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着手边的白沅沅:“快追,不能让他们跟我们走散了。”
白沅沅眼睛还红通通的,吸了吸鼻子,瓮声道:“江师兄,怎么了?”
她明显感觉到江星衍有些着急。
江星衍停下脚步,迎着白沅沅疑惑的目光,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方才他们说的菩提法会,每千年有一次。上次的菩提法会由我们江家和五蕴宗共同出力,那一年我父亲虽未尚未继任家主,却也废了很大心思。不过菩提法会开始时,他因要冲击金丹而缺席盛会……”
“上一次的菩提法会,是七百年前,下一次的菩提法会还没有来临。”江星衍越说语气越凝重。
“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但如果我没猜错……我们好像回到了七百年前。”
第36章 梦中身
季宁玉走得很快。
埋头疾步前行, 几乎所有的灵气都涌向脚底。
寻常人牵着马匹走在官道上,只觉得一阵飓风卷过去,依稀夹带着人影。等回过神后, 周身分明什么也不剩, 仅有树梢哗哗作响, 方才的一切仅是错觉。
她近乎奔跑起来,在草地之中簌簌穿梭, 奔向无人走的小径。仿佛身后有凶猛之物在穷追不舍, 被抓住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而她要奋力摆脱, 不敢有丝毫的停顿。
直到离有人烟的地方越来越远, 远到完全看不出她从何处而来。四周空旷旷的, 任凭冷飕飕的风呼啸而过。
季宁玉抬起小臂擦了擦脸, 逐渐放缓了自己的脚步。
天地茫茫,茕茕孑立。
果然自己还是没办法面对白沅沅。
她总是想到月色下那静谧的眼神,还有熊熊祭火中,抱住自己浑身满是血色的身影。
那都是假的吗?
应该是假的, 毕竟那甚至都不是白沅沅。只是顶着白沅沅模样的叶行舟罢了。
其实想想这一路上,他露出的破绽并不算少。
月夜下骤然幻化的细长眉眼,出剑时划开的独属于天心宗核心弟子才会的剑法, 以及从来不愿意出声说话,也不愿意替自己包扎伤口……
彼时的季宁玉信任对方,故而没有继续追问。
刻下想起,当时她信赖的人, 究竟是白沅沅, 还是……叶行舟?
季宁玉简直不敢去深思。
每深入细想一分, 被玩弄和被欺骗的背叛感就会将她完全层层包裹,细细密密, 无计可施。
真不愧是叶行舟啊,季宁玉暗暗想到,他本就是个心思深沉的骗子。即便平日里装得再无辜再君子,终究是在自己眼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暴露。
他从前不就如此么?费尽心思的接近自己,若论伪装,谁又能比得过叶行舟?
是了,这并不是叶行舟第一次骗自己。
季宁玉低头慢吞吞地向前走,想到从前的事,抑制不住地冷笑。
自从和叶行舟在雪地里毫无顾忌的翻滚闹腾,打了场特别畅快的雪仗,季宁玉觉得自己跟叶行舟应当算是朋友。
她在出关后不久,再次以闭关的借口消失在顾玄晖所在的主峰。
旁人都以为季宁玉吃错了药,近来修行如此刻苦,连江星衍都觉得奇怪。
顾玄晖的主峰终年白雪不化,鲜少有人来访。如若季宁玉自己不下山或去宗主喻既明那里练功,一旦闭关,其他人想见到他们师徒并不容易。
其实季宁玉仅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看见自己。
她不想那么快对叶行舟暴露身份,不过是一点小小的私心。她享受成为“顾小玉”时得到的珍贵的友情,对方不会在意自己的身份,不会对她有所图,不会和江星衍厮混在一起嘲弄自己。
等日后时机合适,她自然会告诉叶行舟真相。
思及此处,季宁玉慢慢垂下眼睛掩盖眸中的神色,神情也不由自主地染上几分低落。
很快熟悉的脚步声便从身后传来,叶行舟的声音响起:“顾小玉。”
季宁玉回头,见他手上用布包裹着什么东西,向自己抬脚走来。
少年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丝丝密密渗入眼底,映着整片天空都变得清朗透亮。
因着顾小玉是外门弟子,她不可能出现在天心宗几座主峰。平日里她与叶行舟见面,皆是叶行舟往外门来。外门弟子人数不少,与内门几乎不相通,核心弟子鲜少有人会往外门来,倒是方便季宁玉隐藏身份。
季宁玉也笑了笑,她笑起来唇畔有小小的梨涡,很是明媚天真。
然而她又想到什么,收起笑容,有些不高兴地数落道:“我等你好几天了。”
叶行舟止住脚步,听到她说这话顿时颇为局促,小心翼翼地解释:“前几天师尊有任务,来的仓促,没有及时告诉你……”
天心宗内部有传声符可以用,用符文写下对方的名字即可。
叶行舟曾不经意提起,季宁玉却摇头拒绝了传声符。只说外门弟子人多眼杂,被人发现她与内门弟子认识,怕是要给对方带来麻烦。
叶行舟虽然不在意,不过季宁玉话说到如此,便也没有再坚持。
谁知道师尊喻既明这几日让他进剑阁历练,耽误了和对方的约定。
“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见叶行舟神色有些内疚,季宁玉也没有真要责怪对方的意思,指了指他手上包裹起来的东西,岔开话题。
叶行舟抿着嘴,没有作答。故作神秘的将包裹一层一层打开,露出里面仍散发着热气的蒸肉,眼里藏着笑意。
“知道这是什么吗?”
季宁玉探了探头疑惑道:“咦?”
她当然知道叶行舟掌心里的这是什么。
低阶妖兽的灵肉,食用后能对他们这些弟子的修行有所助益。
不过比起用灵石灵药或灵肉硬灌出来的修为,天心宗更讲求天道酬勤。没有什么比自己靠硬实力打出来的更可靠。
故而核心弟子的饭堂偶尔会出现这个作为奖赏,外门弟子则没有那么好运了。真要想吃,可以自己动手挑战低阶妖兽。
身为顾玄晖首徒的季宁玉知道,外门弟子顾小玉却不一定知道。她没吭声,眼巴巴地望着叶行舟。
叶行舟抬眼便见对方黑亮亮的眼神闪动,似有微光,下意识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干嘛啦。”季宁玉语气不满,脸上却没有恼怒的神色。
“是妖兽的肉,品阶不高,对我们来说刚好。”叶行舟不再逗她,两人的头渐渐凑在一块,“这是我这次通过剑阁二层的奖励。”
季宁玉惊讶:“好厉害。”
剑阁是每个剑修都会去挑战的秘境,共有九层。不以修为等级论,而以剑气为主。据季宁玉所知,江星衍也只不过通过了一层,二层还没有上去。
叶行舟入门比江星衍迟这么久,却已经通过剑阁二层,当真不可小觑。
叶行舟倒是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厉害的事,只是见季宁玉很惊叹的模样,垂下眼睛笑了笑:“还差得远呢。”
他将掌心的灵肉往前送了送,递到季宁玉的面前。
季宁玉奇怪:“怎么?”
叶行舟耳尖微微泛红:“这是给你的。”
季宁玉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我们饭堂偶也会有灵肉可食,听闻外门弟子吃不到这等灵肉。……我想带给你尝尝。”叶行舟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将灵肉包裹着往季宁玉掌心一塞。
他又笑起来,双眼微微眯起,似是如释重负,浅淡的红色顺着他的后颈攀上耳朵根后。
季宁玉直直望着自己掌心还冒着热气的灵肉,心底涌起陌生的情绪。茫然?感激?又或是其他?
她想说,她也吃过很多次,并不缺这些,甚至吃得品阶要比手中的更高。但是,她真的很喜欢叶行舟送来的这块。
“这不是饭堂的,你放心。”看季宁玉久久没有动作,叶行舟慌忙安慰道,“你不必怕师长责罚,这是我的奖赏……这是我亲手猎杀的妖兽。”
原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想要送给谁,自然都由他决定,叶行舟的选择也显而易见。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发放轻,像是怕被季宁玉拒绝似的,将布包裹的灵肉缓慢却坚定地按回对方的掌心,倒是有些不容置喙的坚决。
季宁玉觉得藏在胸膛里的心脏跳的厉害,惹得她浑身发烫,脸也发烫。
低着头琢磨着自己的鞋尖,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起吗?”
“什么?”叶行舟的声音颇为茫然。
季宁玉抬起头,蓦地撞进叶行舟黑漆漆的眼睛里。他之前一直在看季宁玉,猝不及防就被抓了个正着,人还有些发愣,眼神更是直愣愣的,倒是有些憨傻。
季宁玉第一次见到他这般失态的模样,方才的紧张与局促感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知道眼前的人比自己更紧张之后,她便要好上许多。
她将灵肉送到叶行舟眼前,摊开手掌,笑眯眯道:“我说,一起吃。”
叶行舟视线落在她的掌心,又落回她的笑颜,黑色细长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对方,微微弯起,应声道。
“好。”
两人并肩坐在树梢,借着树杈枝叶的遮挡,掩盖身形。远方的风穿枝拂叶而过,吹彻凌霄,有几分清寒的意味。季宁玉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甚至可以嗅到来自叶行舟身上的松香之气,很浅淡,落在风里又忽而散去。
他们头靠着头,窸窸窣窣,偶尔贴近后又略显局促地分开,不一会却又渐渐靠在一块,像彼此依偎的飞鸟,相互取暖。
季宁玉觉得自己来到天心宗后,从未那么自在过。
叶行舟话不多,却总能耐心地听她絮絮叨叨。有时季宁玉都觉得自己说得太多,想法也太多,当然也不乏对天心宗某些人诸如她那个未婚夫江某人的不满。
对方静静听着她的抱怨,偶尔说得几句话很快便能将其从糟糕的情绪中带出。
她从未想过,这自在最终让自己付出惨痛的代价,犹如噬骨之毒,缠绕了她整整两世。
究竟是哪一日,季宁玉已经记不太清了。
只依稀记得,那天没有下雪,天光明媚,映照在雪地里,泛着淡淡的金光。
她这几日都没有去找叶行舟,算了算日子,“季宁玉”此人也该出关了,总不能永远藏起来不见天日。
究竟要怎么同叶行舟解释,她还没有想好。
怀揣着忐忑不安心情的季宁玉走下主峰,寻思着去药圃取些药材,她想亲自炼些丹药送给叶行舟。若是知道真相的他很生气,看在自己送了丹药的份上,没准还能给她留几分情面。
季宁玉自觉和对方关系亲密,自己又不存在恶意,叶行舟脾气又很温和,应当不会对自己生气……太久吧?
这般思忖着,她便从长老那儿领了东西,刚准备离开。正巧有两人结伴走到药圃,正要推门进来,好巧不巧正是季宁玉最熟悉的两个人。
江星衍的声音从不远处传入季宁玉的耳朵中:“……真亏得你有时间,还能陪她玩这般把戏,当真是有意思极了,遗憾我看不见。”
待看到江星衍身边之人时,季宁玉心中猛然一跳,几乎想也没想从后窗翻了出去。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跟对方见面,更何况是在江星衍的面前。
江星衍身边正是叶行舟。
本应该抬脚就要走,却不自觉地蹲在窗外,屏息凝神。
不是听说江星衍之前对叶行舟多有不服?看来两人的关系要比自己想象中更好。
不过几天没见,叶行舟看着又长高了些,隐隐有要超过江星衍的驱使。季宁玉心中有的没的暗想着,探出头悄悄看着屋内的两人。
江星衍向来不爱穿天心宗的弟子服,锦衣华袍的半拢着袖子站在叶行舟身边。原应该是很耀眼的,可季宁玉偏偏被他身边的人吸引。
那人将头发简单束起,清朗挺拔。弯眉细眼,生在男子面上会显得过于阴柔俊秀,偏他眉骨挺直,薄唇清冷,倒是更添了几分清冽之气。
季宁玉呆呆望着那张脸,暗叹道,确实是好久未见,竟是觉得有几分陌生了。
江星衍拍了拍叶行舟的肩膀,打趣道:“她那般脾气,也就你能受得了,不容易。”
听见江星衍的调侃,叶行舟不知想到什么,眼神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柔软。解下腰牌,他挑选着需要的灵草,边慢条斯理道:“谈何受得了受不了?她身份不一般,是道衡仙君唯一的弟子,又是江家亲自为你定下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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