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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王城正门处的牛角鼓楼大约有十丈高,楼身离地三分之二处搭建有九尺长宽的乌木祭台,平日里用来摆放牛羊牲畜,今日却换成了美貌女子。
曹芳菲被绑着双手,膝盖下冰凉的乌木冻得她心底发寒,北狄王城外身着玄金铠甲的大旻将士犹如潮水环绕孤舟,只需战鼓擂响,仿佛就能瞬间淹没这座简陋矮小的孤城。
草原上的雄鹰确实不应该被束缚,攻城守城是大旻人才擅长的事情,图兰朵.宝音面色如常,但握紧的拳头却早已经出卖了她的内心。
王城西边的草原上开满了图兰朵,本应该出现的援兵却完全没有踪影。
图兰朵.宝音绝望地闭了闭眼,喃喃自语道:“宝格,我亲爱的阿弟,你当真要抛弃我么?”
穿着牛皮战甲的王城守卫捧着一颗头颅爬上角楼,黢黑深邃的脸上全是惊恐,粗狂的嗓子颤抖道:“圣、圣女殿下,黑鬼马的头领亲手砍了使者大人的头颅,大旻人不、不愿意和谈。”
黑鬼马是北狄人对幽州突骑的称呼,犹如夜里的黑色鬼马,悄然间便能取人性命。
从曹芳菲被绑便一直沉默的朱长庸突然出声,眼里全是乞求,语气也极其卑微道:“母亲,曹信业根本不在意他的表妹,求您放过她吧!母亲,求您放过她吧!”
曹芳菲闻言恨不得生吃了朱长庸,被麻核桃堵了嘴巴依然忍不住呜呜大骂!
我乃堂堂尚书之孙女!我父亲只我一个女儿!谁说大表哥不在意我!你个傻逼!蠢货!
“真的不在意吗?呵。”图兰朵.宝音嘲笑儿子的天真,语气狠辣道:“来人!去王城最肮脏的马棚里带几名下贱的奴隶过来。”
同样作为女人,曹芳菲已经猜到了她的心思,心里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她好后悔,后悔认识了朱长庸,后悔所谓的放下仇恨,最后悔的还是相信了那所谓前世记忆!
若没有那天马行空的前世记忆,她的人生又该是如何模样呢?
或许不够跌宕起伏,或许十分平淡安闲,但有家族作依托,有名义上的父亲当靠山,即便被揭穿了曹氏女的身份,她这辈子也定能够富贵安稳,锦绣相拥!
曹芳菲第一次怀疑,那所谓记忆其实就是一场梦吧,可我却当真了。
如今噩梦还在继续,衣衫褴褛的北狄奴隶面目狰狞,沾着马粪的身体肮脏恶臭!
那蛇蝎般的女人轻描淡写道:“这大旻贵女便赏给你们了,就在这角楼上好好享受吧!我倒要看看那黑鬼马的头领是不是真的不在意,这可是他姨母的唯一血脉呢!哈哈!”
朱长庸“嘭”地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对着自己母亲磕头,呜咽心痛道:“母亲,求您了,求您不要这样对她,求您了,母亲!他是我爱着的人,您是要儿死吗,母亲?求您了母亲!求您了!”
求她有什么用呢?
真是个窝囊废啊!我当初怎么会看上他的?
曹芳菲承认自己不是多有气节的人,甚至十分自私自利,可正是因为如此,她绝对忍受不了这般屈辱肮脏的活着!
曹芳菲猛然起身,撞开身旁握着弯刀的北狄护卫,纵身一跃,羸弱单薄地身躯随着一阵清风翩然落下。
“不要!”朱长庸声嘶力竭,痛不欲生。
夹杂着国仇家恨的爱情怎么可能圆满呢,小说电视剧里果然都是骗人的,曹芳菲在生命结束前如此想到。
第64章
天顺十八年十一月初八, 北狄王城破,北狄大汗赤格尔.巴图战死,王后图兰朵.宝音被俘, 安顺郡王朱长庸自才殉情。
天顺十九年开春, 北伐大军班师回朝,带回了北狄俘虏的同时, 还带回了一百多口棺材, 里面装着的是当初在桐梓关遇害的文武官员的尸骨。
当年遇害的文武官员的遗体被北狄人随意丢弃在了桐梓关北部的乱葬岗上, 若不是衣物还未完全腐烂,基本上辨别不出谁是谁。
英武门外一片哀泣,有白发苍苍的老者唤着儿子,有面容沧桑的妇人念着丈夫,还有不少的人跪在棺木前,恭迎父祖魂归故土。
韩令和亲自将父亲的遗体接了回家,韩首辅颤抖着双手抚了抚那棺木,其夫人姜氏却像是大梦初醒一般, 明明眼里流着泪,面上却笑着道:“我儿终于回来,阿娘带你回家, 回家。”
韩令和的母亲躲在最后,见着那棺木时, 眼里的怨怼竟然多于哀伤, 她或许也曾后悔过逼迫丈夫伴驾出征,可自私之人从来不会反思自己,只会迁怒别人。
于氏唯一的弟弟早在冬月底的时候就被砍头了, 她当初筹谋算计着嫁人韩家,就是为了能够支撑起于家, 扶持年幼的弟弟长大成人。
可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她唯一的弟弟也没了,这都怪自家公爹冷血无情,怪自己丈夫懦弱无能,怪亲生的儿子是个白眼狼。
不过于氏的怨也好,恨也罢,半点也影响不到韩令和祖孙。
北狄被灭,韩首辅执念已消,便有了致仕隐退之心,打算亲自带着儿子的骸骨回韩家镇安葬。
只是在隐退之前,该安排好的事情,却一件都不能漏下。
北狄被灭,韩首辅作为策划和执行者,其威势名望越发地滔天,在朝堂之上,基本上已经到了一言堂的地步。
天顺十九年二月初一,皇帝朱成宪因病退位,被送往了西山行宫里修养,与他一起的还有那位被俘的北狄圣女。
原本以为这祸国殃民的一对情侣能够携手山林,过着神仙般的甜蜜日子,可据偷偷去瞧过热闹的朱成宣所说,他那倒霉兄长如今才是真正的肝肠脆断!
他所以为的邂逅,不过是一场算计。
他所以为的深情,不过是一堆谎言。
朱成宣大骂其活该,好好的一个皇帝,就算中毒成了脑残,智商没了,特么地你连是非观也没了?
人活一世,难道就只有爱情才最重要?亲情、责任、家国天下,统统都特么被你喂狗了?!
曹青瑜听朱成宣发泄一通后,又见他苦恼发愁道:“阿瑜啊,我那老岳父打算推长泽登上皇位,你说咋办啊?”
曹青瑜不解又无语道:“那个老叔啊,别人想都想不来的好事,你却哭丧着脸,是不是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
朱成宣怒道:“你懂个屁,我儿子我还不知道,就是个缺心眼的小傻子,知道自己能当皇帝还在那儿傻乐呵呢,等将来被权臣欺负了,有他哭的时候!”
曹青瑜却十分奇怪道:“就算首辅大人致仕了,您不是还在朝中么,还有韩表哥和韩氏族人,以及姜氏和曹氏等姻亲,谁会欺负他啊,您到底在杞人忧天个什么劲儿?”
朱成宣面色讪讪,叹气道:“我其实一直都希望他能像条小咸鱼一样,一辈子不用操心什么,只开开心心就好。”
好吧,这老父亲的一片慈心,曹青瑜也不是太懂。
不过朱成宣的想法似乎并不重要,他英明神武的岳父想要达成的事情,就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
春去夏又来,万物新气象,萧瑟的大地又变得郁郁葱葱。
朱长泽以宗室子的身份,在韩首辅、曹国公、姜国公、安平长公主、忠勇侯梁戟、兵部尚书王简之等众多权臣的拥护下,登上了皇位,并改年号为泰安。
泰安帝性子跳脱,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家表哥和曹家千金赐婚,可以说是相当任性了。
泰安元年六月初六,因着韩首辅着急致仕回老家,孙儿的婚事便被急匆匆地提上了日程。
曹青瑜是从定国公府出嫁的,出嫁的前三个月,她嫂嫂廖氏带着四岁的侄子从幽州赶了过来,顺道还带来了为林青瑜准备的诸多嫁妆。
廖氏出身于幽州豪族,性情爽朗,是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英气女子,说话做事也喜欢直来直去。
曹青瑜不过与她相处了半月,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廖氏给曹青瑜送嫁妆册子的时候,底气十足地嘱咐道:“他韩家虽然权势无双,可咱们曹家也不差什么,韩家那小儿往后若是敢欺负你,你只管打回去,大不了和离回家,兄嫂养着你便是!”
曹青瑜琢磨着自己不一定打得过韩令和,那可是个深藏不漏家伙。
若不是因为这次北伐,谁又能想到当初太皇天后会将大名鼎鼎的军情司交于韩令和之手。
如今军情司算是重新走到了明面上来,以后该归属于哪里,朝堂上的诸位官员还没吵出个所以然来,但韩令和算是眼瞅着地前途无量了,再过十多二十年,怕是又一个韩首辅。
爱情这种东西容易变质,自由恋爱的现代夫妻还有个七年之痒呢,曹青瑜不敢保证自己就一定能跟韩令和相守一生,但人总不能因噎废食。
泰安元年六月初九,曹青瑜带着兄长和嫂嫂准备的十里红妆,嫁入了韩府。
红色盖头被挑开时,曹青瑜看着眼前的未来夫君,心想就凭这俊美无双的颜值,即便努力过后依旧不能相守一生,却至少能夫妻一场,倒也不算亏。
颜狗就是这么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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