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盖上盖子放好,正叉腰看着吧台上那三个蛋糕想该怎么处理,就听到一阵清晰的,来自密码锁的声音。
夜里七点半,这个点母亲还在公司加班没回来, 所以……
他抬头望去,只见来人还真是那个男人。
他冷漠地撇开脸, 迅速收拾好残局后转身就想往二楼走, 不料却突然被从不主动开口说话的父亲叫住。
“蔺泽,怎么一见到我就这副表情?”
嗓音深沉而严峻。
男人身着西装革履,身躯凛凛,走上前来时还弄开了袖口扣子。
他睨了眼垃圾桶里的那几个蛋糕, 毫不遮掩嫌弃之色, “怎么吃这个?我记得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东西?”
蔺泽背对着他,语气刻薄, “关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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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展现出自己的诚意,林慈特地让阿姨早点回去休息,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开饭时,还想给汀岁欢和游嘉远都倒上那么点葡萄酒小酌一杯,但被肖韫川给及时制止了。
“今天不行,待会要是喝醉了,嘉远还怎么给我看稿子?”
游嘉远还以为理由又是“因为他们还小”,没想到是为了帮他看稿,夹了块排骨放他碗里后说:“那我帮忙看了,这赚到的钱能分我一半吗?”
“别说一半了,五毛我都不给你!”肖韫川又抬下巴指指汀岁欢说,“我要是喊人岁岁帮我看,她肯定不会跟我提要钱,哪像你个财迷。”
饭扒到一半被提起,汀岁欢抬眼弯唇笑道:“那个,肖叔叔……我可能提的会比他还多。”
肖韫川一听,肉眼可见的高兴不少,“行啊,你要多少,肖叔叔给你多少!”
游嘉远接话:“您刚才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啊,偏心了啊。”
林慈笑:“行了啊行了啊,赶紧先吃饭,再聊下去菜都凉了。”
晚饭过后,肖韫川洗完碗就喊游嘉远过去书房帮忙看稿子。
汀岁欢称自己也感兴趣要跟上去看看,这不跟不知道,一跟吓一跳,肖韫川描写的恐怖细节直接让她起了层鸡皮疙瘩,特别在空调房里更甚!
她站在游嘉远身后,害怕地眯眼,盯着电脑屏幕里的文档搓搓手臂,身子不禁往游嘉远背后贴近了些,下巴挨着他的肩膀后面。
在氤氲着冷意的空调房内,这一阵突然钻进四肢百骸里的温热,令游嘉远微不可察地僵硬在原地,眼底情绪意味不明,喉咙倏然发痒。
肖韫川也是在此时喊他俩搬张凳子来坐着看,汀岁欢摆摆手说:“不了不了,我还是下去吧,不然该一夜无眠了。”
在她转身之际,游嘉远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无聊可以去我卧室里,那有游戏机。”
汀岁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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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嘉远的卧室很简约。
因为他不常回这边睡,所以室内并没有放多少东西,但从窗边的那盆盆栽能看出,这间卧室每天都有人来做清洁。
游戏机一个人玩汀岁欢觉得很没意思,玩到最后嫌无聊关了放去一边,缩在懒人沙发里打起了手机版麻将,账号还是游嘉远的。
等游嘉远打开门进来的时候,就听到很清脆熟悉的一声:“八万。”
关好门顺手上了锁,他走过去她旁边坐下,肩膀紧挨着她的肩膀,同她一起缩进沙发深处。
汀岁欢身子下意识往他这边靠了许多,找到个最具有安全感的姿势固定好后说:“帮肖叔叔看完稿子了吗?”
游嘉远一低头,她脑袋上的呆毛就能轻挠他的下巴,有点痒,“嗯,看完了……怎么不玩游戏机玩这个?”
“游戏机我一个人玩没意思,这个起码还有三个网友陪我呢。”又输了一局,汀岁欢不好意思地抬眼看他,“那个,游嘉远……我刚刚输了你好多金豆,你不会怪我吧?”
“怪你干嘛?”游嘉远觉得好笑,“输了再充钱不就好了。”
“不充,每天签到就能领的东西还充什么钱,多浪费。”汀岁欢此刻的姿势有些像蜷缩着,双膝碰着游嘉远的腰腹,头侧着抵住沙发靠背。
不细看,像是整个人依偎在游嘉远怀里。
窗外雨淅淅沥沥下着,有节奏地直往人心头上敲。
汀岁欢看电子屏幕看累了,揉揉眼睛,把手机放两人中间的空位处,手臂枕着脑袋抬眼看游嘉远,声音不自觉放小,“游嘉远,你今天心情怎么样?”
游嘉远其实不太喜欢下雨天,特别是夏季的雨天。
天空阴沉沉的很容易拉低人的情绪,潮湿空气钻进皮肤里也弄得人浑身很是粘腻,下雨声噼里啪啦的极吵无比,那种感觉令他很不爽。
可他现在听着吵闹的雨声一点也没觉得不爽,许是因为怀里有个人正跟只小猫似的,用一双黑而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样子极其乖巧。
“还行?”他也侧着脑袋,与她几乎脸对着脸,“怎么这么问?”
“没。”汀岁欢摇摇脑袋,“就是单纯的怕你心情不好。”
“你当我会信?”
“为什么不信?我还不能单纯关心下你的情绪了吗?”
游嘉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单腿曲着支地,垂落在大腿间的手自然交握着。
沉默片刻,他说:“游明礼的结婚请柬我也收到了。”
这话刚说完,汀岁欢整个人直接坐起来,这动作快得险些把游嘉远吓一跳,惹他倏然笑了声,“干什么?”
汀岁欢小心翼翼地说:“那,那,那你情绪真的Ok吗?”
“为什么不Ok?”游嘉远觉得好笑,捏了捏她的两腮,“汀岁欢,你今天那么让着我,该不会是怕我因为游明礼要结婚这件事情绪不好吧?”
汀岁欢点点头:“是这样……”
从在来云雅景苑的路上开始,一直到进家门、等开饭、饭桌上,汀岁欢都对他百依百顺。
他想吃什么,她就给他夹好放碗里。他想喝水,她就给他倒。他想玩手机刷视频,她就当人肉手机支架,还带帮刷服务。就连游嘉远偷拍她发呆时的样子,她也不冲过去抢手机让人删了。
游嘉远觉得这样特别没意思,就喜欢过那种有点犯贱的日子。
想到一招,他说:“我觉得这照片可以发咱群里——”
下一秒,汀岁欢真就冲过来抢手机。
游嘉远得逞地将手机高举头顶,笑着眉梢轻挑,“欸欸欸,干什么?”
汀岁欢:“不准发!把照片删了!”
“凭什么听你的?”
汀岁欢抓他胳膊,“凭你侵犯了我的肖像权!”
“那你要这么说的话,你手机里我的那些丑照怎么算?”
“那些不算!”
“凭什么不算?”
“凭你侵犯了我的肖像权!”
嘿,这话怎么还给绕回来了?
游嘉远依旧举着手机在那逗她,林慈从厨房出来见了,觉得幼稚地摇摇头,走过去把那手机一把抽走再递给汀岁欢,“多大个人了还欺负人岁岁呢?”
汀岁欢仗着有人给她撑腰,得意地做鬼脸。
游嘉远抱臂扯着嘴角看她,“我多大她不就也多大?”
林慈用力拍他肩膀,“人比你小几天呢!哥哥得让着妹妹不知道吗?”
等林慈进厨房继续烧菜,汀岁欢笑眯眯地冲着游嘉远,“听见没嘉远哥哥,你得要让着我哦,毕竟我可比你小几天!”说完人就跟着林慈一块儿溜厨房去了。
不过,那一声“嘉远哥哥”喊起来软绵绵的……
现在回想起来,游嘉远莫名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
汀岁欢见眼前人突然看着自己不说话了,伸手推他的脑袋,“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游嘉远起了坏心思,“脸上没有,但身上有一个小黑点,好像还在爬……”
汀岁欢也总是能上他的当,一听到“还在爬”这三个字,吓得急忙朝他靠过去,声音都带着点哭腔,“什,什么东西啊?!快点帮我弄了!!”
“不帮。”
“游嘉远你快点!”
“你自己可以弄。”
“我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怕虫子啊!你快点啊!”
继而只见他仰着头笑意越来越深。
汀岁欢慢半拍地察觉到他刚刚是在骗自己后,立刻气鼓鼓地,也忘了保持距离地在他伸直双腿时跨过去,将他的大腿钳制在中间,全然没注意到他的身子在这动作后突然一僵,双手捏着他的脸颊说:“游嘉远!你真的好烦人啊!”
少年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克制力一向会随着时间而越变越强,可时间的累积在此刻突然之间坍塌变得不堪一击。
他仰头凝视她那双眼睛时,喉结禁不住滚动,内心就如同埋在潮湿土壤里迟迟不肯发芽的种子突然冒出尖尖一角,只要冒出了尖角,藤蔓就会克制不住地,不停在体内横冲直撞。
“汀岁欢。”
少年极力隐忍着,嗓音莫名低哑,笑意也渐渐褪去。
汀岁欢这才开始感觉到氛围有一丝丝的不对,但又没搞清楚到底哪不对,只听他又说:“回去坐好……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总是在过马路的时候牵你的手吗,回去坐好……我告诉你。”
话题转变的很是突然。
汀岁欢心头颤动,动作极慢地坐回沙发上,接着一言不发。
游嘉远紧握的手逐渐松力,片刻后看向她,“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什么?”
“七岁那年的事情。”
依稀记得在两人都满七岁,跟着双方父母一起去外省旅游那年,两人调皮离开父母的视线,跑去一家便利店买绿豆冰沙和零食吃。
那会儿那块地方有些偏僻,治安很乱。
女孩从冰柜里拿出绿豆冰沙就坐在便利店门口,低头吃地不亦乐乎,游嘉远则在里面付钱,等他付完钱转身的那一刻,正好目睹一辆面包车疾驰而来将对面的小孩拐走。
就在面包车拐弯朝他们俩那边开去时,他毫不犹豫地扔下东西跑过去想拉走女孩,即使知道也有可能会被一起带走,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结局幸运的是,便利店老板和一个陌生人,在看到游嘉远冲出去的那一刻也发觉了不对劲,都就地取了最锋利的东西跟着跑出来吓走面包车。
不幸的是,这让游嘉远留下了心理阴影。
从那以后,在每和她走在大马路上时,他都会十分提高警惕让她走里面。见到和那年差不多的面包车时,也会下意识用力握住她的手腕,等面包车走远了,又渐渐松力,但不会松开,直至安全到达目的地为止。
那件事情对于汀岁欢来说已经非常模糊了,而且她当时只顾着埋头吃冰沙,根本没注意到有小孩被拐走。被游嘉远拉起来跑走的那一刻也处于很懵的状态,只知道回头时,看到有辆面包车跟在身后,并且车门是打开的,座位上好像坐着一个男人。
问游嘉远当时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也没大致告诉她,只说那块地方很危险,下次不能去了。
所以当这件事情开始模模糊糊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汀岁欢后怕遍布着全身,如果不是他将她拉走,引起便利店老板和陌生人的注意吓跑面包车,那她此刻正过着怎样的生活她不敢去想。
汀岁欢下意识跪着朝游嘉远坐近了些,就在游嘉远看到她面色极差,坐直身子想说些什么时只听她问了句:“那,那个被拐走的小孩……”
游嘉远:“我把这件事情跟我爸妈说了,当天我爸就报了警,没几天我爸就得知消息坏人被抓了,小孩也安全回家了。”
顷刻间,堵在胸口里的气有一半松了,而另一半的重量还是压得人呼吸不畅。
汀岁欢低着头,整个人后怕地躲进游嘉远怀里缩成一团,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太够,她又伸手扯扯游嘉远的衣袖,哽咽着说:“游嘉远,你抱抱我好不好……”
就好像那轮高高在上,稳稳坐落在心头的月亮突然之间晃啊晃,好似要坠入踩过泥泞的脚底,而他是月亮的守护神,竭尽全力将其扶稳,也竭尽全力在它就算要跌落脚底了,最后触碰到的也不会是泥泞,而是另一片满是繁星的星河——它永远皎洁无暇,永远至高无上。
回家时雨势已减小,肖韫川特地叫家里司机送两人回家。
车内十分安静,在驶离郊区后,汀岁欢陡然问游嘉远:“那我爸妈知道这件事情吗?”
游嘉远应声:“知道。”
所以这件事情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只有她一个人在那时候还沉浸在无忧无虑的世界里,而其他人都在因为那件事情而感到后怕,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她,尽量让她的童年记忆里充满的都是快乐,就算有插曲,也是没几日就能忘的插曲。
难怪。
难怪在外时游嘉远几乎没让她落过单,几乎没让她一个人走过夜路。有他的地方,她所待的位置也永远都是最安全的位置。
那……那他晚自习请假那天呢?
突然赶到学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心里是这么想的,她也真就这么问了出来,然而答案却是在她睡着以后的凌晨两点多才给到她的手机对话框里——
[是,但不全是。]
等汀岁欢看到这条信息,正是翌日在和他一起回学校上晚自习的路上,她问他:“不全是是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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