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算,同去同去。”
尼尔紧跟几步悄悄对冯济慈说:“先生,那些人谁也见不到,乔诺夫人说老国王根本没进城,他只是让人通知说过几天要去英雄公墓。”
冯济慈停下脚步:“说了具体的日子吗?”
尼尔摇头:“波利夫人让她抽圆圆一半仆人入宫帮忙,后来她们就回来了,乔诺夫人很生气,在圆圆骂内务大臣丢了帝国的脸面。
她说老国王根本没来,那些奥古斯们也没有来……听说……王室的那些老爷还有长老会的老爷们怕的要死,有几个直接就跪在了旧宫门口,人家根本没来。”
尼尔笑了起来,神态颇有些圈内人的自得。
冯济慈吩咐他:“你去普利滋宫侧门,让门房带你去找总管阿通特,就说我问王储是否回普利滋宫?如不回,就问下王储新的住处。”
尼尔点头,冯济慈又低声吩咐:“悄悄打听一下老国王去公墓的日子。”
没有温度的光照在国王大街,尼尔快速穿行在那些外来库洛当中,这对从前的他简直难以想象。
冯济慈目送他离开,走了几步就听到鸣炮致哀声,此地的炮不像地球那般威风,它脆且短促,很多连续的放起来,就像一茬一茬的利落响屁。
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站立在原地,冯济慈躲在树后,看着不远处的那些普利滋蓝军服,那些人啊,如今浑身上下都冒着一股子拜伦诗歌味。
对,那首诗怎么写的?
就此别了吧,就是别了吧,如果永远也别了吧,虽然我不原谅你,也绝不会背弃你,就此别了吧,就是别了吧,如果是永远也别了吧。
对,总之他们要走。
可怜的欧拉克,他做了一切。
炮声结束,一个圆脸青年手持细剑站在那些军人不远处喊着:“……诸位要走,就从我的利剑中去!”
恩……开始有意思了。
冯济慈笑了起来,沿着道路往失物招领处去了。
国王大道失物招领处对面就是普利滋最大的蔷薇歌剧院。
大战结束后,这里就成了贵族少爷还有小奉身的聚集点。
这里店铺多卖昂贵的东西,普利滋最流行的都是从剧院名角那边传出的。
当然,那些贵族少爷是普通人类家庭的少爷,他们是不会混到国王大街中心区域的。
人类喜欢在安全自在的环境里游走。
几个青年被马拉雪橇托着满地游走,他们哈哈大笑着被翻进人堆,小姐们高声训斥,看他们互相拿着雪团往衣服里塞,又开始笑。
这几天家里的长辈不可能在,这群人就出狱一样狂野起来。
老建筑宽宽的檐护住了不少阶梯,那些少爷小姐就或坐或站的聚集着,议论着,热闹着。
他们穿着全城最贵的铠甲,牵来的战马品种都与猛哈代不相上下,甚至他们佩戴的武器,如果不是圆圆里铁匠产出,那就很丢身份。
如同道里库洛青年们的热闹,这里有这里的特色,空气里是各种气势饱满的理论,思想上的碰撞,你要说狂妄那也不是,他们生在好的家庭,受最好的教育,甚至比库洛的教育还要好。
冯济慈作为旁观者发现,神殿对库洛思想上的教育很粗糙,基本爱学不学。
可你说这些青年彬彬有礼,他们却在毫无顾忌的骂格朗·施莱博尼。
大多数青年们认为他背叛了故国,必须道歉,如果可以就请自我了断,奥古斯?
奥古斯算个什么?他们就是这样狂妄,谁都敢于反抗批判,就能引起阵阵赞美与崇拜,但如果看到一个美人,心里颤抖一下,也就跟着走了。
睡一夜明天再来批判。
可你也别说他们幼稚,比起内城的罚跪者,起码他们敢于批判。
冯济慈四处打量,终于找到了桑尼亚·斯万德,还有艾琳·斯万德。
很好找的,她们俩跟这里完全格格不入。
桑尼亚就疲累的坐在有雪的阶梯上,表面满是污垢的反甲被她放置在脚边,她穿着冯济慈上剑术课的衣服,穿着他的小羊皮靴子,穿着他……好的,这位小姐从头到脚都是穿他的。
不和身的男士衣衫并未减去桑尼亚的颜色,相反,她洒脱又漂亮,就像雪地里独自开放的傲慢玫瑰。
不和季节?谁规定的?那真是一种奇妙的,哪怕明天我就要冻死了,我也要开花鄙视你们的奇异气质。
也不是讨好谁我就这样。
有很多青年围拢在桑尼亚的身边,他们大声谈笑甚至高声朗诵,他们谈论城外的战斗……大家想方设法的与她攀谈,讨好她,渴求她,可她的眼睛就始终盯着失物招领处。
琳琳坐在姐姐的脚边,有些难过的给小马鞭上油,她倒是穿着裙子,却在露着的小靴子外插了……匕首?
必须跟乔诺夫人谈谈了。
有位姑娘声音娇嫩的过来哀求:“桑尼亚,自从我们从良业区分开,已经很久没见到了,你要参加我们接下里的冬日舞会吗?求你了,来吧!我的妈妈,外婆都很想见见你。”
直到此刻冯济慈才发现,桑尼亚长大了,别的不说,她胸前的兔子即便有反甲一直拘束着,坐在那里也傲人的很。
几匹满是泥巴的马匹被人牵引着来到招领处,桑尼亚蹦了起来对那位小姐说:“抱歉,我想我去不了。”
小姑娘脸上瞬间飞红,有些难过的说:“是我哪儿做的不好吗?桑尼亚?”
桑尼亚拍拍她的肩膀:“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没有裙子,我只有祭礼裙子。”
撒谎,家里的裙子最少两柜子。
桑尼亚跑下台阶挨个去看那些马匹,又失望的回到台阶一屁股坐下。
她没有什么仪态,样子也像极了男人,可浑身上下那股子坚韧且倦懒的味儿,就格外的招人喜欢。
所有人都假装不在意,又用余光窥视她。
如今城里有着各种英雄传说,靠着一身反甲来往于战场运送物资的普通人,却只有一个桑尼亚·斯万德。
她甚至回来的比冯济慈还要晚,也坚持到了大战最后一刻。
很多普通人以她为傲,为她的壮举,也为她的美貌。
至于桑尼亚,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就是知道了也跟她没关系。
冯济慈慢慢走出甬道来到台阶附近,他抬头看向桑尼亚。
当一个库洛走入普通区,人们会下意识隔离让道。
桑尼亚什么都不在意的表情终于换了。
她羞愧的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到冯济慈面前说:“抱歉先生,家里,家里的马……丢了。”
冯济慈愕然:“怎么丢的?”
桑尼亚的手指在背后拧着:“我,我抢了军部一辆满车,等我运送物资回来咱家的马就不见了……”
琳琳有些气愤的抬头告状:“啊啊啊,车也丢了,大的车子,小的车子都丢了,您快说说她先生!她,她笨死了先生,给咱家换了两匹骡子啊~先生!”
冯济慈笑了起来,他想,这个国家这么多人,这些小青年的命运我真的负担不起,可这两个还是没问题的。
第36章
冬日尾月的积雪淹没膝盖, 支援普利滋的各国军队已经撤离,欧拉克·施莱博尼没有回到普利滋宫,他一直住在城外的王帐内。
最新的消息, 前国王卟牢耶被第十七奥古斯直接判罪, 流放到了无人知晓的地方。
欧拉克无论从血统还是律法上来说,他都不是王储了。
在尾月第十日清晨, 七号院西莫先生的小乐队在唱歌叫起, 冯济慈家的骡子在叫,一只压不过那位女伶就两只一起上。
自从家里的奔驰换成了拖拉机, 对,还是农用的,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琳琳每天去失物招领, 可谁会归还两匹猛哈代马呢?
冯济慈被迫起床,提着拖鞋往后院马厩扔,他是想把这俩玩意儿送到圆圆的马厩, 然而这俩玩意儿吵闹的怀孕母马都抑郁了。
可你也不能宰了它们, 万一人家主人找来了呢。
桑尼亚也不在家, 她去普利滋宫找她的那些磨刀石去了,欧拉克的想法一贯的天马行空,王室教育没给桑尼亚上,长老会也决不允许。
但据他说,是按照大元帅的配置给找的老师,还是全帝国最好的。
笑死人了,普利滋从未有过大元帅这个职位, 这是中大都女皇的职位。
来自圆圆的女仆一个正在清理壁炉灰换新的干柴, 另外一个在给冯济慈擦灯罩。
“两位小姐都出去了吗?”
冯济慈点点头:“恩,神殿放假, 我们的琳琳就放了马……戒严结束后,请乔诺夫人派人去招领处把琳琳找回来,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
女仆们笑了起来:“跟她姐姐一样倔强呢。”
隔壁忽然传来两声惊叫,冯济慈笑了起来,他迅速走到看街面的阳台。
女仆们赶紧找出裘衣给他披上。
于尔司先生家的阳台翻下来一位红衣女郎,她跌在厚厚的雪堆里,爬起来又捂着脸接过二楼丢下来的披风裹了全身,相当狼狈的开始逃窜。
女伶的歌声满是情愫的就缠绵起来,乔诺太太疯了一样冲出五号宅,还全无仪态的大吼:“于尔司,你只是初悟!还是个孩子!”
于尔司笑的毫不在意,他甚至穿着单薄的衬裤走出来笑着说:“夫人,在外面我这个年纪已经开始给儿女干力气活了!”
“母神啊,您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情,你要小心那些女人,她们贪婪无耻还肮脏无比,会毁了您。”
于尔司对远去的女子摆手:“夫人,如今我爱一切纯洁温暖的灵魂。”
乔诺夫人深知战后小库洛一定会改变性格,但不管怎么改变,于尔司这种变是她最接受不了的。
外面的可恶女人会用不真实的情感牵扯住他上升的精力。假如可以,她希望于尔司先生找好人家的小姐,起码也要是位伯爵家的淑女,才能配得上瓦尔纳街的小伙子们。
乔诺夫人追了几步,站在那里毫无顾忌的大声呵斥,由于气愤,她在刚清扫的街面还摔了一下。
这下于尔司有些内疚了,他对乔诺夫人保证:“抱歉夫人,我最近不会这样了。”
乔诺夫人不想理他,就对笑眯眯的冯济慈抱怨:“您怎么不管管他,您不知道吗,今日国王大道禁行,那女人万一被抓住,哦~母神您看看吧,我做错了什么!”
她真诚的祈祷,希望别在老国王回归的这天,是她的瓦尔纳街出了丢人的事情。到时候不用波利太太来,她自己就想吊死自己。
冯济慈对她摆摆手:“您别担心夫人,他总有腻的时候,除非他不想要自己的鼻子,那种掺和了一百种动物肚脐眼味的香料,隔着一堵墙我都能闻到!我今天要在家睡一天,请别让人打搅我。”
乔诺夫人立刻担心起来:“对对对,母神母神……我忘了,是的是的,于尔司先生,我必须给您约神殿面诊师,您的鼻子还好吗?抱歉夏,我对您关心不够,难道您也失眠了?”
“只是~偶尔,别担心,我会调整好的。”
“但愿如此,需要也为您请面诊师来吗?”
“不用了夫人,我自己就是学这个的,您忘了。”
看着两位杂务女仆离开家,冯济慈回到卧室,他站在水镜面前沉吟许久,终于打开人物面板恢复了瑞尔的样子。
“啧……好端端的就缩了水。”
水镜里的青年金发璀璨,五官精致昳丽,他换好冬日的厚呢衣裳,甚至给金发打了个黑色的丝带结。
为了表示自己过的相当不错,冯济慈选择了极品细羊绒黑灰色套装,小牛皮篆花靴子,他翘着手指将里衣的小花边拽出来,对着镜子左顾右盼之后,又往领子上扣了一个蓝宝石花。
有关于怎么去见格朗·施莱博尼这件事,他想了很多计划,最初他想写信,可是谁又能证明信是他写的?
他想找到一些证物一起送过去,可当初为了防止被人探寻,他已经把事情做绝了,如今就剩个带着小画像的怀表。
这件东西,格朗·施莱博尼就想都不要想。
计划就各有各的憋屈与漏洞。既然拐弯球不好打,那不如直接去见见那个人。
还是于尔司说想做透明人,冯济慈想起游戏还有个鸡肋的隐身符,虽然每张有五分钟的时间限制,但是架不住他会做。
将厚厚两大叠隐身符放进裤子口袋,冯济慈找出一件纯黑狐皮的带帽斗篷,反锁卧室房门后,他就从后面阳台上了房顶,又顺着各街区的屋顶蹦跶到了国王大道附近。
今日雪势不小,但是国王大道被收拾的干净利落。
穿着宫中制服的仆人提着篮子正在街面撒细盐粒,骑着骏马,穿金鹰纽扣的士兵每隔几步一位。
大街上挂满了金鹰旗,金鹰之下又是各种领主的家徽旗帜……带着假发的老仆手捧熏香排成一队,迈着优雅的步伐熏染整条街。
这种味道据说是老国王最喜欢的。
巷子口的卫兵严肃的对一个人影喊:“站住,是谁在那里?!”
负责这一片的士兵瞬间聚拢过来。
冯济慈慢慢走到他面前,摘去披风帽子看着他们说:“我。”
对,一个出生即高贵的施莱博尼。
那些士兵们瞪圆了眼睛,震惊到集体呆滞,等冯济慈坦然的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一个个的跪了下来,就觉着跟做梦一样。
疯了!大白天,传闻中的小王子,这个国家的继承人,未来的第二奥古斯,第十七奥古斯,就这样毫无顾忌的出现在国王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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