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他无奈地笑了笑,用腾出来的那只手的指腹沿着她眼角的湿润,轻轻抹了抹。
江昭下意识想躲,可下一秒却被他有些强硬着按住肩,动弹不得,有些发哑的嗓音在头顶上响起,带了点叹息。
“江昭,我的心没有那么硬。”
江昭好不容易平复好的情绪被这一句话全都摧毁的一干二净,她仰起头,扯唇没有感情地笑了一下,目光很凉地看向他。
“所以呢?你要帮我是吗?”
说完这句话,她就先不抱一点希望地自顾自摇了摇头,表情悲凉而又淡薄。
怎么可能呢?
几十万的手术费,她真是疯了,问一个同样是十六岁的人。
他又能怎么帮她?
“是。”
可不如她心中想的那样,耳畔忽然传来一声笃定发沉的声音。
江昭睫毛一颤,抬起头去看向前方。
沈逾青深沉着一双眼,目光浓浓地看着面前神色苍白的女孩,又再次对着她的眼,重复了一遍:“江昭,我帮你。”
江昭动了动唇,很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像是干哑了一样,怎么也吐不出话来,最后,先落下来的却是自己豆大滚烫眼泪,一滴一滴,全都重重砸在地面上。
她扁着嘴,又吸鼻子,几乎是手足无措地去擦着自己的眼泪,可只觉越擦越多,自己也变得越来越狼狈不堪,肩膀也不由得缩了起来,因为哭泣而变得一抖一抖的。
沈逾青看到这一幕,心头的钝疼感越来越强,重抿了下唇,想抬起手把面前锁着肩膀哭泣的女孩揽入怀中,可想到什么,最后还是低抑地叹息了一声,抬脚往前走了一步,抬起手掌只覆在她的眼周,手指缝隙间满是她温热湿润的泪。
“江昭,这不是施舍,这是交换,这么长时间以来,是你在帮我,这次,就换我来帮你。”
江昭只感觉眼前一片红暗,没有了外界暴露的令人不安的光亮,她终还是忍不住重重抽泣了一声,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终于宣泄而出。
他知道她这么长时间以来都在坚持着什么。
她有她自己的傲骨和意志,可再坚强的意志,再坚硬的傲骨,都会被不堪的生活所腐朽掉。
江昭不想拖累别人,可在这一刻,她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只有他。
沈逾青没有告诉江昭他从哪儿去筹那几十万的钱,只让江昭好好照顾江奶奶,剩下的事情由他来就可以了。
看着江昭一副欲言又止犹豫不决的样子,沈逾青想到什么,有些不敢相信地呵笑了一下,抬起手用力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有些服气地说道:“放心吧我的小老师,绝不做犯法的事,行不?”
江昭咬了下唇,目光忍不住看着地上,声音平缓:“那些钱,我会一点点还给你的。”
沈逾青扯唇散漫笑了几下,屈起手指敲了敲她白皙的额头:“江老师,既然如此,那现在就开始还吧。”
江昭脸顿时变得有些红,还夹杂着几分为难的急色:“我……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
“不是。”
男生忽然语调平静地出声打断了她的话,然后微微俯下身子,漆黑无垠的眸子波澜不惊地对上女孩的眼,慢慢说道:“从现在开始,你给我补习的每一堂课,都算在还的里面。”
江昭的呼吸一窒,怔怔地看向他。
沈逾青随后弯唇笑了笑,但眸子里却没有几分笑意,似乎透出几分认真和笃定:“至于补课费,我来定。”
是不容置疑的语气,是无法拒绝的言语。
他的作风好像一贯如此,江昭用力往回抿了下唇,挪开了视线。
几秒后,她应了一声,握成拳头的手轻轻松开:“好 。”
现在的她,没有任何理由,出声拒绝。
看见她答应之后,沈逾青一直紧绷着的神色这才松了松,把手里买的东西送进病房后,忽然偏过头对旁边的江昭说了一句:“走吧。”
江昭应了一声后,下意识就要往医院外面走。结果纤细白瘦的手腕下一秒在晃荡中被人拉住,脚步顿住。
江昭疑惑回头去看。
沈逾青叹了口气,抓她手腕抓的更紧了一些,语气有些无奈:“所以,这下能不能好好去打点滴了?”
江昭蹙眉,刚想张口说她现在还挺好的,就看见面前的男生勾了勾唇,看着她,露出几分肆无忌惮的笑容:“我现在是你的债主,所以,你得听我的。”
江昭目光落在被他拉住的那个手腕,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一句话,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去打了点滴。
喻时是在晚上回到家之后,收到江昭的消息的。
江昭说她有些低烧,现在正在医院打点滴,让喻时和陈望不要太过担心她。
喻时当下就给她反拨了一个视频电话过去,直到手机上露出江昭有些苍白但看上去比在学校好了一些的气色之后,喻时才放下心来,幽幽地盯着屏幕上的女孩,充满哀怨地说了一声:“昭昭,你吓死我了。”
江昭弯起唇浅浅笑了一下,夹杂着几分歉疚。
但喻时很快自己就松了一口气,眉眼弯弯地看着屏幕,嗓音发软道:“不过看到你现在安全,那比什么都好。”
江昭笑了笑,可眼圈却有点红,明显受到了触动,轻轻唤了一句:“喻时。”
喻时立刻回声:“昭昭怎么了?”
她苦笑了一下:“对不起,让你和陈望担心了。”
对不起,瞒了你那么多事。
对不起。
可剩下的这些话她并没有和喻时说。
她知道的,就算把这些全都告诉了喻时和陈望,只会连累他们和她一起干着急,没用的。
喻时还以为江昭是在说下午的事,当下摆了摆手,语气发暖道:“没事,我们就是比较担心你的身体状况而已。”
说完这句话,她突然看见屏幕里面多出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背隐隐透出几根青筋,朝江昭递过去一瓶牛奶,然后话筒那边就响起了一道熟悉低沉的男生嗓音。
“喝点热奶。”
紧接着他应该是看到了江昭举着手机,微微低下身子朝屏幕习惯性地漫不经心瞥了一眼。
然后就看到了屏幕那方,正一脸茫然看着摄像头的喻时。
沈逾青?
喻时眨了眨眼,看到屏幕上突然多出来男生的那一张放大了版的俊脸,下意识往后撤了撤身子,莫名的有些心虚。
沈逾青看到是喻时,当下扯着唇不冷不热地对她笑了一下,跟她打招呼:“哟,这不是我传说中的妹妹沈更红么?”
第56章 第五十六颗星球
喻时一看到沈逾青, 又听见他说那话,就知道他知道她打着他名号做的那些事了。
不愧是有关系的人,这消息就是收的快。
喻时当下拧巴地干笑了几下, 朝江昭飞速说了一声“昭昭你先好好休息, 我去写作业, 先挂了”就匆匆挂掉了电话。
就是一整个心虚跑路的样子。
沈逾青看喻时这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不由得冷冷地轻呵了一声。
江昭抿了抿唇, 她之前听陈望说过喻时好像借着沈逾青的名字好像干了一些事情,总归是不太好的, 又想到喻时和他之间关系一直挺淡的,担心沈逾青因此去追究喻时的责任,忍不住轻轻说了一声:“你……别怪喻时,她也是为了帮助人……”
沈逾青斜睨了她一眼,看她一副为难紧张的样子,松着眉头连连说了声“好好好”,盯着她手里的牛奶,忽然语气散漫地来了一句:“你把这瓶牛奶乖乖喝完, 我就不计较喻时那件事情。”
江昭拧开瓶盖,就连忙张开嘴去喝,一边着急地看向沈逾青, 示意他她现在正在喝。
沈逾青看她这副样子, 不由得失笑了一声,有些服气:“江昭, 你迟早得败在你这老好人性子上。”
说完这句, 他又想到什么, 呵了一声,表情很淡, 语气随意:“况且那丫头,可有人护着呢,我可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
而此刻的喻时,正咬着笔头,一脸犯难地盯着桌子上摊开的纸。
上面放着她未写完的演讲稿,只有寥寥几句。
喻时眉心堆的越来越高,最后干脆烦躁地抓起来,揉成一个纸团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这检讨她实在不会写啊。
喻时抓扯着头发,一脸的郁闷,然后就开始想着求助,打开微信上的联系人,最显眼的备注就是那个周扒皮。
喻时目光一亮,连忙打字,给他发过去了消息。
摘月亮的兔子:「写完检讨了吗?」
周扒皮:「没有。」
过了几秒,他又发过一条消息:「你觉得你错了吗?」
盯着屏幕上白色对话框的那几个字,喻时皱着眉沉思了几分钟,最后慎重地打出了几个字:「说实话,我觉得我没错。」
「既然没错,那写什么检讨?」
喻时盯着屏幕上那简单明了的一句话,虽然只有简单几个字,但看着看着,好像不知觉开始散发着圣洁的神明光辉一样,她摩挲着下巴思考了几秒,顿时有所领悟,直接潇洒地把稿纸往旁边一推。
对啊,她又没什么错,只有犯了错的人才需要写检讨好不好。
她那些行为,明明都是正义的行为,最多可以算作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这一刻,不想写检讨的心思一瞬间达到了巅峰。
喻时干脆把稿纸往旁边一放,没有放过一点空闲时间,又拿起了自己的数学题刷了起来。
至于那个什么检讨,完了再说吧。
然后这一说,就说到了周一即将要上台做检讨的时候。
周一升旗仪式,三人就要站在升旗台上轮流做检讨。
后台三个人,面面相觑。
陈叙看着手上空空如也的两个人,目光中透出几分疑惑,说道:”你们没有写检讨书吗?“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周聿也懒懒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睡醒的倦怠模样,倚靠在墙上,懒洋洋地说了声:“没有。”
陈叙又偏头看向喻时,喻时摊开空空的两手,无辜地看向陈叙。
陈叙:“……”
一声长叹。
他把自己的检讨书拿了出来,准备先交给喻时应急:“喻时,待会上去,你就拿着我写好的念吧。”
喻时没有接过去,而是朝陈叙投过去一抹安心的笑容:“放心吧,我已经有腹稿了,决定没问题。”
腹稿?
陈叙一脸怀疑地看向正若有所思的喻时,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喻时则一脸板正地转过头,对旁边的周聿也严肃地说道:“我觉得,你昨天说的很有道理。”
昨天?
昨天他说什么了?
周聿也皱了下眉头,努力回想了一下,这才想起他昨天好像问了她觉得自己错了没。
想到什么,周聿也微微挑了下眉头,还没问清楚喻时打算干什么,就听见前面升旗台上的老师在叫喻时上去。
喻时清了清嗓子,乐滋滋地丢下一句“等我好消息”就去了前面的台子。
陈叙表情越发地困惑起来。
这怎么做检讨还……还高兴上了呢?
等喻时走上升旗台,旁边的教导主任还在用一副痛惜的语气阐述着喻时的罪行,还说什么萃仁的优秀学子居然还能做出这种事情,实在是有损萃仁一直以来优良的教风学风……
因为陈望那张大嘴巴,逢人就说喻时的那些事情,台下有不少学生,尤其是高二年级,已经听说了喻时的辉煌事迹,看到喻时上来,顿时躁动了起来。
教导主任把话筒递给喻时后,喻时试了一下音,用清亮的声音说了句“大家听我说——”,场下的声音这才低了一些。
在上场之前,说实话喻时还有点紧张,但站在这里,看着下方那些黑压压的人群,想到自己要说的话,底气忽然一下子就出来了,说话也有劲了很多,目光清亮地看着前方,清咳了一声后,开始说道:“想必大家都知道,我在前天呢,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因为自己心中的不服,就私自把一位高一的同学堵在巷子里……”
喻时痛定思痛地补上一句:“然后强迫他写数学作业,这是我的不对,我再此做出深刻的检讨。”
当说出那句“强迫他写作业”的话后,场下就有人没绷住笑了出来。
因为,实在是第一次见把人堵在巷子里,叫人去认真学习写作业的。
这种奇葩的事情,也就只有喻时能干得出来。
然后喻时又板板正正地说了一些官方的客套话,总归下来还算游刃有余,没出什么大岔子。
陈叙在后面听着,慢慢松了口气,但旁边的周聿也则抱着肩,目光中透出几分明亮玩味的笑意。
而前面,喻时在说完客套的最后一句话后,长呼了口气,正当旁边的人以为她要放下话筒下台的时候,女孩突然话锋一转,透着隐隐笑意的嗓音从巨大的音响里传了出来。
“刚才那些,是老师和领导想听到的,可接下来的这些话,才是我想告诉你们的,说实话,我觉得自己没做错。”
喻时语气顿了一下,眼里笑意更甚,声音高亢清丽。
“我认为,在我们这个做什么都有使不完劲儿的年龄,大家不如活的更自在一些,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喜欢谁就喜欢谁,讨厌谁就讨厌谁,没有谁可以定义限制我们任何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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