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门扇被猛然推开。
一身墨色劲装,冷色装束的卫曜疾步踏进来。屋中只剩下沈灵姝一人。
空气中还有姜贵妃留下来的香腻之气。
“她来过?”
卫曜四周环视了一圈,又将坐在坐榻边的女娘拉拽起来,掀起袖子,袍角,衣领,一一翻找检查人身上有没有受伤。
沈灵姝:“……”
“她来做什么?”卫曜没有发现女娘身上的不妥,将女娘最后一只袖子缓缓放下。情绪也趋渐平稳。
沈灵姝垂下眼,手腕还被卫曜攥揽在手掌心。
卫曜的手掌宽大,自沈灵姝有印象时,人的手掌就生满了粗茧。时不时有新旧的伤疤覆盖在手背之上。
沈灵姝这会垂眼,也能看见覆盖其上的伤疤。崭新的一条。还有刚凝结的血迹,绵延直手腕。
沈灵姝顿了下,两手抓握住卫曜的一手。
飞快将人的窄袖往上推。
可惜窄袖束裹着手腕,往上推不上去。
沈灵姝立马改了方向,踮脚,抓着卫曜的衣领,就要往下拉开。
卫曜一把抓住了女娘的手腕,面上微楞了片刻。“你做什么?”
沈灵姝:“郎君刚才检查了我,我也要检查郎君的身子。”
卫曜:“我是担心你受伤。”
“我便不能担心郎君吗?”沈灵姝紧握着卫曜的衣领不松手。杏眸圆溜,瞪得圆圆,很是不服气。
卫曜:“我没有事情,不必多余。”
沈灵姝:“你既然没有事情隐瞒我,为何不让我看?”沈灵姝缓缓眯起眼来,“郎君是不是在外有了别的小娘子,身上都是其他小娘子留下的痕迹,所以不愿让我看,怕让我知道?”
见沈灵姝越说越离谱。
卫曜黑脸。“没有这回事。”
“没有的话,为何不让我看?”沈灵姝寸步不让。
“郎君这些晚也不同我睡一张床……果然,男人便是如此,外头有了野花作伴,家花就成了点缀……家花哪有野花香呜呜,可怜我和角弓孤儿寡母……”
沈灵姝做“伤心”状。掩面呜呜,双肩甚至悲痛得起伏不已。
卫曜:“……”
卫曜哭笑不得,无奈叹了声气,捏住了沈灵姝的脸。一掌托到了面前来。“少做戏,把眼泪收起来。”
沈灵姝从岔开的五指缝中,泪眼朦胧,哀哀怨怨地看着人。“那你说实话。”
卫曜托拿下了女娘的捂面的手。女娘圆溜溜的眸子中,长睫湿漉漉,还挂着泪珠。
卫曜眼眸深邃,粗粝的指腹不敢用力,轻抹去女娘脸颊上的泪珠。
“若是……吾成了司马氏一族的王,你还会待在吾身边吗?”
沈灵姝眨了眨眼。
片刻思考后,移开了视线。
卫曜:“……”
女娘的迟疑让卫曜尽收眼底,卫曜眯了眼,捏着女娘的下巴,将人转向自己。咬牙切齿。“娘子在犹疑什么?”
第六十八章
沈灵姝眨巴着眼, 脸颊被捏得被迫撅起了嘴巴来,“……没有……唔郎君成什么样位居何处,都是灵姝的郎君。”
“是吗。”卫曜淡淡道, 扯了单边嘴角。深邃的眼眸没有半分欣喜。
毕竟女娘的前车之鉴太多, 太多了。
沈灵姝费了好些力气, 才将卫曜捏着自己脸颊的手拿下来。“郎君别想要岔开话题, 你该让我看你的身子了……唔!”
沈灵姝的手腕忽然被抓了过去。隔着卫曜的墨色劲装, 按在了卫曜的胸口之处。
“没说不给你看。娘子要从哪里看起?”
“这边?还是这边?”
卫曜嘴角挂着淡笑。牵着女娘的手, 隔着衣服, 从胸口, 再到结实的腹部。牵领着女娘的手一路缓缓游走。
卫曜的身体结实温热,从薄薄的衣衫上,慢慢传导出的热量,跳动的肌肉温度, 几乎能将沈灵姝手掌灼烫。
沈灵姝的耳尖发红。
卫曜撩起眼皮,好整以暇盯着女娘面颊浮起红晕。
本以为人会就此罢休。
谁料, 沈灵姝软香往前一凑, 干脆就攀坐上了卫曜的膝盖。手从卫曜的大掌中脱出去, 两手合抓了卫曜的腰带。有着要解开的趋势。
“只隔着衣裳我怎么检查得清楚?你要脱光光, 我才看得清楚。”
卫曜:“……”
卫曜情急之下, 双手掐握住了女娘的腰肢, 抱起。将人放置在了地面。才免了被宽衣解带。
沈灵姝头次被推开。面上楞了下。
两人面面相觑, 沈灵姝的两道柳眉不高兴地蹙了起来。“郎君还敢说没有事隐瞒我!”
卫曜:“……”
卫曜顿了下, 伸手又重新揽住沈灵姝的腰肢, 将人慢慢带回了身前。
沈灵姝扁着嘴巴, 死死揪着卫曜的衣襟。墨发披垂,女娘黑色睫毛如羽冀。
半会。轻缓出口。
“……疼吗?”
隔着衣裳, 手掌之下,似能触摸到那些斑斑累累的伤痕。
姜贵妃为了让卫曜在大暑比试中赢过司马燕。私下安排了针对卫曜的多场规训。如何规训的沈灵姝不得而知,但卫曜身上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道。却是自来了关东后,浓厚到如何洗都洗不净。
“你哪来的,这么多水可以流?嗯?”卫曜轻笑。女娘的脸蛋不过巴掌大,一头茂密的乌发下,更显得盈盈如一点玉。
卫曜:“我不会受伤,莫哭了。眼睛明儿该疼了。”
沈灵姝将胳膊圈挂在了卫曜脖子上,埋脸于人肩颈之间。将出糗泛红的眼遮住。“我信你。郎君不要再受伤了。”
*
沈灵姝额上的伤大概还要养上足月。
自昨儿说开了事,卫曜晚上归来,便也不躲着沈灵姝。只是照旧会将身上的血气处理好,照旧不让沈灵姝看见伤势情况。而该要的犒劳,倒是没有半点减少。
沈灵姝又一次揉着酸软的腰醒来。
用完了早膳。
揉着腰肢,躺在了藤椅上晒太阳。沈灵姝药书翻看几下。就听见了殿门外吵吵闹闹。
小副将一身狼狈地回来,身上还挂着泥巴糕点。拍了拍两个手臂上的糕点屑,边走进来,边拿掉脑袋上的树枝叶。
原来是司马凤又找来了。在外面闹腾着要进来。
沈灵姝其实想见见也没什么。毕竟司马凤本心不坏。而且在马球场上还帮过自己。
小副将:“将军明令了师爷伤养好前,不能出殿。也不得待见其他人。”
见小副将搬出了卫曜来。
沈灵姝只得撇撇嘴,将药书重新盖在脑袋上。专心晒太阳,当做什么都得说。毕竟卫曜才刚把自己放出来,若是这个节骨眼又惹事了,少说自己又得吃一壶。
小副将见话奏效,神情几分威严得意。清清嗓子,更觉身上担子任重。清理了身上被司马凤砸的糕点和树叶后。又开始出去阻拦。
没一会儿。
外头的声响停下了。
原是司马凤被阻拦了多时,好赖话说尽,撒泼打滚。最后无计可施,只能气呼呼回去。
卫曜到午时回来了一趟。
沈灵姝在庭前的藤椅晒太阳时睡着了,没有注意到卫曜的靠近。
迷糊醒来,卫曜正抱着自己回殿屋里。
沈灵姝揉了揉眼。“郎君回来了……?”
“这么困怎么不到里头歇睡?外头多热,里头还有冰盆去暑气。”
沈灵姝眼睛还未睁开。一时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黄昏。“我等你……唔。”
卫曜心头一暖。低下头,在女娘的下巴唇角。亲蹭了蹭。
“扑通”一声。
只听高高的殿墙处,传来了一声响动。
而后是被引去了注意的外围的侍卫们的声音。“谁!谁在哪里!”
爬坐在殿墙上的,是一身朱红半臂兽皮袖衣的司马凤。
白玉抹额随着微风拂动。两只眼瞪得圆而大。
司马凤一只脚还在外墙,两手攀爬在高高的围墙上。难以置信眼睛所看见的景象。
沈灵姝还没从睡梦中彻底回过神。
倒是卫曜抬起眼,正好直直和司马凤对视上。
卫曜目光寒凉,在司马凤震惊又愤怒的眼神下,低下了头,落吻在怀中温软的女娘唇上。
司马凤脑袋一轰然。
“李灵!”
一声来自肺腑的喝声,响彻在整个华丽的宫庭。
也惊醒了半梦半醒中的沈灵姝。
*
沈灵姝迷迷瞪瞪被这么一声叫喊吵醒。
卫曜微皱着眉,看向司马凤的眼神深黑阴鸷。
司马凤一把从高高的殿墙上跳了下来。径直朝两人的方向奔了过来。
沈灵姝还被卫曜抱在怀中。
卫曜没有松手,也没有停下回殿屋的打算。显然是要隔绝开两人见面。
“李灵,你站住!”司马凤追着过来。
沈灵姝闻声回首。
美人回眸,乌黑浓密的长发如画卷稠密的画布,铺卷垂下。
一张莹白如玉的脸,唇红齿白。美眸倩兮,顾盼生辉。
额上的白纱,增之脆弱扶柳的美感。好一个娇柔清艳的美人。
司马凤心头如山石坍塌,就算她眼神再怎么不好,这下也能真切看出——这分明就是个小娘子!更何况,她还撞见了裴曜偷亲她!
沈灵姝也有点错楞。“司马凤?”显然还没明白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卫曜的宫殿。
而后,拍了拍卫曜的胳膊。示意卫曜将她放下来。
卫曜只是停下了脚步,没有将人松开放下的打算。
司马凤追上来,一把拽住了沈灵姝的一角衣衫。神情悲愤又委屈,“你为何是女子?你骗我?”
沈灵姝张张嘴。刚睡醒的脑子缓缓运转。
“你误会了……”沈灵姝看着刹那红了眼眶的司马凤,挣扎着下地。
卫曜轻蹙了眉头,最后还是将人放了下来。只不过手臂仍揽覆在人的腰肢上。彰显着主权。
沈灵姝亲热地拉住了司马凤的手,“我是无心骗你的,只是出门在外,总有些不得已。三姑娘能体谅我吗?”
沈灵姝那么一张美艳的脸,直冲冲面着人,和声细语,倒直直叫人挑不出错落处来。
司马凤楞了一下。
郎君变成女娘,但印象中的还是那么一张脸。甚至因增加了伤,更添几分文弱和温润气。
司马凤面颊浮起霞红。作势要甩开沈灵姝装腔作势的手,却只是做做样子。“你,你不以真面目示人,你、你到底是谁!”
沈灵姝正要开口。腰肢上攀附的手一紧。却是已经被往后揽住,身子撞入一个温实的胸膛。
卫曜淡淡开口。“吾的娘子。”
司马凤含怒离开。
卫曜没有半分觉得是气走司马凤是自己的责任,甚至怀疑司马凤会将沈灵姝的身份告密。
眼中缓缓已暗蕴杀意。
沈灵姝白了卫曜一眼。“都怪你多嘴一句。”
卫曜:“我难道有说错?你本来就是我的娘子。我们红纸黑字的合契书,你难道想抵赖?”
卫曜随着女娘的步伐入殿。
在女娘要坐入榻时,抓握住了女娘的手腕,薄唇紧抿成了一道线。
大有人承认一句,便会阴云密布的征兆。
沈灵姝美眸生辉,“郎君莫想要冤枉我,这是郎君说的,我可没有说要抵赖。”
卫曜冷哼了声。“司马凤,留不得。”
第六十九章
司马凤又来了几日。
不过因为掌握着沈灵姝的秘密, 已经能大摇大摆进来。
司马凤言说着要报复沈灵姝欺瞒之罪,但却只是日日过来,缠着沈灵姝伺候。
若不是因为沈灵姝额头有伤, 司马凤还打算让沈灵姝将头发束起来。打扮成“李灵”的样子, 和自己见面。
司马凤掌握的秘密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但若是捅出去, 确实会给卫曜招来麻烦。
沈灵姝只能无奈让人进殿来。
司马凤起初还很是得意, 缠着看沈灵姝捣药、让人给其做丹蔻胭脂。过了几日, 便已经不满足只是和沈灵姝待在殿中。她想着出殿玩, 便以秘密的事, 要挟沈灵姝陪着自己出去。
沈灵姝之前被卫曜关了一次,早就学乖了。立马拒绝。“不成。将军有令,我不会随意出殿的。”
司马凤:“你真无趣。在关东这个地方,还有人能威胁到我吗?有我护着你, 你怕什么?”
沈灵姝:“司马燕?”
“……”
沈灵姝一提,就提了个不能得罪的人。连司马家主的长子都要让上几分薄面。
司马凤瞪看了沈灵姝一眼。“燕哥哥如今在养伤, 又不会出来, 你怕什么?我本来想做个东道主, 带你领略下我们司马关东的热闹……西琼的比武台, 东市的汗血马……那么多有趣的东西, 你真不和我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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