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听出了点不一样的意思,叶孤城说这么一通绕口令,无非是要她自己领悟,她梳理着思路,也毫不避讳地喃喃细语::“西门吹雪要杀我,所以旁人不能杀我,否则就是与西门吹雪为敌,你也不杀我 嗯,这么说,只要西门吹雪一天不杀我,我就一定能多活一天 那太好了,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不过,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叶孤城所说的,倒是柏安安先前所未注意到的一个好消息。她如今算是西门吹雪的敌人,却也因此被划入到了西门吹雪的阵营之中,除了西门吹雪,别人都不会对她动手,甚至如若有人动手,还会有西门吹雪的 朋友 出手相救,而西门吹雪的敌人也不会对她动手,因为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可为她行走江湖省去许多麻烦。但是,叶孤城为什么要主动告诉她这件事?这又不是叶孤城给她的福利。
“柏安安。”眼见柏安安明白了如今处境,却还不自知地出言不逊,叶孤城的声音便冷了下来,道:“城主府中机密众多,总会有人看到不该看的、听到不该听的,我不会人人都杀,看在西门吹雪的份上,我甚至可以保你活到决战那日,但如果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我不杀你,也会有别人出手。”
柏安安这才恍然大悟:“这是警告!”
“ 嗯。”
从柏安安到白云城以来,叶孤城所有的话加在一起,都没有今日说得这么多,但通篇总结下来,不过是在警告柏安安不要将南王世子的事向外透露,也没再有其他的意图。柏安安略一思索,终于明白叶孤城绕这么大一个弯,不过就是想先将她捧到高处,再冷言冷语地让她重重摔了下来,从而对他的警告不敢轻视。但这样的警告,恐怕也是叶孤城平生所采用的最无力甚至温和的警告。
他会这么做,终究还是不想直接动用刀剑,也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此事,也是有意放她一马。柏安安也不会认为叶孤城是对她有什么偏袒,反而是察觉出了叶孤城恐怕对造反一事根本就没有兴趣,至少不允许造反之事牵扯到这次的决战。柏安安对叶孤城连连保证绝不乱说话,直到叶孤城打算离开时,又忍不住问:“叶城主,您是如何看待您与西门吹雪的这场决斗的?”
错过今日,恐怕她今后也没多少次机会这样近距离地与叶孤城交谈了。
叶孤城今日的心情果真不差,不像往常一样直接撇下她,而是认真地听了她的话,微微皱了皱眉头,摆出一副疑似要搭理她的模样问:“你想说什么?”
柏安安怔了怔,才反应到自己问的问题风格实在是太某乎了。
她组织着语言,意图将自己的问题表达得清楚又体面:“就是 这场决斗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她想得很简单,她想知道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究竟想从这场决斗中得到什么,只要他们说得出来,倘若还能有别的更为和平的方法得到那样东西,这不也是阻止决斗的一种方法么。
可这个问题一旦问出口,就像是尚在读书的学童对每一篇文章都要挖根究底一样,只让人觉得幼稚。
叶孤城嘴角微勾,道:“能有这样的对手与之一战,还需要什么意义吗。”
第96章
虽然配着一把上好的剑, 但柏安安也实在称不上是一名剑客。
真正的剑客是犬神。
不过,谁在意呢。尽管叶孤城对叶孤鸿 苦口婆心 强调了许多次这个事实, 但叶孤鸿从来就没有当真过。
叶孤鸿在找到新的人生目标后,便浑身都充满了干劲,他已不满足于练剑, 而是开始挑战柏安安所说的 试炼场 。所谓试炼, 大抵就是将一个人往死里作,揍他千百遍, 他就能从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里得到收获, 这种收获,或许是剑术的提高, 也或许是对悲惨人生的深刻认知,总而言之, 叶孤鸿也没有多问, 柏安安便没有多说,二者各怀鬼胎,欣然地开始了试炼。
柏安安只需要握住犬神剑, 便可以对叶孤鸿开启无休止的单方面碾压。
她的收获明显会多一些, 她正在熟悉犬神剑的套路和速度, 这样的实战机会越多, 她对这把剑的使用就会更熟练。相信假以时日,她就可以练成一名连叶孤城都看不出来破绽的假剑客, 行走江湖, 独霸天下!
在叶孤鸿第一百零一次倒在地上时, 他终于爬不起来了。
柏安安看着地上零星的血迹,又擦了擦额角的汗,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欲速则不达呀。”
叶孤鸿趴在地上,用力地挣扎了片刻,却始终爬不起来。他费力地转过脸去,看向桌上点着的香,叹了口气:“才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因为柏安安还不能成熟地控制式神的力量,在这一炷香的功夫里,多数时间都是一招撂倒叶孤鸿,如果不是犬神都觉得腻歪了,恐怕连一炷香的时间都用不到。
她思考片刻,拿出一块素净的手帕,正打算向叶孤鸿展现一下她的师爱,就听到陆小凤的笑声。
不知何时出现的陆小凤试图摆出一张严肃脸:“我算是明白柏姑娘为何忽然之间便名气大躁了,这招 乱拳打死老师傅 ,虽然不美,却很有用。”
谁让游戏只给犬神的大招设计了一段动画,就算到了武侠世界,犬神剑的招数也只是从那一段动画中渐渐变形,怎么也不可能像武侠世界里的大侠一样招数又多又美,况且,犬神剑的威力从不在于招数的繁多,而只在于速度。
柏安安很想挑衅陆小凤,又想起当日叶孤城的那一剑,恐怕再快的剑都逃不出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她还是不要去丢人了。
她道:“你怎么现在才出现,我还以为你已经找到司空了呢!”
陆小凤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凝固,只是柏安安并未在意。她如今的注意力还集中在叶孤鸿身上,叶孤鸿屡战屡败,可他脸上也未显出一丝一毫的气馁,犬神剑是点到即止,他虽没有伤筋动骨,可还是不可避免的遍体鳞伤,他却还是坚持着自己站了起来。他虽起身,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大有休息片刻再继续练武的意思。
柏安安脸色微变,抓起陆小凤就往外走,生怕再被叶孤鸿 抓 去陪练。
虽然她曾向叶孤城保证绝不将昨夜的事传出去,但这不过是权宜之计,虽然系统并没有要求她阻止造反,但造反一事势必会影响到决战。如今二人的决战还只是定在紫金之巅,如果决战顺利在紫金山上进行,或许她的任务也能算作完成,但如果任由叶孤城与南王世子联合起来造反,则决战很有可能会被改至紫禁之巅,那她的任务就要失败了。再说,她总觉得这位南王世子不是什么善茬,她应对叶孤城和叶孤鸿二人就已经倍觉吃力,再多一个深不可测的南王世子,这任务定然完不成了。
但是她要怎么和陆小凤开口呢?
柏安安思前想后,犹豫着问:“陆公子,你可还记得 五年前,武当山后,汉水上的那座宫殿?”
“妙音宗?”陆小凤叹了口气:“在那里,陆某一日间失去了一位红颜知己,两位好友失踪了五年,怎么可能不记得。柏姑娘,有话直说无妨。”
柏安安觉得自己找话题的本事实在不高明,干笑着掩饰过自己的尴尬,也只得单刀直入,问:“陆公子既然记得妙音宗,自然也记得五年前那起画卷杀人的案子,那副画是吴乐游所做,吴乐游为了一幅画抛妻弃子,辜从双因此吃尽苦头,便知道了那副画的厉害,从而利用那副画杀人,一切都顺理成章。辜从双直到跳崖都还是魔怔了的模样,故而当年我以为她杀人不过是为了报复吴乐游和那副画,她想让吴乐游心爱的画作变成杀人的利器,敢问陆公子,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当年辜从双、柏安安和司空摘星三人落水后,未有几天,辜从双的尸体便被找到了,官府还从妙音宗内找到了关于先前几名死者的资料,并未发现这几人的共通之处,由此判定辜从双便是凶手,动机就是因坎坷的人生经历而疯魔欲除去武林中的青年才俊,这件案子也便就这么了结了,从没有人怀疑过这案子背后还藏着什么其他的动机。
辜从双毕竟是司空摘星的生母,如今死者已矣,陆小凤也不想谈论太多,只反问:“难道不是吗?据她的贴身侍女招供,辜夫人自离开南王府后性情大变,才会犯下这样的罪行。”
柏安安已看出了陆小凤的不自在,可还是要硬着头皮继续这个话题:“性情大变?可是辜夫人经历了这么多事,她虽离开了南王府,但并没有因此而陷入窘境,她的状况要比从前都要好,怎么会突然间就性情大变了?何况,这个计划明明已经酝酿了数年,并不是从她离开南王府后才开始的,她的身手也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可练成的。她还在南王府时就已经修炼武功、召集人手并且暗中布下了局,南王世子怎么会毫无察觉,你不觉得不仅是辜夫人,就连这位南王世子都很可疑吗?”
柏安安最想提的还是这位南王世子。
“你怀疑这位南王世子?”陆小凤恍然大悟,轻笑着摇摇头,道:“看来你果真是一点儿也不了解那件事的后续。妙音宗的事被揭发后,南王世子主动出面,坦言是他往日对辜夫人太过纵容,才为她聘请名师教习武功,并且为她挑选了众多高手,在她离府时也赠与了她大笔钱财,才使她有所倚仗,犯下此等罪行。为此,他将辜夫人昔日的罪行一并承担了下来,主动上门向死者的家人告罪并提出高额的赔偿,这才为那桩案子完美地善了后。这位南王世子也算坦坦荡荡,仁至义尽,你还要怀疑他,那他也真是可怜了。”
柏安安呆了一呆。
她没想到本来在原著里默默无闻一出场就死的南王世子,竟然在这个世界里已经有了美名,而且陆小凤对他的印象还这么好!
她讷讷道:“这 这不更证明他、他心虚么 ”
她这番言语自然是苍白无力,陆小凤也不在意,柏安安的想法向来稀奇古怪,若是每一句话他都要深究,恐怕早就被她带沟里去了。
“在下知道柏姑娘为了司空的事昼夜难安,从而生出了这些推论,我能理解。”二人已走到了长廊的拐角,正是人迹罕至之处,他便停下脚步,看向柏安安,道:“既然柏姑娘提及了当年的事,正好,我对柏姑娘这五年的去处很是好奇,此间无人,倘若柏姑娘信任陆某,还请告知我,当年你与司空摘星落水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小凤向来不是一个喜欢探听别人的人,他会这么问,想必是他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他实在是至关重要,也或许是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只等着柏安安的坦诚。
第97章
一连数日, 不仅是陆小凤很安静,整个城主府都沉寂了。
城主府后厨每日都有人送来新鲜的食材, 从后门进出,柏安安敲准时机,便趁众人忙碌时溜到了后门。然而她左脚刚要踏出门槛, 身后便能听到如幽灵般紧缠她数日的声音, 道:“柏姑娘,堂少爷已等你多时, 命小人来请姑娘过去。”
堂少爷便是叶孤鸿, 叶孤鸿等她做什么,叶孤鸿哪里有什么非见她不可的大事。
柏安安转过身去, 便看见她身后的人,便是那日和陆小凤在城主府外见到的侍卫, 也是叶孤城身边的侍卫。这几日柏安安每欲出门, 都会遭到他的阻拦。她也不知这人究竟藏在何处,这人似是日夜监视着她,要将她软禁在府内。
叶孤鸿又在练剑, 柏安安都要怀疑叶孤鸿是哪把剑修成的妖怪, 一天不练剑就要被打回原形的那种。见到柏安安, 叶孤鸿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只举剑对着她,道:“来, 比剑。”
柏安安气得深吸一口气, 回头看也已不见了那名侍卫的身影, 她便道:“你把我叫来还是为了比剑?天天比天天比,你以为是在刷副本啊!”
叶孤鸿也不在意柏安安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的心里眼里都只有剑:“技不如人,又怎能懈怠。”
她看出叶孤鸿并没有参与软禁她,兴许他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一心扑在练剑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剑痴。他并非没有天赋,只是他的天赋远不可能比得上西门吹雪,可偏偏他却想与西门吹雪相比,甚至已到了偏执的地步。若就任由着他这么偏执下去,搞不好就要走火入魔了。
柏安安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反问:“你以为接着这样没头没脑地练下去,你就能打败我了?还是说你根本不是想学剑,而是想这么日复一日地耗着我,等我哪日精力不济了,你再打败我,再骗自己是学有所成了?”
叶孤鸿是武当派的外门弟子,外门弟子不如内门弟子,他并没有师父能常常对他的武艺加以指导,故而多年以来,他也便是这样连了一套又一套的剑法。可不仅叶孤鸿,再看旁人,武林中的多数人也是这般学剑的。柏安安这一说法,却是否定这一套,也将叶孤鸿数年的努力视作无用功,这样的打击在叶孤鸿的人生中,简直是仅次于 他终其一生也不能比得过西门吹雪 之后的第二大重锤了。
他一脸惊愕:“你这是何意?那我该怎么做?”
“有输入才有输出嘛!我也不是说练剑不对,只是你只同我练剑,能学到什么呢?”柏安安想让叶孤鸿能放松心态,以免把自己逼到绝路上,也欲借叶孤鸿对剑术的追求,达到自己出府的目的。如此想着,她的表情也不自觉丰富起来,一脸向往地看着远方,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和我学是不够的,你也绝不能将自己自困在这竹林之中。你当同我出去逛逛。我今日瞧见城主府外、白云城中四处张灯结彩,年味颇重,你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不同的人与事,或许还能启发你对剑的领悟呢。若是可以,与旁人切磋一番,见识的别的剑法,相信也多有裨益。你若天天只与我比剑,只不过是将你先前学的剑法练得更熟更快,虽有好处,但与流逝的时间相比还是微不足道了。”
与学剑相关的话,叶孤鸿总是听得分外仔细,他细想了一会,似懂非懂地问:“为何与师父比剑,只会练徒儿曾经学的剑法,而不会学到师父的剑招?”
虽然这些天的效果的确如此,但叶孤鸿一直以为这只是短暂的,只是因为他还看不出柏安安的剑招,可听柏安安的说法,似乎还有别的原因。
柏安安微有些脸红,声调反而更高了,颇有些死鸭子嘴硬的意味:“我说学不到就是学不到,我还能骗你吗。你师父我行走江湖,靠的只是一个 快 字而已,至于这剑招 ”
“根本就没有过。”
二人闻声望去,竟是叶孤城不知何时走到了竹林。他接着柏安安的话,继续道:“柏姑娘行走江湖,凭的是速度,可谈到剑招,却是胡乱挥舞罢了。不过,你要是继续这样练下去,你若有幸不被带偏,十年后或也可将你武当派的剑术练得炉火纯青。”
这种话从柏安安嘴里说出来,算是她作为师父对叶孤鸿苦口婆心的劝谏;从陆小凤嘴里说出来,她还尚有勇气接着话头继续煽动叶孤鸿出府;可从由叶孤城来说,柏安安却觉得很是羞耻,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叶孤城定然不会让她有出府的机会,她不仅失了面子,甚至还前功尽弃。她看了一眼叶孤鸿,发现叶孤鸿看他堂兄的眼神都要比看她的眼神要亮一些,更觉气馁,索性不管不顾地坐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耳朵什么也不想听。
可她越不想听,叶家这两堂兄弟的对话还是一字不漏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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