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了一会儿,虽然很麻烦,但冼如星还是同意了他的要求。主要是自打登基到现在,小皇帝貌似还没迈出过紫禁城半步,虽然这孩子本身也比较宅,不像正德皇帝好动,但无论怎样也有点太夸张了。所以为了他的身心健康,冼如星还是决定带着转一转,就当是考察民情了。
明朝皇帝微服私访并非什么稀罕事儿,甚至宫内太监侍卫们在正德的调\教下训练出了心得体会,为了让皇帝玩得开心,只出动了四个人。黄锦侍候在左右,一人盯梢,两个相隔一段距离保护,总之就是既让皇帝玩得开心又不打扰,由此朱厚熜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堂哥算是干了点好事儿。
两人刑部大街北端,一路走走停停,自幼长于安陆的“乡巴佬”朱厚熜何曾见过这么些人,要不是冼如星看着帽子都要挤歪了。
当再一次被从人群中拉出来后,少年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表示还是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歇一歇,等人群散去了点再逛。
怎么可能散去,京城百万人口,即使只有一部分参加,估计也要维持到宵禁,冼如星摇摇头,带着他走到中段大排长队的一家摊位,与摊主打了声招呼后便走到后面的店铺里屋。
朱厚熜注意到牌匾上似乎有“土豆”二字,知道这估计是冼如星开的,于是也乖乖跟着。
两人刚入座,店里伙计便恭敬地将菜端了上来。
“狼牙土豆.洋芋粑粑.风琴土豆.土豆鸡蛋饼……”
既然是美食节,主打一个方便快捷,大菜不好携带,于是冼如星提供了几种土豆小吃,用油纸包着就能带走,在百姓之间广受好评。
朱厚熜好奇地打量着几样小食,突然开口道:“第一个我懂,形状酷似狼牙,但不是叫土豆吗,怎么又改称洋芋了?还有粑粑是什么?风琴又是什么?”
冼如星:“……”她怎么知道,上辈子现成的她就直接拿来用了。
给小屁孩夹了一筷子菜,示意吃你的吧!哪儿那么多话。
朱厚熜眉开眼笑地咬了一口,然后直接皱起脸,一个劲儿的咳嗽。
周围人吓了一跳,冼如星瞬间反应过来,估计是被辣的呛到了。
开店前她曾来试吃过几次,与大厨一起研发出了这个时代的辣椒粉。里面主要是茱萸.花椒与胡椒,这些在之前朝代价值不菲的调味料到了明朝已经大规模栽种,变得普通起来。
冼如星空间里虽然有辣椒,但数量不多,现在实在腾不出人手来育种,为了防止浪费,还是决定过段时间再拿出来。她上辈子就个喜欢吃辣的,如今穿越,发现这具身体对辣味的适应度也很强,于是每次来都让多加辣椒。
炸得外焦里嫩的土豆配上特调辣椒粉,以及各种香料,离得老远就能闻到,颇受食客们好评。
不过显然,朱厚熜吃不了这个。
冼如星见少年辣得涕泗横流,招呼伙计去旁边摊位买碗菊苗粥来。
菊苗粥也是这个时代的特产,所谓的“菊苗”其实是一种叫甘菊的野菜嫩叶,将其切碎后放少许盐,和米一起煮,这样的粥有一股特殊的香气,而且能清心明目。
果然,在喝完菊苗粥后,朱厚熜感觉稍微缓解点。
冼如星见他嘴还有些肿,摇摇头,表示不能吃这些油炸的了,去外面买了份明朝最受欢迎的甜品酥油鲍螺让他边逛边吃。
这东西起源南宋,乃是用乳酪和蔗糖混合制成,作此物还讲究一个巧劲儿,并非人人都会掐。明朝人爱其甜蜜入口即化,在任何重要节会都少不了它的出现,甚至如今的市井小说中,也将酥油鲍螺作为一样常见美食。
最开始朱厚熜还对走路吃东西这件事儿十分抗拒,冼如星翻了个白眼,随手拿个鲍螺塞到他嘴里,逛小吃街不边走边吃你来干什么了。
少年没办法,只能乖乖就范。
当然了,美食节买的也不光只有平民食物,刑部大街的末尾便有名店开的摊位,因为每种都价格不菲,来此的人也少了许多,朱厚熜总算能喘口气。接着便兴致勃勃地带着冼如星去尝试自己最爱的食物——烤黄鼠。
是的,不是黄鼠狼,而是一种叫黄鼠的啮齿类动物。
这回没见识的成了冼如星,她有些震惊地看着关在笼子里大耗子,对朱厚熜道:“你吃这个??”
“对啊,”朱厚熜点头,旋即流露出向往怀念的神色,“古语云‘黄鼠登盘脂似蜡,白鱼落刃鲙如丝’我和爹爹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这东西,肥嫩鲜香,让人久久不能忘怀。传闻太宗赏赐长宁长公主,一出手就是千只黄鼠,当时我就在心中羡慕,如今总算能放开吃了。”
当即就要把黄鼠包圆,而商家给出价格更是领冼如星眉头直跳。
好家伙,这一只赶她一个月伙食费了,看来此物在大明果然颇受追捧。
趁着没付钱连忙将朱厚熜拉走,然后严肃地与他说以后不许吃这东西。
“啊?为什么?”朱厚熜纳闷地看这她,“旁人都吃啊。”
“别人我管不了,但陛下你不行,这东西长得一看就是能传播鼠疫的样子,鼠疫可是很可怕的。”冼如星没有危言耸听,事实上,明末的那场大鼠疫算是压垮大明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后世保守估计,全京城大概因鼠疫死了五分之一的人口。所以当李自成攻进北京时,被这座“人鬼错杂,日暮人不敢行”的死城吓了一跳。
原本以为对方还要与她掰扯几句,冼如星甚至准备好了说辞,谁知少年想都没想便点头,“好,听你的,等之后我下道旨意,让身边人也尽量不吃。”
冼如星愣住了,直到对方招呼方才回过神。二人继续往回走,又陆续买了烤乳猪.炒羊肚什么的,最后撑得都要走不动了,打算去西边逛逛消食。
美食节办得匆忙,即使有多方相助,想要光靠吃食填满整条刑部大街也是不现实的,于是便也请了些别的商贩,大部分都为杂耍戏班子,敲锣打鼓好不热闹。走着走着,朱厚熜就在一个摊位前停了脚步。
冼如星凑过去看了看,旋即有些无语,只见一个木笼中,关着四五只几个月大小的猫崽,看见来人,冲着他们娇滴滴地喵喵叫。
朱厚熜喜欢猫她是知道的,不光她知道,蒋太后两位公主甚至黄锦他们都知道。这小子不光收集了一对猫的画隔空撸猫,甚至还偷偷买了猫的摆件,蒋氏曾经提出送儿子两只,结果被少年义正词严地拒绝了,理由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玩物丧志。
叹了口气,冼如星上前让老板打开笼子,随意抓出一只全身雪白,只有尾巴是黑色的小猫检查了一下,然而才一搭眼,便“咦”了一声。
“老板,你这猫不对吧?”冼如星似笑非笑,指着猫咪明显过长的背毛,尖尖的耳朵以及略微有些凹陷的脸,这种长相可不是大明本土的猫,而据她所知,鸿胪寺那边住着的外国使者貌似有带猫来的。
如今擅自与外国人交易往来可是死罪。
买猫的是个年轻男子,单眼皮,眼睛又圆又大,看这一副机灵像。听见冼如星这么说,面色有些紧张,连忙道:“怎么不对?这猫是我从南方带来的,北方几乎没有,珍贵的很,不过你要是买两只可以算你便宜些。”
冼如星没有拆穿他,而是记下来长相,转身对已经直眼了的朱厚熜道:“挑两只吧,拿两只公的。”
“啊?”朱厚熜迷迷糊糊,反应过来后立即否认,“我不要,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们!”
“谁说给你了,”冼如星挑眉,“我哪儿刚好闹耗子,养两只压一压。”
奉先殿宫女内侍一大堆,怎么可能有老鼠,但心神已经全部被猫咪占据的朱厚熜也管不了那么多,兴高采烈地抱走两只,甚至笼子都不让黄锦帮忙拿,要自己亲手带回去。
路上,他有些好奇道:“为什么要公的?我觉得母猫长得更秀气些。”
“公猫绝育方便啊,”冼如星回答的理所当然,她之前大学暑假在宠物店打过工,忙不过来的时候还替店长操刀,母猫缝针不太好办,公猫倒是很容易,平均十分钟就能做一个。
看这她一副“手起蛋落”的凶残模样,朱厚熜不由抱紧了小猫,心里想着以后还是尽量不要惹冼仙师生气的好……
35. 第35章 京营
美食节一连进行了三天,最后才在百姓的依依不舍下落幕,据统计这三日的人流量将近四分之一的京城人口,交易的银钱更是多不胜数,许多人已经开始期待明年的举办。
而作为本次活动的唯一赞助商,冼如星同样收获不小,不光成功推广出土豆,而且还为芳龄继和蛋糕店彻底打响了名气,这些都是不能单单用钱去衡量的。
这次如此热闹,但却极少有恶性案件发生,原因就在于冼如星的提前布置,不光找了官府,而且还让邓十一调动虎头帮暗中维持秩序。看到有任何图谋不轨的,四五个大汉一拥而上,直接制服。甚至对于参加的女性,也贴心地准备了轻薄透气的面具,主要是用竹子编造出骨架,然后在上面糊上布料轻纱,面具只能遮住上半张脸,不影响吃东西。
谁知此物一出,竟然极受女性欢迎,毕竟这东西可比如今流行的“面衣”方便许多。冼如星曾经撞见过许多妇女出行,用黑色布帛蒙首,黑布下垂至双膝,看着就憋闷。面具轻巧不说,上面的花样还可以自行拼凑,很快就在女性聚会间频频亮相。
而真正将其推向顶点的,却是名妓们的佩戴。
之前曾经提起过,明朝中后期社会风尚转变巨大,用传统古话讲,便是“礼崩乐坏”,旧的制度已不能适应新的社会关系。此时妓院林立,娼\妓众多,其中不乏才貌双全者,极为受社会追捧,有些甚至与官宦人家女眷交往密切。人们虽然表面上依旧鄙视她们,但却不自觉开始学习妓子们的发型服饰。
冼如星当年刚刚穿越之时,就见过王府女眷们有一阵不约而同穿上了各种颜色的绉纱夹衣,好奇问过才知道,原来这是去年金陵河边上名妓们的新打扮。江南的东西能流行到安陆,由此可见如今对娼\妓的模仿已然成风,忽略了她们的社会地位,只单纯追求标新立异的样式。
竹骨编造的面具轻巧便宜,设计自由度又高,许多审美在线手头上又不太富裕的妓子们都用她装点自己,渐渐的也影响了京城百姓。
敏锐捕捉到商机的冼如星立刻命人投入生产,还创意性地推出了DIY工具包,让女人们自己创造。
时间久了,外出的女子明显比以前多了些,她们抛弃了黑压压的面衣,换上花枝招展的面具,三五结对,成为街上的一抹亮色。
对此一些刻板手里的官员纷纷上书,怒斥这种风气,要求朝廷插手解决。然而也有些人或因为看不过眼或因为在政治上敌对,直接站出来反驳,直言圣人们强调过男女大防,但也没说不让女的出门,都带上面具了还想怎样!一时间,双方战作一团。
而造成这一切的冼如星则表示,白银在手,笑看疯狗。吵吧,就当给自己打广告了。
事实上,她根本不担心这件事儿,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早已经习惯了能带面具自由出门的女子,再让她们用回面衣或干脆禁足显然是不现实的。
正当她整天数钱数到手抽筋之时,奉先殿突然来了位想不到的客人。
冼如星看这摆在面前堆成山的莲子鱼干,嘴角抽了抽,对不远处满面笑意的男子点头道:“劳烦千户还惦念着,从湖广运来这么些东西不容易,贫道实在受之有愧。”
男人四十上下,浓眉大眼一把络腮胡子,身形很高,但面对只到自己肩膀的冼如星时却显得极为谦卑,“哪儿的话,这不是帮着太后娘娘回安陆办事儿,顺道带过来的,想着道长您什么都不缺,也没什么拿出手的,也就只有这点土特色解一解思乡之情。”
冼如星觉得好笑,可能是因为这个时代交通不便利,人们普遍对离别的愁绪很浓,她自打进了京城,已经不止一次收到旁人送的湖广特产,库房里都要堆不下了,然而最尴尬的是里面的芯子还不是湖广人。
与其寒暄几句,紧接着注意到对方手边脸憋得皱成一团的男孩儿,忍不住笑道:“小陆公子怎么今儿这般安静,之前不是还跟我要话本来着,最近实在腾不出功夫,怎么?生气了?”
陆炳今年已经十三岁,相较于在王府长了不少,但面颊依旧是红扑扑的,瞧上去有些喜感。冼如星自打入宫后基本上没怎么与他碰过面,再次重逢,小孩儿明显有些生疏。
“我才没那么小心眼儿,男子汉大丈夫……”陆炳下意识扯着嗓子辩解,旋即只听父亲陆松重重咳了一声,立刻收声,小心翼翼地摇摇头。
冼如星叹了口气,转身对陆松道:“千户这次来此可是有事?”
“其实也没什么……”陆松干笑,憋了半天,依旧说不出口。
冼如星没时间与其绕圈子,沉思片刻,开口道:“陆千户,你我都是万岁潜邸旧人,按理说在京城中理应守望相助,你要是有什么难处,直接告诉我,贫道能帮的一定帮。”
“好一个‘守望相助’,还是冼道长您看得明白!不像某些人,当年称兄道弟,如今自己起来了,就不顾好友!”许是戳中陆松的心事,听完后他激动地狠狠拍了下大腿。
陆松先祖陆贽是唐代明相,从小便袭了父亲的锦衣卫总旗之职,稍大些跟从兴王到安陆,担任仪卫司典仗。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陆松自认不是鸡也不是狗,所以面对身边一大帮有因从龙之功飞升的旧友,好像单单他被落下了。
一同在府里的袁宗皋现在任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深受皇帝信任,乃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而他却只是个锦衣卫副千户。更要命的是,也许是因为眼见其受圣上冷落,身边同僚也开始挤兑自己,一时之间,陆松在卫所的日子不说水深火热但也差不多。
知他说的是袁宗皋,冼如星不免有些无语。袁宗皋二甲进士出身,现在又身居高位,嘉靖正打算抬他入阁,如此关键的档口,怎敢跟厂卫来往,不搭理他明明是在保他,结果这二愣子偏偏看不明白。
但冼如星如今也只好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然后对着陆松安慰道:“现在陛下与朝臣的关系才刚缓和了些,想要将王府的旧人都提上来显然不太可能,陆千户你辅佐陛下父子,无论怎样也少不了封赏。”
“可是……”陆松似乎还是有些不甘心,想要继续纠缠,结果旁边的陆炳突然“哎呦”一声,旋即抱着肚子蹲在地上。
周围人吓了一跳,陆松连忙问儿子怎么了。
“早上娘准备的羊乳好像不太新鲜,有点吃坏了。”小陆炳眉头紧皱。
冼如星赶紧让人叫太医,结果又被拒绝。
“不用不用,我上个茅房就好,爹爹,咱先回去吧!”
为防在外人面前失礼,陆松也顾不了那么多,马上带着儿子离开,临走前陆炳隐晦地冲冼如星眨了眨眼睛。
冼如星微愣,反应过来后哭笑不得,只能说不愧是未来的陆指挥使吗,小小年纪就有此等反应,也难怪以后一路高升。
送走这对父子,冼如星让人将地方收拾一下,转身就去乾清宫找了嘉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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