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进来坐。”柳大娘先用袖子擦了擦凳子,然后才请阿真坐下,“家里简陋,连茶叶都没有,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你千万别嫌弃,我去给你倒一碗水来。”
“大娘,别忙,我不渴。”
阿真见她腰上系着围裙,厨房里却还没生火,便知道她一会儿还要急着做饭,因此也不寒暄了,直接把东西拿出来,笑眯眯道:“我给大娘做了一身衣裳,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别嫌弃我手艺不精就行。”说完,又指着食盒,“这是上次送来的菜干,被我炖了。大娘,你也尝尝看味道好不好。”
柳大娘闻言,整个人呆若木鸡。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连连摆手,语无伦次地推拒道:“使不得使不得。怎么可能不香呢?没揭盖子我都闻见香味了。你快拿回去,我有衣裳穿的……”
这要是收了,欠下的人情可就太大了,哪里还得起。
柳大娘坚决不要,阿真也是个硬脾气,直言道:“这是照着大娘你的尺寸来做的,就算我拿回去,家里人也穿不了。大娘,你只管安心收下,我又不图你什么。”
豆豆站在她的肩膀上冷笑:【你图人家儿子。】
阿真脸皮厚,只当自己没听见,东西放下后,起身就往外走。
柳大娘赶忙提着小包裹要出来追,追了两步才想起食盒,又转身回去拿。
阿真已经走到了院子里,突然院门被推开,散学归来的柳运进门了。
一见到阿真,他愣了一瞬,赶紧移开视线:“多谢你上次送来的小菜,实在无以回报,往后别再送了。”
他不敢看阿真,阿真却大大方方地盯着他瞧。
柳运穿一身旧长袍,颜色洗得都泛白了,袖口处打着几个补丁。脚上一双旧粗布鞋,没有任何花纹点坠,鞋面洗得起了毛边。
虽然穿戴旧了些,胜在干净整洁。
阿真看得极仔细,用目光丈量了他衣裳鞋袜的尺寸,心里有了数。
这人的模样跟上一世有八|九分相像,只可惜这一世他的家境太苦,常年吃不饱穿不暖,身形瘦弱,面有菜色,十分的俊美都被抵消了七八分,只剩下一双黑沉沉的眼珠子明亮有神。
被阿真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就算是块石头也能察觉到不对劲,柳运忍不住转头回来看向阿真。
他知道这是刘家的姑娘,非礼勿视,以前他从不敢乱看,只听旁人说过她生得极好。此时一瞧,果不其然,那双盯着他的杏眼里有好奇,甚至还有些怜惜,唯独没有嫌弃与厌恶。
柳运不由地心口重重一跳,慌得他赶忙移开视线。
这时,柳大娘从屋里奔了出来,连声道:“阿真,快把东西拿上。”
见到儿子回来,柳大娘仿佛找到了帮手,忙对他说:“阿真给我做了一身新衣,还送来一大碗肉。这如何使得?我知道她是一片好心,可无缘无故的,怎么好白拿她的东西?阿真,你快拿上,我不要。”
柳运闻言,视线又转了回来,重新落到阿真身上。
阿真往外走了两步,停下来,回头看向柳运,先朝他笑了笑,然后才轻声道:“怎么会是无缘无故呢?”
她这一笑,直笑得柳运心肝乱颤,满脑子只有那一句:回眸一笑百媚生。
阿真恢复正常音量,对柳大娘道:“大娘,你只管收着,这些东西又不值什么,别推来推去的了。天就要黑了,我得赶紧回家去了。”话落,走得毫不留恋。
第90章
柳大娘见阿真走了, 抬脚就要去追,一边喊道:“这怎么能行?我们不能收的。”
柳运回过神来,拦住了她:“娘, 算了, 别追了。”
“这怎么好意思?收了她的东西,这份人情,我们哪里还得起?她说她不图我什么,那我就更加不能收了。”
柳运此时脑子里有一个十分大胆且又疯狂的想法,阿真姑娘不会是……
他赶紧摇摇头,将这念头抛开, 捂着呯呯直跳的胸口, 对柳氏说道:“先收着, 回头再说。”
柳氏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道:“衣裳还好说,回头我抽空改一改, 改成刘氏的尺寸,再还回去。只是这碗肉……”
柳运想了想,人家都端来了,如果再端回去,也不太好看, 便道:“一会儿趁热吃了吧,我多抄些书,总能把这碗肉的人情还上的。”
“那好, 我去热几个馒头,你赶紧洗手, 很快就能吃饭了。”
柳运洗了手,又打了盆冷水, 把帕子浸透,在脸上敷了好一阵子,才将那股热意给消下去。
柳氏把家里吃剩的杂粮馒头拿出来,上锅热着,另外又烧了一盆青菜汤,汤里只放了一点盐,滴油未放。
即便如此,这一餐也是香喷喷的。红烧肉入口即化,菜干浸透了油汁,吃起来略带些嚼劲,十分下饭。
柳运没忍住,一口气吃了三个馒头,柳氏只吃了一个。阿真送来的肉有满满一大碗,但柳氏母子俩都比较克制,也只吃了小半碗。因为家里很久没见荤腥了,一下子贪多容易闹肚子。
柳氏看儿子吃得香,非常高兴,道:“阿真姑娘做饭的手艺真不错。还剩下这么些,留着明天再吃。”
柳运点了点头,想起阿真的模样,忍不住又是一阵耳热心跳。
柳氏见状,只当他是吃热了,忙道:“刚吃饱,你站起来走走,别坐着。我去烧水,一会儿洗漱。”
儿子平时最多只吃两个馒头,今晚吃了三个呢。
刘家。刘氏看着饭桌上的炖肉,又听儿子说阿真给柳家送了一大碗过去,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找到阿真:“买这么多肉,浪费银子。来,我给你补上。”
刘家的菜向来是刘氏买回来,因为她每天起得最早。天凉时,一次买多些,足够全家人吃好几天了。
阿真按住她掏钱的手,笑眯眯道:“娘,你还跟我客气起来了?都是一家人,我买点东西又怎么了?”
刘氏见她是真的不要钱,便笑道:“能挣银子了就是不一样,大方。你赚点钱也不容易,别胡乱花,存着将来做嫁妆。”
阿真乖巧地点头。
等刘家用过晚饭,厨房都收拾干净了,赵家才准备吃。
赵氏等了很久,儿子都下工回来了,仍然没等到阿真的红烧肉,不由地气恼。
为了迎接这碗肉,她特意没买菜,饭桌上只有一碟干巴巴的腌萝卜。
赵承嗣见状,眉头紧皱:“娘,是不是家用快没有了?”
他家再穷,也不至于吃得这么寒酸,连盘素菜都没有!
赵氏又羞又气。自从儿子做了掌柜以后,她就不做事了,只负责家里的活儿。儿子是家里的顶梁柱,又是唯一能挣钱的,她亏了谁都不应该亏了儿子。
但她从来不会怪自己,只会把责任都推到别人头上,忙把事情说了一遍:“……都怪阿真那死丫头,我以为她要送肉来呢,便没有去买菜,谁知道她竟然这样,只顾自己大吃大嚼,半点没想着你。”
赵承嗣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上次他叫秀莲去探探阿真的情况,也不知打听得如何了,这几天秀莲一直没出门,应该是被孟氏给拘在家里了。
赵承嗣认命地拿起筷子,胡乱扒拉了两口饭,然后就放下筷子说不吃了,临走前叮嘱赵氏:“娘,明天你出去打听一下,看看阿真在闹些什么。”
赵氏知道儿子没吃好,但这会儿也买不到菜了,赶忙点头应下:“好。明天我早些起身,买几个肉包子回来给你做早餐。”
次日,饿了一夜的赵承嗣吃了两个肉包子就去铺子里了。等他走后,赵氏在家里收拾打扫,直到午后才出门找人闲聊。
昨天阿真去柳家时天色已晚,大多数人那时候正忙着做晚饭,因此赵氏在外面打听了一下午,总算打听出来阿真去过谁家。
这一刻,赵氏的心情非常复杂。
一方面,她看不上阿真主动倒贴的轻浮行径。另一方面,她又舍不得这些好处。得知阿真居然把本该送给她的好东西送去了柳家,赵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她暗地里跟柳氏较劲了大半辈子,如何能容忍阿真的背叛?
赵氏气得面色扭曲,当即从别人家告辞出来,就要去找柳氏的麻烦。
赵家跟柳家距离不远,赵氏站在柳家的院门前,正想拍门叫骂,突然又停了下来。
她倒不是怕了柳氏,主要是这么一闹开,岂不等于承认了阿真和承嗣的关系?可承嗣并没有打算娶阿真啊。
赵氏在外面徘徊一阵,打算直接去找阿真,刚走出两步,柳家的院门突然打开了,阿真从里面走出来,柳氏跟在后面,神情有些忐忑不安,嘴里说道:“这怎么好意思,昨天才得了你一件新棉袄,今天又给大运做了一身,我们母子俩心里头实在难安。”
阿真回过头,笑眯眯地对柳氏道:“大娘,你就安心收着。等过几天鞋袜做好了,我再送来,你们别嫌我做得粗糙就行。”
一天的时间,阿真已经把给柳运的袍子做好了,夹棉的,正合适这季节,穿着暖和。
柳氏看了自然心动。她儿子身上还穿着旧单衣,原先的棉袍今年开春就当掉了。今年本来打算从哪里省出一笔,买件旧的将就一下,哪知阿真却送了新的过来。
柳氏:“怎么会粗糙,你的针线活儿那么好……”
柳氏话还没说完,赵氏就怒气冲冲地过来了,一把将阿真拉开,怒瞪着柳氏,仿佛柳氏抢了她八百两银子似的。
“好啊,我就知道你们这对母子肚里藏女干,果然不是好东西。人穷志短,你们怎么好意思收阿真的东西?”
柳氏被她这么一说,顿时脸红成了大公鸡。她原本就不好意思收下,还是阿真硬劝了许久才松动的。
阿真见状,顿时恼了,板着脸看向赵氏:“这位大娘,我的东西要给谁,跟你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阿真,你怎么能这样跟我说话?”赵氏一脸不敢置信,好似见了鬼一般。
“为什么不能?”阿真冷冷道,然后转过头看向柳氏,瞬间换成一副笑脸,“大娘,你先进去。”
柳大娘的性子和赵氏完全不同,不像赵氏那般泼辣彪悍,阿真怕她吃亏,所以就叫她先进去。
柳大娘却不肯,阿真担心她,她也担心阿真。
柳大娘上前一步,把阿真护到身后。她这举动彻底惹恼了赵氏,赵氏见不得她俩这副亲亲热热的样子,一把将碍眼的柳氏推开。
柳氏被推得一个踉跄,阿真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扶。
万幸柳氏这些年一直在做事,并没有弱到风一吹就倒的地步,她踉跄后立刻站稳了,气得脸色有些微红。
阿真怒了,伸手将赵氏一推。赵氏没有防备,被推得蹭蹭蹭后退几步,然后直接坐在了地上。
赵氏在柳氏面前出了个大丑,顿时又羞又怒,干脆不起来了,坐在地上大骂道:“阿真,你竟敢推我?怪不得我儿看不上你。任你怎么讨好,承嗣就是看不上你!你竟敢动手打长辈,没有家教的东西,承嗣这辈子就算不娶妻,也绝不会娶你!”
柳氏听不得这些话,这是一点脸面也不给姑娘家留了,赶紧阻止:“你快闭嘴吧,满嘴喷粪!”
这时,有好奇的邻居探头探脑地看热闹了。
赵氏见状,得意起来,高声道:“阿真,你敢说你之前不是在巴结我,想嫁进我们赵家吗?只可惜,我和承嗣都看不上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阿真一点不慌,反而笑着道:“你摔的是屁|股,又不是脑袋,怎么就胡言乱语起来了?我以前的确往你家送过东西,不过那都是受人所托。我跟秀莲到底手帕交一场,她苦苦哀求我,我怎好不帮她的忙?”
赵氏一愣,她没想到阿真居然会当着众人的面,把这盆脏水往孟秀莲身上泼。
围观的人顿时乐了,万万没想到这里头竟然还有孟秀莲的事,当即耳朵竖得更高,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赵氏很快回过神来,骂道:“你这个死丫头,当初是谁死皮赖脸追着承嗣的?你不仅没有家教,还满嘴胡言乱语。说不过我,就胡乱攀扯别人。秀莲有你这样的手帕交,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柳氏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当即掏出自己的手帕,想把赵氏的臭嘴给堵上。
阿真伸手一拦:“大娘,别过去,当心她咬你。”
阿真看向陆续走出家门看热闹的人群,笑道:“我都说了,我对赵承嗣没有任何心思,真正对他有意的是孟秀莲,不然城里这么多家杂货铺,秀莲哪里也不去,偏偏只去他家?隔三岔五就要去一次,孟家有这么多东西要买吗?”
第91章
众人被阿真的话一点拔, 纷纷恍然大悟起来。
有人说:“孟家的条件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一个铜钱都恨不得掰成两瓣来花,怎么可能常常买东买西。”
又有人说:“仔细一想, 还真是这样, 我都瞧见好几回孟秀莲去那家杂货铺了,明明还有更便宜的铺子。”
有人感慨道:“真是看不出来啊,孟家那丫头平时看着挺端庄文静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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