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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服了。”
但众人皆不是傻子，就算是表面上平息了此事，私底下或多或少会有些心思。
阿古巴颜在此刻开口说道：“你们两个这样有精神，是我古勒城的勇士。”
话刚落地，原本神色松懈的两人瞬间变了神色。
“既然是勇士，那就给我滚出去，背起你的牛羊给我绕着古勒城跑。”
“............”
“...........”
衮代本就心疼二哥的脸被大了，此刻和那双月亮湾一般带着祈求的眼眸对上。
“大哥，今天这么晚了...”
阿古巴颜牵起她的手，往屋子里走，说道：“既然晚了，你就应该知道该休息了。”
“.........”
这倒是有效的安抚了人心，众人或许嬉闹或是冷漠，又或是有些未嫁人的姑娘们都跟着阿海和威准走了出去。
威准在出门时，回头瞧了一眼跟着男人往屋子里走的衮代，眼底浮现几分阴郁。
直到夜深，衮代睡在榻子上，耳畔都是山谷吹动矮丛林的声音。
偶然有巡逻人员整齐的脚步声，倒是显得夜深寂静。
她今日总有一种感觉，威准似乎是做了很让二哥和大哥不快的事情。
甚至，那件事情和她有关。
可这一路回来，甚至到了吃饭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给她说明情况，甚至还在刻意的回避隐瞒。
直到二哥猛地发怒，打了威准。
事情似乎是变得更严重了。
她就像是烙饼一般，在榻子上翻来覆去的，直到后半夜才缓缓的睡去。
而此刻古勒城墙下，阿海穿着衬衣背着一头羊，满头大汗的奔跑着，身后的威准也是如此。
远处，也未入眠的努尔哈赤立在窗口，黑亮的眼眸落在远处两人身上。
之后的时间，衮代就像是在莽思寨一般，日日都在给人看病，看伤。
直到临近夏日的时候，古勒城都没有再和对岸的明朝廷开战。
这日，难得天气晴朗，前几天连夜的豪雨冲刷滋润着整个草地，绿葱葱的草坪上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
衮代难得有空隙，便换了衣裳，穿着骑射装围着古勒城跑了一圈儿。
渐渐的有些累了，她便翻身下马，让马儿自己跑着吃草，她手中摘下一朵花儿插在她的鬓角。
耳边，忽然传来城墙转角处传来低语。
“堂弟，你说说，是不是富察家的就像这么吊着我，然后准备日后悔婚？！”
“不会。”
“那为何我想要和衮代见面，都已经被那阿海寻各种理由借口给拦住？”
“？？？？？”
衮代眨了眨眼，她倒是没怎么注意过看没看到过威准。
这么想来，倒是确实是很久没有瞧见过这两位兄弟了。
“可能是因为怕你看到了衮代格格医治病人，你不喜欢吧。”
衮代猛地屏住了呼吸，身子绷直，听着男人接下来的话。
第19章
初夏里，除了山巅终年不退的雪山以外，苍绿的颜色将山峰牢牢的笼罩住。
远处的牛羊就像是黑白的棋子散落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偶然有微风拂过，掀起水湾儿的点点涟漪。
近处，那黑石堆砌而成的城墙，掩盖住了两个男子的身形，同时也因此将那素来瞧不见的心思赤裸裸的展示了出来。
“不是我不喜欢，衮代这样的天资，我又如何去说不喜欢呢。”
男子顿了顿，似乎是极为忍耐一般的叹了口气，压抑不住一般，最后说道：“可，可就算是衮代医术好，也当注意些身份才是，那些个牛鬼蛇神，为什么偏偏要她亲手去救呢！”
“..........”
衮代倒是一直知道威准喜欢自己，对自己几乎算得上是百依百顺了的，就算是他额娘不喜自己，他也是极力的维护自己。
就是草原上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又或者是她喜欢的草药，他总是积极的送来。
在她面前他总是一副宠溺、甚至是称得上少年怀春的痴迷。
可直到如今，她才知道他竟然也是和她额娘想的一样，又或者说前岁里，他额娘所做的事情和要求，是不是看到看了威准对她的不满，所以才这样做呢？
那么上一次二哥忍不住的大打出手，多半就是为了此事。
这一刻，衮代竟是说不上伤心，但心里也是绝对不好受的。
自幼便知道威准是她日后的丈夫，她虽不是很喜威准的优柔寡断，也不想要和他成婚。
但却也觉得嫁于他，日子定是也会过的自在，就算是他在历史上命不长，自己若是注意一些，许是能改变一番命运。
可，竟是有她，也有阿玛看走眼的一天。
她缓缓的吐了口气，听着另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堂兄既然明白衮代格格的医术，就应当知晓，于她而言、甚至是那些被她医治着的患者来说，又有谁去注意她到底是医治的什么地方呢？”
“可...我不是，”
“堂兄，”少年的声音越发的沉稳，相对于威准的急躁和烦闷来说，他说话之间慢慢的已经带上了几分自然而然的威压。
“整个草原上我不曾听到有任何人说过衮代格格救人性命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努尔哈赤啊。
衮代轻轻的叹了口气，背着日光的身子被晒得有些发烫。
衮代想了想，她多想此刻就这么和这个虚伪的男子对峙，又或者是直接上去斥责一番。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
上一次阿海和他在隆冬时节打了一架，看似被大哥化解开了矛盾，但威准一派就是如今私底下对阿海颇有微词，若是以往倒是无所谓，谁也不是对人处处都完美。
现在是特殊时期。
她悄然牵起远处的马匹，最后纵马朝着那寨子门口奔驰而去，本想着归家，却听着耳边呼啸的风，以及山巅之上的白雪，甚至远处立着对着自己招手的二哥时。
到底是心绪难平，她不顾二哥诧异的神色，勒住马缰，原地掉头，朝着另一处地方奔去。
直到走到了护城门口，她才弃了马缰，任由马儿吃草，快步登于城墙门之上。
不同于城内渐渐恢复的生活的和煦，城门口士兵却紧绷着身子，时刻的关注着对面情形。
每个朝代，每个时候，相同的地方，却不会有相同的感受。
此刻，衮代立于高墙之上，看着对岸亦然伫立着的高墙，和那对着的漆黑的炮筒时，心中一股那难以言喻的麻木感席卷了全身。
恍然的，她就在这么立在城墙之上，想起了前世背过的一句诗词。
那是李白的《关山月》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不见有人还。
身边的士兵或多或少的都会注意到她，身上穿着沉重的铠甲，那露出的一点儿面容是长久被太阳照射的土褐色。
可眼神里却是少年的羞赧和清澈。
只要开战，这满城墙的少年们又有几个可以还呢？
若是她在，若是有人和她一般懂医术，是不是就能在最为艰难的时候挽救一条命呢？
而她，在这势不可挡的战事之下，能不能救下大哥的命？
如此，许许多多的大是大非面前，一个不如意的，但却无能管住自己的丈夫，又有什么值得难受的呢？
思及此，衮代纷繁复杂的心绪终于是平静了下来，可当她缓缓吐了口气正欲转身下楼时，却瞧见了阿古巴颜。
她的大哥。
“怎么？我的小妹可是没曾想到会遇见我？”
士兵纷纷行礼，阿古巴颜对着自己的士兵很是有些威严。
他上前几步，走到了衮代的身边，目光随着她方才瞧的地方看去。
两道城墙，挡住了各自要护卫的一切。
“有时候，即便是你大哥我，也不得不去做一些明知是很冒险的事情。”
男人忽然这么开口说道。
衮代心中一顿，却不曾开口。
她跟着他眺望着远处的城池。
“衮代，你可知大哥最想要什么？”
衮代点了点头，随后又缓缓的摇了摇头。
“我在想啊，咱们女真韬光养晦，现如今蓄势待发，可明朝廷却百般的忌惮，朝中却又势微。”
“这样的处境，这样的状况，大丈夫马革裹尸，为家族挣一番滔天的富贵和权势又如何？”
他的语气十分的淡然，衮代侧身，抬头看着大哥那棱角分的下颚和那双锐利的眼眸。
“若说，此刻叫我去战死沙场，于我本人而言是死而无憾的，唯独你，小妹，你出生时，大哥都有了孩子，你的侄儿侄女儿们比你都大了不少。”
“你又是这般的明艳聪慧，阿玛疼爱你，你的四个哥哥都疼爱你，只有我，更像是一个严肃的阿玛一般，小的时候最爱教训你。”
“就是婚事，虽然我们富察家族的婚事无一不是联姻，你也是如此。”
“威准家族不弱，甚至在战时更是要笼络，可却到底是委屈了你。”
衮代抬起视线，和大哥那微微垂落的眼眸对视上。
“大哥，小妹知道，小妹对此并非不甘愿。”
她的声音清朗，不见半点儿的虚情假意，也不见一点的委曲求全。
可她越是如此，阿古巴颜的眉头却蹙了起来。
“哎，我知你只有聪慧的，也明白其中利害，甚至你有着我们几兄弟甚至是阿玛都不会有的对于世间所有人的命的大爱。”
他的语气慢慢的变得严肃了起来。
“也是因此，阿玛觉得威准的性子最适适合你了，优柔寡断，虽然不能像是真正强大的男人一般，将你牢牢的护在手心，可却不会因此而将你禁锢。”
“富察家族的男人定会护你一生，而威准也会爱你一生。”
“但如今看来，阿玛看错了人。”
“可你的大哥，此刻却不得不任由那个错的人和你保持婚约。”
“衮代，是大哥对不住你。”
第20章
夏日的日光渐渐的偏移，将两人的倒影在城墙上拉的长长的。
可始终不变的是，娇俏的身影始终是被那高大的身影坚实的保护着。
男人几乎是以悔恨而又歉疚的声音在说着这段话。
故衮代心中犹如被一汪滚烫的水包裹住一般，几乎是一瞬间，她的眼眸之中热泪滚动。
四肢都像是漂浮在云端。
自出生起，大哥便已然成婚，父亲年迈将她当作眼珠子一般的疼爱，大哥更像是严厉的父亲，可那巍峨的父爱就像是一座坚实的大山一般护着她、护着她的哥哥们。
在任何时候，任何的地点，大哥做的任何的决定，她和哥哥们从未有过任何的反对，只有对于明朝廷这件事情。
她若是立于人类历史的制高点，她知道哥哥选择错了。
可，她生活在这里，活在哥哥的庇佑之下，活在这样一个注定风起云涌的时代，这么大的家族、这样的本事，只有不进则退的选择。
如何退？
为何退？
一个家族的衰亡，其中惨痛的代价，怕是生不如死。
几乎是可以想象的，若是富察家族被人至于鱼板之上，首当其冲的便是她衮代，她越凄惨，那么富察家的男人越发剜心。
当真是切肤之痛。
如何，如何，这样的大哥，这样的哥哥们，竟是给她道歉。
衮代抬头，盛满了热泪的眼眶倒映着大哥那俊毅的面容。
她开口，却哽咽住。
千般言语被扼在喉咙间，竟是说不出一个字。
直到男人拦住她的背脊，令她不由得倒入了那宽阔坚实的胸膛内。
当即，那倔强的不肯落下的泪水，犹如泄了洪一般，一滴一滴的不断淋湿了男人的衣褥。
犹如一幅怠倦的画。
男人如猎鹰的眼眸慢慢的从怀里的妹妹眺望向了远处的城墙之上，和那对面一个男人缓缓地对视。
忽地，他就像是挑衅一般，对着男人勾唇一笑，那笑容带着无数的不屑。
.........
自那日后，衮代偶然也会和威准见面，甚至在威准看来，衮代对他称得上是柔情蜜意。
“衮代，等着战事结束了，我定然敢要以最宏大的婚礼将你娶进家门。”
今日，两人坐在一片草原之上，身边是佐佐等人摆的午膳。
威准此刻容光焕发，丝毫瞧不出前月为此焦躁不安的模样来。
衮代背脊笔直，那漂亮的盛满了星河的眼眸此刻带着放空的神情看着远方，渐渐的思绪便走远了。
自大哥和自己说了那一番话之后，古勒城变得开始有了备战的紧张感了。
她知道，那足以改变整个富察家族的战事就要来临了。
甚至三哥阿督齐和二哥阿海已经回了萨济城，主管起了家事。
阿玛也被人特地的保护了起来。
只有她，本是要送回去陪阿玛的，可她抵死不从。
甚至她偶然登上城楼时，那黑洞洞的炮筒密密麻麻的，对面的校场内密密麻麻的都是士兵。
1574年，即将来临。
整个古勒城只有威准，只有他似乎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一般还在做着美好生活的梦想。
午后，衮代去寻大哥。
阿古巴颜此刻身边围着许多的人，他甚至只来得及瞧一眼小妹，便又陷入对于战事布局的讨论之中。
衮代习以为常，只是挥了挥手令佐佐等人将膳食端了进来。
“各位首领、叔叔伯伯们，请先用膳。”
众人皆不理她，就像是没听到一般。
衮代也不恼，立在门口用她特有的带着几分冷淡的语气，彬彬有礼的语气说道：“不吃的话，我就掀了你们的案桌。”
众人：“！！！！！！”
众人连忙下意识地护住了案桌，这才纷纷起身朝着一旁摆好了膳食的矮桌子走去。
衮代微微颔首，这才和门外的嫂嫂对视了一眼，嫂嫂笑了笑，带着侍女转身走了。
衮代则端端正正的坐在了另一张的小桌子上，大有一种盯着几人好好吃饭的意思。
自从前月开始，阿古巴颜就开始忙碌，有时候甚至来不及吃饭。
衮代瞧着他竟是瘦了，到了饭点儿就自动来了。
直到众人差点没将吃干净的碗递给衮代检查的时候，她才起身，吩咐佐佐等人将碗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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