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醴:“玩伴?陪朕玩的吗?”
姜煦道:“一个和你差不多大小的伙伴,陪你读书,陪你练武,陪你长大,吃住都在一起。”
萧醴欣然答应:“好啊。”
傅蓉微见他们相处的还算和谐,没出面打扰,转身悄悄离开了。
路上,前院小厮找了来,说来了几位大人,正在书房候着。
傅蓉微问都有谁。
小厮报了一串名头,封子行,林燕梁,秦禹等人都到了。来这么多人,是为了昨夜发生的事,也是为了昨夜赶回来的人。
傅蓉微让他去后院请姜煦,她则先一步去了书房。
书房里一群大人都在谈昨夜的事。
傅蓉微一进门,众人安静了一瞬。
封子行问:“请王妃安,王爷呢?”
傅蓉微说:“马上到。”
昨天淑太妃的事没商量出结果,今天谁也笑不出来,傅蓉微看着一群苦大仇深的脸,忽然觉得有点憋闷,好在姜煦来的快,他一进门,那张敛了笑的脸几乎要把整个书房都冻住。
傅蓉微反倒是笑了。
众人目前最关注的就是有关淑太妃的变故。
姜煦把昨晚的推断简要说了一遍。
封子行道:“昨夜听说褚颐明家里的灯一夜未熄,他手下的门客也留了一宿,那位盗尸人正在狱中受审,还没开口交代。目前也不知褚颐明下一步打算,王爷是何看法?”
姜煦侧头看向傅蓉微,问道:“王妃觉得呢?”
傅蓉微挑了一下眉。他们私底下从没如此称呼过对方,而今当着满堂的同僚,姜煦这么一叫,令她感觉心里怪怪的,说不出什么感觉,不算差,但也无所适从。傅蓉微扣着茶盏,说:“馠都的使臣马上要到了吧,淑太妃的灵柩可以给他们运走,但也不能事事如他们的意,我要做一件有违人伦的事。”
姜煦:“你想做什么?”
傅蓉微道:“沧州疫最初是从淑太妃院里发现的,让一具沾了疫的遗体葬入先帝的妃陵,多少有些不敬,把淑太妃的尸体焚了吧,萧磐执意要接人回去,就捧一把灰吧,我不信他们能从灰里扒出传国玉玺。”
林燕梁失声:“死者为大,这怎么能行?”
姜煦:“行!”
二人几乎同时出声。
其他人都不敢说话,封子行看向林燕梁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无奈,秦禹碰了碰封子行的手肘,封子行八风不动,绝不出一个字。
傅蓉微只看着姜煦,问:“行吗?”
姜煦又答了一遍:“行。”
傅蓉微也不问其他人的意思,当即就决断:“既然如此,今日就办,他们已经起了盗尸的念头,夜长梦多,拖久了恐出变故。王爷出兵在外,印信都收在我手里,昭告天下的旨懿我来写。”她对姜煦道:“你已回京的消息不要传出去,若叫北狄知晓了,恐他们乘虚而入。”
姜煦点头道:“可。”
傅蓉微起身:“既然如此,我现在去写布告,先告知华京百姓。”
淑太妃的灵停在刑部,秦禹回衙门按照吩咐安排了一番,淑太妃的尸身架在了干草堆上,下面还铺了厚厚的一层炭。
布告贴遍了华京城,以摄政王名义写下的旨懿等同于圣旨,即刻传往馠都。
傅蓉微午时到了刑部,姜煦一身便衣跟着,干草上浇了油,一把火扔进去,瞬间起了冲天的火光。裴碧带了所有能调动的镇北军,守住了整条街。尸身化成灰,非得烧满一天一夜不可,傅蓉微守在刑部,寸步不离,直至第二日午时,火势渐灭。
秦禹也跟着熬了一宿,在院子里跟封子行嘀咕:“头痛,咱这是摊上个什么主子,行事真是半点也不着调。”
封子行劝道:“你别不知好歹了,咱们北梁这种境地,你跟一个规行矩步的主子,肯定是没法中兴的。”
秦禹:“你总是有理。”
封子行:“嘘。”
傅蓉微来了。
烧了一天一夜,淑太妃浑身的血肉都已成灰,只剩一副焦枯的骨架尚且有遗存。
火浇灭之后,满院子的烟等了许久才散去,等烧过的地方都凉透了,傅蓉微才一步一步走上前,拿起一根竹杖,拨了一下残存的遗骨,发现了一个四方的小物件。
傅蓉微神色一凛:“阿煦!”
回头院子里却每见姜煦的身影。
封子行上前道:“方才褚颐明造访,王爷去见他了。”
傅蓉微沉吟了片刻,用帕子捡起了那枚印玺,递给封子行,道:“正好,你跑一趟,当着褚阁老的面,把这玩意拿给王爷过目。”
封子行结果这小物件,看了一眼,当即大惊失色:“传国玉玺!王妃,这是……”
傅蓉微:“假的。”
封子行:“王爷昨日提过此事,我自然知道是假的,可这东西是怎么放进淑太妃身体里的啊?”
他这一时半会怎么也想不通。
傅蓉微:“去吧,我们回头再议。”
封子行捧着假印玺去前院了。
且不论姜煦怎么应付褚颐明,秦禹想起了一件事,上前道:“王妃,那夜王爷曾命我们去寻那二位与淑太妃一同死的两位丫鬟的尸体,她们原都已下葬了,在下命人连夜起了棺,带回了她们二人的尸体,北地寒气未散,那二人尸身虽有不同程度腐化,但还算保存完整,现正存于冰窖中。”
傅蓉微:“他在怀疑什么?”
秦禹:“既是要重新验尸,想必是怀疑其死因吧。”
傅蓉微:“先带我去瞧瞧。”
秦禹命人取了一件厚实的衣物,便带她下了冰窖。
傅蓉微走在台阶上时,忽然问道:“那日你们带着仵作去办案的时候,正好我刚染了疫,出不得门,没亲自去看,对了,当日验尸的仵作呢?”
秦禹回道:“那位仵作老家有丧事,已经回老家奔丧了。”
傅蓉微:“他什么时候走的?”
秦禹道:“不久前,正是您病中那时,他办完淑太妃的案子就走了。”
傅蓉微问:“他老家哪里?”
秦禹道:“幽州,不远,也就一日的路程。”
傅蓉微沉声道:“马上派人往他老家走一趟,把人给我带回来……如果还能找到人的话。”
最后一句近乎于叹息。
秦禹没听清:“您说什么?”
傅蓉微:“去办事吧,我这不用你了。”
秦禹只好交代两个刑部的衙役好生看顾,自己回去安排人办事。
傅蓉微到了冰窖,裹紧了身上的衣裳,去查看病床上躺的尸体。
其中一位染了疫,身上的红疹还留有细微的痕迹,淑太妃孤身一人北上华京,她身边伺候的人是姜宅安排的,淑妃觉得丫鬟不懂规矩,闹了好几回,府里的丫鬟受了大委屈,到傅蓉微面前跪着哭诉,露出身上被凌虐的伤,傅蓉微没法,找了人牙子过府,让淑太妃凭自己心意选了两个贴身的。
傅蓉微掀开她们的领口。
两个人都是抹脖子杀死的。
伤口窄窄一道,纤细的脖子几乎断掉了一半。
傅蓉微叹了口气,当初那个仵作怎么说的来着?
淑太妃给两个丫鬟抹了脖子,然后自刎。
傅蓉微见过淑太妃的伤口,可没有她们的这么深。
第133章
姜煦与秦禹是一道下来的。
傅蓉微示意姜煦:“你瞧瞧吧。”
姜煦走到其中一人面前, 对着她的头,伸手就是一推,脖子立刻被掀成两段, 秦禹侧了一下脸,不忍细看。
姜煦查了刀口:“根据伤口的走势和深浅,动手的人是站在他们的身后, 刀尖向下,从下往上割的。”
傅蓉微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道:“刀尖向下……那么动手的人应该高过她们。”
姜煦:“很聪明。”
傅蓉微:“可淑太妃好像并不算高, 她有这两个侍女高吗?”
姜煦说:“差不多吧。”
傅蓉微:“所以两个侍女的死, 不是淑太妃动的手。”
姜煦看向秦禹:“是谁呢?”
秦禹答不出来, 这案子判了淑太妃自刎, 两个侍女的死因扣在淑太妃头上, 完美的结案了。
姜煦:“刑部尚书, 你办的案子真是一点也不潦草。”
秦禹依旧沉默着,但撩起衣襟跪下了。
傅蓉微想明白了。淑太妃肯放过皇上, 是因为一念仁慈。淑太妃害她,是早有预谋,是必须要行的一步棋。因为只有把傅蓉微放倒了,才能阻止她亲自去查现场,让这些漏洞存在并得以派上用场。
傅蓉微问:“淑太妃自刎的刀呢?”
秦禹道:“作为证物存于刑部。”
刑部两个衙役守在入口处,冰窖里没有其他人了, 姜煦发话:“起来吧,你下属在外头, 让他们把刀取来看看。”
刀取回来之前, 傅蓉微眉头紧锁:“姜宅的防卫由裴碧管控,猫狗都钻不进来, 耗子探头也得打死,谁这么大能耐跑到姜宅动手?”
姜煦:“那就只能查自己人了。”
刀取回来,存于一个木匣子里,姜煦拨开锁扣,打开匣子,看了一眼,侧身让给傅蓉微看。
傅蓉微上前一步,道:“在咱们华京城,铁器归官府管制,长逾一尺的刀买卖时必须将买家的名姓住处记录在册,派人拿着刀去挨个铁铺查。”
刑部衙役对华京地方政令知之甚少,于是此事交予了华京知府邱颉。
姜煦拿起刀,走到傅蓉微身后站定,目光落在傅蓉微的侧颈上。
傅蓉微通晓他的意图,道:“想试试吗?”
姜煦在她身后绕了一圈,却什么也没做,又溜达到另一边了。
当年傅蓉微被胁迫上城墙,万念俱灰之下决绝自戕,颈侧这个脆弱的位置,姜煦只是稍微起了个念头,就立即压下了。
似傅蓉微这般敏感的人,周围稍有风吹草动她的心便跟着一起动。眼里容不得沙子,却也不会错过任何细微的感动。
傅蓉微看着他若无其事的背影,低头笑了一下,道:“方才,你和褚颐明都谈了什么?”
当啷一声,姜煦隔着好几步远,把刀甩回木匣子里,说:“他啊,真是人老讨人嫌,我这一回来,他就迫不及待赶来给我添堵。”
傅蓉微:“他说什么了?”
姜煦道:“他来揭发陈靖,说他早有不轨之心,暗害皇上,算计王妃,盗取传国玉玺这几件事呢,都是陈靖干的,跟他褚颐明没有一点关系,如今陈靖出走,正是畏罪潜逃。”
“呵呵。”傅蓉微抑制不住的冷笑:“他深思熟虑的了一整夜,就想到这么套说辞。”
姜煦道:“陈靖要惨了。”
褚颐明把所有的罪过往陈靖头上一推,自然是要让他彻底闭嘴才能安心。
傅蓉微道:“陈靖是我放走的,他身边有我们的人盯着。我本以为昨夜我对陈靖的处置是一步废棋,不料还真派上用场了。”
姜煦道:“我们先出去吧,这儿没什么好看的了。”
凶器的查证需要一段时间,姜煦和傅蓉微先回了姜宅,调取了那日值守的名单,问了一圈,大多数人已经不记得了,寥寥几人还有模糊的印象。
傅蓉微说:“那天我日落时分被淑太妃请过去说话,呆了约莫一个时辰。我离开的时候,淑太妃和她的两个侍女都还安然无恙,你们好好想想,在我离开之后,谁去过淑太妃的院子?”
姜宅就这么几个主子,都没有夜里闹腾的习惯。他们仔细回忆了一番,有个小厮恍然:“我想起来了,那日王妃离开后没多久,还不到院门下钥的时辰,淑太妃说头痛难忍,递牌子请了位太医过府。”
姜煦对裴碧道:“去太医署,把人带来。”
傅蓉微身边短暂的安静下来,周围没旁人。傅蓉微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个秦禹实在不能胜任刑部尚书的位置。”
姜煦道:“他今天神色有异,估计过不了几天就要主动请辞了。”
傅蓉微道:“他是永昌十五年的进士,及第那年才刚弱冠,在翰林院供职五年,办事沉稳,常常得到先帝的褒奖,他也是寒门出身,馠都城破时,不愿屈服于萧磐,独自北上华京。按理说,他不应该把官当成这样。”
姜煦提议:“让他去户部管钱粮吧,你瞅他面相就不是那种能拿捏住妖鬼蛇神的人。”
傅蓉微瞄他一眼:“你还会看面相呢?给我也看看?”
姜煦歪头:“我看夫人的面相……长命百岁,福泽绵长啊。”
傅蓉微重复了一遍:“长命百岁……真好,那王爷再给我断一卦,将来长命百岁的我,是否会吊影失所依啊?”
傅蓉微眼里的温柔如二两春风,吹得姜煦背后发凉,他没有任何犹豫,说:“不会。”
傅蓉微道:“这话说的我爱听,当赏。”
说着,傅蓉微当真从袖中摸出一个物件,抛进了姜煦的怀里。
是一根熟牛皮的马鞭。
能让女子入眼的物件要格外多几分点缀,这根马鞭里编进了几根金线,绕了一圈熠熠发光的纹路,花里胡哨。
姜煦试了试韧度,倒也不算是绣花枕头,凑合能用,他问:“哪弄到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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