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找这个的吧,拿着。”高杨把包递给了刘青青。
老厨房的灯泡烧坏了,藉着手电筒的微光,高杨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道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把那个包接了过去。
刘青青刚打开包,还没拿出里面的东西,高杨就急不可耐地邀功:“老头子藏的私房钱,我估计能有个两千块呢。我早就知道他在这藏钱。因为他是咱爸,以前尊重他,就当不知道。现在,我都不想管他叫爸了,这个钱你拿着。”
刘青青没有回应,她走出老厨房,在ᴊsɢ院子里点了一遍钱,抬头问:“就这些?棺材底下没别的东西吗?”
没有得到表扬的高杨有些丧气,“就这些,没了。”
好不容易回来了,这样冷言冷语的。高杨还站在原地没动,就见刘青青拎着包,迳直走到老两口房间门口,屋里的灯已经亮起来了,老两口听到动静了。
刘青青也没敲门,直接推开门把包丢进去,回头说:“你去跟他们说清楚,说棺材底下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高杨点头,进去三句两句就跟老两口说清楚了。老头子贪财,从被窝蹦起来,险些把炕跳塌。但是早上才闹过,他知道理亏,闹了闹也就放弃了。
高杨也没有心思再和老头子吵,他回到自己房间,见刘青青坐在沙发上出神,问她:“还没吃晚饭吧。”
刘青青点头。
高杨退出来,进了厨房,烧起了灶火。他热了一个大蒸馍,夹满了臊子肉,又打了一碗鸡蛋汤,放了两勺红糖,锅里还烧上了洗澡水。
饭端进去,刘青青接了过去,问:“若楠呢?”
“在隔壁二婶家睡着了,家里头鸡飞狗跳,我就没接她回来,让她睡个安稳觉吧。”
刘青青点头,猛灌了两大口鸡蛋汤,啃起了宝鸡版肉夹馍。看到她大口吃饭,高杨心满意足,满心欢喜地去打洗澡水了。
刘青青刷牙,高杨在旁边替她拿着牙膏,痴痴地笑。
刘青青洗脸,高杨在旁边替她端着雪花膏,痴痴地笑。
刘青青脱下外衣,露出让人浮想联翩的脖颈来,高杨还是痴痴地笑,笑得冒傻气。
刘青青站起来,伸手去放帘子。这帘子是他们新婚时挂上去的,为的就是把屋子分一个里外,帘子放下来就有个夫妻隐私。日子久了,放帘子就成了一个专属于夫妻之间的心动信号,一个让高杨血气翻涌的信号。
高杨往前挪了两步,只等刘青青放下帘子,就将揽进怀里亲热一番。
可刘青青并没有完全放下帘子,她打着帘子,留了一个空,眼睛盯着地面,冷冷地说:“你睡沙发。”
高杨知道她这些天受气又受累,没这个心思也是合理的。可是大半夜的,理性战胜不了感性,更战胜不了性感。
高杨在原地磨蹭了一小会,刘青青打起帘子的手还是不肯放下,他终于还是拿起了枕头被子,去帘子那一头的沙发上睡了。
在沙发上冷静过后,高杨也理解刘青青了,在她眼里,自己是老头子的同伙,是卖掉女儿的共犯,她怎么可能和这样的丈夫亲近呢。
高杨想要解释,可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人家韩教授的爱人,都五十多了,还会写情书诉衷肠呢,自己琢磨了半天,帘子那头都洗漱完了,灯也关了,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早知道就跟韩教授借几份情书学习下。
高杨的文学细胞还没组织起来,他就听到了帘子那头刘青青的叹气声。她心里的苦,多半是为了孩子,但一定也有对丈夫的失望吧。这声叹气,没有激起高杨的文学细胞,但却给了他开口的勇气。
“青青,我没想过把咱小闺女送人。没孩子的时候吧,人家说一定要有个儿子,我觉得这说法也对。但是把咱小闺女抱在怀里的时候,我就觉得闺女也好,只要是咱们的孩子就好。我也不支持我爸的做法,我今天早上就跟他说好了,你放心,我一定把孩子要回来。”他想了想,又说:“咱就要这两个娃,不生了。”
他说的缓慢又坚定,只是夜深了,不知道她听到没?
刘青青听到了,这样的承诺让她瞬间就卸下了心里的那道防线。
回来之前,她总觉得这个家是冰冷无情的,公公贪财又重男轻女,婆婆懦弱也没有主见,丈夫愚孝且热爱种地,他们才是天作地设的一家人,自己在这个家只有受委屈的份,就连女儿也保不住。
想到这里的时候,刘青青突然觉得那一大袋英镑是命运给她的礼物,只要占有那些钱,不,只要暂时借用下那些钱,她就可以离开这个家,也不必回娘家去,她可以带着女儿们建立自己的家了,建立一个女儿不会被卖掉的家。
于是,刘青青独自一人蹲在老厨房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小女儿要回来之后就离婚,然后带着两个孩子去过新生活。
可这份决心,在高杨给她的热饭热汤热水热情面前,显得有些残忍了。
但这样的残忍是必要的,她心里清楚,她是一个母亲,为了孩子,她不能被这样的小恩小惠所迷惑,这个婚必须离。作为母亲的她,坚定地拉开了帘子,把高杨赶去睡了沙发。
可刘青青的内心还有一部分,属于一个渴望被爱的少女,那个少女记得作为爱人的高杨的好处。
少女虽然还在,但面对两个孩子的母亲,少女的力量显然太弱了,刘青青还是决心要离婚。
但就在刚才,帘子那头的承诺,让少女突然间有了力量。少女满怀爱意,说服了母亲,让她再相信自己的爱人一次。
刘青青爬起来,从脚边的席子底下拿出钱来,捧着满满一把钱奔向了帘子那一头。
“我有钱,我有钱,早上天一亮,我们就去把孩子要回来。”
刘青青被高杨一把搂进怀里,紧紧地拥抱了好久,才放开来。
高杨打开灯,接过那些钱,数了两遍,“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这六百多零钱,是杉杉给我的英镑换来的。这一万块整钱,是拿英镑换的。英镑,我今天早上,在路口的玉米地里捡来的。我知道拿人家丢的钱不对,但是咱现在着急用钱啊。”刘青青被天降横财弄得心理压力很大,遮遮掩掩地藏钱更是让她紧张,她卸下了心防,一下没忍住就把捡钱的事情说了。
高杨的手也跟着抖了起来,“青青,花人家的钱是不对,但是咱们着急用钱,咱们先拿一万块,把孩子要回来。是这,叫几个小伙一块去,不能人家说要一万就给一万。”
刘青青点头。
“剩下的钱你收好,你捡了多少英国钱?咱们先接孩子,然后攒钱,攒够了一万块,再换成英国钱拿到公安局去,就说是我捡的。还有,捡钱的事你不要跟人说,尤其是我爸我妈。今天我算是想明白了,做人不能太孝顺。这几年咱们在村里种果树,没进城打工,挣得是少了点,但多少也是有点钱的。怪我,挣得钱都交给老头子了,弄得咱俩身上都没钱,孩子卖了都要不回来。”
“嗯嗯,都听你的。”刘青青感动落泪,高杨这傻子终于长进了,有点心眼了。
高杨说的对,捡钱的事不能让公婆知道,他们贪财,知道了准出事。捡了二十万英镑藏老头棺材里的事,刘青青原本想和盘托出全都告诉高杨,但想到这里,刘青青说:“就捡了两叠英镑,我数了,是一万。”她不是不信任高杨,实在是高老头子鬼点子太多,万一给他知道了,准要坏事。
夫妻两捧着这些钱,就像是捧着失而复得的小女儿一样,说了半夜的话,又换了好几个地方,终于决定把一万块人民币放在身边,剩下的英镑藏进坏掉的灯罩子里。
放好了钱,刘青青空落落的手无处安放,慢悠悠地挪到了高杨的大腿上。高杨接收到了信号,翻身压了过来。刘青青仰头看了下外面的天光,“天快亮了,到里面去吧。”家里的门向来都不锁,只是闭着,到里边去,就算公婆突然进来,也有帘子挡着。
高杨翻起身,抱起刘青青就要往帘子里面走,屋外却传来了叫喊声——
“开门!开门!杨哥开门啊!嫂子开门啊!”
听着是张朋,刘青青不想理会他,可他的叫喊一声高过一声,真是扫兴。
刘青青披上外衣,走出屋子,还没来得及开门,就听到一声巨响,大门应声倒下,一个东西冲进来,冒着浓烟,依稀看得出是个小飞机的模样。
“咋了这是?”
张朋从浓烟里走出来,大声问:“杉杉呢?杉杉在家吗?”
家里的大门惨遭不幸,张朋却还是一脸骄傲,刘青青不禁感叹,家门不幸呐!
第8章 8 .司马光砸缸
高杉杉听说小侄女要回家了,才向食堂请了假回来的。
进村后,走在熟悉的小路上,高杉杉脚步又轻又快。
明明应该快到家了,可就是有点不对劲。是没吃早饭饿昏了头吗?是走错了路吗?怎么连自己家门怎么找不到了?附近怎么有一户人家连门都没有呢,院子就那样敞开着,门口卧着一堆焦黑的废铁,依稀看得出是摩托车的残骸。
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农村也一年比一年富裕了,怎么还有人把日子过成这样呢?再说了,以前村里没有这样的人家啊,她才走了三天,是谁家遭了这样的横祸呢?
可是,ᴊsɢ不对啊,高杉杉边想边往前走着,她走过了没门人家,就走到了熟悉的二婶家门口,再走过去就是二婶隔壁建军家。
高杉杉退了回来,她站在摩托车残骸前迟疑了好一会儿,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惨遭巨变的是她自己家。
高杉杉慌忙跑进自家院子,院子里空无一人,院子正当中躺着一个破缸。后院传来刺耳的电钻声和受惊的鸡叫声,她叫爸妈没人应,叫哥嫂也没人应。
怎么回事?和平年代,家里还能进了强盗吗?高杉杉后退几步,捂着嘴跑到了二婶家里。
堂弟高榆正在院子里修自行车,高杉杉忙问:“高榆,我家咋了?怎么弄成那样了?”
高榆回头看是她,一句话都还没说,就哈哈哈大笑了起来,高杉杉急得要跳起来了,他还在笑,直到笑得从小凳子上跌下来摔疼了屁股才停。
“杉杉姐,你爸可真行,给你找了个司马光。”
“司马光?”高杉杉不解,他们家和司马光能扯上什么关系呢。
“司马光砸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高榆又笑起来了。
高杉杉都急死了,瞪了他一眼,“你说清楚。”
“你对像真的姓张?不是姓司马?今早上起来,你爸你妈预备说把后面柿子树结的柿子摘了,挂点柿饼,再暖点柿子。你对像要在丈母娘面前显能耐,非说暖柿子的大缸换水不方便,要给缸子安个水龙头。谁知道他姓张的竟然是司马光后人,弄半天水龙头没装好,缸给砸了。”
砸一个缸倒也不啥大事,“高榆,大门又是咋回事?门口那烂摩托又是咋回事吗?”
高榆憋着笑,说:“缸是今天砸的,摩托是昨天烧的,大门是前天撞烂的,都是你对像张朋干的,他前天大清早的骑了一个飞机就来了。”
“骑飞机?”难怪二婶总抱怨说高榆语文成绩不好,这说的什么呀。
“你对象,把摩托车改装成了飞机的样子,到咱这来接你,说是要带你体验坐飞机的感觉。杉杉姐,你俩是不是早就好上了,要不然他咋这么慇勤呢?不过这个人,心是好的,脑子不太行。跟他结婚真的没问题吗?哎呦,听我爸说,真就是骑了个飞机过来的。可惜了,我起晚了,没看到那场面。”
“你挑重点说。以后考试写作文也记着点,别啰哩八嗦没重点。”
“杉杉姐你也没考上大学,还教训我。”高榆怼了她,才说:“我前天早上起得晚,没看见飞机咋飞来的。听我爸说,速度贼快,嗖嗖就到你家门口了。他刹不住,叫门又没叫开,一下子飞到门上,把门撞倒了。”
“人没事吧。”高杉杉急死了,难道是摔伤了进了医院,所以家里才没人。
“你对像脑子不好,运气好得很,只擦破一点皮。他改装摩托车改坏了,怕挨打,不敢回家,就赖在你家修车。门口你看见了吧,不懂非要自己修,昨天修车,直接把车烧了,好险没点着你家麦草。”
这都什么事啊,而且高榆还一口一个你对象,高杉杉气坏了,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高榆可能是看出了高杉杉的怒气,也不啰嗦了,“杉杉姐,你爸你妈上张家村要说法去了,张朋还在你家,你去问他吧。”
高杉杉脑袋嗡嗡疼,她穿过张朋制造出的狼藉,走进院子,电钻消停了,刚刚在后院的应该就是张朋吧。她伸手去推隔着前后院的月亮门时,脑子里已经打好了三千字的骂人草稿,只等张朋出现,就发动攻击。她骂人肯定骂不出诸葛亮骂王朗的效果,但她有信心让张朋羞愧到再也不敢来见她。
可推开月亮门,张朋晃晃悠悠地坐在摇摇马上,一个儿童玩具样式的摇摇马,一个金属和木头混搭的摇摇马。他不光坐在那,他还笑着看过来,他还美滋滋地晃着腿。
此情此景,就是诸葛亮来了都要被气死。
高杉杉没说话,张朋倒自夸了起来,他晃着摇摇马,“杉杉你快过来看,我给你哥家娃做的摇摇马,你过来看,像不像飞机?”
有只母鸡大概是受了惊,蛋没有下到鸡窝里,而是下在了后院。那枚刚出生的鸡蛋顺着院子的坡度,晃晃悠悠地滚到了摇摇马面前,在张朋的自夸中化作了一滩泥。
见到张朋之前,高杉杉以为他只是愣一点,又喜欢飞机,才惹出这么多事了。见到了发现,这人不光智力有限,眼力见更是半点都没有,这不纯纯一傻子吗?哪怕是终生不嫁,也绝不能和这货结婚!
高杉杉气得脑子胀,她原本想去前院冷静一下,但直觉告诉她张朋做的那个破玩意不能给若楠玩,得先做安全测试。
高杉杉用眼神把张朋赶下摇摇马,自己坐上去,晃了起来。
这摇摇马的座椅是个旧自行车座子,前面还装上了扶手,坐上去倒还挺舒服。摇晃的角度刚刚好,摇起来也稳,不像是会翻倒的样子,看来这货还是有靠谱的时候嘛。
高杉杉的气消了百分之一,她用脚撑在地上,正想要从摇摇马上下来,那摇摇马晃动了几下,塌了。
高杉杉跌倒在地上,张朋来扶她,她打开他的手,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倒吸了一口冷气,屁股摔得好疼呢。
“哎呀,杉杉,你来例假了?”
高杉杉瞪了张朋一眼,伸手去摸自己的屁股。不会呀,例假才刚走没几天,怎么会又来呢?可是屁股确实热热的,也有血迹,高杉杉跑回前院,躲进屋子里看了下,完了,她的右半边屁股被划破了。
高杉杉眼前一黑,没意识了。
醒来时,已经在村卫生所了。
“低血糖了,早饭必须吃。来,你翻个身趴着,我给你处理下后面的伤。”
伤的位置尴尬,高杉杉不好意思,“没事,我自己看过,就破了点皮,我自己拿碘伏抹抹,贴个创可贴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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