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极少见她盛装出行,她从来都是简单的盘发,素色的衣裙,甚至在奔走时,穿的最多的是骑射装。
前两年,对于她的非议,对于她的恶意,从来只有最难听的,甚至不堪入耳。
可如今,从她就这么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这一刻起,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人人称颂的草原神女的含义。
高贵、无私、那种似乎是习以为常的对于人命的怜悯和救赎。
这样的一个女子和草原上习惯了的杀伐随意,生死由天的血腥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对比。
众人不由的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他们都不说话了,甚至有些女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就连纳林布禄在此刻看着踏月而来的女子时,心中都产生了一种荒诞的,却又理所当然的敬畏。
那些自由奔跑着的孩童感受到了环境的压抑,也慢慢的停止了笑闹。
威准痴痴呆呆的看着女子,当初的他可自在的伴随在她左右,只觉得骄傲和满足,但此刻立在这里,他才切身的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至此之后犹如天堑。
而另一个男人,在今日于万万人之中战胜了他的男人,穿着和她一样颜色的衣服迈着坚定的步伐,背着火光,任由月光将他缓缓笼罩住的朝着她阔步走去。
他甚至能听见男人踩过草地时,发出的沙沙的响声。
努尔哈赤就这么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下,走到了女子的面前。
他的头发也是编着辫子。
女子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男人。
深蓝色的天幕上洒满了闪闪发光的繁星,和远处犹如鬼魅一般的无尽草原是他们的背景。
男子和女子相对而立,那相同的衣衫,那自然而然的亲近的关系。
连草原上的班龙都知道他们是一对璧人。
“走,我带你去喝好酒,吃好肉。”
男人伸手,满目笑意的对着她说道。
衮代的目光缓缓下落,落在了那指节分明,手心满是老茧的手上。
不似威准的紧张和羞赧,他的手带着一股坚定的,能令人感受到安心的力度。
她纤长的睫毛近处瞧着,似是那翩跹颤抖的蝴蝶,却又比那草原上夏日午后停在花蕊处的蝴蝶更令他心颤。
然后,那垂落的被遮挡住的眼眸再一次抬起,瞧向了他。
忽地,她那原本就令他神魂颠倒的面容,此刻就像是要了他命一般骤然的绽开了笑颜。
努尔哈赤甚至一瞬间连大脑都是空白的,他甚至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只瞧见她那张如此令人心折的音容笑貌在自己的面前。
直到那纤纤细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上时,他才恍然回神。
他轻轻的咳了咳,这才反手极为克制的缓缓的握住了那犹如云朵飘浮在手心之中的手。
“走吧。”
“好啊。”
她就这么被他轻轻的牵着,朝着人群走去。
这么一瞬的时间内,再一次的欢呼声将两人包裹。
漫天的彩霞在头顶纷飞,衮代在这一刻竟也是被人群的欢喜祝福所感染。
她反手握住了男人的手,先一步的往前奔跑着。
直到到了火把边,衮代这才停下来。
她早已跑的热了起来,周围每个人面容欢喜,倒映着火光。
她松开了男人的手,随手拿过一碗酒。
阿玛此刻坐在首位上,喝了些酒的面容此刻带着酒染的红色混合着土褐色,还有倒映着的火光竟是令他瞧着年轻了不少。
此刻,他也在看着衮代,那慈爱怜爱的神色即便是这般远的距离她也能清晰的感受到。
她伴随着身后的音乐,踩着节奏,裙裾如同在草原上层层叠叠散开的花一般走到了莽色督珠乎的面前。
周围的酋长们不约而同的慢慢的顿下了,杨吉砮原本将酒递到了嘴边的手微微顿了顿,仰首喝了下去。
“努尔哈赤好运道。”
他对着身边的人笑着说道。
“阿玛,女儿前来敬酒呢。”
衮代笑着看着莽色督珠乎,丝毫瞧不出来她有其他的含义。
但作为草原各族部落之间沉浮几十载的莽色督珠乎此刻却敏锐的感知到,自己应该是不能端起眼前的酒碗的。
在他毫不犹豫的将手移向了一旁的茶碗时,果真面前的小姑娘笑的越发的好看。
“你啊。”
男人笑着用自己的茶碗轻轻的撞了撞女儿的酒碗,这才仰头喝了。
富察衮代敬了阿玛,也挨着挨着敬了各位叔叔伯伯,酋长们。
直到月上中天时,她有张开双手,犹如灵巧的飞鸟一般,和女子们一起欢欣舞蹈。
她看着众人的笑颜,哥哥们也在世间喝酒划拳。
倒是未曾想到自己竟也是就这么的迎接到了属于自己很重要的这么一刻。
人生当真是妙不可言,她还是嫁给了努尔哈赤。
当初前世的时候,只觉得他们都是历史上的英雄。
穿越到了现在,她当初也是一万个要打定主意不和努尔哈赤有任何情感纠葛的。
可现如今,她却是心甘情愿地要准备嫁给了努尔哈赤。
甚至为此欢心舞蹈。
当夜,草原神女的舞姿留在了许多人的心里。
周围众人庆贺欢喜,一直到了黎明时,众人才渐渐地离去。
三五成群,或是撒着酒疯,或是相互扶持,有家室的定是揽着女人孩子归家,单身汉们则相互聚在一起吆喝着往前走。
衮代也是极累,她都不清楚自己昨晚喝了多少酒,又跳了多少舞。
在送走了最后一位宾客后,她被佐佐搀扶着身子回了昨夜的那处毡房内。
她人刚挨到了枕头就睡了过去。
此刻屋外的男人们也送走了宾客。
阿古巴颜最晚最先离开,他是深夜时便先一步送莽色督珠乎回家了。
现如今剩下的除了努尔哈赤兄弟,便就是富察四兄弟了。
除了昨夜和衮代牵着手走进了人群的欢呼以外,他始终没能寻到机会和她在一起。
直到此刻,他看到了佐佐守在门口,便是知晓她定是在毡房内的。
他阔步上前,就要走进毡房。
“哎哎~”
阿海几步赶上来,伸手拦住了他,那俊朗的眉头一皱,问道:“干嘛呢?”
佐佐略犹豫了一瞬,看了一眼使眼色的阿督齐,这才行礼,对着众人说道:“各位爷,小主子累极了,方才便睡了过去,此刻正在榻上酣眠呢。”
“我去看她一眼。”
努尔哈赤压低了嗓音说道。
阿海目光直直地注视着眼前男子的面容,瞧着他仍旧带着几分醉意的神情,心中笃定定然是不会让他进去的。
“有什么看的?小心你进去把她吵醒了。”
说着,他伸手一把揽住了男子的肩膀,一边用了些力气将他推着朝着对面远处的毡房走。
都是男人,他们如何肯放心让一个喝了些酒,而且明显有些钦慕妹妹的,甚至现如今还有了有了未婚夫婿这个名头的男子去看酣眠的小妹?
于是几人合伙,嘴里说着亲近些的话,一边暗中用力推搡着他走到另一处离着这里毡房较为远的毡房内。
几人进了毡房,谈着谈着就谈论到了现目前女真的局势,说到了这些,侍女们又端了酒和下酒菜来。
直到旭日初升之时,四兄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当努尔哈赤再一次走到毡房门口时,佐佐几乎是紧绷着身子,说道:“少爷,主子此刻在酣眠。”
“我知道了。”
努尔哈赤微微颔首,就要再一次往里走。
佐佐现在面对努尔哈赤的时候心里总有种被压不过气的碾压感。
和面对威准的时候感觉完全不同。
所以她莫名的有种害怕的感觉。
“少爷!”
她猛的抿紧唇,伸手拦住他。
在男人顿住脚步,朝着她瞧过来的时候,她几乎是压制自己的嗓音说道:“主子素来浅眠,您进去定然是会吵醒她的。”
男人缓缓的吐了口气,说道:“我知道她不会。”
男人再也不愿听她言语,只伸手缓缓的压下了佐佐的手臂,轻轻的撩开毡帘,走了进去。
佐佐紧紧的屏住了呼吸,神色变了变,终于安静的立在了门口。
………
屋子里十分的静谧,以至于女子那清浅的呼吸声如此轻而易举的就穿入了他的耳间。
努尔哈赤从未肖想过这一刻,他竟是能在这样的空间内瞧见毫无防备安眠的她。
从昨日开始,就像是一场美梦一般,那酒酿喝不醉他,却又令他这样的迷失。
直到今晨,人群散尽,那种忽然空出来的巨大的空虚感和美梦醒来的错觉,令他万分的想要来她的面前确认。
于是不顾阿海几兄弟的阻拦,不顾佐佐的提醒,他还是进来了。
他站在空地上,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毕生的控制力量,使得自己的脚步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然后,终于瞧见了在床榻间安眠的少女。
她此刻如同婴孩一般抱着被子侧身睡着。
小小的唇微微嘟起,较之平日里的国色天香,此刻她多了几分小女儿家的娇俏来。
男人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屋外的佐佐发出了又谢不安的动静时,他这才动了。
往前走了两步,他极为小心的伸手,想要将她伸出被衾的手放回去,可在将要触碰到,感受到她手指尖儿的温暖的温度时,他的手缓缓的顿住了。
他还配不上的她满心相信,他还没能将他所想要给她的全世界给她。
至少现在他还不能。
他悄然的从怀里抽出一个串着玛瑙的红绳。
缓缓的隔着女孩儿的手给她戴了上去。
………
衮代都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直到她醒来的时候,天又黑了。
见她醒了,佐佐走上前,将她扶起来,又披上了衣衫,这才说道:“主子,可是饿了吗?”
衮代微微摇了摇头,她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右手,一眼便瞧见了手腕上的玛瑙珠子。
“这是什么?”
她问道。
第35章
即便是春日, 夜里的草原也是带着隆冬残留下的寒冷,屋子里的炉子刚入了夜就被烧的热热的。
那被红绳子串着的玛瑙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的明显。
上面似乎是有什么符文,但此刻衮代睡得昏昏沉沉的, 也没未仔细看。
佐佐在一旁跟着瞧了一眼, 就将今日早晨时努尔哈赤非要进来瞧她一眼的事情说了。
衮代微微颔首, 可有可无的说道:“那现在呢,哥哥们和阿玛呢?”
佐佐扶着她走到了炉子边坐着,将温度适宜的奶茶递给了自家的主子, 这才说道:“酋长昨夜就回去了,四位少爷也是刚刚才醒来呢。”
“嗯。”
“也算是完成了一项大任务呢。”
衮代喝了一口奶茶,这才舒了口气。
可思及昨夜阿玛喝了酒之后的状态, 她微微的拢起眉头。
只也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一匹快马奔驰而来, 甚至马匹四蹄落地的沉重感直直的就像是踩在她的心尖儿上一般。
衮代原本舒适的心脏,此刻就像是被人猛地拉扯住, 死死的往下拽着一般。
她猛地起身,甚至手心之中的碗瞬间打翻, 那满碗的奶茶洒落在她的身上, 留下空碗咕噜噜的在草地上滚着。
“格格!”
“格格!”
“啊, 主子可曾烫到?”
佐佐瞧着她衣裙上的污渍发出惊呼, 就要上前给她擦拭, 可衮代推开她,掀开了毡帘就跑了出去。
屋外四个哥哥也仓促的出了门, 来人是阿玛身边跟惯了侍从, 他们几兄妹都得叫他叔叔。
可到了现在, 男人满头大汗,神色凝重。看到几人连马都未曾下, 勒住了马缰直接说道:“各位小主子且随我尽快回莽思寨,酋长,酋长如今昏迷不醒!”
昨夜莽色督珠子乎兴致高昂,精神也好,甚至还喝了几碗酒,后半夜归家得时候,还乘兴骑了会儿马。
还是阿古巴颜撵着劝说了半天,踩着令老酋长回了轿撵上,可也不见异常。
睡觉前,还喝了醒酒得汤药和衮代一直给他随着时间和身体调的补药。
就连守夜的小子也在说,酋长昨夜一夜酣眠都未曾起夜。
白日里也正常,甚至还饶有兴致的围着莽思寨绕了一圈儿,说是那些地方属于格格的吗,那些地方才是那几个儿子的。
直到今夜快要入睡时,他刚坐在榻子上便忽地大喊了一声,便直直的抽搐了一瞬,就昏迷了过去,谁都叫不醒。
几人纵马飞驰,衮代甚至恨不得自己身上插一个翅膀,立刻飞到阿玛的身边。
此刻,她无比的后悔,她怎么就没有意识到呢?
她怎么就敢意识不到呢?
昨夜阿玛那明显异常的精神状态,她竟然没有当作一回事儿。
一路飞驰,直到到了门口,她看见了当初黎明也曾这样来自己院子门口接自己的嫂嫂。
她顾不得礼仪规矩,马尚未停稳,她就翻身下马,跌跌撞撞的往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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