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济指着那裹着琥珀色糖衣的冰糖葫芦问林砚:“吃吗?过几日可就下市了。”
林砚眼前一亮,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沉着脸道:“小孩子才吃的东西。”
林长济心中暗哂,准备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两人各揣心事,默不作声的走完了一整条街,四处都是叫卖声,空气中飘着糖果、糕点、烤鸭混杂起来的香气,林砚闻的饥肠辘辘,可林长济真的一样儿也没买。
马车跟上来,林砚便挎着小脸上了车。
回到林府,林长济沉着脸,径直牵着林砚进了正房,遇到林长世与他们打招呼,都没理会。
林砚照旧往正房堂屋的官帽椅上一坐。
“站起来!”林长济突然一声呵斥。
林砚吓了一跳,“蹭”的就弹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与他间隔足够的距离。
“什么时候的事?”林长济问。
林砚还在装糊涂:“什么什么时候?”
“还跟我装!”林长济从书架上抛出一本《孟子》:“‘诚者,天之道也。’背!”
“你你……你放肆!”林砚一拍桌案。
林长济往前一步,林砚就往后一步,绕着桌子躲闪:“你让我背我就背吗?我偏不背。”
林长济气坏了,挽起衣袖就去抓他。
林砚撒腿就跑。
林长世来到正院时,便见什么东西“嗖”的一声从眼前过去,带起一阵风,紧接着,林长济抄着一根鸡毛掸子从堂屋里追出来。“大哥!”长世拦住他:“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能打他呀!他可是……”
长济打断了他的话:“他是什么?他是林砚,是我儿子,是你侄儿!”
“啊?”长世懵了。
林砚从院门外探出个头来:“混账,你你你……竟敢以下犯上,我是你祖宗!”
林长济挥舞着凶器追了过去。
林砚撒腿就跑,长济追着他,长世又追着长济,三人一路跑进长世的东跨院里,琛姐儿吃完了奶,刚被奶娘哄睡,林砚一闪身躲到她睡觉的小床后头。
从前的林砚虽然是小孩儿模样,毕竟是老人家的芯子,他们各自成家后,碍于男女大防,绝不会往他们的院子里乱闯。
这下,林长世也确信了,这真的是他的大侄子!
林长济怕吓哭侄女儿,投鼠忌器,蹑手蹑脚的进门,指着林砚干瞪眼。
“砚儿,赶紧出来,别再装神弄鬼惹你爹生气!”林长世劝道。
正在盘账的青筠闻声从东屋出来,林砚“嗖”的一声藏到二婶身后。
“出什么事了?”青筠将他挡在后头,茫然问到。
长世苦笑道:“没什么,一点小摩擦……你先抱琛儿去厢房,别吓到她。”
青筠左右为难,但瞧林长济的脸色阴沉,一副要吃小孩儿的架势,绝不像是“小摩擦”,掂量再三,终于还是决定先抱着自己的女儿跑路,临出门前还一步三回头的叮嘱:“有话好好说。”
“好好。”长世道。
“不许打孩子!”她又道。
“知道了。”长世又道。
青筠抱着孩子出去,奶娘也溜着墙边跑了,三开间的房子就剩他们三个,这下可是避无可避了。
林长济拖了把椅子坐下,喘了几口气,直截了当的问:“赶紧说,什么时候的事?”
林砚似乎也看清了形势,不再装腔作势,丧眉耷眼的嗫嚅道:“就是那日,老爷爷正跟我说话呢,你们找来的郎中生生把我扎醒了。”
“什么老爷爷,那是高祖父。”林长世纠正道。
“哦……”林砚又道:“老爷爷话都没说完,我再醒来,他就不见了。”
林长世:“……”
“他都对你说什么了?”林长济问。
“他说他马上就要走了,回老奶奶身边睡觉去了,要我继续装成他的样子。”林砚道。
两兄弟面面相觑,林长世疑惑的问:“为什么?”
“因为……”林砚又往后溜了两步,不知不觉已经挨到了门口:“他说我当年闯了这么大的祸,我爹想揍我很久了。”
长世不禁点了点头,确实啊。
“这倒是实话!”林长济怒而起身,林砚撒腿便往院子里跑。
隔着院子里一口大水瓮,林砚昂着脑袋与老爹谈判:“您,一个有身份的人,怎么可以如此粗鲁?”
林长济一个大步上前,险些就抓到了他。
林砚嚷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父子二人在院子里你追我赶,鸡飞狗跳。
皇帝的赐宅是当年林庭鹤官居侍郎时的规制,足有四进,院子套着院子。林长济常年在翰林院读书修史,缺乏锻炼,自然跑不过林砚。眼看着林砚冲出院门,又扒着门框回头对他说:“老爷爷给你们留了信,就在您的书房!”
话音刚落,便绕过影壁,一溜烟跑了出去。
林长济无奈的叫来林寿:“找人跟着他。”
“是。”林寿匆匆地唤小厮去追林砚。
兄弟二人望着影壁,百感交集,三年来经历的一切,此刻更像是一场梦,他们不是没有料想过曾祖父会有离开的一天,可是他走的如此轻描淡写,无声无息,甚至让林砚继续装下去,直至长安上任。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走吧,去书房看看。”林长济道。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啦,下一本开《我亲爹是当朝首辅》,求收藏!
文案:
一场大火,沈怀安穿越到清流官宦之家。
老爹是风采卓绝的翰林学士;
娘亲是才貌双全的富家千金;
兄长是过目成诵的神童秀才。
这样一家子高质量人类里,偏偏混进一只资质平平的小团子。
穿越成团的沈怀安举目四望:
赚钱?赚不过亲娘;
科举?卷不过父兄;
军械、白糖、橡胶、玻璃,他都……不会做。
废柴穿越者,只配在大佬圈子里挣扎苟命TAT……
看着日常狗狗祟祟的小儿子,老爹很是无奈。
沈聿:有爹娘在,凡事大胆一点。
(祁王府平地一声惊雷)
沈聿扶额:倒也不是让你去炸王府……
----------------------------
好大儿有些坑爹怎么办?
挺急的,在线等。
机智同僚:
方法一:堵住嘴,打断腿;方法二:做最大的官,第二大都不行。
……
沈聿权衡再三,只好把自己混成了首辅。
首辅好啊,官大,耐坑。
怀安一本正经版:
我不是神童,不是科技达人,亦非商业天才。
我与多数人一样,是贪玩好动的普通小孩儿。
我是一只穿越数百年的蝴蝶,奋力煽动翅膀,能否为世界带来一些改变?
本文又名《古代坑爹日常》、《我爹已经三天没有打我了》
本文双男主、双cp
爹娘:沈聿×许听澜
崽崽:沈怀安×谢温宜
第70章 、终章
黑白无常带回一个新的鬼魂, 鬼魂灵力枯竭,仍一步三望,似总有舍不下的牵挂。因他生前拯救过万千生灵, 冥王破例给了他一面阴阳镜, 让他再看一看他所牵挂的人。
……
书房里, 林长济的砚台不知什么时候被换了。
林庭鹤生前最爱的丛星砚,端端正正的摆在案头上, 砚台下压着厚厚的两封书信。
第一封给长安, 是这段时间研究鹿鸣县的水文地貌得出的治水之法,不知为什么没有当面交给他,而是交代长济转交。
林长济随即命人拿上他的官防,将信送到驿站寄出。
另一封写给长济和长世。林长济小心裁开信封, 是林砚稍显稚嫩的字体, 洋洋洒洒数千言,交代三兄弟修身、治家、为官之道,两兄弟看完,不禁潸然泪下。
……
次日, 太阳依旧升起。
林长济穿上官服, 继续回翰林院熬资历。
午后,他去向上司汇报《资治通鉴纲目》的修撰进度, 顺便问了李学士一句,林砚的表现如何?
他们既非皇亲, 又非勋戚, 林砚如今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进宫做伴读, 眼下学的还是《四书》、《五经》, 日后跟着祁嵘学那些王侯将相的治国之道, 还有什么路可走呢?
太子先前的那位伴读,如今可是进了锦衣卫的。
想到这一点,林长济心中愈发担忧起来,决心再过一两年,以回乡参加县试为由,将林砚送回江宁老家一段时间。
李学士经过一夜的休息,精神状态已经恢复如常,面对林长济的发问,显得有些难以启齿。
林长济见李学士欲言又止的样子,反问:“可是世子又偷偷看话本儿了?”
“何止啊……”李学士支支吾吾的说:“两个人都在看,还换着看。”
从前是一个,如今是一双——头疼。
林长济:……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依林砚现在这副德行,在哪里都不会好好念书的。可当他看见小小的少年无忧无虑跑在阳光下,又不忍心打破这份美好。
他宽慰自己,孩子刚刚“醒来”,放任一段时间无伤大雅,日后一定好好约束他。
嗯,就这样。
是以申时正刻,他牵着林砚的手离开书堂时,林砚对他说:“爹爹,孙师傅今日点评我的功课了。”
林长济笑问:“是么,孙师傅是如何说的?”
林砚挺直腰背,做捻须状,摇头叹气:“哎,泯然众人矣。”
活灵活现的模样将林长济逗乐了。孙学士抱着围观神童的心态去看林砚的文章,结果当然是失望至极的。
见林砚备受打击的模样,林长济给他讲了《伤仲永》的故事,又问他:“你觉得自己与方仲永有什么不同?”
林砚思索片刻,道:“区别可大了。方仲永生来就是神童,因为父母的鼠目寸光,将他的文采和灵气耗尽,最终泯然众人的。我?我天生就是普通人啊。”
林长济摸了摸他的头,道:“所以,普通人压根不用在乎是不是‘泯然众人矣’,因为你本来就是众人。”
林砚嘴角一抽,更扎心了……
林长济笑道:“众人有什么不好?众人就是大多数人,你用功读书,既可以胜过大多数普通人,又可以胜过不努力的天才,怎样,是不是很划算?”
林砚险些被他绕进去,幸好他反应灵敏,能抓住问题的关键:“我将来也要考科举吗?”
“你觉得呢?”林长济反问。
林砚想了一路,到了家门口,想出一个对策来:“爹爹,我听说做官一定境界,是可以封妻荫子的,等您做到了阁老啊,部堂啊,给我荫个六七品的散官,不用亲自科举也可以当官。”
林长济默默卷起衣袖。
林砚一溜烟跑没了影。
朝中诸事太平,科道言官没有弹劾不法,内阁六部的大佬也没有吵架,仿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果然,在盛夏来临之际,一份邸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赵王勾结边将,行贿阿吉纳部围困京城,意图谋反,着即废为庶人,妃嫔、王子、郡主、仪宾及一众王府官员全部解送京师,发有司论罪。
赵王早已被锦衣卫秘密押送进宫,与祁屹一同被关押在一座偏僻的废殿之中,铁桶一般层层看守。
最终,碍于赵王宗室身份,赐自尽,其余人等各自论罪。
皇帝到底还是对祁屹留了一丝情面,令其与其他各兄弟等同,削爵为民,流放边地终身圈禁。
临行前,祁嵘获准可以出宫送行。
林砚陪着他,两人来到宗人府内关押宗室的监牢。
祁屹比他们想象中的更体面一些,出狱卒为他换了新的衣裳,还刮了胡子。他黑漆漆的眼底依然透着倨傲,脊梁挺直,全无阶下之囚的落魄与怨毒。祁嵘将一条汗巾子系在他的身上,用衣裳的下摆严严实实的遮住。
祁屹摸向腰间,觉得硌手,原来那看似平平无奇的汗巾,内里缝了一圈儿沉甸甸的银两。长路漫漫,没有什么比现银更实用了。
祁屹拍拍他的肩膀,道一声:“兄弟承情了。”
此时此刻,多少话语都显得苍白,祁嵘也握了握他的手臂,与林砚一起离开。
他们回到宫城之下,钟楼方向响起沉闷的钟声,绵绵不绝,震颤人心。
“是丧钟。”祁嵘道。
太子薨逝,依照丧仪,父为长子服齐衰期年,然为国事计,皇帝应当以日易月,服齐衰十二日。文武官员闻丧次日素服入临文华殿,给衰麻服,而后在各自的衙署中斋戒住宿三日,诣春和门会哭、素服行奉慰礼。京城暂停一切祭祀、娱乐、宴饮至复士日,停嫁娶六十日。
内外文武官员行葬礼,需自备仪物。
上谕:“朝廷府库、百官俸禄皆出于民,今祭祀、仪物令光禄寺供具,百官惟致哀行礼,余如所议。”
皇帝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丧仪过后,咳嗽的旧疾又复发了。
祁嵘留在寝宫侍疾,无微不至。
“嵘儿长大了。”皇帝抚摸着侄儿的头:“有朝一日,朕也不在了,嵘儿一定要替朕和列祖列宗,守好大亓的江山啊。”
祁嵘并不敢接这句话,只是劝皇帝宽心养病,保重玉体。
……
国丧一过,林长世带着妻女南下,回到江宁老家打理家业。
仲夏时节雷雨频频,江宁县地界死了两个盗墓贼,怀里还抱着坟地里盗出的铜器,仵作验尸时并未看出他杀的痕迹,只说铜器引雷,是被雷劈死的。
进山查案的官差一脸撞鬼般的晦气,将焦黑的尸体抬回县衙草草结了案。百姓议论纷纷,大抵是说他们做刨坟盗墓的营生,遭了天谴云云。
雨夜里,须发花白的老者披着蓑衣走在山间小路上,他曾是锦衣卫的暗探,前指挥使经常叮嘱他们,锦衣卫行事,一向不留祸根。
倘若再年轻十岁,他还可以做的更利索一些。
不久之后,林家祖坟旁新起了一座草庐,里头住了个衣衫褴褛的守墓人,每当族人前来祭扫,他都默默站在一旁,却从不与人说话。
长世亲自来劝过他,他就是不肯离开。只好每隔三日派人来看看,给他送些吃的。
……
一年时间里,林长安夫妻排除万难,将灾民遍地的鹿鸣县治理的井井有条,赶上一任外察,就升做了知县。新官上任三把火,换上新的官服,林长安就要去巡查江堤,周藜坐不住,跟着一起去了,刚一上堤,恰逢一阵大雨,伞都来不及打,一行人湿了个通透。
回到县衙内宅,向来好身体的周藜感到一阵阵的胸闷头晕,拥着锦被直打摆子。林长安忙请郎中前来把脉,诊出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44/45 首页 上一页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