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理了理衣裙,镇定自若地走过来,笑着打招呼:“回来了?”
柳运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问安,慌得刘氏赶忙避开,笑道:“你赶紧回家去吧,天都黑了,你娘肯定等急了。”
“好,我这就回家去,大娘慢走。”柳运打完招呼,转身往家去。
看着他走远,刘氏忙招呼儿子跟自己回家。刘光亮内心很不平静,追问阿真的事,刘氏一一回答了。
等回到家,刘光亮就跑到阿真面前,嘲笑道:“我原来以为你傻,没想到你竟是蠢人中的蠢人。”
阿真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用不大不小的力道拧了半圈:“没大没小了你?前两天你吃的肉是我出银子买的,你给我吐出来。你还想不想要新衣裳了?”
尽管刘光亮并没有觉得很疼,但不妨碍他夸张地大叫起来,一边求饶:“姐,饶命,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柳运一路上脚步轻快,内心涌动着无法言说的欢欣与雀跃。
他以前听人提起过,说阿真痴念赵承嗣。那时他跟阿真并无交集,因此内心没有任何波澜。直到前两天,他突然发现自己心里很不舒服,就像插了一根刺似的。
就在刚才,那根刺不翼而飞,他甚至觉得刘氏在门外叫骂的样子很好看,每一句都骂到他心坎上了。要不是顾忌身份,他真想跟着一起骂。
回到家,柳氏迎上来,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她说得绘声绘色,让柳运如同身临其境。
以前柳氏从不在儿子面前讲邻里闲话,因为知道他不爱听。但今天她心里存了一个想法,特意讲出来,想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柳运听得很认真,时而气愤,时而暗喜。
柳氏见状,便知道并非自己想多了,于是拍了拍衣袖,一边往厨房走去一边说道:“今天阿真送了一件新袍子过来,说是特意做给你的,里面缝了厚厚的新棉花,就放在你屋里。快去瞧瞧,顺便试试看合不合身。”
她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儿子,发现他的脸皮比自己厚,不仅没有受之有愧的表情,反而笑得像捡到了宝贝似的。
行吧,她老了,年轻人的事情就让年轻人自己看着办,她是管不了了。
柳运回到自己的屋子,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床上的新袍子。天青色的细棉面料,上面并没有绣复杂的花样,仅在袖口和衣领处绣了几道祥云纹,针线细密,一摸就很厚实。
他拿起来,在身前比划了一番,不大不小正正好。
他很喜欢这件袍子,这是阿真的心意。可是转念一想,刘家也不是十分富裕,一时间为难起来。
退回去吧,糟蹋了阿真的一片心意。收下呢,又担心阿真为他付出太多,手里没银子,会委屈了她自己。
左思右想,决定找个机会当面问问她。
与此同时,孟家人也陆陆续续回家了。孟家夫妻俩在半路上就听说了这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他们一边辩解自己的女儿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一边加快脚步往家赶。
孟秀莲正倒在床上痛哭,被子都被她的眼泪洇湿了好大一团。
孟父是个脾气爆的人,当即顾不得女儿还在哭,抄起扫把就往她身上狠狠打了几下,怒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家里的名声都让你给丢完了!”
孟母不甘示弱,上去狠狠掐了孟秀莲两把,也跟着骂:“一个姑娘家,还没成亲就惹出这样的风流事,看以后谁还敢娶你!”
孟秀莲被打得缩成一团,忙用胳膊护住自己的脸,生怕被打得破了相。
孟母见状,忙劝丈夫:“别用扫把,打破了相,将来就真的嫁不出去了。”说完,眼珠子转了转,“秀莲平时很少出门,最多也就是去刘家走走。看你交的什么朋友,那么大一盆脏水就往你头上泼,她们怎么好意思还跑到我家门口来叫骂?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孟父怒意未散,吼道:“她要是行得端、坐得正,怎么会被人泼脏水?还不是她整日在外面招蜂引蝶,才惹来这么多闲言碎语。依我看,不如打断你的腿,省得你出去给我丢人!”
孟氏知道丈夫的爆脾气,生怕他会下死手,毕竟姑娘长大了,还是要留一点点脸面给她的。打得鼻青脸肿的,难道就好看了吗?
孟氏不遗余力地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站到院子里叫骂起来:“出去买个东西就是跟人有私,难道你们从没出去过?街上那么多铺子,又不止我家秀莲一个人去光顾。你们隔三岔五不也去买猪肉,难不成你们买的不是肉,而是跟屠夫有私?整天嘴里嚼蛆,也不怕烂了舌根子!”
“谁在说瞎话,老天爷都看着呢!等被雷劈死的时候,你们就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
第93章
孟氏在院子里叫骂了一通, 确认左邻右舍都听见了,这才仿佛找回了颜面一般,回屋里逼问女儿。
“你老实说, 跟赵家那小子有没有关系?”
孟秀莲哪里敢承认, 否则今晚她就要被打死在这里了。她一个劲儿地哭,不停地摇头。
孟父是做衙役的,见过许多嘴硬之人。他坚信只有棒棍底下才会出真话,当即拿起扫把又要打。
孟氏阻止了他,替丈夫发问:“那你为什么总去那家杂货铺子买东西?难道别的铺子没有卖的?”
孟秀莲抬起头,露出满是眼泪的脸蛋:“因为便宜, 他只收我进货价。”
这话倒也不假。赵承嗣借着掌柜的身份, 虽说不会自掏腰包来补贴, 但也不至于收她高价,每次都只收进货价。
孟氏性子精明,还爱占小便宜, 一听这话就高兴地笑了起来:“难怪你每次买东西,拿回来的总比旁人要多些,原来是这缘故。”
话落,她转头看向丈夫:“女儿长得好,别人主动讨好她, 这怎么能怪她呢?”
在孟氏看来,这是女儿有行情,意味着将来可以收更高的聘礼。显然孟父也是这么想的, 神情都松动了,丢掉手里的扫把, 吩咐道:“我饿了,赶紧做饭去。至于刘家, 她们污蔑秀莲,迟早我要找机会收拾他们!”
孟氏赶忙点头应下。
其实她更想去刘家门口骂回来,不过仔细一想,骂来骂去的也只会给旁人增加谈资,这时候不宜再引起更大的哄动了,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赵承嗣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一路上,有好几个人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
他眉头微皱,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无关紧要的,不值得被他放在心上。
等回到家,迎接他的就是走路一瘸一拐的赵氏。赵承嗣吓了一跳,忙问:“娘,你怎么了?”
赵氏哭丧着一张脸,把事情说了一遍。
“简直无耻至极!”赵承嗣气得拳头都捏紧了,“阿真她怎么敢!”
他既生气阿真往秀莲身上泼脏水,又恨她居然送东西给柳运!
从小到大,他跟柳运就互相看不顺眼。哪怕如今两人已经走上不同的道路,关系还是没有丝毫缓和。尤其得知原该送给他的东西,最后居然到了柳运手里,他就恨得好像柳运偷了他一千两似的。
“我找她去!”赵承嗣说着,就要去找阿真质问一番。
“儿啊,先别管这个,赶紧扶我去看看大夫,实在是疼得厉害。”赵氏生怕儿子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赶忙提起裙摆,把伤腿露了出来。
血已经止住了,但小腿肚上留下了两个血窟窿。
赵承嗣只好先扶她去医馆,一番诊治过后,肉疼地付了一笔诊金,扶着赵氏回家去。
今晚没人做饭,他把赵氏先安顿好,然后借口出去买吃的,绕路来到孟家。
他并不敢上前敲门,而是站在阴影处,仔细听着孟家院内的动静。
没有怒骂声,也没有暴打声,他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去买吃的。至于阿真,已经被他忘到脑后了。
杂货铺的小伙计,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得到这么多的关注。有好事者不断向他打听,他原本还想守口如瓶的,但经不住别人的死缠硬磨,再加上他年纪小,很容易就被套了话。
有了小伙计这个证人,阿真那番言论的可信度已经上升到不可撼动的新高度。
仿佛只是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坚信孟秀莲跟赵承嗣有私,阿真只是一个可怜的幌子。
杂货铺的东家也听说了这事。开铺子做生意的,最重要的就是口碑,讲究和气生财。若是名声坏了,百姓都不来买东西,那怎么办?再加上之前赵承嗣要求涨工钱的行为,已经让他很不满,于是借着这个由头,干脆就派下人去赵家传话,让赵承嗣往后都不必再去了。
赵承嗣万万没想到,早晨刚起床就收到这个噩耗。
从下人的嘴里,他才得知原来是那名小伙计坏了自己的事。可事已至此,追究也于事无补,只能忍着气接过伙计手里的东西。
那是东家结算的这个月的工钱。
赵氏扶着门框,看着这一幕,脸上流下两行泪。
送走伙计,赵承嗣心里烦乱,一转身就看见母亲在哭,只好安慰道:“娘,你别担心,等风头过去了我再重新找份工。”
赵氏哭得停不下来,一个劲的哀叹自家命苦,运道不好,怎么倒霉事全撞一块儿了。
赵承嗣洗漱过后,出门买了些吃食回来。母子俩刚吃完不久,孟家人就上门了。
小伙计的话让这件事变得铁板钉钉,孟家人自然也听说了。他们一边生气,一边开始琢磨赵承嗣是否够格做他家的女婿。
赵承嗣读过书,又做了两年的掌柜,这条件在孟氏夫妻俩看来还算不错的。商量过后,决定主动出击。
“我就秀莲一个女儿,如珠似宝的将她养大,既拿得动针,又做得了家务活儿,人品相貌都没得说。你们想娶她,聘礼我也不要多了,就给五十两吧。至于其他的,我们两家可以慢慢商谈。”
孟氏一开口,就让赵氏见识到了什么叫狮子。
“五十两?你们怎么不去抢?”赵氏瞪大眼,仿佛白日见鬼。
孟氏原本笑眯眯的,一听这话,瞬间拉下了脸:“这叫什么话,难不成你还想白得一个儿媳妇?”
孟父去了衙门上值,孟氏并不是独自来的,还带上了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生得牛高马大,一左一右站在孟氏身边,就像两座门神。
孟家小弟抱臂冷笑道:“打得好算盘。一个子儿不出,就想娶儿媳妇,怕不是还没睡醒。”
孟家老大也跟着冷笑,看向赵承嗣:“你怎么说?难道你想不认账?”
事情闹成这样,他妹妹最好的出路就是嫁给赵承嗣,否则他们也不至于上门来。
赵承嗣直面两位舅子,一个也不敢得罪,赔笑道:“聘礼实在太高了,真的拿不出来,能不能稍微少点?”
孟家还指望用一个女儿换回两个儿媳妇呢,哪里肯少,当即表示拒绝。
聘礼谈不拢,孟家人就先走了。
这种事急不来的。买个东西都要讲价,更何况说亲?孟家人表示不急,可以慢慢拉扯。
他们走后,赵氏哭丧着一张脸,有些怨怪儿子:“当初我就说孟家人太精明,不是好相处的,果不其然,一张口就要五十两,只字不提嫁妆有多少。就算把我这把老骨头卖了,也凑不出这么多银子啊。”
“什么如珠似宝地养大,谁不知她把女儿当成丫头使唤?这是讹上我们家了!带着两个儿子来家里耀武扬威,就是欺负我们家人少!”
“儿啊,依我看,要不你别再惦记孟家那丫头了,他们家明显是想把她卖个好价钱呢!我们家还欠着外债,如今你又没了份工,哪里买得起?还是刘家人通情达理,以前阿真送那么多东西来,刘家可从没在我跟前闹过。”
有了孟家做对比,赵氏越发觉得跟刘家做亲家更好,至少他们不会张口就要五十两。
赵承嗣抿着嘴不说话,他心里正在思量。
东家不要他了,他总不能一直在家闲着,之前想开铺子的打算再度涌上心头。孟家显然不可能对他有所帮助的,那就是一群铁公鸡,不扒掉自己一层皮都算好的。
赵氏还在喋喋不休地比较着刘孟两家,赵承嗣不由地想到了阿真,打断道:“娘,我打算自己开一间铺子。”
“本钱从哪里来?”
“我心里有数,回头找阿真谈一谈。”
赵氏闻言,立刻明白了儿子的打算,略一思索,点头道:“刘家比孟家富裕一些,也只有他们拿得出来,况且阿真又对你死心塌地……”
话未说完,她便想起了昨天在柳家门口发生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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