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叶孤鸿沮丧也不失分寸地说:“拜师之时我便已知道了,不过,若能将我如今的剑术练得炉火纯青,倒也不错。”
她承认自己不咋地,和一直贬低她的叶孤城说她不咋地是不一样的,而如今她的徒弟叶孤鸿也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她不咋地,她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叶孤城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也并非无药可救。”
再之后,便是沉默。
柏安安听得一头雾水,抬起头来,却发现叶氏两兄弟齐齐盯着她,显然已将话题转移到了她身上。见她看了过来,叶孤鸿才道:“她已年过二十,也非悟性极佳之人,现在学还来得及?”
柏安安霍然起身,就要发脾气,又听叶孤城道:“若是想学,自然来得及。”
为了活命,柏安安只能选择学。
叶孤城绝不是个好师父,也或者说他并没有打算做柏安安的师父,他只是要借此警告柏安安,随便找个理由限制柏安安的行为而已,没有什么比授人技艺更正当且无可指摘来限制他人行动了,他还不想让陆小凤和叶孤鸿生疑。
柏安安手捧剑谱,艰难地看着用繁体字写成的晦涩文言文,还得分出一半心思来说话:“叶城主为了造反,真是煞费苦心了。”
从前几日忽然出现在她与陆小凤谈话处带走她,到这几日派人时刻紧盯着她,现在还不惜浪费时间来 教习 她,这个反造得很艰辛了。
叶孤鸿在远处练剑,叶孤城也不在乎柏安安的口无遮拦,反问:“陆小凤去了哪里?”
从那日他打断柏安安和陆小凤的谈话后,陆小凤就离开了城主府,如今更是完全失去了行踪。他确信他那日是及时阻止了柏安安向陆小凤泄密,但以陆小凤的机警与南王世子的难成气候,陆小凤若是从别处发现了什么端倪也不稀奇。唯一可以寄希望的是,陆小凤倘若知道了城主府参与谋反,必然不会放心将柏安安留在府内,只要盯住柏安安,形势便还算能控制得住。
柏安安对陆小凤的突然失踪同时满腹牢骚,语气不善地回嘴:“真是稀奇了,我又不是陆小凤的老妈子,怎么也管不住他去哪呀,你问谁也不当问我,或者你去找找这白云城里最貌美也脾气最坏的女人,指不定还能找到他的下落。”
叶孤城眉头微皱,喃喃道:“脾气最坏的女人?”
柏安安见他果真开始思索了起来,一边腹诽叶孤城似乎对这岛上的女人很是了解,一边还要担心他真找出了陆小凤的下落,连忙掩饰:“哼,可不是,传奇的女人不都是这样,貌美又武功高强,这样的人自然脾气大了,陆小凤不就喜欢这一套。哼,男人都是贱骨头,对他好他就避之唯恐不及,对他不好他就巴巴儿往上凑!”
她的语气十足幽怨,若是旁人,此刻或许就忍不住开始要八卦一番了,若是西门吹雪,一定会送她 无聊 二字再潇洒离开,若是叶孤城
他却很仔细地研究完柏安安这段话,认真地答:“可是你的脾气还不算大。”
比起武侠世界动不动就捅人一刀的女侠们,一直很怂的柏安安脾气的确不算大了。
柏安安初是惊奇,再是迷茫,最后竟害羞地红了脸。
她说貌美又武功高强的人脾气大,叶孤城说 可是 她的脾气不大,这不就在说,她脾气不大,却也是貌
“虽然你算不上貌美,武功也不好。”
柏安安将剑谱往叶孤城身上一扔,冷冷道:“但是我脾气也很大。”
第98章
有陆小凤的地方, 必定有故事,而武侠世界里的英雄故事, 往往都有个女主角。
哪怕这是个穿越人士搞出的 原创 故事,属于陆小凤的女主角还是会存在的,比如先前的辜揽月。所以, 柏安安顺口吐槽的这个 美丽又脾气不好的女人 , 极有可能成为叶孤城找到陆小凤的重要线索。
而这样的女主角也一般是和故事主线有关的女人,比如沙曼是宫九的未婚妻、丁香姨是蓝胡子的妻子、上官飞燕是霍休的情人。
柏安安忍不住问:“我知道你没有姐妹, 那你有未婚妻或者心上人吗?”
柏安安发誓她只是想找到陆小凤, 绝没有八卦的意思,虽然她的话听起来就不正经。
叶孤城诧异地看向柏安安。
他对柏安安问了什么毫不在意, 他只是诧异柏安安竟然还能说得出话来。他看得出柏安安是第一次练倒立,换作是旁人, 不论是否练过武, 头次倒立这么久的时间都会头疼难忍,柏安安居然能面不改色地与他闲聊,实在是太少见了。
但他也只是诧异了一瞬, 便又收回目光, 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端坐着, 神色如旧, 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或者在想决战的事,或者在想造反的事, 也或者只是在发呆而已。
柏安安有些气馁, 她实在想不明白男人怎么会这么善变, 前一刻他还在追问她陆小凤的下落,下一刻他就能像天下最无聊的人一样罚她倒立,还悠闲地坐在旁边发呆。她便干脆把话敞开了说:“你哪怕不信我,但听一听我的话也没有什么损失。你若想找到陆小凤,就应该从女人下手,陆小凤这样的人到了哪里都会有一两个红颜知己的。你要是想不出,我可以指点你,你想想和城主府有关系的,或者是和你那位好徒弟有关系的女人,只要有,你皆可派人去查查,总会查到线索的。”
叶孤城仍旧不为所动,柏安安便有些着急了。她一急,手上的动作不稳,身体又要斜斜地歪下来 倘若她真的倒下来也就罢了,好歹可以偷个懒,毕竟倒立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然而叶孤城派来 辅导 她的教头实在尽心尽责,见她动作不稳,立刻用木棍制住了她的下滑趋势,语气不善地警告:“再立不住,就只能吊着你了。”
不待柏安安做出反应,萤草和姑获鸟已连忙奋力地撑起柏安安,等柏安安又恢复了倒立的姿势,萤草终于忍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哭丧着脸说:“不行了不行了,我没力气了,你还是找桃花姐姐吧。”
话毕,萤草的身体便消失在空中,随之而来的是一脸不情愿的桃花妖。
倘若不是萤草救命,半个时辰的倒立,柏安安是撑不住的。
柏安安叹了口气,决心继续骚扰叶孤城,直到他走人为止,便道:“你要是不近女色的话,那南王世子呢?他是你徒弟,又常常来拜访你,在这海外小岛上有一两个情人也是很寻常的事,你不如就派人去看看呗。万一让陆小凤得罪了你徒弟,一边是你徒弟,一边是朋友,你夹在中间多尴尬啊,再说了,你不也想早点找到陆小凤吗?你们俩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
叶孤城截住她的话头,诧异地问:“你好像比我还着急要找到陆小凤?”
柏安安一脸坦然:“那是,陆小凤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朋友失踪了,我自然也会着急。而且 他不在这里,我就整天提心吊胆,难受的很。”
柏安安这一步走得实在险。
叶孤城还不知道柏安安是否已将南王世子的事告知给陆小凤,这是他最需要担心的事。倘若柏安安说了,以陆小凤的才智,他就必须提前布好局来掩盖真相,并且紧紧看住柏安安,以期做个人质;倘若柏安安未说,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柏安安,并且利用柏安安的下落将陆小凤引出飞仙岛,所以,柏安安现在的一言一行,实则是在决定她自己的生死。她如今最应该做的,就是想方设法误导叶孤城,让叶孤城将她留作活口,可她偏偏反其道而行,让叶孤城察觉到陆小凤的忽然离开与她无关,也便是告诉叶孤城她还未来得及将事情告诉陆小凤。
倘若叶孤城狠下心,也决心违背与西门吹雪的君子协议,她现在可能就是个死人了。
可她还是要这么赌一次。谁知道陆小凤到底去哪了,又到底要去几天,如果陆小凤再不回来,事事都按南王世子的计划走, 紫禁之巅 一战就势不可挡了,为了完成任务,她绝不能让这场决斗转移到紫禁城上。
叶孤城闻言,霍然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孤城这么一走,来教习柏安安的教头也便走了,柏安安终于松了口气,就势躺在了地上。白云城上不见寒冬,越近正月,天气便是出了奇的好,陆小凤如果挑这个时候在飞仙岛上游玩,她也不会觉得奇怪。
陆小凤呀陆小凤,如果没有陆小凤,柏安安的任务便完成不了了吗?这倒未必吧,最起码无争山庄和开封府的任务,她也算是自己完成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到陆小凤传奇的世界里,就变成事事不由她,也事事皆非她所能及的了。
或许是因为她一到这个世界,便是人在局中,什么也看不清了。
叶孤城究竟是不是对她两次出手相助的白衣人?司空摘星为什么对她避而不见?陆小凤对她来历的探究又是因何而起?而这位素有美名的南王世子又会是怎样的对手?
更要命的是,叶孤城究竟还能容她在城主府里活上几日?
柏安安捂住肚子,不走心地 哎哟 几句,瞧着四周无人,便急匆匆地向竹林深处溜了进去。
这片竹林到底通向何处,是柏安安不知道的,但她也不需要知道。她只需要躲在竹林,待天色稍暗,再让以津真天带她飞出去就好。凭这竹林之大之广,躲几个时辰应当不难。
越近腹地,修长的绿竹便越发密集,柏安安的脚步踏在积年累月的落叶上发出轻响,这声响是不可避免的,为了不引起注意,她只能越走越快,那落叶被踩碎的声响也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响,她便也越来越心烦意乱,决定提前离开。她正要停下脚步召唤以津真天,却不想自己的手鬼使神差地抓住了犬神剑,她眼角瞥见一道银光像要撕破空气一样飞快向她冲来,下一刻竹林里便发出一声清脆的兵刃相撞之声。
第99章
许是因为她心情不好的缘故, 今夜的庭院十分安静。式神们都静悄悄地待在庭院里。柏安安将每个功能都看了一遍,与先前并没有太多的出入, 便不知该做什么了。她定定地站在庭院当中。曾经阴阳师的庭院只不过她手掌大小,如今她身在其中,才觉得自己的渺小与无能为力。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穿越, 为什么会绑定着这个系统, 为什么就一定要遵守系统定下的法则。
她也从来没有质疑过。
系统要她收集所有的ssr式神并完成任务,事实证明, 任务与ssr式神也是相辅相成的。但她需要收集的式神还在增加, 那她的任务也不会减少,难道她就要永远困在这里了吗。
她真的能收集得了所有的式神吗?
阴阳师中的式神来自日本的妖怪传说, 而日本的妖怪传说又是从中国的妖怪传奇变形而来,她刚到第一个世界就亲眼见过了, 她所在的世界已将式神与武侠世界进行了融合。若是东方传说里有的妖怪, 便会以东方传说的妖怪形式存在,若是东方传说里没有的妖怪,便是以碎片或者任务奖励的形式获得。譬如犬神, 譬如鬼使, 再譬如
这么说来, 阎魔在这个世界里, 便该是地府之主了。可中国传说里的地府之主是十殿阎王,难道阎魔会以十个阎王替代?还是说, 这个世界里就不存在阎魔了?
那么搜集ssr的任务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啊。
柏安安惊出一身汗, 再环顾四周, 竟然在庭院中一个式神也找不见了。
她忽然觉得这庭院实在太大了,又像是浮在海面上的一座荒岛,却是无边无际,她走不到尽头,也找不到可以求助的人。庭院无风,那棵樱花树却没有停止摆动的时刻,就连町中木牌旁生长的一株野草竟也晃动着月光落在其上的碎银,就像是一道白色的光。一切都是虚幻的,柏安安却忍不住走到了那道光旁。
她走到了町中,空中悬浮着无数盏白色的纸灯笼,却都是暗的。她伸手去碰那灯笼,那灯笼便立刻向空中飞去,越飞越高,忽而就爆了,纸片与木屑落了她一身。她一连碰了几盏灯笼,皆是如此。她便硬在这片灯笼的海里划中了一条路。可这条路没有尽头,因为灯笼是无穷的。她再回看,便发现本消失的灯笼又补上了,就像是她已没有了退路。
她如此向前跑着,她跑得越快,身后的灯笼也补得越快,最后便像是那惨白的、没有生命的纸灯笼在追逐她一样。她停下脚步,便见身后的灯笼全部补起了,除了她手上的那盏。
她正要放下举着的手,却看见天空也变成了一面镜子,那面镜子里的自己却是会动的。她看见自己放下了手,她身上的碎片渐渐浮了起来。那浮起来的也不止是碎片,也有她自己。她瞧见她身上的灯笼碎片浮起来了一块,她身体的那部分便也消失了,就像是一幅画被抹去了一部分。慢慢的,灯笼拼凑了起来,而镜子里的她
被抹杀了。
冬日的天亮得晚,但剑客的剑不知朝夕,只要时辰到了,不管天色如何,柏安安都得起床学习剑法。
柏安安是起早了,或者说是她昨夜自那个噩梦后便再也无眠。等她到了竹林,叶孤城派来的那名教头已在竹林里等着她了。他看见柏安安的模样,难免被骇住了。谁能想到昨天还生龙活虎的讨厌鬼,今天便整个人都浮肿了一圈,还半死不活的呢。
那教头看见她身后的人,又连忙请安:“卑职见过堂少爷。”
柏安安这才晕乎乎地朝后看,叶孤鸿本是一路跟踪着她,见她回头又是这副模样,也吃了一惊,道:“你怎成这副模样了?”
柏安安起床后是照过镜子的,但这古代的铜镜模糊就算了,还变形,她照了也和没照一般,她又忍不住想到昨夜梦到了那面空中镜子和她被抹杀的画面,心里发寒,深吸一口气才问:“什么模样?”
叶孤鸿脸上便显露出一副难以言说的痛苦神情。
这时,从叶孤鸿的身后又传来一人的声音,道:“双眼无神,还浮着血丝。脸大了一圈,肤色惨白,但脸色又是蜡黄,最可怕的是,你的脸就像是五六十岁的老女人一样松松垮垮 我只是不在几日,你竟也度日如年,实在让人感动啊。”
是陆小凤的声音。
柏安安惊叫一声,不知是惊还是气,她的食指指着叶孤鸿的身后,咬牙切齿地说:“你你你 你竟然 ”
听到陆小凤的声音,叶孤鸿和那位教头的神色都有些变化,陆小凤从黑暗中现身,惊奇地问:“柏姑娘,你昨天究竟做了什么才能变成这副模样?”
叶孤鸿少见地开口了:“师父昨夜未睡好吗?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出来,徒儿必定尽全力为师父解决难事。”
就连叶孤鸿都这么说了,柏安安自然不能不信陆小凤方才那番话。她双手捧脸,甚至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比寻常大了一圈,失声 啊 了一声,又愤怒地指着昨日倒立时靠着的那棵树,道:“是它,都是它,都是倒立害得我脑充血了!我的头都变大了!”
陆小凤露出了然的神情,柏安安又立刻将矛头指向教头:“是你,都是你!都是你昨天盯着我倒立,是你害得我!你赔我脑袋,不对,你赔我的脸!”
教头一脸无辜正要辩解,柏安安又十分抓马地抱着自己的头,嘶声喊道:“都是叶孤城!都是你们城主!是他逼我倒立!学什么剑法需要倒立啊,这不是欺负人吗!”她算准了教头不敢在陆小凤面前对她动手,冲上去抓着教头的衣领,吼道:“你们教主 呸,你们城主呢!让你们城主出来!他今天不来是不是不敢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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