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都看好了，咱厂门口那个保安室，面积不小呢，把那里改饭店，就仍旧照着食堂的模式做，一顿饭就做三四个菜，卖实惠点，附近人多，能赚钱的。这个巷子，到底还是太深了，以后您娘俩就住着吧。厂房租金不便宜呢，早早退了省点租金。”
黄大妈大喜，“我这真是，找了个财神爷回来。你不知道，我儿十岁起，他爸就想教他帽子手艺，可是尺板子把娃儿手都打烂了，这娃还是不肯学，就愿意往锅灶跟前站。我和他爸没办法，才给他弄了个食堂。让他开饭店，准能行。”
得了黄大妈的认可，刘青青就像是拿了尚方宝剑，牟足了劲办事。
厂房退租的事情最好办，红星帽厂撑不住了，房东也看在眼里，不给退租亏的是他自己，所以这个事很快就谈好了。
难处理的是那些个员工和厂里的库存。刘青青思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找了老厂长的徒弟。
幸运的是，那徒弟也姓刘，刘青青厚着脸皮跟人家套近乎，“刘老板，您姓刘我也姓刘，我看您就像我亲哥哥一样，您高抬贵手，帮帮我吧。”
那个刘老板停下手上的活，出了自己的厂房，蹲在门廊抽了一整跟烟，才开口了：“你是黄老婆子什么人啊，掏心掏肺帮她。”
“刚认识，大妈帮过我，我也想帮帮大妈。”
刘老板冷笑，“妹子，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拉你一把。你赶紧走吧，别跟着黄老婆子混，那老婆娘专会坑小姑娘。”
“啊？这话怎么说？”黄大妈说刘老板背信弃义自立门户，刘老板又说黄大妈专坑小姑娘，两人一人一个说法，刘青青不知道该信谁了。
“我问你啊，是不是有人偷你东西，黄老婆子帮你了？”
刘青青点头，还真是这么回事，那黄大妈是专门给她设了套？
“这就对了，偷你的贼就是她亲戚。你这样的，我今年见第三个了。”
“不会吧，大妈她，对我挺好的呀，更何况，她可能只是走投无路了。”当初王巧妹在宝鸡街头摆摊儿买水果，也是设的套比武招亲，但王巧妹对她也是真的好呀。
刘老板苦笑：“还不信？老太婆会演戏，会拉拢人心。我问你，你遇见她的时候，是不是打扮的像有钱人？”
遇到黄大妈那一天，刘青青穿的是在北京买的新衣服，看着确实像是有点钱的城里人。
“怎么样？害怕了吧，要我说，你赶紧跑吧，别回她那去了。”
刘青青坐在门廊的砖地上，半天无话。她出门小半年了，遇到的都是好人，黄大妈帮她，她也就全心全意报答，可刘老板说得有模有样，不像是编的。
刘老板进屋去了，刘青青又枯坐了一会儿，就听到刘老板喊她：“妹子，你过来。”
“哦。”
“我看你是个好人，这样，我师父人好，从没亏待过我。我跟你去红星，看看她的库存，有用得上的面料，我都原价收了。她厂里有个姓胡的女工手艺好，我也收了。这样子，你也算帮她办了点事。办完这事，你赶紧走吧，她家里的事可不能掺和。”
刘青青答应了，虽然她已经分不清两边谁好谁坏了，但这两边总有个好人，总有人不辜负她的好心肠。
刘老板说话算话，当即拿了钱和她一起去了红星帽厂，买了一半的库存布料，也带走了姓胡的女工，还顺道买了一台缝纫机走了。刘青青趁着黄大妈送刘老板的当口，悄悄去厂房拿自己的东西，她已经还了黄大妈的情，不欠她了。
进了屋，刘青青装好自己的衣服，发现枕头边上放着一间新短袖，正是厂里的拿来做遮阳帽的料子做的，料子透气又雅致，好看着呢。她拿起来看了看，这短袖腰间腰部缝了好几层花边，穿上去一定看不出腰间藏了东西。
“你看到了，我做的。”
黄大妈已经回来了。
“我看你啊，一直穿宽大衣服，天这么热了还穿外套。我猜，你从家里拿了什么东西出来，贴身藏着呢吧。”
刘青青的腰间，藏着五万块英镑，一千多人民币，和一张存了两万块钱的存折。因为体积大，她一直穿宽大衣服遮，腰间都起痱子了。但这些东西，自离家就藏着，她藏出了经验，就是在北京住四人宿舍的时候都没被人发现。夏天了，再怎么遮掩，衣服就是轻薄，被黄大妈看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如果黄大妈真像刘老板说得那样阴险，那她岂不是羊入虎口，危险了。
可黄大妈只是拿起那件短袖，说：“你看，这件衣服做得好吧。我做帽子不如我老汉，做衣服我还是有两下子。”
黄大妈专门给自己做衣服遮腰间的东西，刘青青一时困惑了，她到底要不要害自己呢？
想不清楚，就先忍痛割肉换个安全，刘青青从腰间摸出一千块钱，说：“大妈，我从家里跑出来，是拿了点钱。这个事，这事，说起来没脸。是因为，我怀上娃了，不是我老公的。我想着，回娘家把娃生了，再回来。这个钱，您拿着，拿去给人发工资。”
“娃呀，你有几个月了？”
“四个月了，快要显出来了，所以不敢穿单衣。”刘青青做出扶腰状，尽量装出孕妇样子来。
黄大妈没收钱，抹着泪说：“你怀着娃，还为我跑来ᴊsɢ跑去，我怎么能收这个钱呢。”
刘青青怀着鬼胎和黄大妈哭诉了一场，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男人打所以才红杏出墙的可怜人，尽量增加故事的可信度。
说着说着，刘青青假装不经意间把话题转到了老厂长徒弟刘老板上头，她总要弄明白刘老板和黄大妈的故事，心里才有个谱。
黄大妈把脸别过去，说：“这事情，说起来也是个丑事。但是呢，你都把你的事说了，我要这老脸干啥。你看啊，大妈年纪不小了，但是还不算太显老，还能看得过去吧。”
刘青青点头，黄大妈皮肤细白脸盘圆润，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那种大妈，其实是有点魅力的。
“我老汉没了，刘老板有了自己开厂的打算。你也知道，他四十多了，老婆早死了。我一时错了主意，就想着我要是跟他过在一起，这厂子不就有救了吗。但是吧，我还是高看了自己，我老了，勾引人不成，闹了笑话，反而和他结了仇。”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桩风流案子，难怪刘老板那样评价黄大妈。刘青青紧绷的心稍稍放松了些，她早几天就看出厂里的保安一直说些轻佻的话逗黄大妈，话里话外暗示她老牛吃嫩草。这么联系起来，黄大妈勾引刘老板未遂出了丑，应该是真的了。想到这一层，她心里头更轻松了，黄大妈和刘老板都不是什么大恶人，只是有这么个过节。
“大妈，您别难受。有我呢，我把厂子里的事处理好，把饭店开起来，我再走。”
第29章 29 .草！路边大妈不要捡
黄大妈知道刘青青腰间藏了东西，所以，虽然她和刘老板的过节已经问清楚了，但刘青青还是不放心，去找了刘老板。
要问的是桃色新闻，但是刘青青问得出口。这小半年来，她自己给自己造过跟野男人跑路的谣言，被逼无奈和刘卓群演过狗男女，又在黄大妈面前演了红杏出墙的孕妇，脸皮早已经练出来了，一见刘老板，刘青青直截了当地问：“刘老板，黄大妈说她错了主意勾搭过你，有这回事吗？”
刘老板胖脸一红，扭头不理刘青青。
“哎呀，我又不是抓奸的，我就只问下有没有这回事。”
刘老板尴尬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黄大妈没有说谎，刘青青放心了，她又全身心投入到拯救红星的计划中。
厂子已经确定要关了，刘青青想了想金山公司人事主管的工作派头，摆出厂长架子来，把那群打麻将的员工都叫了来，说明白了现下没钱结工资，也没钱供食堂了。他们愿意走的，可以搬一台缝纫机走，或者拿六十顶帽子走。那些人刚听这话还不肯走，刘青青说明了过了月底厂房就要还给房东了，到时候缝纫机和帽子也没得拿，终于把工人说动了。
解决了工人的事，就剩下剩余库存了。黄大妈完全没有生意头脑，厂子停工之前，帽子就早已经卖不出去了，可她实心肠，看不清形势，又多做了两个月，费工费力地把容易转手的布料变成了卖不掉的帽子。刘青青一面找着愿意批发这些帽子的买家，一面帮着黄大妈母子筹备开饭店。黄大妈拿不出钱，她就取自己的存款垫着。
忙到六月底 ，刘青青已经分不清她这样忙前忙后是为了帮黄大妈，还是为了自己的生意梦。
想不清楚就不想了，一步一个脚印把事情办了，总能有所得。刘青青放下心里乱糟糟的念头，去了一家快要倒闭的饭店，磨了半上午，用新品两折的价钱卖了一套八成新的商用厨具。
办完这事，刘青青到街角的面馆要了一碗豌杂面。
才刚坐下拿起筷子，就听到有人说：“拚个桌。”
可是旁边明明有空桌呀，刘青青抬头，是他呀，“刘老板，今天没在帽子厂？”
“出来办事。哎我说，这都半个月了，你怎么还没走？”
刘青青盯着墙上的挂历，愣了好久，“今天六月二十六号了？二十六号了！”
“早跟你说过，黄老婆子不能沾染。”
“我小闺女生日过了，我都忘了。”刘青青在心里骂自己，搞别人家的生意搞得这么上头，把自己女儿的周岁生日都给忘了，世上有她这样的母亲吗？
刘老板要了一盘卤猪脚放着刘青青面前，说：“我以为你还没结婚呢，怎么孩子都有了。”
刘青青心里难受，没接话。
“没事，出来都出来了，挣了钱再回去看孩子，小孩子嘛多买点糖哄哄就行了。”
小孩子好哄，那大人呢。高杨知道她要走，也没拦着不让她走，但他心里应该也有个时限吧，燕子的生日应该就是这个时限。
刘青青心里难受，她离家出走，有三分是因为高杨为了他爸的事情怨他，剩下七分是因为有人偷了五万英镑，她不走就会把祸害招进家里。出来这么久了，那三分怨气她自己已经不计较了，那七分祸害如今已经攀上了富豪亲戚，应该也不会在想着她那点钱了吧。
回家，明天就回家。
刘青青放下筷子，掏出钱就要结账走人。
“啊呀，人生何处不相逢。这是谁呀，不就是抢我外甥女男人的刘青青嘛，陕西省宝鸡市凤翔县的刘青青。”
谁家骂人揭短把人家家乡籍贯说这么清楚！说这话的是一个约莫五十岁的男人搭话，刘青青盯着他看了半天，想起来了，“哦，你是赵小敏她舅。”
赵小敏她舅往旁边桌子一坐，斜着眼睛瞟着刘青青，阴阳怪气地说：“人都说你跟野男人跑了，我还不信，心里说高杨看上的女子，不至于。谁承想，都大明大方地跟野男人坐一搭吃饭咧。”
和野男人跑路的谣言，是刘青青自己放出去的，只是她没想到居然都传到赵小敏舅舅耳朵里去了。不过转念一想，赵小敏痴恋高杨十多年，为了他至今未婚，恐怕时时刻刻都关心着她和高杨的感情动向吧，所以她舅舅知道了也不奇怪。刘青青几乎都可以想像到，今天过后，赵小敏从舅舅那知道她在四川和别的男人一桌吃饭的事，恐怕高兴得能撅过去。
刘青青没搭理他，刘老板倒忍不住了，他大吼：“你哪个眼睛看出来我是她野男人了？你把话说清楚！”
刘青青听厂里职工说，刘老板被黄大妈勾引未遂后遭过一阵流言议论，男女之间那点事本来就容易招闲话，更何况黄大妈还是刘老板的师母，据说当时流言传的很是不堪，把刘老板气得化愤怒为食欲，长胖了二十多斤。
野男人谣言是刘青青自己传的，她活该受着，但是人家刘老板是无辜的，刘青青耐着性子跟赵小敏舅舅说：“叔啊，这个刘老板跟我真没啥，你别听风就是雨。”
“哼！”赵小敏舅舅眼皮一翻，“你跟高杨刚结婚那一向，你不是把高杨往我小敏家里送过一回嘛，你这女子，高杨好好一个小伙，你不珍惜，你早早让给我小敏嘛，你这事弄得，把我小敏害得三十了还没结婚。”
刘老板平白无故受了气，拍拍桌子就走了。
刘青青在心里喊冤叫屈，她和高杨是相亲结的婚，婚前她真不知道有赵小敏这么个人。婚礼当天，赵小敏闹过后，刘青青心里难受，明明自己是国家发了证件的合法妻子，却被赵小敏骂得像是抢了她男人一样。有了这一层事故在，两人别扭起来了，不只是新婚之夜，婚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刘青青都没和高杨行过夫妻礼节。有一回，她在街上又挨了赵小敏家亲戚的骂，还被泼了一碗热汤面，把她气得不轻，回家就提着棍子把高杨赶出来家门，说要给赵小敏送过去。可送人上门的路上，意外一个接一个，刘青青就在送丈夫上别的女人家的路上，一点点地喜欢上了自己的合法丈夫。结果就是，和好的夫妻俩好心劝人家，反而把人家刺激地又闹了一回跳井。
刘青青有心解释，可是人家心疼外甥女，有多年的怨气在，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楚的。刘青青叹了叹气，也走了。
回红星帽厂的路上，刘青青细细盘算了，开饭店的事办的七七八八了，她走了黄大妈母子也能开起来。倒是那个赵小敏，她都能想像得出，只要她舅舅说了今天的事，赵小敏明天就敢去家里抢人。那个场面，她想想就生气。
回到帽厂，刘青青把她要回家的决定说了，黄大妈立刻就让她儿子去做饭了，说要好好跟刘青青吃一顿送别饭。
这一次，黄大妈的儿子破天荒做了八道菜，每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刘青青想着走了就吃不到他的菜了，于是放开肚皮吃了好多菜，米饭也吃了两碗。
吃多了米饭人就犯困，刘青青饭后还没收拾自己的包裹，就打着哈欠躺倒了。
一觉醒ᴊsɢ来，天擦黑着，刘青青拍了拍脑袋，想着大概已经天黑了吧，可她门口吹了吹风，天色居然越来越亮，太阳也渐渐冒头了，她这是睡了整整一晚上？
睡这么久起来，厂子里还是安安静静的，刘青青打着哈欠去敲黄大妈的屋，半天没人应，她伸手一推，门吱呀着开了，屋里却没有任何动静。
不对！有什么不对？刘青青忽然反应过来，她腰间太轻松了，没有一丝束缚！她低头去看去摸，腰间果然已经空了！
没了！都没了？五万英镑、一万五的存折、一千多块钱现金，都没了？
黄大妈偷的？不会的，不会的，黄大妈不是这样的人，肯定是看她睡着了给她把腰间的东西解了。刘青青重回屋子，在简易床上一寸一寸找了好几遍，除了几身旧衣服，别说钱和存折里，就是她在北京买的那套新衣服都没了！
刘青青脑袋晕得发胀，她吹了好半天风，终于明白过来了，她昨天没黑就睡着了，一直睡到了今天天亮，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事！一定是黄大妈母子俩在饭里下了安眠药放到了她，趁她睡着偷了钱跑了！
王巧妹、张老板、雷总、张志强，这些人的脸在刘青青的脑袋里一遍又一遍地过，她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一脸和善的黄大妈看起来和他们有什么不同，可是高高升起的太阳和死一般寂静的厂子，都告诉她一个不容质疑的事实，黄大妈母子偷了她的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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