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同你道歉……这么久了……唔……郎君气性也太大了……嗯……”
女娘乌黑的发扑散开来,迷蒙眼眸,泪眼漉漉,红唇半启。
卫曜一口闷咬住了圆润之物,引得了女娘一片惊呼喘.息。
卫曜沉了眼,再次咬住了人的脖颈。留下了浓沉的吮印。
“我不会信你的任何一句话,小骗子。”
*
沈灵姝再清醒过来,已是在前往瀛洲的途上。
沈灵姝背靠着卫曜宽阔的胸膛,从斗篷中探出眼来。不知今夕何夕,腰肢酸软,人还有些迷糊。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袋水袋。
卫曜没什么起伏的声音道。“喝水。”
沈灵姝嗓子确实干哑,捧着水袋喝了一小半。
缓缓坐直了身子,四处探看。
不见小副将的身影。“章岳人呢?”
“他先行往瀛洲汇合了。”卫曜道。
沈灵姝了然地点点头。瀛洲啊,司马家和王家还在对峙的地方。他们现在已经在司马家的中心地了。
日头正晒。
沈灵姝从斗篷中伸出手,这才发现,手腕上的铁链不见了。
沈灵姝惊讶地回眸看身后人。“你不绑着我了?”
卫曜淡淡:“不方便。”
尤其是现在在司马氏的地盘。
卫曜说完,垂眸看了女娘一眼。
眼中布满浓稠的黑:
“你若再离开吾身边,吾便杀了你。”
第五十七章
沈灵姝缩了缩脖子。
卫曜冷哼一声, 环抱在女娘腰上的胳膊,微微收紧。
卫曜的兵马已经提前一月余先一步到了瀛洲。
瀛洲之地。原是属于朝廷的领地,王家和司马家开战后, 便成了司马家的地盘。现瀛洲外西南方位, 还驻扎着王家虎视眈眈的兵马。
时值六月。
却是风沙冽冽, 入目荒尘, 空气中隐隐飘来火药腐烂之味。
来迎接两人的, 是之前到过绥州一趟的司马家的说客——司马照谷。
此人不是司马家的血系, 只是常年侍奉司马氏一族的下人一户, 却能被冠以司马氏姓衔。足以可见深受司马氏的器重。
“公子, 随我来。”司马照谷道。此人身形瘦小,着一身灰绸直裰窄袖袍。目光精烁,唇薄鼻尖,是典型的笑里藏刀之相。
沈灵姝和卫曜到瀛洲的前一个城池, 便已经分开驾骑两匹马。
卫曜给沈灵姝更换的衣服是随从的男装。黑色幞头帽,墨蓝色交领缎衣劲装。腰间还配着把短刀。脸上也故意抹了两把锅底, 遮盖过于白皙的肤色。乍眼看, 便是一灰扑扑的随行小兵。
故司马照谷并没有起疑心。
卫曜的兵马已在瀛洲城安置扎营。
安排在瀛洲, 用意已经很明了。是司马氏要启用这支兵马对抗王家。
司马照谷领着两人入了一座府宅。府邸装饰得堂皇气派, 下人入入出出, 阔大的庭院正在修建整装。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 位于庭中央, 指挥差遣着仆从搬运花草、盘石……一副忙碌又得适的景象。
司马照谷贴心地给了解释。这里原是瀛洲知州的府宅, 司马家二公子不喜原来知州的品味, 觉得寡味。所以差人将整座府宅重新做了整修。
司马照谷笑着说。边在前头带路。
沈灵姝却听出来了其中的暗意。这分明是在敲打卫曜。瀛洲知州是朝廷命官, 司马氏公然住进知州府邸,还轻飘飘地表示要给整座府宅重修。他们住进来了, 瀛洲知州住哪里?不就摆明了整个瀛洲现今都是司马氏掌控,不听话的,就是瀛洲知州的下场了吗。
绕过一道回廊。
迎面是搬运着一座天山雪莲像的家仆。家仆规矩停下了脚步,朝着司马照谷很是恭敬地行礼。
回廊九曲八折。
司马照谷接着与卫曜继续讲话。“公子想必也已经听到了,外头现在有一些风声风语。议论公子是姜娘子的私生……公子切莫当真。公子是姜娘子和晋皇帝之子,是绝无半分假意。外头,尤其是长安处,那些人怕公子有夺嫡篡位之嫌,才故出此谣言来抹黑姜娘子和公子……”
卫曜面色淡淡。“某未曾放在心上。”
司马照谷闻言很满意,点了点头。“那便好,下官也只想提醒公子,真亦假假亦成真,公子是司马氏一族血亲,至死也是司马氏的人。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司马一族是公子最坚固的砥柱,公子心如明镜,知事辨曲折,下官替家主感到莫大欣慰。”
说话间,三人已到了正屋。里头传出了泠泠筝声,袅袅入耳。雅致怡然。
司马照谷向外头候着的家仆通报,待家仆出来回禀。司马照谷才向卫曜做了个入内“请”的手势。
沈灵姝跟着也要踏入。
被司马照谷抬臂拦住。“这位小公子,留在外头候着便可。”
卫曜回了头,神色淡淡看了眼沈灵姝。沈灵姝已收回了一个跟随的脚尖。
卫曜微微皱眉,折返身,反握住了沈灵姝的手腕,“他与我已是生死之交,吾事便是他事。一同进。无碍。”
司马照谷面上流出一丝讶异。
而卫曜已经先一步,将沈灵姝带着一同进屋。
外头的家仆将门扇缓缓盒盖上。门扇由张合,至一丝细缝,至吱嘎一声,彻底隔绝外间。
*
门从后关闭。
光线由明转至暗,又复明朗。
屋内堂皇明亮,时还尚早,两壁却已点燃了灯烛。堂内朱漆柱盘龙卧凤,榻椅上罗列花瓷,壁上挂着字画墨宝,横梁悬垂下珠翠铃铛。瑙红色地毯铺至廊下。毯上,跪坐着两名乐伎,正在拨弦诵曲,歌声婉婉动人。
高座之上,是个年貌四五十的男子。着半肩鹿皮上衣,罩紫色下裳。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处,仰头闭眼。似在专心听乐赏曲。
卫曜松开了握着沈灵姝手腕的手,回头淡淡,却又极复警示地看了沈灵姝一眼。让人莫要离开他的周身。
随后,才向高座之人禀声。“外甥裴曜,见过二舅舅。”
男子缓缓睁开了眼,抬手。两旁的乐声刹那停止。随着男子的手再一摆动,乐伎弓腰低头,一一依次退下。
“你认识我?”男子开口,声音呕哑噪杂,如割锯木柴的锯齿,略微刺耳。
沈灵姝耳朵有些难捱地一动。
卫曜:“闻二舅舅喜乐赏曲,性情雅致,方正涵养。某见乐声不似靡靡之音,倒有山高流水之态。屋堂壁画,墨水青山,有文人曲水之相。故揣之。若有妥误之处,还请二舅舅宽恕。”
卫曜的声音磁哑清冽,目视着顶头之人,奉承之话却无半分奉承之意。反倒显得话语格外真挚。
沈灵姝悄悄松了口气,耳朵舒服了些。
下一秒,高座之人便爽快大笑。半抚下巴的胡须,坐正了身子朝望。
“好……”一句满意之词,用着呕哑的嗓子喊出,反似是斥责不满之意。
“裴曜。家主将你送到裴家栽培,着实屈才。”男子拍着高座椅的扶手,“吾是你舅舅,照谷给你说的,皆是实言!你在瀛洲,不必拘束。这里便是你的家!”
卫曜淡淡。“是。”
“听闻你在齐州给朝廷立下了大功。家主也是信赖你的实力,故昭告了你过来。以往对你皆是历练,瀛洲之地,王家如苍蝇不散,能不能通过此役,让家主纳下你,接下来便是要看你的造化……”
“司马祝!”外头的门扇忽然被猛力推开,一个高瘦的年轻男子闯了进来,打断了屋中的对话。
“公子……”外头的家仆阻拦不及。
高座的男子挥挥手,跟着进来的家仆们才低了低脑袋,躬身出去,合上了门。
擅自闯入的青年,着一身半肩兽皮上衣,宝蓝下裳。眉清目秀之姿,脸因恼怒而红,双唇甚至颤动可见。足以见气愤之态。
“为何要隐瞒姜娘已到了关东的事!你故意骗我来瀛洲,就是要将我们拆散,永隔两地是吧!”
沈灵姝觉得这声音甚是耳熟,悄悄侧眼看去。
沈灵姝揣测此人口中的姜娘应指的是姜贵妃。上辈子她也疑惑过,后来才知道“太后娘娘”随母姓,不姓司马,连封号也以母姓为封。只为奠基其母。而晋皇帝宠爱她,不顾朝人反对都应允了。
沈灵姝多看了几眼,才发现眼前这个人,身形很是相似去年元日宫宴上,与姜贵妃私下会面的男子。
沈灵姝记得她当时打听过,司马家元日宫宴只派了个本家的人过来。也就是司马家主的次孙,司马蛟。
“你在胡闹什么!?”司马祝沉眼,快速转了话,“你简直荒唐!还不来见见你的表弟!”
司马蛟的肩胸还在起伏,闻言却是像冷静下来一样。转了头,与屋中间的卫曜对视上。
卫曜的神情冷淡,凤眸更是乌漆一片。
司马蛟的脸色却复杂许多,犹疑、揣摩、打量细看……最后化成平静嗤笑。“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就是姜娘的儿子?一个外来的种崽,随随便便就想要进我们司马家的门?司马家没有这号人在!司马家的大门,也不是随随便便杂种人就能进来!”
沈灵姝闻言,眉头皱了起来。
“还要什么证据!你姑母亲口认的,家主亲手给送到司马家的下家裴家养的!这就是证据。”司马祝勃然大怒,“滚出去!尽在这里丢人现眼!”
“出去就出去。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瀛洲我不待了,我现在就要回关东去!”司马蛟恨声道。
“逆子!给我站住!”司马祝猛然站了起来。
司马蛟却头也不回。
“照谷!给我拦住他!”
司马祝怒吼,噪杂的声音,似是骤然轰鸣雷声,响彻在耳边。
横梁上的珠翠铃铛被震动得串串坠地。
沈灵姝有些难以忍耐,脑袋一疼。耳朵嗡嗡直响。
卫曜伸出了手,拽住了沈灵姝的手臂。
而后,有什么苦淡之物顺着卫曜的手指,塞进了沈灵姝唇缝之中。
沈灵姝吞咽后,唰白的面色,才逐渐好转了些。
*
“让你见笑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司马蛟被家仆暂时关押起来。司马祝坐回了自己的高位。“犬子行事荒唐,你莫放在心上。”
可不是荒唐吗?不,何止是荒唐。
沈灵姝暗自咂舌:和自己的姑母处在了一块。而且看司马祝的反应,可能整个司马一族都知晓了。
沈灵姝抬眼看站在自己前面的卫曜。
不知道人对此事了解多少。
皇上现今才十七,没有人愿意在这种场合下,相认自己的母亲。
而沈灵姝不明白:为何在这个关节,才要认回卫曜?
按着司马祝的话,司马一族是早知道卫曜就是姜贵妃的私生子。那为何要把人放到裴家养,他们知道裴家一直自小苛待着卫曜吗?
司马氏地大势大,难道就容纳不下一个自己的血亲吗?
沈灵姝感到困惑。甚至几丝生气。
如果是一开始就没打算养育卫曜,现在是看见了卫曜有价值,才打算和他相认?为何?不是她的亲生子吗,不是亲外孙吗,为何能如此狠心?难道只有利用价值,才能被他们当做亲人吗?
“你舟车劳顿,奔波至此也累了,下去好生休歇,养精蓄神。”司马祝说,挥挥手,示意家仆带人去休息。
“承劳二舅挂心。”卫曜说,“某要先去探看已先至的兵马。”
司马祝点点头。“让照谷给你带路。去吧。”
*
两人离开。
司马祝的屋子又流淌出了潺潺如流水的乐曲声。
老家仆端上了茶水。“主子,裴小公子看着如此年少,当真可用?”
司马祝捏着眉心,“不能用也得用。瀛洲已经没兵了。且让照谷看紧他。”
“是。”
司马祝是司马家主的二子,不提庶子庶女,麾下只有一嫡子司马蛟。故是捧在掌心爱护。
但司马家主更为看重的,是在关东中心城池的长孙司马燕。长孙司马燕与司马家主性子和行事作风最为相似。甚至有传闻司马家主打算绕过长子,直接将位置,传让给长孙。
而这次司马家在瀛洲与王家的角逐之战,绕着瀛洲一带,已拖至三四个月之久。起因便在于司马家的长子率先领兵,其麾下的将军在一役中,一刀砍下了王家长子王聿的头颅。炫耀庆功地高悬城墙。惹怒了王家家主,以至于王家拼没家底也要死熬在此。
而惹下了此事的司马家长子,却以王家宵小辈,不足以为此浪费时间。留下了烂摊子交给自己的弟弟司马祝接手,自己拍拍屁股回了关东,和自己的儿子竞争夺位。
司马氏本只打算敲打王家,他们倒不至于为了一个下僚家的儿子和几匹马,就和王家拼个你死我活。司马家的目标还是在长安城中的位置。这时候和王家胶着那么长时间,属于费力不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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