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来越疯狂,局势也越来越难以控制。
寂珩玉已经嗅到了神息,过不了多久,也许几个呼吸间,无上道尊就会而至,到那时……桑桑所面临的只有一个结局。
已经没有功夫犹豫了。
他闭了闭眼,掌心摊开,几张金色的,微小闪烁,如同烛火般的符箓飘至掌间。
[锁灵烛]
符箓烛印会进入她的身体,烛火瞬间化作火链,锁住她的四方洲与灵骨。
这是不得之法。
寂珩玉目光游闪,最后仍是忍下那份不忍,双手用力一推——金色符箓如箭矢一般,从后背齐齐没入她的肉.身
猛然间,桑桑不再动了。
她痛苦地半张着唇,随着丹田处传来的震痛,一股气血跟着上涌,她吐出一口乌血,脚下摇了摇,眼看要从空中坠落之时,寂珩玉迅速闪来接住了她。
桑桑微微睁着双空洞的眼睛,她的眼瞳依旧呈现赤红,却没了先前的戾意。
缠绕在她四周的魔煞气跟着散开,桑桑急喘着,最后眼一闭,歪倒在了寂珩玉怀里。
“桑桑!”
桑宁急跑过来。
寂珩玉把她抱起,“回在天泽川。”
桑宁点点头,不敢耽误,在前方领路,两人快速地逃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第1章 133
赶回到罗域殿, 两人小心将桑桑放回到榻上。
锁灵烛会暂时剥夺她的意识,快则三日;满则七日才可苏醒。
避免意外,桑宁在整个罗域殿布设下难以攻破的结印。
他们没有过多耽搁的时间, 寂珩玉问道:“问灵石在何处?”
“随我来。”
桑宁在前方领路。
天泽川有一片只有王族可以踏入的禁地——忌忘川。
忌忘川乃魂冢。
历年来死去的王都将在忌忘川中立下魂牌, 死去后,残魂将重新归回到问灵石当中。
两人进入忌忘川, 这里的气息阴暗且庄严。
树无影, 林无风,一块块漆黑色的魂牌飘于虚空当中, 牌子上挂有招魂铃, 每当生人接近, 气息会逼得它们叮当响动。他们伴着魂铃一路西行, 越过湖泽, 登上魂骨所制而成的百阶阶梯, 便是问灵石所在的祭台。
祭台四面立有八根护灵柱, 同时施布着坚不可摧的层层界印。
桑宁是王族, 他用自己的血开启界印,领着寂珩玉走了进去, 当桑宁掌心贴至过去时, 中央渐渐显现出一块石头的轮廓。
它没有寂珩玉想象中那般大。
约莫两个拳头大小,边缘有一圈深刻的破陨, 石头从里之外都呈现褚红色,四周散发着一层瑰丽的, 令人心底发寒的微光。
寂珩玉专注凝视着那块石头。
它似乎有某种力量,拉着寂珩玉的意识向它接近。
——不能再看下去了。
寂珩玉默念心纲, 闭了闭眼错开了视线。
“它什么时候出现的?”
桑宁沉思须臾,道:“五千多年前?自天泽川形成, 它就在了。”
问灵石见证了魔族的诞生与崛起。
无论是魔修或是历来魔神,都无比深信着问灵石所带来的力量。
寂珩玉却是沉黯了目光。
桑宁不解问:“有何问题?”
寂珩玉没有正面回答,转身离去:“跟着我。”
怀着困惑,桑宁跟上他步伐。
寂珩玉食指与中指并合,凌空写下一个个金色符印,印记成形,他默念咒法,当空撕裂开一道传送门,寂珩玉请桑宁走了进去。
门外寒风来袭,他们站于云层顶端,俯瞰着身下风景。
四面海浪一望无际,其中矗立着蜿蜒山脉,山脉呈骨白,高低起伏,环于海面中央。
桑宁仔细看了一圈,骇然:“这是——?!”
“没错。”寂珩玉点头,“天山狱。”
曾经的天山神脉,在与魇九婴鏖战过后,毁于一旦。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寂珩玉点了点天山狱心口的位置,“知道那是什么吗?”
桑宁不知所谓,摇了摇头。
寂珩玉道:“是它的心。”他说,“魇九婴本是混沌初开时的一缕阎摩煞,人们的孽欲催生了它。再后来,孽欲攒积成心,同时也令煞有了形。”
联合先前种种,桑宁一下子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问灵石就是魇九婴的心?”
寂珩玉不置可否。
天下恶欲,无非离不开贪嗔痴,怒哀惧,恶欲生恶果,恶果食人心。便是天神砍其九首;杀其肉身,只要心还在,就有它可以躲藏的容器,哪怕是一丝微末的邪煞都能让它重现人间。
桑宁和寂珩玉顺着传送门回去的时候依旧浑浑噩噩的。
五千年间,桑氏一脉勤勤恳恳供养着这块灵石,从中得到的灵力修为让人望尘莫及,如今却告诉他……这其实是上古魔神的一颗残心?
他半晌才反应过来,长枪指向问灵石,目光间戾气使人难以直视,“若我破坏了它,是不是我妹妹就能好?”
寂珩玉叹了口气:“你还不明白吗?”
桑宁看向他。
寂珩玉说:“魇九婴死后,这颗心就只是一颗暂容它残息的器皿。它只能供于躲藏,所以魇九婴需要一个更衬它的,更强大的容器,也就是——身体。”
桑宁听后脊背发凉。
他忽而忆起,问灵石会择选魔神,并且将所有的修为灵力加注到此人身上。依寂珩玉话中之意,所谓的力量其实是……魇九婴的魂??
历往魔神无法承受魇九婴魂魄中毁天灭地的修为,所以到最后皆反噬而亡;最后回到问灵石的更不是所谓的死去魔神的魂魄,而是魇九婴!!
桑宁瞳孔震颤,突如其来的真相让他指尖颤抖不止。
也就是说……之前桑桑的每一次失控,其实都是魇九婴所为,他在尝试掠夺桑桑的肉身,并且靠着她来获得更强大的煞气,重新长出九首?!
桑宁无法相信,迫切想要从寂珩玉脸上看到些不认同,或者是听他反驳些什么。、
可是寂珩玉什么也没有说,这让桑宁的心情彻底坠到了崖底。
他不管不顾,扑上去一把拽住寂珩玉的手腕:“桑桑会如何?你告诉我,她会如何。”
寂珩玉缓缓看向桑宁的眼睛。
他张了张嘴,一字一句说:“魇九婴已生出七身,待九身长全时……”
寂珩玉不忍把话说下去,桑宁却是听懂了。
他踉跄地后退两步,恍惚的眉眼间写满了颓败。
他目光空洞,神色呆滞地呢喃着——
“那是我妹妹……”
“是我从小……看大的妹妹。”
“我答应过母亲,无论如何都会照顾好她。”
他们是同生的兄妹;是腹脉当中就牵连而生的血肉。
桑宁宁可那个人是自己,被选中的,将死去的,是他自己。
猛然间,桑宁似是意识到什么,目光盯紧了寂珩玉。
他的眼神不住试探着什么,最后好像真的被桑宁从中抓住了些许微末的反常,“你有办法。”不是疑问,而是笃定,“你急切来找我,绝非只是要告诉我真相。所以……其实你有办法。”
寂珩玉不语。
他是有办法,不过此法不得两全其美,注定是一生一死的绝路。
“以问灵石为媒介,将魇九婴的魂从桑桑体内转到我身上,然后……你杀了我。”
最开始,寂珩玉想的是再把魇九婴避回到问灵石,然后连魂带心一同破坏。
可是魇九婴已长出七首,早就残损的问灵石难以完全容纳下此时的魇九婴。。
如此一来就只有一个办法——再找到一具肉身纳魂。
只需要抓住那个瞬间将之一击毙命,问灵石连带着魇九婴都会魂飞魄陨,这是寂珩玉力所能想到的万全之法。
忌忘川万籁无声。
要是放在往常,桑宁定是觉得他疯了。
清脆空灵的魂铃忽然乍响,噼里啪啦地响彻整个忌忘川,似如桑宁此时汹涌不宁的情绪。
他静静凝视寂珩玉许久,男人沉默,平静,面无波澜,不是现在,而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在找到他之前,或者是看清真相的那一刹那,就立马想好了这个结局。
桑宁忽而泛起一抹笑,笑意莫名,说不清为何。
桑宁深吸一口气,如同释然般直接坐在了台阶上,仰头望着那雾光当中的灵牌。寂珩玉犹豫片刻,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桑桑第一次和我提起你的时候,是五年前。”桑宁说,“她说你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真心待她,可是在我听来只觉得可笑。红尘之中乱事多,谁又会对谁真心一辈子,可她就是要铁了心与你一起。”
“嗯。”寂珩玉没有反驳,垂着眸说,“我也自认不配。”
不配。
这是寂珩玉对自己说过的最多的两个字。
不配得她的好;更不配得她的喜欢。
像她这般好的女子,他不配,其他人更是配不得。她配什么呢?配天上月,配地上海,配山川万壑,配优游自如,唯独不能禁锢一方,围着一个人打转。
可她说——
他就是触手可及的月亮;是一拥入怀的山川。
想到那些昔日过往,寂珩玉的双眸一点点荡开暖色,唇角一勾,情不自禁地笑了下,转而笑意收敛,拢于落寞。
忽然,桑宁起身用力将那龙吟长枪扎入祭台。
“我与桑桑乃是血脉同生的亲兄妹。若要择一人赴死,也该是我。”桑宁难得对寂珩玉露出一个爽朗干净的笑脸,“算我认你这个妹夫了,就是可惜没有酒,不然我们喝两盅。”
寂珩玉皱眉,“桑宁……”
桑宁知道他要说什么,摆摆手阻止了他的话,“我绝非是逞英雄,只是你有昔日斩杀过魇九婴的却邪螭寒剑,而我又与桑桑流着相同的血脉,论可能性,也是我较大些。”
寂珩玉尚未出口的话就这样被他生生地堵了回去。
桑宁说的没错,待把魇九婴强逼出来后,一旦回不到桑桑的身体,那就务必会择一具与桑桑气息相同的灵肉身,桑宁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桑宁背对寂珩玉一步步往出走。
比起来之前的踌蹴沉闷,现在的他如今卸重千斤,神色间写满轻松。
桑宁仰头看向悬挂在浓雾当中,犹如星星的魂牌。
不久后,这里将会有他的位置,不过……他的妹妹再也不用来了。
想到这里,桑宁眼睛一弯,笑了起来。
常年冷清阴潮的忌忘川,刹那间似乎拨开云雾,生出了光华。
第1章 134
寂珩玉的计划虽然可行, 却也绝非易事。
首先他们要将问灵石与桑宁成功融合,然后在罗域殿内外铺满禁制,防止放出魇九婴后被祂趁机逃走, 接着还要往禁制之内设立三清阵台, 最后将桑桑禁锢于阵法之中,再由一人引阵, 这才有可能逼出魇九婴。
重中之重是, 三清阵是上古神术,需由神脉接引。
寂珩玉虽为仙骨, 却并非神脉。
这还没等开始, 两个大男人便遇到了两难。
彼此在殿内着急踱步许久, 桑宁的脑海中忽然冒出来一个人的名字, 他快步来到寂珩玉面前——
“司荼可是神脉?”
寂珩玉一愣, 同样也想到了司荼。
司荼的情况比较特殊, 她是在某一天忽然被无上道尊带回神域, 并且册封神女的头衔。然而最后的真神早就在五千年陨落, 不少仙家都拒绝承认司荼其身份,直到无上道尊拿出鉴神石, 显映出她的神骨, 这才堵住了悠悠众口。
从理论来讲,司荼的确是神脉。
可她此刻定是回了神域, 他和桑桑的事迹恐怕也早已传遍九重天,说不定无上道尊正派出人手, 大肆追捕他。
两人脸上写满肃沉,桑宁抿了抿唇, 下定决心道:“我去带兵杀上九重天,强行带她过来!”
寂珩玉不认同地皱了皱眉。
“你以为九重天是青阳山庄, 是你想杀入就能杀入的?”
桑宁心急如焚,也懒得做过多思考:“那我悄悄潜入,总是有办法的。”
寂珩玉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他总感觉桑宁失去了以往的聪慧与理智,一抹微妙的怪异划过心头,寂珩玉正要抓住什么的时候,里殿传来一声微弱的哼声,两人对视一眼,匆匆走了进去。
因为痛,昏睡中的桑桑不住在床榻上挣扎着。
她浑身浸汗,身体似乎是想要醒来,然而被意识坠着,怎么都睁不开眼。
寂珩玉知道,这是那十七枚锁灵烛产生了效果,她体内的魇九婴想要与之抗衡,越是反抗,燃魂烛火烧得越深,换来的自然是桑桑灵与体的折磨。
寂珩玉坐她跟前,在桑宁不可思议地注目中割开掌心,攥紧成拳,一滴滴血进入她唇喉。
“你……”
“我是灵血,魇九婴食了我的血,一定的灵力可以镇定住它。”
就像是饿了的狼吃到一块鲜肉,满足后自然会睡去。
只要它安静下来,锁灵烛自然也不会继续胶缠。果不其然,几滴血下去,桑桑渐渐停止扭动,因痛苦而皱紧的眉头也跟着松开,眉眼似睡着般安宁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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