开始多了没穿校服的少男少女。
职校不像普高,规矩多。
况且,能进职校的,本身也不会被规矩约束。
校服什么的,都是不屑穿的。
路过一职校门口时,雪忽然大起来。
校门口旁边的超市门口站满躲雪抽烟的人,一眼看过去,乌泱泱的。
雪花烟雾都掩人视线,陌笙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继续往家走。
一周七天,陌笙每天都在绕远路,每天都从一职校门口路过。
……
学校的期末考最终安排在腊月中旬,全年级统考,今天这个年级考两科,明天那个年级考两科,拖拖拉拉考大半周。
孙佳文频频吐槽:“我真的不懂,两天考完直接放假会死吗?”
陌笙笑:“可能是教室不够用。”
孙佳文愤愤,随后想起什么,再次垮脸,“老天爷,我忽然想起来我哥也要放假了。”
“他们也下周考吗?”陌笙问。
“好像是吧,”孙佳文说,“不过他们考得快,两天,考完当场放假,都不用再回学校拿成绩单。”
陌笙若有所思地“嗯”一声。
当晚,南香下一场雨夹雪,气温非常低,陌笙冻得攥不住伞柄。
路过一职校门口一家面馆时,陌笙过去到屋檐下躲一会儿风雨。
她没消费,不好意思进屋,就撑着伞站门口,躲在伞后面前。
没一会儿,有人从面馆出来,他没看她,站定门口,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
风很大,他打两次都没把打火机打着。
正欲侧身躲开风向,眼前忽然挡下一抹黑布。
风雨似乎戛然而止,鼻尖隐隐有淡淡的洗发水味道。
这味道在超市里很常见,只是此刻风雨寒冽,显得它格外沁人心脾。
薄迈嘴里还叼着烟,他拇指惯性轻摁,没了风雨的掳掠,火苗噌地顺利冒出,摇曳着照亮薄迈黑色的眼睛和线条清晰的面庞。
他偏头。
陌笙微弯唇角,“好巧,薄迈。”
薄迈盯着她,似乎在确认她是谁。
三五秒,他“哦”一声,含糊不清道:“雷锋,巧。”
“……”
“我叫陌笙,陌生的陌——”
还没说完,被薄迈打断,“陌生的生?”
陌笙:“……”
“笙管乐的笙。”
“哪个?”薄迈对自己的文化水平毫无遮掩。
陌笙沉默一下,说:“竹字头下面一个陌生的生。”
“哦,”薄迈说,“胳膊再抬高点,没挡干净。”
陌笙:“……”
“哦。”
第4章
薄迈用的是超市里最便宜的那款打火机,烟什么牌子陌笙倒是看不出来,而且对陌笙而言,不管什么牌子的烟,燃成雾,都是一样的呛人。
所以在薄迈吐出第一口烟雾的时候,陌笙没忍住偏头咳出声。
薄迈闻声看她一眼,眼里似笑非笑的。
陌笙摸不清他什么思绪,便假意没察觉,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发呆。
“你家在这边?”薄迈忽然问一句。
陌笙这才把脸挪回来,“嗯。”
“以前没见过你。”薄迈说。
陌笙心一跳,攥着伞柄的手不由自主用力。
冷风刺骨,吹得她指关节通红,她手轻轻一动,薄迈看都没看一眼,直接伸手把伞接过去。
二人肌肤短暂相触,陌笙并没有什么微妙的感受,因为她的皮肤已经冻麻了。
但某一瞬间,陌笙觉得自己应该有点“表现”。
于是她把手垂下来,与此同时眼眸也低垂。
她皮肤遗传关倩茹,天生白皙娇嫩,冷风一吹,会泛出薄薄的红。
少女深受风雨肆虐,又低眉顺目,大概很值得人“怜香惜玉”。
再用另一只手轻轻擦下被薄迈碰过的地方,似是被异性触碰后引起的不适和羞怯,然后抿抿唇,将情绪忍下,沉默两三秒,还是选择轻声细语地礼貌道谢:“谢谢。”
薄迈没那么多反应,似乎也无所谓她羞怯与否、道谢与否,只问:“你什么时候走?”
陌笙说:“等雨再小点吧。”
“那你进去。”薄迈说。
陌笙微愣。
薄迈嘴里还叼着烟,烟雾缭绕,他不由得眯起眼眸,见陌笙还愣着,便把唇间的烟拿掉夹在手里,然后指着面馆里,“看见那张放了东西的桌子没,我的座儿,现在送给你了。”
“那你呢?”陌笙问。
薄迈一顿,盯看她两三秒,而后笑了。
其实薄迈不是没注意到刚刚陌笙那点小动作,如果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女生,他大概会觉得矫情或者做作,可放在陌笙身上,他觉得很有意思。
明明不适,却忍着不说。
就像那年巷子里,她被彪子吓地摔倒在地,明明那么害怕,却还要强撑着向他示好。
原来电视剧里那种愿意为他人牺牲自我的小白花,真的存在啊?
薄迈想着,忽然心生恶趣味。
“我在这儿冻着啊。”
他故意的。
陌笙知道。
男人不管多大都爱捉弄人,如猎场的巨型猫科动物,捕获到脆弱的猎物后,比起直接吞食,更喜欢先戏耍一翻,以此获得更多成就感。
他要成就感,陌笙便满足他。
因为放线钓鱼的第一课,是给予。
给之诱饵,予方可大获全胜。
于是陌笙表现得先是一愣,而后有些受宠若惊地摆手,“不用不用。”
她说:“我又没消费,怎么能抢你的座位,我陪你站一会儿吧。”
果然如预想一般。
薄迈得逞,好整以暇地盯着陌笙看。
只见陌笙抿抿唇,脸上明显有些不安,她小心翼翼地回看他。
“怎么了?不方便吗?那、那我……”
她眉头轻蹙,看上去有些苦恼和为难,好像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去处。
薄迈这才说:“逗你呢,你进去吧,我抽完烟喊你。”
陌笙神情似有无语。
她看着又乖又老实,说话也轻声细语的,吃了瘪也不敢反驳什么,只会默默“哦”一声,转身进屋。
进去前还要打声报告:“那我进去了哦?”
跟幼儿园大班生似的。
薄迈嗤笑一声,朝她轻抬下巴,算允了她。
大约六七分钟,薄迈将烟头弹进门口的垃圾桶,收了伞,推门进屋。
只见陌笙顶着一头短毛,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处,不跟周围人搭话,也没左顾右盼,就纯发呆。
薄迈莫名觉得好笑,他两步走过去,顺手在陌笙圆圆的后脑勺弹个脑瓜崩,然后抓起桌子上一个塑料袋,低声:“走了。”
陌笙“嘶”一声,本来神情有点懵又好像有点气,但是看到是他一瞬立刻收了这些表情。
就好像,别人弹她不行,他弹就没关系。
薄迈不由得挑了挑眉。
陌笙似乎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只自顾自地站起身,发觉他站着没动,疑惑:“嗯?不走吗?”
他们之间有明显的身高差,薄迈看她总要低些头,而她则需要微仰面孔。
她眼睛颜色很淡,发色也不深,比起学校里那些描眉画眼的女同学,陌笙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干净和纯粹。
很奇怪的一瞬间,薄迈觉得陌笙就像南香每年下的第一场雪。
这比喻实在有些娘气和肉麻。
薄迈轻轻蹙眉,心里几分嫌恶。
“哟,这不会是小嫂子吧?哥你终于开窍了?”身后有人推门进来。
冷风吹红了薄迈的耳根,他偏头,看到是邵平。
一同进来的还有孙佳理。
“还没走啊。”孙佳理。
薄迈“嗯”一声,注意到邵平满眼意味深长地盯着陌笙,很嫌弃。
“没事多控控你的脑子。”
邵平:“嘿嘿。”
孙佳理注意到陌笙,也问:“谁啊?”
“捡的找不到家的小孩儿。”
薄迈随口一答,往外走,顺便轻拍陌笙的脑袋,提醒:“跟着。”
陌笙“哦”一声,亦步亦趋地跟上。
和孙佳理擦肩而过时,陌笙微微颔首低眸。
升初三以后,陌笙便一直保持着很普通的学生头,她头发多且厚,低头时两侧头发顺势内扣,几乎挡去她一大半脸。
孙佳理什么也没看清,只是认得她身上穿的校服。
邵平:“怎么了?”
孙佳理:“没,就是觉得刚刚那女的有点眼熟。”
邵平:“啊?她长得一般啊,你咋又眼熟了?不是只眼熟校花级别的吗?”
孙佳理忍无可忍,夹住邵平的脖子把人往角落里挤。
原本安静温暖的面馆瞬间吵闹起来,有人进进出出,铺满雾气的门闪缝间,只见外面风雪更大。
……
冬天的晚上,越晚越冷。
陌笙顶着风走的时候,有点后悔制造今天这场“偶遇”了。
她连续踩点一周,虽然一职校门口总是站一堆乌泱泱的人,但是那间面馆最靠外的角落,薄迈出入过三次。
他看上去被很多人认识,一路走过去不少人主动跟他打招呼,但是他每次都兴致缺缺,敷衍了事。
陌笙还遇到过薄迈被表白。
那天陌笙在一职旁边的超市里面,薄迈在超市门口,他当时蹲着玩手机,不知在玩什么,挺入神的。
大冬天,那么冷,有个女生穿着短裙走到薄迈跟前。
她很紧张,经旁边姐妹加油打气才主动叫:“薄迈。”
薄迈抬起头,女生朝他笑笑,薄迈却扫她一眼,很刻薄地说:“我蹲着,你穿裙子,站我前边?”
女生笑容当即僵住。
薄迈没多理会,重新低下头看手机。
女生快哭出来,忍了又忍才重新鼓起勇气,“薄迈,我……”
恰时薄迈手机响了,他一边接通一边起身离开,没给女生一个多余的眼神。
女生就那么大庭广众被晾在原地。
当时陌笙很替那女生感到不值,因为在她看来,纵使真的喜欢一个人,也不必做到如此自轻自贱的地步。
角落里有人小声议论,“我真服了,这些人怎么还敢跟薄迈表白啊,上次那个女生还不够难堪吗?”
“哪个?怎么啦?”似乎是超市的工作人员。
“就高三一个女的,给薄迈写情书,哦,就刚刚门口那男的,写了大半个月,终于有一次亲自来给薄迈送,薄迈来一句‘就你写的啊?字太丑了,真的’,然后走了。”
“一边说还一边打量那女生!到底是说字丑还是人丑啊!”
“嘶……嘴巴那么毒?喝了几斤鹤顶红啊?”
“哈哈哈哈是吧!我们都说他帅是帅,但嘴巴那是真毒啊。”
“要不怎么说恋爱就是给恋爱脑谈的呢。”
“……说得对,咱俩还是挑笔吧,姐姐,看在八卦的份上,给我们打个八折吧。”
“好咧。”
陌笙听着,从角落出来。
等她走出超市,薄迈颀长的身影已经走远。
那天也有风有雪,街道的尽头如同一处幽幽洞口,深邃、漆黑、看不清深浅。
薄迈穿一身黑色长袄越走越远,风雪从他身上迈过,他无动于衷,似乎并不在意风雪的叨扰。
如同此刻。
薄迈撑着伞,走得不急不缓。
然而薄迈人高腿长,即便走得不急,也需要陌笙迈大步子跟上。
陌笙本来走在薄迈左边,没走几步绕到薄迈右边。
没等薄迈反应过来,陌笙把薄迈右手拎的的食品袋拿走。
薄迈看她一眼。
陌笙冲他笑笑:“你撑伞,我拎这个。”
说完小萝卜丁一样从薄迈跟前重新绕到左边。
薄迈看着她忙来忙去。
陌笙察觉他的目光,仰头,双眼无辜,“怎么啦?”
薄迈盯看两三秒,淡淡挪开,“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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