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像另立新朝的北梁, 有镇北军护国,坚不可摧。
胥柒生怕神工阁那天有了不臣之心, 一脚把他南越给踢了, 更怕南羌与神工阁先达成盟约, 一起来谋他的反。
于是他起了杀心, 但他没那个本事, 所以憋着心思一顿谋划, 算计着把镇北军引来替他动手。
老阁主本盘算着隔岸观火, 坐收渔翁之利,不料, 萧磐把他给擒了,害得他不得不卷进来。
对此,阮先生只说了三个字:“好得很。”
可以想象他说这话时有多么咬牙切齿。
十八娘看了一眼姜煦,又看一眼傅蓉微,不晓得这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又在闹哪门子的脾气, 显得气氛怪怪的,她说:“调兵遣将需要时间, 裴将军明日未必能赶回来。”
姜煦道:“无妨, 萧磐已死,剩下的人充其量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十八娘道:“他死的不容易吧, 你们看上去也不太妙,不如早些休息,有事明日再议?”
阮先生取了烧伤药回来,递到了十八娘手里,道:“客房足够,你们自己安排吧。”
正如阮先生所说,客房足够,他们一人一间都绰绰有余。
肖半瞎不肯进屋休息。
傅蓉微随便选了一间,十八娘挨在她隔壁。
姜煦坐在院里的井上,似乎是不打算睡了。
傅蓉微没等人,收拾完自己,便吹了等。
屋子三三两两的暗了下去。
院里,姜煦和肖半瞎各守着一个角落,萧磐的尸体硬邦邦的躺在草上。
肖半瞎仰头望着天上的星辰,忽然开口:“我不明白,我的推演本不该有异常,可偏偏天象诡异,耗尽了我主的气运。关键在你,但你不可能是未来的帝王。王妃倒是很有意思,是母仪天下的贵人,到底为什么?”
姜煦斜了他一眼:“你永远也弄不明白,知道为什么吗?”
肖半瞎虚心请教:“为何?”
姜煦:“因为你瞎。”
他起身回屋了,把肖半瞎一个人扔在外面吹风。
傅蓉微睡不深,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人坐在床榻对面的椅子上,正盯着她看。傅蓉微听着那清浅的呼吸声,没有起身驱赶,也没有睁眼说话,她努力让那些烦心事滚出脑袋,强迫自己陷入了沉睡。
她太累了,需要好好睡上一觉。
姜煦一夜不曾合眼,时刻保持着警醒,听着外面的动静。
肖半瞎天快亮的时候离开了。
他自己一个人走的,萧磐的尸体留了下来。
姜煦站在窗前目送了他一程。
待天光大亮时,傅蓉微安静的睁开眼,她没发出声音,姜煦却第一时间开口道:“我们下山。”
阮先生从柴房里找出一个小车,把萧磐扔在里面,用钢索吊下了山。
福延卫在神工阁里好不自在。
姜煦再次与福延王打上了照面,那糙汉子还盘在高位上,一脸戏谑。姜煦将萧磐的尸首往他面前一扔,福延王低头盯着那硬邦邦的身体,不用伸手探鼻息,便知已死去多时了,经脉处一道深不见底的伤,就是知名所在了。
福延王无措地站了起来。
姜煦看着他:“萧磐乱臣贼子,犯上窃国,罪不容诛,现已被就地斩杀,福延王,该你做决定了,你是想做大梁的直臣,还是想做萧磐麾下的叛臣?”
福延王一时不答,他在思量权衡。
镇北军尚未到,姜煦人虽在此,但手里未必有兵可用。
一辈子做人臣子有什么意思,萧磐一死,正好要乱上一阵。有兵有粮,谁不想趁乱世搏一把,万一成事了……
阮先生控着他的小木车,攀上了高高的台阶,如履平地一般。
福延王打量着这个残废:“你谁?”
阮先生到了他身边:“不好意思,稍让一下。”
福延王神使鬼差的,往旁边让了一步,紧接着,怒上心头,气得面红耳赤:“你究竟是什么人?本王问你话呢!”
阮先生占了正殿中主人家的位置,抬手在铜椅扶手的龙头上一拍,殿内不知什么关窍开始运作,盘龙柱上雕刻的蛟龙竟脱了桎梏,十二只蛟伸展开身体,一个扫尾,便将殿中福延王的属下尽数掀飞,盘旋在姜煦的周围,大有一种回护之意。
山匪出身的福延王是没什么见识的,见此情景,骇得说不出话。
阮先生意在告诉他,虽镇北军尚未到,但神工阁不是吃素的,且立场明确。
姜煦淡淡道:“扶灵回都吧,好歹当了一段日子的皇帝,身上流着萧氏皇族的血,不好搞的太难看,埋地下让他们萧氏的祖宗教训吧。”
神工阁的弟子们终于不必受到看管,一窝蜂的都涌了出来,挤在殿前,踮脚往里看。
都想见一见长居后山这位阮先生的真面目。
福延王忙着指挥手下给萧磐找棺材。
傅蓉微又到了湖边,看着那座锈死的青龙出神。
阮先生找到她,说:“其实,如果用木制的材料制傀,会更容易掌控,也方便保存,这铁疙瘩,呵呵……师父当年一定是存了炫技的心思。”
傅蓉微转头看他,头发被风拂起,在肩头绕了一缕,好似山间清风也格外眷恋她。傅蓉微说:“多谢先生赠我机关图纸,我用珊瑚钥匙打开了宝库的石门,一把火把里面烧了个七七八八,损毁了许多珍贵的东西,抱歉。”
阮先生道:“无妨,那本不属于我,我也不想过问它的归属。不过,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傅蓉微的第一反应是推辞:“先生客气了,您肯借用潇湘玉,已经最好的礼物,请您千万不要再费心。”
阮先生道:“并不费心,动动手指而已,等你离开的那日吧。”
傅蓉微的打算是尽快离开,等镇北军一到,他们便能即刻启程。
然而,镇北军却迟迟未到。
傅蓉微疑心是起了变故。
十八娘架着一只灰鸽走了进来,道:“裴青将军来信。”
信递到了姜煦手里。
傅蓉微已经好多天没跟他讲过话了,她盯着姜煦拆了信,打量他的神色。
姜煦微不可查的笑了一下。
傅蓉微莫名安下了心,继续转头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姜煦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岭南山多,茂林中常年有瘴,一时被困很正常,反正没什么要紧事,再耽搁几日也无妨。”
福延王终于弄了个像样的棺材,摆起了仪仗,却仍不急着启程。
夜里,福延王敲响了姜煦的房门。
姜煦衣衫未解,似是早就料到有客造访,连桌上的茶水都是温的。
福延王坐下后,盯着房间里那扇花鸟屏看了许久。
以至于姜煦忽生一种想挖他眼珠的冲动。
福延王咧嘴一笑:“想起一年前,我与摄政王在冀州会面时,王妃娘娘当时就坐在珠帘后,是我有眼无珠,言语上多有冒犯。今日在此向王妃赔罪了。”
说着,他冲着那屏风揖了一礼。
傅蓉微就坐在屏风后的椅子里。
既然已经被戳穿,再不出声就不礼貌了。傅蓉微嗓音清寒,道:“福延王客气了,你们有正事相谈,不必理会我。”
姜煦目光不善。
福延王跟着萧磐历练至今,察言观色的本事长了不少,也明白了适可而止的道理,他的话要是再多下去,今夜恐怕就没得谈了。
“陛下离都之前,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往蝮山走了一遭,年纪轻轻就没了,我和这些随行的兄弟们,难免落个护驾不力的罪名。”
福延王撑着膝坐在席上,叹了口气,道:“朝中没了皇上,定会乱上一阵,但是,有曲江章氏坐镇,也就只会乱上一阵。摄政王,你该不会以为解决了大梁的皇上,就万事大吉了吧?”
他意在提醒姜煦,曲江章氏不是善与之辈。
萧磐在位期间,曲江章氏的弟子和门徒,跟填萝卜似的,在大梁的各州各郡的要职上占满了坑。
可以说,大梁的半壁江山,都已经落进了曲江章氏得爪牙里。
曲江章氏,沉寂多年,复起才不过一年的光景。想也知道,他们不可能甘心就此跌落,必须要想尽办法争一争的。
姜煦见福延王面前的茶空了,替他续了一杯,道:“你可是武将,真正刀尖舔血换功名的汉子,怎么,怕那些文臣啊?”
“我是个大老粗,手里再多兵马,也玩不过那帮读书人的心眼子。他们虽然不能打,但奸诈狡猾,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使绊子,防不胜防。”
姜煦道:“听这意思,你是吃过亏?”
福延王咬牙气哼哼的。
姜煦一直很平静,问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做呢?”
福延王终于说起他今日的来意:“摄政王,你的事已经成了一半了,不如收拾收拾,跟我一道回馠都吧。你的镇北军精锐,再加上我的福延卫,一定能保你顺顺当当的入都,咱也别给他们反应的机会,直接──”福延王眯着眼睛打了个眼色,剩下的话没说出口。
姜煦他说:“直接──黄袍加身啊?”
福延王笑了:“哎哟,还说出来了,王爷你实在是个敞亮人。”
屏风后的傅蓉微落了茶盏,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磕碰。
姜煦仍然平心静气:“我若是把自己拱了上去,那我家幼帝怎么办呢?”
福延王竟真的开始谋划:“一个孩子而已,即便身在皇位也不能主政,这和傀儡有什么区别呀,左右你才是真正说了算的人,王爷你那些离经叛道之举已经传遍天下了,可见纲常伦理束缚不了你,何不就踏出这最后一步?”
第173章
福延王认真端详着姜煦的神色, 但是很失望,姜煦那张脸上好似钳了副面具,无论说什么做什么, 都平常至极,找不到一丝裂痕。
真是可怕。
姜煦道:“你这有兵有马还有胆子,干嘛非得拥别人啊, 我看你自己上比较合适。”
福延王又不是傻。
他的出身不如姜煦,他的福延卫和镇北军也没法比。
但凡他也手握二十万精锐, 战功赫赫无往不利, 早就改口称“朕”了。
福延王赔笑:“王爷别开玩笑了, 我才多少斤两。”
姜煦依然脾气很好的婉拒道:“我还有别的事, 此番就不与你同行了, 馠都春景, 美不胜收, 等气候再暖和一些,才是南下的好时候。”
福延王听出话中的暗示。
——最迟明年春, 姜煦要动身取馠都了。
送走了福延王。
隔着一扇屏风,傅蓉微听见姜煦嘟囔:“人一心一意往死路上走,八头牛也拉不回头。”
他竟还有脸说别人呢?
傅蓉微起身走了,留下一个冷冰冰的空椅子。
姜煦转过屏风时,傅蓉微已回到内室躺下了,姜煦试探着靠近了些, 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傅蓉微闭着眼睛,道:“没有看法。”
姜煦:“或者……你有什么想问的?”
傅蓉微道:“也没有。”
她现在整个人像一块无欲无求的石头, 冷冰冰的卧在那里, 碰一下都需要勇气。
姜煦骨血里的本能告诉他,时机不对, 此时强攻胜算不大,还得再等等。他动作很轻地帮傅蓉微搭上被子,退出了内室。
福延王磨蹭够了,终于动身回都。
折子已先一步上路,快马加鞭送往馠都,预计过不了几天,便要天下大丧了。
护驾不利的罪名,福延王必定是要领受的,但他却一派坦然,也不为此坐立难安,掌兵之人没什么好怕的,国无主,大梁马上要乱了,哪怕是势大的曲江章氏,也不会在这种关头得罪他。
柿子还是得挑软的捏。
福延王一身匪气,硬得像茅坑里的臭石头,捏的人还怕崩了手指头呢。
姜煦与傅蓉微在神工阁多留了两日,终于等到了裴氏兄弟。
但他们是独自回来的,并未带回兵马。
他们确实在山瘴中困了许多日,刚得脱身。
裴青回禀:“如少帅所料,蝮山外有眼睛盯着,我们刚走出半个山头,便被围困了。”
他们连出山都难,更别说调兵了。
兵马调不到,处境便不妙,好在神工阁友好,不曾难为他们。
姜煦道:“晓得了,辛苦你们,好好休息。”
傅蓉微心细,目光在裴碧身上绕了一圈,眼尖的发现了几个血洞。
——“遇见蛇了啊?”她问。
裴碧道:“山里很多蛇。”
傅蓉微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天晚上,姜煦一如往常,试探道:“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傅蓉微侧身背对他,连声都懒得出了。
看来时机依然不合适,姜煦吹了灯,退到院外。
“难搞啊?”身后有人问。
“难搞。”姜煦下意识答了一句,才转头看向来人:“阮先生这么晚还不休息?”
阮先生的小木车非常灵巧的爬上长阶,道:“你那两位部下被蛇毒折磨的不轻,却不致命,我给他们配了内服的药,用几日便能清除体内的毒。”
姜煦拱手:“多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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