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行舟很快带她浮出水面,季宁玉狠狠咳嗽几声,江星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岸边,正看着自己的方向,脸色也很难看。视线从江星衍身上收回,便看见叶行舟脸色苍白,握着她胳膊的手竟是在不自觉的颤抖。
季宁玉疑惑地看了眼岸边的江星衍和白沅沅,又看向叶行舟颤抖的手,突而明白过来,笑得前仰后合,不住地乐道:“叶行舟,原来你也怕水呀!”
叶行舟平日里总是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什么时候有过如此紧张害怕的模样?想必也跟白沅沅一样,怕水怕得厉害了。
江星衍走到水边将两人拉上来,脸黑得像煤炭,瞪着季宁玉道:“蠢死你得了。”
叶行舟只是沉默着走到岸边一言不发的烘着衣服。
季宁玉没顾着反驳江星衍,横竖他已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不必放在心上。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叶行舟身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叶行舟的胳膊。
叶行舟脸色仍然不算好看,也没有搭理她,甚至没有转头看她。
季宁玉觉得颇为稀奇,半蹲在旁边,双手搭在膝盖处,下巴轻轻搭在肘部好奇地望着叶行舟的动作。
良久,叶行舟才缓缓开口,声音很轻:“下次别那么吓人了。”
季宁玉想,她才没有要存心吓人呢,她只是太想赢了。
因为她的一生又一生,总是输得一败涂地。
被湛蓝色的海水包围,顺着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鹅裙幺五尔二七五二爸以海潮不断涨涨落落的季宁玉神思恍惚,她再次觉得自己要融化在海洋深处。
直到,依稀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用尽全力游向自己。有什么人牢牢抓住她的手臂,正如回忆里的位置,带着她从深渊的无尽中脱离。
季宁玉的头被从水面托起,她很快找回自己的呼吸,瞪圆了眼睛看向拉着自己的白沅沅:“你不是很怕水吗?!”
明明每次落水都会惊恐地叫出来,怎么就敢拽着自己一起跳下来,这可是比寒潭河流更广阔更危险的浮提海。
远处波云诡谲逐渐散去,天光从云层深处照射,四散天际。
白沅沅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她浅浅微笑,轻轻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船只就在距离两人的不远处,随着水波浮浮沉沉。船头早有人按住将季宁玉推下来的男人,要将他交给管事处理。有个女修正弯下腰,仔细探查季宁玉与白沅沅的动静,见两人从水面探出头,惊喜地叫道:“还活着!”
她正想要将俩人救上来,却被同伴拉住。同伴使了使眼色,瞥向季宁玉。
因为在船上斗殴引来海兽,季宁玉本就是要被逐下船只的。既然掉进水里,甭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没有再让她回来的道理。
季宁玉将白沅沅向船只的方位推去:“你上去。”
白沅沅却执拗地拉住她的胳膊,不愿离开。
一不留神,高涨的浪头汹涌打来,直接将季宁玉与白沅沅两人掀翻。两人再次被海水淹没,挣扎着从浪潮中透出呼吸。
湛蓝色的海水深处,浩大的阴影摇摆着鳍部,从季宁玉和白沅沅的脚下徐徐拂过,带动着水波涌起暗潮,又悄然隐没在潮水里。
那只袭击渡船的海兽尚未离开。
意识到这点的季宁玉登时不敢动作,她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平复,对白沅沅低声道:“不要动。”
白沅沅似也察觉到脚下暗潮汹涌,安静地飘在水面,眼睛则紧紧盯着水下。
暗潮顶着两人脚底,突然掀起强悍的波澜。巨大的鱼鳍从海中升起,高扬着甩向天际。跳珠似的水流劈头盖脸的向两人砸来,季宁玉被鱼鳍甩向半空,只觉得自己的蓦地腾空,视线骤然向上。
她惊呼一声,低头俯瞰海洋,白沅沅像粒芝麻般淹没在浪潮中。
海兽自在地游向浅水,高耸的背部露出水面,露出和海水一样的颜色,夹杂着细碎的斑纹,如同连绵起伏的山脊,蜿蜒海天交接之处。
季宁玉方才看清,原来浮提海中令所有人闻风丧胆的海兽,是一只庞大的鲸。它定然已过几近千年岁月,漆黑的眼睛要比成年男子更高,盛满海上的风浪与浩瀚,沧桑悠远。
它对人们的惊恐惧怕不以为然,只是逍遥散漫地摆动着尾鳍。然而鲸兽实在太大,对它而言挠痒痒般的动作,便可以涌起滔天巨浪,再次向船只席卷。
如此大的风浪再加上鲸兽,就算自己用法器也几乎没有可能平安渡海。
从空中坠落的季宁玉咬咬牙掏出自己的法器,往水中一掷,同时抽出长剑,踩着剑身稳住跌落的身形。
第一次重生,她与叶行舟等人结伴渡海时,也曾遇到过海兽。不过那海兽比起这只鲸来说体型要小些,攻击性却更强,嘴中满是交错的尖牙利齿,可以将海中其他小妖兽的骨骼直接咬碎。
海兽掀翻了四人乘坐的渡海法器,季宁玉差点以为他们四人就要命丧于此,最后叶行舟以身为饵,乘风破浪,让她和江星衍找到破绽。
她记得当时叶行舟所用的每一个招式。
季宁玉平稳落在海水间,她扔下的法器能令自己短期内立于海面,每走一步,莲花盛放。
霎时间,水面上绽开朵朵红莲,季宁玉踩着莲花提着长剑冲向鲸兽。
鲸兽张开巨口,吞噬无量无边的海水。海水倒灌,推着渡船和季宁玉都不由自主地划向鲸兽的嘴中。
回忆里,叶行舟翻腕提剑,将浑身灵气逼向持剑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海兽。海兽张开红通通的巨口,妄图吞噬叶行舟。
宛如松柏的少年满眼无惧,破开风浪,拔出见诸天穿透海兽的下颚,抵住它的锯齿。海兽短时间无法咬合,只能徒劳张着嘴,发出怒吼。
季宁玉翻腕挽剑,脚下急速踏浪,劈向鲸兽的巨口。
鲸兽却在发现季宁玉后,黑漆漆的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缓缓闭上了嘴巴,随后竟是摆动着尾鳍,向季宁玉主动靠近。
季宁玉颇觉惊异,手上动作却没有停。
既然无法直接攻击嘴部,那她选择向上攻击。
谁知道鲸兽明明身躯庞大在海中却无比灵活,速度竟是要比季宁玉想象中更快。
季宁玉眉头紧皱,脚下提气就要凌空。就在她回身旋转,凌空当立的刹那,鲸兽的头猛然向她凑过来。
季宁玉反应迅速向后回撤,手背却仍然与之相贴。
意向中的攻击没有出现,就在手背贴向鲸兽头部的瞬间,季宁玉仿佛瞬间被拉进深海的浩瀚无穷。
安谧的暗流,温柔的水波,成群的尾鱼从她四周灵巧游过,穿过她几乎透明的指尖。她全身都快要融化中在海水里,双腿也像鱼鳍,自由自在的在海中游弋。
鲸歌从海水深处传来,悠远轻扬,如同海洋上千万年的叹息,不生不灭,不增不减。
季宁玉瞳孔骤缩,灵台处随着鲸歌叮咛嗡响,不明白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
鲸兽用鼻部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背,下一刻,用劲将她顶起。季宁玉没有感觉一丝害怕与惊恐,好像已经知道鲸兽要做什么——
她放肆地落在鲸兽的头部,鲸兽兴奋的摆尾,从海水中露出全部身影。滔天巨浪澎湃汹涌,水流强大的力量让鲸兽浮出水面,它几乎像山那样高。
狂风和着腥咸的水气拂过季宁玉的面庞,她从鲸鱼头部立起,仿佛立于高山之巅,俯瞰人世。
季宁玉对自己的经历尚没有回过神,瞥见渡船在自己脚下,渺小的像秋天的落叶,船上的人便更小了。
错落地惊呼、祈愿、叫喊,各式各样的声音从风中七零八碎地传来。季宁玉甚至看见有人在船头对着自己缓缓下跪。
她不住嗤笑,像在看一场闹剧。
随即,季宁玉眼神微顿,看向快要被海水淹没的身形。单薄而柔弱,若是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的小小身影。
是为了救自己而跳下来的白沅沅。
那时候——
叶行舟驯服海兽,立在海兽头部,乘风而来时,看着在海水中挣扎的她也是这样的感觉么?
那时的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思对自己第一个伸出手呢?
季宁玉微微沉默,海风将她绸缎似黑亮的头发吹散,像风中飘扬的旗帜,张扬而热烈。她轻轻俯下身,拍了拍鲸兽的头,鲸兽调转方向,动作轻柔地接近船只,没有再掀起浪潮。
叶行舟怎么想得她不知道。
不过白沅沅嘛……
大风起兮,飞扬云间。季宁玉对着快要被海水淹没的白沅沅慢慢伸出手。
——看在她胸平的能膈着自己的份上,可不能轻易死在这里了。
第13章 浮提海
汹涌澎湃的海水就要将白沅沅吞噬,即将没顶之际,她唯剩下一只右手挣扎着从水面探出。
季宁玉轻轻拍了拍鲸兽的头,鲸兽大半个身体沉下海水。只留下顶着季宁玉的那块浅浅之地,如同在海面形成一座小小孤岛。
季宁玉只微微俯身,便拉住白沅沅的手腕。
鲸兽尾鳍微微摆动,借力从深海浮现出庞大的身躯,白沅沅像块白萝卜似的被从海水中拔起。季宁玉不过轻轻一拽,柔弱瘦削的身形便落在她的身旁。
水珠不断从白沅沅额角发梢滑落,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看向季宁玉的眼睛却黑亮黑亮的灼人。
白沅沅情不自禁地凑近季宁玉,想要和她更接近一些。
季宁玉察觉到她的动作,一点也没给对方机会,伸出右手的食指往她额头上轻巧一戳,就拦住了白沅沅前进的动作。
白沅沅双手撑在膝盖前,被额头上的力量阻断,不知道是人本身就脏兮兮湿哒哒的原因,还是其他。抬眼向季宁玉看来时,纤长的睫毛若蝶翼颤动,黑亮亮的眼睛也变得湿漉漉的。
“……少用这种眼神看我。”她又不是江星衍或是叶行舟,卖什么可怜?季宁玉食指用劲将她推开。
白沅沅被推得左右摇摆,甩了甩头,顶着额头上被戳出来的小小红斑,乖巧地坐在旁边一动不动。
人虽然没有动作,情绪却也能顺着海风影响着季宁玉。
季宁玉倒是真心觉得很奇怪,白沅沅看起来很开心,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喜悦。
她到底有什么好开心的?
是把自己搞得惨兮兮,又被熟人碰巧救下,即便弄得浑身狼藉但至少大难不死,所以很开心吗?季宁玉略带嘲讽地想。
鲸兽载着季宁玉与白沅沅两人在大海间无尽遨游。
它像是故意似的,围着渡船虚虚绕了个圈。因着动作并不迅猛,潮水的起伏堪称温柔,船只在水中被托起又落下,却走得依然平稳。
宋管事遥遥立在船头,手上尚拿着骨笛,精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季宁玉,想要探究出什么。
白沅沅觉察到宋管事的眼神,侧着身体替季宁玉挡住不善的目光。她面对着季宁玉张开嘴,笑得牙齿都露出来,眼睛弯起,指了指鲸兽,又指了指季宁玉,像是在问为什么。
为什么鲸兽会如此亲近季宁玉?
想到刚刚与之相触时,灵台如同过了闪电似的奇异感受,季宁玉翻了个眼白,双手抱胸不爽道:“别问我,我不知道。”
她活了两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机缘。当年和叶行舟一同驯服妖兽时也没发现,厉害的事全让叶行舟一人做了。
真是越想越觉得颇为不爽。
不过没准也是巧合呢,季宁玉盘腿坐在鲸兽头部暗暗想着。就像叶行舟恰巧驯服那只尖牙利齿的海兽一样,当时他们四人也是坐在海兽的身上,飞渡沧海。鲸兽性格温和,通常不太会主动攻击修士,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
白沅沅却不知道想到什么,收起笑容,略带严肃地指着鲸兽摇摇头,又指向季宁玉,甚至在半空比划了一会。
她不能说话只能用手表达自己的想法,季宁玉心中正烦闷,看得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明白,摆摆手道:“别比了,结手印呢你?”
她见过佛子如此修炼功法,十根手指配合着咒语,妙手生花。要说用此等功法对战季宁玉还能说些门道,用这个来代替说话,季宁玉只想抡剑打架。
白沅沅动作僵在半空,眼尾和嘴角都呈下行的弧度。
季宁玉瞥了一眼,顿时又觉得无话可说。整得像自己欺负她似的,真想再把她一脚踹回海里。
鲸兽在海中穿梭游行,渡船早就被它甩到旁边。淅沥沥的水声在耳畔略过,浓云渐散,映照清凌凌的海水,闪烁着粼粼的波光。
季宁玉轻咳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几天前刚在自己房间见过白沅沅,怎么会突然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还遇到这种危险。要不是自己路过,结果怎么样还真的很难说。
白沅沅见她愿意跟自己说话,眼睛又弯起来。她这次没有再凭空比划,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在季宁玉胳膊处写了两个字。
她一笔一划写得极慢,待收手后季宁玉眉头微皱:“任务?”
白沅沅点点头。
和宗门里长老们的核心弟子相同,外门弟子也有下山任务可以做。相对来说要更简单些,也没那么危险,但也只是相对而言。天心宗不是以天赋定生死的宗门,外门弟子若是能够勤奋修行,完成核心弟子的任务便有很大机会能够升为核心弟子。
冲着这个机会,不少有野心有追求的外门弟子也会愿意用命搏一搏。
叶行舟与白沅沅从小一同长大,青梅竹马。同入天心宗后,叶行舟是核心弟子,白沅沅却只是外门弟子,她便是为了叶行舟恐怕也想斗胆试试。
“你一个人?”季宁玉接着问。
得到肯定答复后,季宁玉颇为沉默。想必白沅沅还不知道叶行舟的情况,若是叶行舟在天心宗,他应当也不会让白沅沅一个人下山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吧。不过奇怪的是,江星衍不是一向很关心白沅沅么?竟然也随着她一个人下山了。
她原以为退婚后江星衍会更心无芥蒂地接近白沅沅,好能有朝一日抱得美人归。虽然季宁玉觉得江星衍比起叶行舟来说没什么胜算。
若说自己是话本子的恶毒女配,江星衍就是话本子里的痴情男配。听起来除了能活到最后,好像也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一想到这些,无数回忆便随着海潮纷涌而至。
季宁玉讨厌无法摆脱过去的感觉,也讨厌被回忆淹没。果然还是要离这些过去的人远点。
她兀自在心底盘算着,白沅沅又安静地靠近她,在她胳膊上接着写下两个词,吸引了季宁玉的注意。分别是“男人”和“贩卖”。
这应该就是在解释男人的事情。
季宁玉露出嫌恶地表情:“真可惜没能把他们直接废掉。”
修仙界是弱肉强食的法则,自然是实力越强大活得越滋润,因此实力往往是修士们的首要追求。为了能获得更强悍的实力,不择手段、走邪门歪道的人也不在少数。
年轻妙曼,身有天赋的女子或清秀的男子,是最佳的采补对象,既可以得到欢愉也可以获得力量,何乐不为?实力强的捉不到,捉些年纪轻轻,尚且懵懂的少男少女还不容易。至于对方是死是活,只能全看采补者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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