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更好地投入官场,顾书已经退出了方维公司管理层,并将名下股份全部转给了叶婕妤。叶安是个聪明人,她表示只拿分红,不参与公司决策。
顾书这一退,既是方便她自己,也算是给底下的弟弟妹妹腾了位置。同时也意味着,她从皇帝小灶课堂顺利毕业,将要面对官场的惊涛骇浪了。
只是,以吏选官的政策还没到可以正式公布的时候,为了保证吏员选拔考试能顺利进行,没有哪个大臣跳出来指手画脚,顾朗抛下了另一枚“炸弹”。
从今年开始,科举考试启用糊名制,考前不许行卷,违者按作弊论处。
糊名的意思很简单,就是遮住考生姓名,改卷判官无从辨别应试者身份。至于行卷,则是指考生在试前将自己的作品送呈考官,科举排名还能计入他们的“平时分”。
诗怡初次听闻时,差点惊掉下巴。
这还考什么试啊,又要看家世背景,又能和考官提前打交道混交情,科举只是你们潜规则play的一环吧!
顾朗直到建元六年才颁布禁令,既是因为阻力太大,会影响太多人的利益,也因为它选不出真正的“寒门子弟”——
在更便宜的笔墨纸砚普及之前,百姓根本读不起书。如果没有建元书院的补贴,他们都不会觉得“读书”这件事和自家有关。
顾朗认为,既然兜兜转转都是权贵n代那些人,那也没什么好改的了,都等着进翰林备选,慢慢熬资历吧。
与其费尽心思和他们斗智斗勇,不如大刀阔斧从头来过。科举早晚是要被吏员选拔淘汰的,但现在,它还可以当一个优秀的挡箭牌。
果然,这些官员的关注点全放在科举上了,前几日轰轰烈烈的吏员选拔考试,瞬间无人在意。
搞得顾瑟还有点失落,她还以为能冲锋在前,在阿爹和诗怡面前好好表现呢。
要不是她年龄不够,今年参加考试的女性,肯定得有她一个!
诗怡安慰她不必着急,考试不算什么,等这批新的吏员正式上岗,才是女子参与政治活动的开端。
哪怕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吏,也必将触动男性心中敏感的神经,到那时,才是她发挥的时候呢。
顾瑟心想也是,她在方维公司的职位就是公关总监,如今更要做好舆情预案了。
她去找她的副手唐晚凝——“女主”走到哪里都是不能被小瞧的,在宁康的刺激下,唐晚凝意外觉醒了嘴炮天赋,骂起人来辛辣刻薄,顾瑟的稿件中有好几句话,都是她提供的灵感。
嗯……宫斗女主会黑化,很合理啊,这正是剧情线的正确发展(。
比起顾瑟,诗怡更在意的是顾书。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诗怡很难相信,从前刻意混个中庸的顾书,竟然会在此时出头。
以她的聪慧,肯定能想到,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要冒多大的风险,会面临怎样的舆论攻讦。
而且……吏员选拔考试过后,她就得办理休学,没有机会争取第一个考上中学天班的荣耀了。
诗怡找到她时,顾书正在温习课本。
她有些恍惚,这好像才是三姐姐的性格,哪怕她肯定能过,也会事事求稳。
诗怡问出了她的疑惑,顾书久久不语,只是摸摸她的头。
她回答:“总得有人去做。”
“十一娘若是想,这五年的头名哪里轮得到我来当。你既淡泊名利,怎么还不许我实现个人价值呢。”
诗怡心中微囧,她确实不爱出风头,但上学的事就是单纯的懒,不想跳级……
“个人价值”也是她说过的话,这些兄弟姐妹们真的很爱学她的词诶。
顾书在心中道,是诗怡将自己从永安殿带了出来,这份知遇之恩,她永生难忘。
将来她为君,己为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她从诗怡手中接过火把,就要将希望的火种,撒便大邺的每一寸土地。
第51章
科举改革是一个艰难的推拉过程。
这些世家权贵眼中, 从来没有什么“公平竞争”的概念。他们对自己的家世、祖辈荣耀看得比命还重,要他们接受糊名制,和那些寒门子弟混在一起判卷,肯定是一万个不情愿。
这不是用“难道你们对自家孩子没信心”之类简单激将法就能解决的事, 在他们看来, 特权是社会地位的象征, 需不需要用上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得有!
顾朗其实对这件事的态度很无所谓,能改最好,不能改也无所谓,反正等吏员选拔考试步入正轨后,科举就可以慢慢淘汰了。
但为了打好掩护, 他还是表现出寸步不让的坚决,甚至为此罢朝两日。
皇帝强硬至此,对群臣来说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看皇帝的态度,陛下最看重的果然还是科举,那什么吏员考试只是面向市井百姓,大概和方维公司招工的意义差不多;
要说忧, 就是皇帝的重视有些过头了, 为朝廷输送人才是他们的事情,陛下竟然不信任他们家的后辈么!
但早朝不能一直不开,为了缓和君臣关系, 中书令郑宣上疏, 提议禁止行卷, 并将判卷分为两道流程。
初选先糊名,筛出录取人数的两倍, 复选再允许查看各位考生的详细资讯,决出最终人选。
郑宣此人有很多身份,他是本朝中书令,也是荣国公之子,郑德妃的父亲,顾璋的外祖父。
他铺出的台阶终于得到了顾朗的点头,虽然有部分官员反对,但朝堂上总体还是赞成的。
在知识垄断的大环境下,这些权贵对他们的后代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教育资源的投入倾斜已经决定了不同的起跑线。
如果连初选都过不了,那还是在家里蹲着吧,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至于说不准行卷什么的……换个叫法就是了,以邺朝的基层管理执行力,皇帝还能对他们的一言一行了若指掌吗?
诗怡很想说有个机构叫锦衣卫,但考虑到这和他们的发展路线不匹配,也就没提这事。
科举糊名问题是个很不错的幌子,有它吸走绝大部分火力,吏员考试的进行就变得无比顺利。
诗怡曾提出过,像现代公务员考试那样按工作岗位进行排名,但顾朗表示不行。
邺朝又没有互联网,不同阶层间的资讯差实在太严重了。即使是在建元书院学习过的孩子,对邺朝各个机构的具体官职都是一头雾水,更别说其他社会人士。
所以,还是得让他们先统一考试,选出拟录取的人数后,再给入围者培训岗位知识,叫他们知道各个部门是做什么的,然后才是按岗位的面试环节。
之后涉及到的调剂、补录等等,也得按部就班推进科普。第一届考试肯定会发现很多问题,他们需要充足的耐心,去逐个克服,事后复盘。
笔试环节是不会对外公布排名的,但诗怡还是掌握了内部资料。
不出所料,顾书接近满分。这种文科主观类题目,扣一点分也是在所难免的嘛。
本次招收吏员的机构不算多,三省六部一个都没有——这里但凡能空出一个缺,就有大把世家盯着。
当然了,他们的直系子弟肯定不能去做小吏的活,但可以安插没落的旁系,或者家中体面下人的亲戚,也算是一种施恩笼络人心的手段。
没关系,顾朗也没想过用吏员去控制某个机构,那不现实。他只点了九寺和京兆府的差役空缺,既有中央机构,也有地方机关。
诗怡还以为顾书会报司农寺的岗位,在中央机构里,也就它和商业交易沾边,但顾书报的是京兆府下的西市署。
顾名思义,这是西市的管理部门,权责范围类似于现代的工商局和物价局,负责物价稳定、交易公平,买卖见证等。
如果西市消费者不相信卖家的私秤,可以拿到西市署的公秤上来称重。如果私秤确有问题,则西市署的官员会对商家进行处罚。
比起管理西市的另一个部门,负责朝廷采买的平淮署,西市署的活又累又没油水,还很容易得罪人。
别看西市的物价比不上东市,是“平民购物圣地”,但能在国都CBD置办商铺的人,钱权缺一不可。
西市署只招一个人,第一轮还恰好只报了顾书一个人……署令知道后可太开心了,要是昭睿公主和其他人竞争上岗,让他很难做人啊。
至于昭睿公主能不能做好这份工作,署令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他没觉得对方是认真来上班的。
他和很多人的想法一样,公主下场考试,主要还是做给陛下看,表现出积极回应皇帝号召的样子。
所以啊,她才要报这种别人不会优先考虑的岗位,还不会被指责“与民争利”。等正式上班的时候,来点个卯做做样子,剩下的事情交给下人就行。
但诗怡知道,顾书不会这样的。
顾书这几天的行动也充分证明,她是真心想当好西市署的吏员。
众人印象中尊贵无比、娇生惯养的皇家公主,也能换下锦衣绸缎,穿上平民的麻布衣裳。顾书摘下了所有首饰,仅用发带扎了干净俐落的马尾,这还是诗怡教她的方法。
她顶着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的脸,穿梭在人潮拥挤的西市,既能敲锣打鼓发号施令,也能公平公正摆平纠纷,顺带调解商户之间的陈年矛盾。
诗怡很清楚地知道,自从三姐姐去往西市署上任后,那边的纠纷事件明显地多了起来,还一件比一件难办。这里面要是没有人从中捣鬼,她可不信。
哼,不就是看到女人也能“从政”之后,害怕男权社会编织了数千年的谎言被戳破么?
她并没有出手帮忙,或者让阿爹以皇帝的身份做点什么。诗怡相信,顾书肯定能解决这些问题。
顾朗说过,女子想要“夺权”,注定是一条艰难坎坷的路。她们必须更坚强、更勇敢,才能在邺朝打出自己的一片天。
顾书也确实没辜负诗怡的期望。不管是多难的问题,多错综复杂的关系,在顾书这里通通都不算事,她总是能在一团乱麻中清晰地找出每根线的方向,再慢慢将死结打开。
开玩笑,她可是在方维公司当了好几年运营官的人。这些年来,以顾琮和顾璋为代表的市场部、销售部几乎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都是她从中调和的。
连这两位皇子间无可化解的矛盾,她都能当润滑油,其他人的利益分歧还能比争皇位更大么?
至于打量着她是女子,指使些地痞流氓去骚扰她的……顾书更是不怕。
那些小混混自然不敢真的动手动脚,顶多是占点嘴上便宜,再用眼神揩油。那种油腻又恶心的视线,往往能叫妙龄女郎吓得发抖,再也不敢出门来。
他们的目的就是让顾书放弃,让她知道女子独自出行是很危险的。而她要是带侍从上班,朝臣就有了让她免职的藉口。
公主还是应该养在深宫,吏员的工作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顾书是这届女吏员的领头羊和风向标,倘若她退了,其他人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他们自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想到这些计策,在顾书这里完全不奏效——
敢在她面前开黄腔,眼睛乱看?先扇你一巴掌,再过肩放倒。
不好意思,他们清晖学校和建元书院的学生,都是有体育必修课的。
基于古代的特殊环境,顾朗和诗怡对每个学生,尤其是女生的体能要求更严格,防身术学不好是不能毕业的。像这种闹事的小混混,顾书还真不怕和他们过几招。
顾芜说过,打架最重要的是气势,要是能维持住“老娘天下无敌”的气场,敌人就会胆怯三分,当他打起退堂鼓时,你就已经赢了大半。
顾书打趴下一个,其他人就惊慌地作鸟兽散。他们这才发现,昭睿公主并不是那等“柔弱不能自理”的娇娇女,她藏在衣袖下的手臂,是很有力量的!
此事一经流传,又让无数人倍感惊讶。顾书打破了女人力气天生比男人弱的印象,在她之后,也有越来越多的女吏员对骚扰闹事者拳打脚踢,用武力值让他们知道,自己不好惹。
怎么不能打,凭什么不能打?什么“女子当温柔娴静”,都是放屁!
使用暴力并非诗怡本意,但特殊时代就要用特殊方法,脱离现实基础谈素质都是空中楼阁,她不会那么不切实际。
有诗怡在,谁也别想抢先占领舆论高地。邺朝官报新发了“吏员新气象”增刊,给包括顾书在内的数名优秀女吏员做了专访,顾朗也御笔朱批,赞扬她们工作积极,表现优秀,一心为民。
至于那些试图给女子铐上枷锁的流言,是不可能登上正规报纸的主流舆论阵地的。他们想线上下说闲话,顾瑟也提前安排了很多个托,大力赞扬女吏员的事迹,并说他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顾瑟从诗怡这里学到了对线的重要知识,不要落入自证陷阱,与其反思自己,不如指责他人(……)
你为什么要说女吏员的坏话,你是不是考试了没报上?你是不是西市用黑心秤的商家?你是不是收了xx的钱?你这身衣服看着不便宜,你和谁有私下交易?
诗怡说过,比起女人能不能当官的“政治正确”问题,老百姓肯定对具体的八卦更感兴趣。只要把他们打造成“收了黑心钱造谣别人”的坏人设,围观群众会在脑海内充分发挥想像力,补全所有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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