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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锦丰有些酸腐文人气，但是大面上的道德准则还是坚守的，比如在外面，对人基本的诚信。他自小学习优异，就没有作弊过。如今听见林安妮堂而皇之地要求丈夫帮她想办法偷考题，不行的话，就帮她送小抄，简直震惊到无以复加。
惊呆了的赵锦丰看着林安妮自说自话，“去年没考上你们学校也就罢了，今年又没考上，我高中同学都笑话我了，守着个同德的大学老师，都没帮忙考好。你们学校也是，题目一年比一年难，我照着去年的难度准备的，根本不够用。而且，我还要分心照顾婆婆，根本没有时间复习……”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要，我，一个大学老师，帮你，我的妻子，作弊？！疯了吗？你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我该如何自处？我将无——地——自——容！”
赵锦丰在咆哮，林安妮也吓了一跳。但是她不死心，“好不容易，你们同德大学，最近有一个补招生的机会。我已经两次落榜了，再往后拖，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坚持学下去，你帮我是应该的呀，我是你妻子。难道你要看着我一直厚着脸皮当旁听生吗？”
“忘了这件事！你要考试，我不拦着，但是，休想作弊，不管是要我帮你，还是要别人帮你，还是你一个人作弊，都不行！如果你不打消这念头，我就告诉学校，你有作弊倾向，取消你报名考试资格。”
“你敢！你疯了！”。
“我敢！大义灭亲，也强过你作弊被抓，连带着毁了我的名声！”
林安妮惊讶极了，她没想到一直对她迁就的赵锦丰能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彻底翻脸。此时，她才明白，她还是没有真正了解这个男人冷酷起来能有多冷酷。原来他不止是对那小脚女人冷着脸，对自己也一样可以冷酷无情。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小脚女人一天学都没上过，可以当大学老师！我上了这么多年学，却连个大学生都当不上！”林安妮气哭了，坐到床上。
“她跟我们没有关系了。你干嘛非要跟她比，最终站在我身边的是你不就行了。你已经有了幸福的家庭，干嘛还非要去上学呢？我赚钱的钱足够供养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女人还是应该属于家庭的，还是踏实些好。别跟那个女人学，整天搞什么社会活动，看起来似乎很体面，其实危机重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惹来大祸。”
赵锦丰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你还是多陪陪母亲吧。你要学她，不如
学学她过去的孝道，给母亲念念报、读读书也好。”
林安妮听到这里，都呆傻了，“什么，让我跟她学？她，一个小脚女人？她懂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在大学里是教篮球的，不是文化课的老师。她懂什么？”
“你并不了解她，当然，我也不了解……就在今天，我听了一场演说，女权运动的新领袖，两个很有抱负的女人，讲了好些女权运动的事情。其中一个就是方淑荷，她的演说很受欢迎。即便是刁难的问题，她也从容应对，我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已经成为一个优秀的社会活动家了。即便是我站在台上，表现未必比她好。这是我亲眼所见。我也很难相信，但这是事实。”
赵锦丰不想说了，“好了，休息吧，不该想的，不要想……”
顾青过了几天安宁日子，又开始烦恼了，因为抱小姐。她被女仆抱来的时候哭个没完，大家好不容易才问出来什么事。
原来冯老板眼看和王家的婚事不成了，又打起别的主意，他想办法攀上了胡司令的副官。冯老板心里想得挺好，靠着胡司令做起S省的生意。他一直想打开S省的生意，但是那个地方人非常排外，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路子。如今机会来了，胡司令来了京城，授衔完了，就要回S省，如果能把女儿嫁给他，那自己在S省以后可以顺风顺水了。
于是，他给了副官好处，拜托传话。说他有个女儿，三岁缠足的“抱小姐”，一双莲足，比三寸还小，而且生得美貌，性情柔顺，琴棋书画俱全，愿意送与司令为妾。
胡司令已经答应了收人了。
第104章 小脚新女性20
大家听了这话都面面相觑，胡司令如今都收妾室收到九姨太了，冯招娣过去，就是十姨太。这女人们斗起来，她一个路都不会走的天真女孩儿如何应对？别让人拆得骨头都不剩。
顾青握着冯招娣的手，跟她说，“别急，我们都会帮你的，我去问问我们的社员，打听些消息回来。”冯招娣好容易止住了哭，“谢谢姐姐，我该回去了，不然我爹回来看见我不在，又要骂了。”
送走冯招娣，顾青立刻起身去找人打探消息，了解胡司令家里的情况。第二天，邓女士托人打听到一些。顾青心情沉重地去把这些消息告诉冯老板父女，这下，不说冯招娣当时就怕得哭了，连冯老板脸色都很难看。
原来，知情人透露，胡司令这个人六亲不认，而且十分善于敛财，他身边的女人，只要娘家有些钱财的，都几乎被胡司令吸干娘家人血汗，用来扩充他的队伍。而且，他对身边的女人都是刚开始宠一阵子，后来就不大理会。反正自有人送美女上门的。
据说先前的一个姨太太因为得宠时候，开玩笑，说了他一句，“你不过是土匪起家，如今也抖起来了”，就被他一枪打死。
顾青劝说冯老板，“我托的人是很可靠的，她打听来的消息，不会是编的。而且那天我跟那位胡司令有过短暂的对峙，我亲眼看见他一不高兴，让那个据说最受宠的九姨娘下车，跟着车跑。这样一个人，是个狠心的角色，冯老板若是指望他因为你的女儿，给你多少好处，恐怕，不能够。”
冯老板不说话，但是脸色是真不好看，顾青继续说，“而且，还听说他起家的本钱，最初多数是原配的嫁妆。这个人习惯了从女人身上榨取利益，我不知道，您把女儿送过去，能得到什么。可别到时候，你什么好处没捞着，反而让人家惦记你的家业。人家，可是有枪呢。”
冯招娣一直靠着顾青的肩膀在小声啜涕，她听到胡司令打死个姨娘的时候，就哭起来了。
冯老板是个商人，他在女儿身上花了不少心思，是希望换回更大的利益，虽然他不在乎女儿的幸福，但是赔本生意是不做的。
“我再去请副官吃顿饭，好好问问。”冯老板送走了客人，去商铺里带上个精明的管事，又跑到胡司令暂住的公馆去找副官。
传话的人一直说副官有事，司令身边离不得，一直等到晚上，副官才出来吃饭，冯老板请人到附近最好的馆子里去吃饭。
席间，冯老板说起自己女儿的事，副官把筷子放下
了，“司令既然已经同意收人了，就早点准备嫁妆吧。你好像说过，家中只有一子一女……这个，民国了，男女平等，你对这女儿既然这么看重，也不用多，就……你一半的家业，给令爱做嫁妆吧。”
旁边的管事已经傻眼了，冯老板也默不作声，半响，才扯出一丝笑容，“这个，我现在能动用的现钱其实不多，大部分的钱都投在了铺子里……”
“那就把铺子当嫁妆好了。”副官微笑着慢悠悠地说话，但其实并没有给冯老板什么讨价还价的机会。
“您看，这铺子，啊哈，呵呵，我那女儿走路都得人抱，她哪懂得经营铺子呀？”冯老板陪着笑脸说着软话。
“没关系，十姨太不用懂做生意，我们司令手上有的是人才，会做生意的多了，哪个不能帮十姨太管管嫁妆铺子啊。”副官双手抱臂等着回话。
冯老板万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他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如果付出一半的家业，能换来胡司令的庇护，打开S省的生意，也还能想想。可问题是，就怕胡司令盯上的是自己所有的家业，带着钱去S省，说不定是自投罗网呢。生意上的合作，最重要的信任，对于已经无法信任的胡司令，冯老板不敢再冒险。
看着老板一直不说话，管事想化解尴尬，就问了句，“那这聘礼，和媒人，什么时候……”
“你这管事开玩笑呢，又不是娶太太，我们老爷收妾室，收了多少了，也没见过有敢提什么聘礼和媒人的。你们自己送上门的妾室，还摆起谱来了？真当我们司令是好惹的啊？快点儿，我知道你们住哪儿，也知道你们的铺子在哪儿，还知道冯家老家在哪儿……我脾气好，我们司令的脾气，可就有点不大好了……别拖着了，给你三天时间准备嫁妆。三天后，我们过来接人。嫁妆准备得精心点儿，那是你女儿日后的体面……”
副官走了，冯老板失魂落魄地坐着，连管事都同情起他来，这叫什么？赔了夫人又折兵？哦不，配了女儿又折钱？
冯老板回家后，趁夜，火速把女儿悄悄送到方家，说了情况，方家人面面相觑。
冯招娣哭得眼睛都肿了，“如果把我送了人，能让家里的生意好起来，也算爹娘没有白生养我一场。可是，现在，那司令要谋我家的家业。我嫁过去，只怕他会逼迫我出卖娘家。我还不如死了呢！本来这没用的脚就让我活得不像人样儿了！现在……我活着还有什么用啊……你们都不用管我了，我自生自灭好了……”
“招娣，都是爹对不起你，是爹糊涂啊。当
年想让你嫁到富贵人家，让你那么小就缠了足，如今这世道，外头兵荒马乱的，你这脚……我原先虽然也是为了生意，可是总想着，这胡司令也是一方的霸王，跟了她，总不至于太吃苦。谁知道，他是这么个人……哎呀……哎呀……”冯老板拍着自己的大腿，哀声叹气，还抹一把老泪。
顾青看出来，这是冯老板赖上自己了。可是，自己还真没法拒绝，不说自己现在组织女权运动，就看看这辈子的父母陪着哭的样子，还有弟弟瞧着自己的眼神，就知道拒绝不了。
“哎！那冯老板的意思……”
冯老板就等她这句话了，赶紧顺杆爬，“我知道你们一家都是好人。以前对您有些误会，现在才知道，您做的是对的。我是老脑筋，旧思想，落伍了呀！”
方太太忍不住说，“人家三天后接人，那些人是大兵，有枪，你怎么办？要不，招娣待在我家，您就说招娣带着仆人跑了，您正找呢。那个胡司令住不了几天，就走了。到时候您再给招娣找人家，也不迟。”
顾青一听，就扶额了，心说这辈子的妈可不要太配合了，把人家心里话只怕都说出来了吧。
果然，冯老板一听，又拍大腿，“好主意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那就多谢您家了，您一家人都是大好人！”
冯老板千恩万谢，还留下些钱，说是照顾女儿用，但是一看这钱就大大富余，其实是谢礼的意思。方家人本来不收，但是人家丢下钱和女儿就跑了，跟兔子似的。
方太太哄着冯招娣到女儿的屋子里休息。外面一家人继续商量，方老爷说，“论理，该帮这个孩子，可是，怎么又要对上胡司令了呢？上一次死里逃生，真是太惊险了！我听着学生们说，我都后怕。万一人家开枪呢？政府要招安胡司令，不会因为你一个女人就跟胡司令计较的。上次逃过了，这次怎么又……哎！”
“冯老板想得太简单了，他以为胡司令好糊弄，我看，还是赶紧把招娣转移到其他地方去吧。”顾青想了想，还是应该把“抱小姐”送走，越快越好。
“姐，我去联系同学们。”
“不行，不能再把同学们扯进来，他们热血冲动，不顾安危，不能因为招娣一个，让更多人年轻学生卷进来。”顾青坚决拒绝了。
“我想想……邓女士认识的人多，我去求她想想办法。而且，事不宜迟，现在就动身，免得夜长梦多。”顾青让弟弟去找黄包车，自己进去跟冯招娣简单说了下，问她，“现在要赶紧送你到其他地方去，为了不让人认出
来，要换个装束，剪头发，行吗？”
“行，行。我早想剪头发了，我也要做新女性，给我剪个女学生的头发好吗？”
“好。”
顾青三下两下给她剪了个学生头，翻出一套洋装给她穿上，冯招娣拿着镜子看。
顾青问她，“好看吗？”
“嗯，好看。”冯招娣笑得像个孩子。
“该走了。我送你到更安全的地方去。怕吗？要离开家一段时间。”
冯招娣摇头，坚决地说，“不怕，反正怎么也比，去胡司令那里当小老婆强。”
当晚，邓女士收留了冯招娣，第二天又送去了更安全的地方。关于冯招娣的去处，最后，顾青也没问。冯老板问起女儿下落，顾青只说不知道，方家的人也不知道。
冯老板虽然不大信，但是有求于人，也就先不急着问了。反正，他觉得，胡司令走了，女儿自会回来的。
其实，顾青信不过他，虽然他是冯招娣的生父。
救人救到底，总不能事情过去，再由着冯老板再卖一次女儿，她们到时候未必来得及解救。
方书同参与了解救“抱小姐”非常激动，正义心爆棚，每天走路都带着风。这天，他正和其他的同学们在篮球场上打球，一个半大孩子跑过来，是他家邻居家的孩子阿金，那孩子老远看见他就喊，“方哥哥，方哥哥，你家出事了，你姐姐被人抓了！”
“啊？”“什么？”“怎么回事？”
方书同大吃一惊，一起打球的男学生们也觉得不可思议。
第105章 小脚新女性21
方书同离开跑回家，后面还跟着好几个想要帮忙的男同学。
邻居在家里帮忙照看，母亲昏迷着，父亲去请大夫了，家里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凡是可能藏人的地方，什么柜子、箱子，全都开着……
“这怎么跟抄家似的呀？！”一个男生看了不由地惊叹。
邻居太太着急地说，“你可回来了，这家全乱了！你姐姐给抓走了，被胡司令的人。他们拿着枪，我们都不敢过来帮忙。等那些人走了，我过来一看，你娘也晕倒了，你爹让我看着，说是先请大夫看你娘，他都不知道，先顾哪头好了。又要找你姐，又要顾你娘，哎呦喂，这个乱喽……”
“胡司令，他，他抓我姐干嘛呀？”方书同问。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要找司令的什么十姨太……说你们家给藏了。”
“我们家没有什么十姨太！”方书同气急败坏。
“十姨太就是‘抱小姐’，冯招娣。而且胡司令的人就是冯老板自己领来的。是冯老板指着你姐姐说，你姐姐藏了他女儿。”
“他，他怎么能这样！明明是他自己不想让女儿做妾了，如今倒怪到我们的头上了，这搜也搜过了，我们家没藏人，为什么还弄走我姐姐！我去找警察！让他们找人去！”
“我们也去找找其他人想办法，巡捕房不一定能把人领回来。胡司令可不是奉公守法的人。”
“我去找齐老师去。看能不能学校出面解决。”
“我也去找邓女士，看她认不认识什么有用的人。”
……
大家义愤填膺，各自想办法去了。
方书同去了警察局，警察已经知道了，他们说已经派人去胡司令那里了，但是能不能要回来人就不知道了，毕竟胡司令的手下都有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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