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舍与难过,就好像她并不是要嫁人,而是要被流放三千里似的。
阿真被她逗乐了,笑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看你跟赵承嗣就十分相配。尤其赵氏,活该你俩要做一对婆媳。”
到了这个地步,孟秀莲居然还话里话外暗示她应该给添妆。这脸皮厚的,堪比城墙。阿真并不想给她添妆,添个大砖头倒是可以的。
阿真在院子里看了一圈,打扫得太干净了,连半块砖头都没有。
她只好拿起扫把,一边打一边骂:“上次我就是用这扫把打了赵承嗣,今天又轮到你,果然你俩天生一对!”
孟秀莲万万想不到,阿真一言不合就要打人。她的狼狈劲儿跟那天的赵承嗣别无二致,一边躲一边叫:“你怎么打人?快停下,快停下!”
阿真才不停,一直将她打出院门外,然后大声骂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还不赶紧滚?”
孟秀莲的担忧成真了,已经有邻居爬在自家的院墙上看热闹了。
她又羞又气,又不想被人看了笑话,只好用袖子捂着脸,飞快地跑走了。
回到家,孟氏正在午歇。她悄悄地回屋,把自己收拾妥当,又重新梳了头,万幸脸上没受伤。
等孟氏午睡醒来,发现女儿已经回来了,忙问阿真给了她什么。
孟秀莲咬着嘴唇,内心只觉得屈辱,摇头道:“我和她闹翻了,她什么也没给我。以后,我不会再去找她了。”
孟氏恨铁不成钢:“你个不争气的东西,有这么大方的姐妹却不知道珍惜。我要是你,只要她肯给我好处,我早把她供起来了。”
孟秀莲低着头不说话,孟氏骂了一阵,又催促她赶紧绣帕子。女儿就快要嫁人了,得趁着她还在娘家时多做点活儿。
彻底跟赵承嗣和孟秀莲划清界线,阿真只觉得全身舒爽,做起针线活儿也更快了。
她做好了一双鞋子,又缝了两双袜子。趁着天色还早,买了白面和肉回来,蒸了两大锅馒头,一锅留着自家吃,另外一锅准备送到柳家去。
肉也照旧买的是肥多瘦少的,烧得油汪汪的,一碗留着,另外一碗也送到柳家去。
她还做了一大盆小酱菜,仍然分成两份。现在这时节,小酱菜至少可以存放七八天不会坏。
东西太多,她一趟拿不上,正好刘光亮回来了,阿真便叫他帮忙。
刘光亮撇了撇嘴,也知道劝不动她,便什么也没说,认命地当起了苦力。东西拿到柳家门口,他就不肯进去了,径自先回了家。
阿真敲门,柳氏过来开门,一眼就看到地上这一堆东西。满腔的感激正不知道该怎么说,阿真已经不由分说把东西往屋里搬了。
柳氏叹了口气,开始帮忙。
柳运散学后就去了书铺抄书,天黑透了才回家。看到阿真的这一大片心意,他顾不上吃饭,跟母亲打了声招呼,便往刘家去了。
到了刘家院外,他不敢敲门,只在墙根下的阴影处走来走去。
豆豆最先察觉到院外有人逗留,赶忙蹿上院墙察看,然后跑回来告诉阿真。
阿真对刘氏说道:“娘,我出去走走。”
刘氏不解:“天都黑了,怎么还要出门?”
“刚吃饱,出去消消食。”
刘氏不放心她单独出去,便道:“在院子里随便走走不也一样能消食?”
阿真:“院子太小。”
“行吧,那你等等我,我陪你一起去。”
说着,刘氏就要起身。阿真把她按坐下去,道:“娘,你也累了一天了,在家歇着吧。我不走远,就在附近,一会儿就回来了。”
刘氏不知道柳运就在外面,想了想还是同意了:“那你去吧,早些回来。若是超过一盏茶的功夫还没回来,我和你爹就要出去找你了。”
“好。”阿真赶紧应下。
柳运在外面跟作贼似的来回走动,心里既期待又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院门吱哑一声打开,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从门内走了出来。
他立刻就想迎上去,这才发觉自己的掌心竟然出了一层薄汗,身上没带手帕,只能轻轻地在袍子上蹭了蹭。
阿真眼力好,他自觉十分隐蔽的动作被阿真瞧得清清楚楚,心下不禁暗笑,大大方方走到在他面前。
终于见面了,柳运紧张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阿真只好先开口,故意问他:“你找谁?”
“找你。”柳运脱口而出,话落又觉得有些唐突,赶紧把视线移开,不敢直视阿真的脸。
阿真忍住笑,又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柳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才道:“我看到你送的那些东西了,又让你破费了。往后不要再送了,我家虽然清贫,一日三餐还是能维持的。”
为了证明这些话的可信度,他又补充道:“我平时替人写信、抄书,也能赚一些。你的银子留着自己花就好,不要再花到我身上了。”
阿真仔细打量他。这些天她陆陆续续往柳家送了一些吃食,先前柳运还是一脸菜色,这几天油水充足,气色明显好了许多。
柳运说完,见阿真不出声,只好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相对间,他就像被烫着了似的,火速低下头,犹豫几瞬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你为什么要送东西去我家?”
阿真故意逗他,反问道:“你说呢?”
柳运沉默了。
一个未婚女子给未婚男子做衣裳鞋袜,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他默了默,从衣袖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阿真面前,严肃又认真地说道:“我如今身无长物,若你不嫌弃我清贫,请你收下它。若你收下,满天神佛在上,无论我将来如何,此生必不负你。”
阿真眼尖,看出那是一根木簪。
柳运手里没有多余的银子,别说银簪了,连根铜簪都买不起。想了一夜,便决定自己亲手做一根木簪。耐心打磨了好几夜,总算能拿出来见人了。
他的心情忐忑不安,虽说这根簪子饱含了他的心意,可他实在囊中羞涩,上等木材如檀木、紫檀木等,买不起,最后只能选了桃木。
他怕阿真会嫌弃这根簪子简陋,内心也因为自己不能给对方更好的而感到羞愧。
正不安时,阿真接了过去,拿在手中把玩。
看得出来,他做得很用心,也不知打磨了多久,十分光滑,没有丝毫毛刺。
“我收下了。”阿真朝他甜甜一笑。
柳运顿时被巨大的喜悦给笼罩了,甚至在内心感谢了祖宗一番,然后他笑了笑,发誓道:“我一定用心读书,尽量给你挣得一份体面。”
第96章
阿真并不在乎以后是否能夫贵妻荣,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健康平安就是最好的。
阿真:“我手里不缺银子,我送去的东西你只管用着, 要是缺了什么就跟我说。你只管用心读书, 别再替人写信抄书了,分散了你的精力,得不偿失。”
柳运闻言,面色赧然。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叫女子养着?
阿真一看便知他在想什么,问道:“难道说, 你以后功成名就了, 就要把我抛弃不成?”
“不不不, 我绝不会这样,我可以对着祖宗牌位发誓。”柳运严肃地保证道。他确实也是这么想的,这辈子, 他有阿真就足够了。
阿真微微一笑,还想再说些什么,只听院内传来刘氏的声音:“阿真?”
刘氏只给了她一盏茶的时间,不能再说下去了,阿真匆匆道:“我送过去的, 该吃的你就吃,该穿的你就穿,千万别省着。我并没有为了你而苦着自己, 我做的绣品能卖高价,所以我不缺银子。下次有机会给你看, 我真的没有骗你。我该进去了,否则我娘就要出来找我了。”
柳运不敢留她, 只能恋恋不舍地看着她进了院子,然后又站了好一阵,才转身回家去。
柳氏还没用饭,她要等儿子回来了一起吃。
柳运终于回家了,柳氏仔细观察他,发现他满脸喜意,眼睛里还带着一丝春意,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她也没说别的,只是叮嘱道:“既然认定了,那就好好待人家。将来等你高中,切不可做出忘恩负义的事,否则我头一个饶不了你。”
“娘,儿子不会的。”柳运慎重应下。
柳氏对自己儿子的品性还是很有信心的,闻言展露笑颜,催促道:“快来吃饭。阿真送了白面馒头、一大碗肉,还有半盆小酱菜。馒头送了一大筐,你多吃些,吃饱了才有力气读书。”
接下来,阿真努力投喂柳运,不久就把他养得气色好转,身上也多了一些肉。
阿真绣了几块帕子,最用心的那块上面绣着一对活灵活现的鸳鸯,另外几块上面则绣着梅兰竹菊。
这是她做给柳运的,柳运收到后,反复摩挲着那块鸳鸯戏水的,果然舍不得用,看够后就仔细收起来了。
然后他又看向另外几块,花样的复杂程度比不上前一块的,但也非常精致了,他心疼道:“做这么些,仔细累着你。往后别再做了,这几块够我用好些年了。”
从这几块帕子,他看出来阿真的绣技果然了得。
阿真朝他一笑,自豪道:“你只管用心读书,不必担心银子的事。”
自此,柳刘两家算是默认了他俩的关系。刘氏拿阿真没办法,一边默念女大不中留,一边默默祈求佛祖保佑柳运早日中榜。
孟家和赵家也开始在聘礼上相互扯皮了。最终,还是孟家人多势众,硬要五十两聘礼,否则孟氏就要去告官,告赵承嗣调戏她女儿。
孟父虽然只是一名普通的衙役,好歹也是衙门里头的人。赵承嗣本就对孟秀莲有意,又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把这五十两认了下来,只是他现在拿不出来。孟家人便要他写了一张欠条,并且按了手印。
两家人刚交换完庚帖,阿真的本事也慢慢传了出来。
阿真最近用心做了一幅异色双面绣小屏风,绣庄老板惊为天人,当即花高价买下。
孟父原本还记着刘氏上门大骂的事,正寻机报仇呢。哪知他刚在县令面前提了一句,就被训斥了。
且不说他的理由是否合理充足,绣庄老板跟县令的关系不错,这么多年,绣庄老板捐钱捐物,还资助县里修了好几条路。县令也是看过那幅屏风的,哪能任由衙役公然欺负人家?
想到自己手下竟然有这种公报私仇的人,县令当即就辞退了孟父。
孟父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过后才知道其中缘由。
他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回到家就狠狠扇了孟秀莲两巴掌,骂道:“没用的东西!你从小和阿真一块儿长大,一处做绣活,怎么人家一幅绣品能卖几百两,你却只能挣几个铜钱?老子算是被你连累了,我被县令辞退,原本还打算把你大哥也弄进衙门里去,如今全泡汤了!”
这两巴掌扇得孟秀莲头晕眼花,她以为自己幻听了,顾不上哭,连忙问道:“阿真一幅绣品值几百两?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幅绣品就摆在绣庄大堂里,只要你走进去就能看见,我还哄你不成?”孟父说着说着,又扇了她一巴掌,“老子为了给你出头,结果在县令那里留下了公报私仇的坏印象。要是早知道阿真这么能干,有绣庄的重视与庇护,我该压着你去给她磕头认错的!”
听到这里,孟氏再也忍不了了,扑上去打了女儿几巴掌,边哭边骂:“都是你给家里招来的灾祸,你这个扫把星!你把我们家害惨了!”
孟秀莲的大哥脸色十分难看,他的前途被毁了,将来多半要沦为做苦力的。他没有动手打妹妹,只是骂道:“你自己心思不正,跟赵承嗣背地里勾勾搭搭,骗得阿真团团转,活该人家上门来骂!这还算好性的,要是换成我,我早就打上门来了!”
孟家一片愁云惨雾,孟秀莲的哭声反复响起,直哭了一整天。
赵家人也听说了阿真的事,连半个字都不相信。母子俩一起去到绣庄,站在门外便看见了摆在大堂中央的那幅绣品。
屏风上绣着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阳光照在其上,棕黄色的毛发越显逼真。时而有微风吹过,拂动了屏风,老虎两只明亮的眼睛仿佛有眼波在流转,就好像随时要跳起来扑人似的。
“哎呀,活的!”孟氏吓了一大跳,险些摔倒。
看守屏风的小伙计抿嘴一笑,恰好时辰到了,于是动手将屏风翻转,露出了另外一面黑白两色的食铁兽,它怀里还抱着一丛竹子,看上去十分憨态可掬,和那只老虎形成极其强烈的反差。
赵承嗣:“……”
他自然能看出这幅绣品的精妙之处,顿时瞳孔一缩。原来阿真还有这样高超的绣技吗?为何以前从未听她提起过?
母子俩浑浑噩噩回到家,在桌前坐下,呆了半晌,赵承嗣才道:“要是早知道她有这样的本事……”
66/81 首页 上一页 64 65 66 67 68 6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