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年抬抬下颚,眼神又淡了几分,“那傅某便等着了。”
再普通不过的寒暄,三言两语,却充满了火药味,仿佛下一刻,两人就扭打起来。
玉熙在一旁瞧着,略显紧张的吞咽下,很怕见面的美好兴奋被破坏,于是她轻扯下赵云洲的衣袖,道:“表哥,我们先回去,我想快点见姨母。”
赵云洲低眼,神情一下温柔,“也好。”
傅安年脸色铁青,视线落在她扯衣袖的手上,若刚才他没提醒,是不是会有更亲密的举动?比如牵手。
傅安年紧紧盯着,漆黑的眸里像是有团火,越烧越旺,快要将自己燃烧了。他松开手指,面上毫无波澜,目光从手上默默移开,注视两人离开的背影。
他立在原地,看了片刻,胸口的闷气无处发泄,只能自己咽下去。
过了片刻,赵云洲回头吩咐身边的人,道:“华生,你带两位大人去驿站。”
被林学安猜准了,不住赵府,让他们住驿站,很合理。
被叫华生的男子随即请他们去驿站。
林学安伸头瞅着,等两人走远了便道:“瞧见没有,对你的敌意太明显了。”
他拍了两下傅安年的肩,接着说:“我说这赵大人说话够直接的,比我还直接,对公主的情意和关心毫不掩饰,再这样下去,表明心迹也是有可能的。”
闻言,傅安年扭头看他,若有所思,观方才的举动,林学安说的有道理。
傅安年没吭声,林学安又开口:“父亲是永安侯,世袭爵位,和陛下是表兄弟,情分深厚,这身份跟你不相上下啊,你说呢?”
傅安年压着眉骨笑,眼底闪过复杂,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何止呀,他回京后听说是三品朝廷命官,官位比你高。”
“…”
林学安平静的心忽然被捅了一个窟窿,暂时是好不了了。
-
驿站的管事听见是京城来的贵人,立马安排了最好的房间,忙里忙外,总算把傅安年等人安顿好。
傅安年和林学安的房间是连着的,隔壁稍微有点动静,就能听见。
此时林学安在睡觉,而傅安年则坐立不安,在房内来回踱步。玉熙在赵府住,她没出来,他们也不好进,相当烦恼。
也不知玉熙在赵府如何了?可是忙着跟赵云洲叙旧呢?居然也没派人来传话。
傅安年从窗口望外边,不由得叹气,这样见不了面的时刻,真的很难熬。
他无力坐下,修长的指捏着眉心,过了会又把手垂下,从怀里摸出了玉镯,玉镯温热,上边残留他的体温,更加温润光滑。
他把玉镯放好,打定了注意,找个好时机送出去。
随后往椅背上靠,阖上眸休息,不知过了多久,隐约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他。
傅安年眼一睁,困倦的神色顷刻消失,略显警惕和期待。
过了一会,敲门声响起,是玉熙身边的侍卫:“傅大人,公主有命,请您和林大人去赵府。”
傅安年弯唇,语调是冷静的,“知道了,这就去。”
话落,侍卫走开,接着去找林学安。
傅安年揉揉眼,下午见了表哥,晚上见赵夫人,两人一起,怕是不好应付。
第37章 037
临安热闹, 虽比不上京城繁华,但美酒佳肴也不少,绿柳河畔, 泛舟其间,自有一股江南水乡的优美意境。
赵府位于东城, 远离喧闹, 幽静雅致, 十分宁静。暮色降临,赵府门前便点亮灯笼,府中的各处走廊也是亮如白昼。
今晚赵府特别热闹喜庆,原因无他,是因玉熙长公主从京城来了,所以府中的下人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不敢怠慢。
赵夫人容茵喜笑颜开, 比新年还高兴, 不,确切的说, 比儿子娶媳妇还兴奋。玉熙是姐姐的女儿, 自小看着长大的, 就跟自己女儿一样。眼下三年未见,容茵自然兴奋, 玉熙没来前, 她几日没睡好, 此时玉熙来了,容茵便拉着她说话, 说了一下午,直到晚膳才歇会。
和姨母叙旧一下午, 玉熙这才想起傅安年和林学安两人,忙吩咐身边人去请他们过来。
容茵板着脸不大高兴,她和傅安年的那点事,不止整个京城知道,远在临安的容茵和赵云洲也知道,或者说,整个大晋朝很多百姓都知道。
容茵止不住好奇问:“公主怎的带傅大人来了?”
玉熙陪她说了一下午话,刚才喝了一壶茶,这会嗓子还是火辣辣的,干渴。
“姨母误会了,此事不是我的主意,是陛下安排的。”
她没说假话,出宫前,她压根不知道傅安年会跟着,没有人告诉她,宋明胤瞒着她,傅安年也透露出丝毫消息来。是出京那日她才知道的。
玉熙也猜到姨母和赵云洲的想法,避免他们误会,她又多解释了一句:“事先我是一点不知情。”
容茵点点头,雍容华贵的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她拉过玉熙的手,抚摸她的手背,慈祥怜爱,跟普通的长辈并无区别。
傅安年老远就感受到融洽的气氛,想着等会他过去了,气氛还能如此,那便好了。情况是,他想多了,瞧着他进门,容茵脸色当即就变了。
更别说慢一步进来的赵云洲,母子两瞧见傅安年那是相当的碍眼,连个好脸也没给他。
“傅大人来了。”容茵毕竟是长辈,坐在那不动如山也没人说她的不是。
傅安年挑着眉梢温和的笑,眼下的情况跟他预想的一模一样。就知道今晚过来没那么轻松,果然。
就像林学安说的那样,他就是来受气的,虽是这样,但也是他自己愿意。
“几年不见,姨母可好?”
话音刚落,屋内死一般的寂静,细小的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几人一脸震惊的瞅着他,似乎不信他会这般说话。
最惊讶的莫过于玉熙,她启着红唇,当场愣住,像看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他是如此厚脸皮的人吗?显然不是,可刚才的话是怎么回事?
他们已经和离,按理说应该叫赵夫人,而不是跟她一起喊姨母。他什么意思?
玉熙合上唇,茫然的盯了他半响,然后默默脸色微红的移开视线。
须臾,众人反应过来,纷纷别开眼,装作无事发生。
容茵回过神来,冷笑两声,道:“别,这声姨母我可当不起,傅大人还是换个称呼。”
傅安年故作惊讶的哦了声,没有丝毫尴尬,“哦,夫人见谅,从前喊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
他的话假的很,跟玉熙成亲三年,也就见了赵云洲和容茵一次,怎么可能喊习惯?分明是故意的。
容茵冷哼两声,嫌弃的神情和玉熙有点像,她扫了圈,朝一旁的丫鬟点点头,然后道:“行了,别站着了,既然到了临安,我们赵府自然要好好招待。别传出去说我们没有礼仪。”
容茵说话不好听,一直斜眼瞄着傅安年,分明是说给他听得,只要他表现出一丝的恼怒,容茵立马就会找茬,让他下不来台。
可惜,傅安年耐得住性子,脸上始终挂着笑意,温和亲近,没一点架子,仿佛没看见容茵的眼神。
赵府为尽地主之谊,晚膳十分用心,特地从库房挑了两壶好酒,就等着晚上小酌一杯。
下人给没人倒满,然后在一旁候着。
容茵一边给玉熙夹菜,一边说道:“多吃点,瞧着瘦了。”
夹了菜,容茵又问她:“公主要在临安待多久?不如随我们一起回京。”
算着日子,赵云洲回京日子就是四月中旬左右,他们来的时间正好,在临安玩一段时间,可以和他们一起回去。
容茵既然问了,玉熙便如实回答:“可以,我正有此意。”
容茵满意点头,瞧她吃的香,又接着道:“公主如今二十二了,可有什么打算?”
闻言,几人动作一僵,纷纷抬头看她。容茵此话的意思太明显,在场的几人都听出来了,神态各异的瞅着她,想她的回答。
特别是赵云洲和傅安年,眼神炙热,紧紧盯着她,期待又紧张。反观林学安,悠闲的喝酒吃菜,跟个没事人一样。
玉熙被看得不好意思,而容茵的问题又过于直白,她的面颊当即染上红晕,也不知是酒的原因,还是别的原因。
她吞咽口中的食物,尴尬的笑了笑,“姨母,这事我们以后再说,现在不方便。”
容茵看了眼傅安年,确实不方便,毕竟傅安年还在呢,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她喝了口酒,压根没停下的意思,嘴里依旧在说:“也好,诶对了,傅大人也不小了,可娶妻了?若是没有,等我回了京城,帮你相看一番,如何?”
味如嚼蜡,这顿饭算是吃不下了,筷子在夹菜,可放进嘴里的是什么,却不知道。
玉熙吞咽下,头低着,稍稍抬了些,瞄向傅安年,他的表情没起伏,冷静的可怕,好似任何的话也激不起他的一点波澜。
男人仰头喝酒,下颌线条流畅,酒水顺着喉咙下滑,喉结滚动,性感撩人。
玉熙多看了两眼,便见他缓缓勾唇,笑道:“多谢夫人,只是我心有所属,怕是要辜负夫人的好意了。”
玉熙吃菜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抬头看他,正巧对上男人嬉笑的眼,她咯噔一下,有种错觉,好似傅安年说的人是她。可是,他从未表明过心迹,一点也没有,虽偶尔关心,但表白的话从来没说过。
倒是经常气她。
玉熙一声不吭的敛眸,把碗里的菜吃了,又喝了汤,以此来掩饰此刻的心境。
席间的声音小了许多,隐隐透着压抑的感觉,有些喘不上气。
容茵端庄的喝着碗里的汤,嘴上的话却是一点没少,还在说:“那真是可惜了,我还想当傅大人的媒人呢。”
她捏着帕子擦嘴,举止优雅,“公主,您日后找驸马可得好好找了,同样的错误不可犯两次。”
玉熙尴尬不自在,容茵是长辈,是亲姨母,所说的话也是为她好。而且她也看出来了,表哥和姨母是为她出气呢,故意说给傅安年听的,她夹在中间,可是为难了。
她笑笑,只好尴尬的点头,她朝一直没说话的林学安看了眼,身子滑下点,越过容茵的脚,朝林学安踢了一脚。
林学安吃的饱,喝得好,这会脑子有点晕乎,忽然被人踢了脚,立马清醒不少。他扫了圈,眼睛撞见玉熙求助的眼神中,哦,他懂了。
他立马坐正,观察形势,方便打断。
赵云洲坐在玉熙左边,期间一直看着她,偶尔瞅瞅傅安年,眼神充满敌意。此刻听见自家母亲这般说,立即附和着:“母亲说的是,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表妹贵为长公主,身份尊贵,找个称心如意的驸马,那是轻而易举的。”
“就该找个一心一意对表妹好的驸马才是。”
傅安年喝下一口酒,喉间霎时火辣辣的,竟然有些疼,他咽下去,从容的端起汤喝了一口,不知道什么味,喉咙倒是舒服了。
而对于赵云洲的话,他心里介意,表面却无动于衷,隐藏的很好。他没接话,任由赵云洲打量,等他觉得没劲了,傅安年才漫不经心扫了他一眼,眼底蕴着挑衅的意味。
眼瞅着气氛不对,玉熙转着眼珠想转移话题,尚未开口,林学安便抢在前面说话:“哎呀,吃饱了,从京城到临安,许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了,特别是这道白玉蹄花,好,汤鲜,肉烂,林某满足了。”
林学安摸摸肚子,讨好的笑着,“多谢夫人招待,我今晚可是一饱口福呀。”
容茵看过来,被林学安说的笑眯眯的,面色缓和不少,“林大人喜欢,明日再来,管够。”
话是这么说着,赵云洲却想起个事来,几年前回京时没听过林学安的名,短短几年,就到四品了,此次来临安,玉熙竟把他带在身边,可见此人不一般。
“此次护送公主,林大人也是奉旨?”赵云洲问。
林学安摇头,否了他的猜测,“近来公主器重,指定我护送,这不,我就来了。”
玉熙点头,手放在身前,没再动筷子,“一路多亏了林大人,辛苦了。”
“公主客气。”
-
夜深,晚风微凉,饮酒的人被风吹得清醒几分。空气中有花香,有酒香。
林学安挨着傅安年,低声问:“近水楼台先得月,要不要我帮你?”
傅安年侧头,这次没拒绝,“怎么帮?”
“看我的。”林学安信心满满,朝着玉熙那边走过去。
此时玉熙在凉亭内陪容茵说话,容茵话里话外就是劝她放下过去,别犯同样的错,另外就是给她相看合适的人选。
玉熙连连附和,又困又累,脑子早就不听使唤了,此刻看见林学安过来,仿佛看见了救星,立马同容茵说两句,接着就朝那边去。
“你们要回去了?”他们住驿站,现在已是深夜,该走了。
林学安摇头,把她拉到一旁,问:“公主还记得我们的正事吗?”
“记得。”玉熙朝背后看了眼,嗓音很小,“怎么了?”
“就赵府这点护卫,能保护你吗?万一人来了能抓到吗?”
林学安将其中的利害告诉她,“我跟傅大人不住赵府,万一发生危险,赶不过来救您,您说是不?”
经他提醒,玉熙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是这么回事,下午表哥送他们去驿站时她没想那么多,所以就同意了,这会她明白了。
玉熙连连点头,立即跑到赵云洲跟前,说要让傅安年两人住府中。赵云洲瞪着傅安年,但拗不过她,便不情不愿的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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