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侍女放下托盘, 朝某处招了招手, 很快出现一个紫衣侍女端着干净的湿帕子来到谢青云面前。
谢青云取过帕子净手, 侍女们才真正退下。
谢青云的沙包游戏至此结束,简单活动一下筋骨的感觉还不错。她走到傅钧义身边, 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钧义兄?”
傅钧义被熟悉的声音惊醒, 慌忙甩开对方的手, 一下子拉开两人的距离, 脑袋更是别到一边, 不敢去看青云兄的脸, 害怕与之对视。
谢青云满头问号,她朝他走近,傅钧义像受惊的兔子躲得更远了,躲到看台边缘后,见谢青云还在靠近,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双腿一蹬, 直接跳到了赛场中。
谢青云很着急,“赶紧回来!扔沙包还没有结束, 你被砸到怎么办?”
傅钧义:“我身体灵活着呢, 谁都砸不中我,今天肯定有骑射相关的比赛, 我先去马厩挑马了!回头见!”
他丢下这么一句,竟是头也不回,在无数飞来飞去的沙包中一溜烟跑了。
谢青云:……
谢青云十分无奈,看到小侯爷的背影消失在赛场中,只能从看台先回了包厢。
一炷香时间的沙包比赛结束后,锣鼓声响,这一轮食客扔沙包的手艺不行,壮汉推回去的大树上还是满满的小灯笼,可见打下小灯笼的人不多。
大树退场后,场中并不安静,很快有一群衣着艳丽的男男女女入场跳舞。
还挺有现代比赛啦啦队的感觉。
谢青云欣赏着歌舞,没一会儿包厢门被敲响,是酒楼的侍女来送了沙棘酒,和沙棘酒一起送来的还有一篮子沾着水珠的新鲜葡萄。
谢青云看了看葡萄。
侍女笑着解释,“掌柜祝贺郎君斩获今日沙包比赛第一名,这是您的战利品。”
这倒是意外之喜。
谢青云道过谢,回屋里用干净的清水净手,随后从篮子里拿出两个干净的小盘子,一个放剥好皮的葡萄,一个放葡萄皮。
·
傅钧义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异常的心跳终于恢复正常,他按着心口忍不住嘀咕,“这个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会儿犯病,一会儿又恢复正常,实在是太影响生活了。”
他去马厩挑了一匹马订下,随后又回到赛场,原路返回站在看台外。
谢青云剥着葡萄,注意到他再次出现,上下打量他,确定没在他的衣服上看到沙包印,松了一口气,“快来吃葡萄吧。”
傅钧义撑着看台边缘轻松一跃,直接跳回看台内,他欢喜地挤到谢青云身边,伸手想拿葡萄,看到自己手上沾着尘土,又收回了动作,微仰着头张开嘴巴,“青云兄帮忙喂我一下,啊——”
谢青云看他张嘴等投喂的样子,有些无语,“屋子里有水,洗洗手就好了。”
傅钧义:“你就给我扔两颗葡萄嘛,我懒得洗手啦!”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分外软绵乖巧,还朝着谢青云眨巴眨巴大眼睛。
谢青云根本受不住他这样的撒娇,心里一软有点想随他的愿,又觉得这样喂葡萄实在过于肉麻,她稍稍挣扎了一下,“你几岁了?吃葡萄还让人喂?我叫你一声傅三岁你敢应吗?”
傅钧义:“我应了你就给我喂葡萄吗?”
谢青云:“嗯?”
傅钧义:“你说‘嗯’,那就是同意了,快叫吧,我等着应你呢!”
谢青云:“……傅三岁!”
傅钧义:“诶!啊——”
他应了一声,真的幼稚张着嘴,用眼神催促谢青云给他喂葡萄。
谢青云:…………
“真是服了你了!”
她嘴上抱怨着,手上愿赌服输地拿起一颗葡萄,原本打算扔到他嘴里,又担心扔偏浪费水果,最终选择直接塞进他嘴里。
她微凉的指尖压到了傅钧义微热的唇,傅钧义原本乖乖等着投喂,被这一压,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从唇上蔓延到全身,他打了一个激灵,心跳又开始不听话了,跳跃得越来越快,越来越乱。
谢青云给他喂完葡萄,又给自己喂了一颗葡萄,态度非常自然大方,傅钧义在一边看着却不自觉开始脸红耳热。
青云兄怎么可以这么不拘小节!!
他的手刚刚压到他的唇了啊!!
他怎么可以这么若无其事继续吃葡萄!!
谢青云哪里知道小侯爷的胡思乱想一惊一乍,注意到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以为他还要吃葡萄,心中好笑又无奈,又捏了两颗葡萄塞进他嘴里。
“别光看着我不吃啊,你嘴里都塞了三颗葡萄了!懒得洗手,还懒得动嘴吗?”
傅钧义低头去嚼嘴里的葡萄,心里冒出一个想法:
愿意投喂他的青云兄为什么是男子呢?他要是女子就好了!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就把傅钧义震惊在原地,他整个人仿佛石化,风一吹就能随风而去。
傅钧义再次察觉到那种未知的危险,他不敢再呆在谢青云身边了,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我我我、我去准备骑射比赛了!等我赢回葡萄美酒我们一起吃晚膳!”
谢青云闻言,抬头去看,傅钧义已经再次翻过看台跑远了。
小侯爷今天怎么回事?跑过来又跑过去的,精力也太旺盛了吧?
·
歌舞表演结束以后,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归雁楼开始点灯,明灯数量众多,照得赛场亮如白昼。
几轮简单的比赛之后,归雁楼宣布马球比赛开始,谁射门的次数最多,谁就能赢得葡萄美酒。锣鼓声响,预留了一炷香的报名和选马时间。
傅钧义被震惊的灵魂还没有完全平静,他骑着马,有些蔫蔫地领了球棍,花了好大的力气去做心理建设,这才鼓起勇气去看谢青云。
结果!就看到谢青云正在和一个穿着紫衣的年轻胡姬说话!
傅钧义一下子怒了,他用自己最炙热的视线盯着那边,试图把青云兄的注意力拉回来,但是他盯得眼睛都疼了,那个该死的青云兄还是没有看他一眼!
傅钧义的心冷了,心脏上的病也不药而愈了,只有肝,气得生疼!
要不是惦记着马球赛的战利品,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到看台上把那个紫衣胡姬赶走。
他带青云兄过来,是想让他放松的,而不是被各种胡姬吸引注意力的!
傅钧义真是越想越气,好不容易压抑住怒气,他再次看向看台,却发现这一次谢青云竟然和紫衣胡姬一起不见了!?
我真的会气炸!
青云兄怎么可以这样!
早不离开,晚不离开,偏偏在他上场的时候离开!
他那么一个大高个,骑在大马上就这么被人记不住吗?他在这个时候离开肯定是故意的!
该死的见色忘义的谢青云!
小侯爷满腔怒火,听到马球比赛的锣鼓声响起,化悲愤为力量,猛地闯入人群中,那气势惊到了不少参赛选手,下意识驱马避开他。
小侯爷就这么带着一身杀气和低气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把赛场中的其他选手打得落花流水。
归雁楼一共在场地上抛出二十颗马球,二十颗都被小侯爷抢到,刚开始的几颗马球都被球门的网兜住,越到后面打出马球的力道越大,最后的几颗马球球门的网都兜不住了,破网而出后狠狠砸在地面,砸出三个深深的凹陷。
参赛者看向傅钧义的眼神充满畏惧,归雁楼的赛事负责人满头大汗。
傅钧义在场上横扫千军,发泄了所有怒火,整个人陷入异常的冷静。
期间他都没看看台,但他觉得青云兄一定在看自己,还有些得意。
姓谢的应该看到我的风姿了吧?
让我狠狠鄙视一下他的不仁不义!
当负责人宣布他赢得葡萄美酒时,傅钧义挺直腰背,故作冷淡地瞥了一眼看台。
发现谢青云不在那里,他的冷淡瞬间破功,他紧抿着唇气得一下子掰断了手中捏着的球棍。
“喂,你都赢了,还破坏人家的比赛工具啊!”
这嗓音温柔又清冷,是他最熟悉的青云兄的声音。
傅钧义原本坐在马上意气风华,听到这声音,所有疲惫一下子涌上来,他从马车上下来后,软绵绵地靠在谢青云身上,“青云兄,我好累啊!为了帮你赢得这葡萄美酒,我真是拼了老命了!”
傅钧义只觉得靠着的这个地方像一块甜糕,云朵一样软,米花糖一样甜。
他的脸上不自觉露出幸福的笑。
谢青云赶紧扶住他,把那杯热水递到他唇边,“你刚才打球的时候那么凶悍,一个人包圆了所有马球,好几次不顾危险横冲直撞,最后还折断的球棍,能不累吗?
马球打得很好,但是下次别这么打了。”
谢青云观赛的时候,好几次都被傅钧义的动作吓到,以为他要命悬一线,虽然他最后都破局了,但是现在想起来还是让人后怕啊!
谢青云忍不住责怪,“只是一份葡萄美酒而已,没必要这么拼命!”
傅钧义笑得灿烂无比,“你这么关心我啊!那为什么不看我比赛?”
谢青云:“我看了啊,只是不在看台,在别处。”
傅钧义从他身上起来,想到之前在看台上的紫衣胡姬,眼里冒出小火苗,“你在哪里看的?是不是和那个紫衣服的胡姬一起看的!”
谢青云:“你语气怎么酸溜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吃醋呢。”
傅钧义身子一僵,赶紧垂眸,担心泄露自己的情绪,但语气却难以掩饰,有些结巴地说:“谁、谁吃醋了!”
谢青云的眼神带了几分探究。
傅钧义被他看得心虚,赶紧转移话题,“看我做什么,你还没回答在哪里看的比赛,又和谁一起看的?我可是你最好的兄弟,你不能辜负我!”
谢青云一时有点无法理解小侯爷话里的逻辑,他是不是她最好的兄弟,和看比赛的地点同伴有什么关系?
辜负一说又是何来?
哎,算了算了,回答问题就是了。
谢青云:“那个胡姬是个医者,过来卖药的时候我和她说了两句,她走后,我想到你参加马球比赛会很累,所以去了厨房,亲自给你煮了一碗回复体力的甜汤。
现在回包厢,甜汤的温度应该刚刚好。”
傅钧义听得心花怒放,嘴角的弧度无限上扬,“青云兄,你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又见色忘友了。”
谢青云:…………
她一把推开靠在自己身上的傅钧义,“我看你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自己走吧!”
谢青云走在前面,傅钧义兴奋地追在他身后,“青云兄!青云兄!我帮你赢得了葡萄美酒,你要怎么感谢我啊?”
谢青云:“我也不是非要葡萄美酒不可。”
傅钧义:“好嘛好嘛,是我偏要给你,不要你的感谢,但是你不能一句好话都不说吧?”
谢青云:“小侯爷英勇无双,天下第一行了吧?”
傅钧义:“你怎么可以这么敷衍!把后面的‘了吧’去了!”
谢青云:“不去!”
傅钧义:“去嘛去嘛,夸夸我就只是动动嘴而已,又没有什么损失。”
谢青云:“你好烦……”
两个青年的声音渐行渐远,躲在赛场附近的一名紫色胡姬探出脑袋,激动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
回到包厢,傅钧义乐呵呵饮下一小碗甜汤,喝完以后只觉得自己精力充沛,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他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青云兄,你怎么只煮了这么点甜汤啊,我还没喝够!”
谢青云:“真让你喝够了,晚膳怎么办?你今天参加马球比赛的时候太凶了,有些菜品不适合现在吃,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柜台换换菜品。”
傅钧义乖乖点头,“好~”
谢青云被他上扬的尾调叫得头皮一麻,忍不住打了一下他的肩膀,“能不能好好说话?喝碗甜汤,把你的嗓子都喝腻了吗?”
傅钧义轻咳了一声,灿烂一笑,“好!青云兄,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快去快回吧!”
谢青云这才离开包厢。
她刚离开不久,看台处传来陌生的呼唤声。
傅钧义随意瞥了一眼窗外,发现看台外站着的人是一个紫衣胡姬,想起之前纠缠谢青云的紫衣胡姬,立刻黑着脸走过去。
傅钧义浑身都散发着冷气,恶狠狠地说道:“走开!不准再出现在这里,再来打扰我兄弟,小心我把你丢出去!”
紫衣胡姬丝毫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到,她左右看看,然后压低声音问道:“这位郎君,要买药吗?”
傅钧义一脸肃然,不为所动。
紫衣胡姬声音更低了,咬字却缓慢又清晰,“郎君,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断、袖。”
傅钧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子,“我袖子好好的,哪里断了?”
紫衣胡姬掩嘴一笑,“嘻嘻,原来郎君还不知道何为断袖啊?断袖,就是指男子与男子之间的爱慕之情,我好心告诉你吧,你看你兄弟的眼神就是看心上人的眼神。”
傅钧义只觉得一道惊雷劈在身上,劈碎了他曾经无数次逃避想要掩饰的未知危险。
他不愿意承认。
他是个男子,怎么可以喜欢男子!
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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