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白忙一场。”
周聿也站的很立挺,此刻却微微躬下身子,轻轻握住周广平泛起皱纹的手掌看向他,纯黑的眉眼染上几分认真和笃定,嗓音沉和地开口说道:“待在怀城的这段时间,待在您身边。”
他微微一笑,嗓音彻底放缓了下来:“我很开心,爷爷。”
周广平因为这一句话,却倏地湿了眼眶,一时间万千思绪全堵在心口,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老泪纵横地抬起手掌,落在自家孙子的手上,然后轻轻拍了拍,声音怆然:“……好孩子。”
而喻时在回到家之后,连忙打开衣柜,把厚衣服穿在身上,换好鞋就准备着着急急地出门,却在刚走出自己卧室的那一刻,被唐慧叫住。
“喻时,你要去哪儿?”
喻时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同时往上拉着衣服的拉链:“妈,我出去找朋友。”
“是去找周聿也?”
她不吭声,加快脚步往玄关处走着。
看她这副模样,唐慧就知道了答案,想都没想就直接开口叫住了她:“喻时,你站住,你不能去找他。”
唐慧的语气很严肃正经,明显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她是在确确切切地告诉她,现在不允许她离开这个家,她不能去找周聿也。
喻时咬住唇,还是停下脚步,转过身,有些无法理解地看向唐慧,握紧拳头:“妈,为什么?”
她眨了眨眼,浓黑的睫毛已然变得湿润,咬紧牙关看向她妈:“你……你一定也看到了那些新闻……”
“妈,他现在正是需要我的时候,我怎么不能去找他?”
周聿也他爸妈的事情闹这么大,恐怕到了此刻已经没几个人不知道了。
但唐慧是她妈,她想不通唐慧为什么要阻拦她去找周聿也。
“明明……明明您也不是很喜欢周聿也吗?”
喻时语气中已经夹杂了无比委屈的鼻音,充满乞求地看向自家的母亲:“你难道就忍心看到周聿也就那么白白受那些人欺负吗?!”
唐慧看着喻时的表情,脸上无法避免地多了几分动容,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叹气说道:“喻时,不是妈妈非要逼着不让你见周聿也,而是为了你着想。”
“他们现在成为了网上的焦点,很多人都在盯着他们,甚至于都扒到了柳南巷周大爷的家,现在小区里多了很多不认识的人,就说明已经有一些人在周爷爷家门口蹲点了,就指望着能多挖一点料,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保全其身,尽量和他们撇清关系,不然自己也会有麻烦,喻时,你能听懂吗?”
唐慧边说着,边朝她走过来,语气中充满了歉意和无奈:“你就这么出去,一个高中生,还是一个女孩子,你怎么在那些人中保护自己?!喻时,你要做的,现在就是先保护自己,不给小周那孩子添麻烦。”
喻时原本执拗想要离开的想法因为唐慧最后一句话闪动了一下,睫毛颤动着,目光垂落下来,死死盯着眼前地板的缝隙。
“喻时,你也应该能想清楚,小周如果知道你因为他受到了伤害,那他一定会很自责的,不是吗?”
喻时颤抖着眸子,眼圈已经完全红了,唇角被她死死咬住,留下深深的咬痕,里头的牙关也跟着重重咬住。
听着她妈的话,喻时脑海中忽然回想起了早上在她坐车离开医院时,周聿也对她做的那个口型。
现在,喻时终于记起来了,也认出来他当时那个口型说的是什么了。
女孩一记重哽,豆大的眼泪开始从眼中接连脱落而出,一滴,又一滴,止也止不住,反而越掉越多。
她干脆蹲下身子去,有些无助地用力抱住自己的肩膀,埋着脑袋开始放声哭泣。
他在对她说:再见。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这一回去,就没有了再出去的机会。
两人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了。
他一个人,将所有的谩骂,嘲笑和同情,早在她坐车离开他的那刻,他就做出了决定,他要独自去承担。
他对她,做了一个人的告别。
周聿也,你个大笨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喻时失声痛哭着,抬起手来用力捂住自己落着泪的脸,泪水顺着指缝流落下来,掉落在她的衣服上,晕开一团又一团的湿渍来。
唐慧也蹲下身 子,充满心疼地把喻时抱在怀中,拍着她的肩出声不停安慰着,眼里充满了无奈和心酸。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再看不明白就有些过分了。
周聿也这孩子,好是好,有责任有担当。
只不过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做父母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的安安全全的。
哪怕平淡,也该平安快乐。
可周聿也现在做不到这一点,那唐慧又怎么眼睁睁地看着喻时越陷越深。
而周聿也这边在安顿好周爷爷后,在临走时去看了一眼功勋。
现在的功勋已经好了大多,马上就要出院了。
可周聿也现在不能带它走。
功勋看见周聿也来看它,很开心,在笼子里左蹦又跳的,尾巴摇的贼欢,周聿也蹲下身子,无声笑着去摸它的脑袋。
摸着摸着,他嘴角的笑意慢慢收了些,然后轻轻的一声叹息落下。
听见周聿也叹气,功勋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托着它脑袋的男生,黑溜溜的狗眼睛一眨一眨的。
周聿也弯着唇角,大掌重新落回到它的头上,轻轻摸了几下,嗓音温缓,但又充满了力量。
“这辈子好像都没拜托过你什么事情。”
他扯着唇笑了一下,但笑容里充满了苦意。
功勋感受到了什么,从他手下挣脱出来,两条前腿跳起来,就那么直直搭在了他蹲下来的膝盖靠上一些,扬着脑袋看他,然后清脆地“汪”了一声。
周聿也放纵着它的动作,然后揽住功勋的脖颈,微微俯下些脖颈来,用清瘦冷白的脸庞轻轻蹭了蹭功勋一侧脑袋柔软的狗毛,与此同时,少年发出的声音真诚而又沉稳:“拜托你,像之前那样继续去保护好喻时,好吗?”
功勋看着少年黑的纯净发亮的瞳仁,停顿片刻,然后搭着他屈下来的膝盖,摇着尾巴高“汪——”了一声。
周聿也的眼里顿时含上了笑意,抬起手摸了一下它的脑袋,声音带笑:“好兄弟。”
等把功勋安顿好,周聿也从宠物医院出来的那一刻,看着站在街边戴着口罩的女人,然后慢慢停下了脚步。
他安静地看着从车边朝他大步走过来的女人,眼里一点意外都没有,只淡淡地说出一句:“你来了。”
第85章 第八十五颗星球
棠冉的神情看上去很疲惫, 没有了之前的光鲜亮丽,只裹了一件长款的白色棉服,走到他跟前, 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年, 见他神色稳定, 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他:“那些热搜, 我已经找人撤下来了。”
她神色很快多了几分复杂,叹了口气:“不过, 事态比较大,一时半会还无法完全压下来,你在怀城这边的家最好不要再回去了,我已经在北市重新找了房子,你先过去那边暂时避避风头……”
她焦急的声音消散在吹过来的夜风里。
此刻怀城已经降下夜幕来。
少年伫立在灯红酒绿的街道旁,没有多余的神色,只轻轻应了一声后,抬起清凌的眉眼, 安静地对上她的视线。
棠冉蓦然失了声音。
眼前的男孩嗓音平淡,很是简略地说了一句话:“我想见见他。”
她接下来所有的话都吞咽进了喉咙里,沉默片刻, 她轻轻点了下头。
等上了车, 一路无言。
周聿也没有和她说话的打算,换句话说, 他不知道该问些她什么。
问她那些新闻是不是真的?!
问她是不是真的按那些新闻上所说, 为了名誉抛弃了他爸?!
问她这么多年来问什么不告诉他吗?!
周聿也闭了闭眼, 抵靠在车窗那,喉结轻轻滚动了下, 英俊的眉眼间充满了凉薄的嘲意。
没有问的必要了。
所有真相都在昭然若揭。
明明找了快七年的人,到头来,没有想过会是这个样子。
周聿也一时想笑,却发觉自己笑不出来,眼角处尽是凉意。
车子一路没有停下,在天刚刚破晓的时候,缓缓驶入了一家私人医院里。
周聿也推开车门,盯着医院的出入口,没有立刻走进去。
棠冉在后面跟下来,看着他的身影停下来,眼里弥漫处一片苦意,走到他身边,轻轻说了声:“如果你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去见他的话,我们还可以再等……”
“不必了。”
少年冷淡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
棠冉看着他硬朗的侧脸线条,微微一怔,终还是带着他走了进去。
出了事,棠冉就已经把周树南转到了一家很安全的私人医院里,这里目前还没有人知道,所以那些媒体和记者暂时还摸不到这里来。
棠冉脚步不停,把周聿也带到三楼的一间病房门前,终于停了下来。
“你爸……他就在里面。”
棠冉嗓音有些哑地低低出声,看着少年低垂下来的眉眼,最后还是抬起手用力握住了他的手,眼里带上了几分乞求。
“阿聿,进去之后,和你爸好好说说,千万不要刺激他,好吗?”
周聿也静静地看着她,半晌,他唇角微微扯起一抹弧度来,带着几分讥讽,抬起手把她的手推了下去。
“在你眼里,我一直都是这么冲动的性格,是吗?”
他冷漠的声音传过来,让棠冉神情一顿,微微有些失神,手上一松,撒开了他的手,有些呆滞地看着他推开门再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
方才周聿也不沾染着一点情绪的声音还在她脑袋里徘徊。
棠冉抿了下有些干的嘴唇,眼中恍然。
她好像……一直都不了解她这个儿子。
屋里头的人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样,在他进门的那一刻,还在对着镜子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看上去有些拘束,一直对着镜子往下揪他的衣摆,可他实在太瘦,撑不起衣服来,总感觉里面空空荡荡的。
此刻的周树南没有穿之前的那身病号服,而是换了一件很正式的西装服,但还是遮盖不住他有些苍白的神色。
不远处放在桌子上的两个水杯里,此刻正向上散发着缕缕蒸腾的热气,明显是在等人。
他知道他要来。
周聿也往下垂了垂眼,轻抿了下唇角,抬着腿慢慢往里走着,屋里那人从镜子里看到了从门外走进来的高个儿男生,神情一下子变得欣喜了起来,转过身就准备朝他说话,却因为动作太急打了个踉跄。
还好周聿也及时伸出手托住了他的肩膀,稳住了周树南的身形。
周树南缓过来后,抬起头看着下颔有些紧绷沉着眉眼看他的年轻男孩,已然长得有他高,臂膀清健有力,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抬起手轻轻抚了一下他的眉眼,笑了一下,带着深深的感叹:“我们阿聿是真长大了不少。”
他站直身,一直都在笑着,抬起手拍了拍周聿也的肩膀处:“连力气都大了不少。”
周聿也抬起眼,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跟着笑了下,眉眼放松下来,嗓音故作轻松道:“那不是,你上次见我还是十岁的我呢。”
从十岁的小屁孩,一下子变成比他还将近高半个头的男生,眉眼出众清隽,弯眼笑的那一下,还真有点他当年的风范。
周树南抬着眼,认真地端详着这个之前他只能看到照片和视频的儿子,终还是看着看着,没忍住红了眼眶,湿了眼角。
“好儿子……是爸爸对不住你。”
他语气夹杂着深深的歉意和愧疚,满是怆然地看着他,语气重复着:“你别怪你妈。”
他缓缓弯下腰,把桌子上的水杯小心翼翼地递给他,然后撑着床慢慢坐了下来,声音沉重,带着叹息。
“当初,是我不让她告诉你的。”
“她一个人,守着这些秘密,真的很不容易。”
周聿也抬眼看向他,没有多说,而是只抬起冷淡的眉骨,开口问了他一句:“这次如果不是那些媒体曝出来,那你们还要瞒我多久?”
周树南没有立刻说话。
看着周树南的神情,周聿也就知道了答案,有些失望地闭了闭眼,把眼眶里的那些酸涩全都压下去之后,低下头,扯着充满自嘲意味地笑容,对上他的眼睛,声音悲伤:“你们,究竟有没有认真考虑过我的感受?”
他罕见露出这么外显的表情。
但面对他的家人,他实在不知道,还要用怎样的伪装去面对他们。
周树南被他这一句话问的有些手足无措,无声张唇了好几下,才低落下眉眼去,手扣着衣服边角,低缓着开口。
“当时你还很小,知道这些事情对你的前途和未来只会有害无益,更何况当时你正对数学兴趣正浓,可我不想因为我的缘故让你放弃它。”
周树南得精神分裂的另外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就是长时间的高频繁脑力劳动。
再加上他一解题就是经常把自己关在屋里面好几天,不善于交际,内心逐渐变得孤僻,棠冉也因为经常不在家无法和他得到及时的交流,还有他迫切想要证明出理论的心态,精神常年都在紧绷着一条线,不敢放松一刻,大脑每时每刻都在飞快地计算着,最终让他走向了精神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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