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微把哄睡的小皇子还给蓉珠,道:“大姐姐,他身上牵着的不仅仅是你的前程,还有你的命啊。”
蓉珠明白其中利害,目光坚定,对傅蓉微道:“帮我。”
萧磐那张造反的脸浮现在傅蓉微的眼前。
傅蓉微暗下了神色,道:“我自然帮你。”
翌日清晨,傅蓉微装昏一天的辛苦得到了回应。
朝野上的风声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凤仪宫被问罪。
皇后训斥淑妃骄纵不懂事。
于是淑妃被禁足罚俸。
傅蓉微在后宫中堪称一战成名。
蓉珠终于出了一口久郁于心的浊气。
傅蓉微身为臣子妻暂住琼华宫,皇上不方便时时探望,正巧蓉珠早产的身体亏损厉害,仍在休养中,倒是维持住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皇上临幸的少了,琼华宫自然而然没有以前那么扎眼了。
傅蓉微有些算不清楚现在宫里的情势,毕竟时间和人都变了,世事无常,牵一发而动全身,谁也料不准接下来的方向。
蓉珠的身体养好一些后,傅蓉微会陪她到宫苑四处走走,散散心。
平阳侯在宫外物色到的奶娘,也及时送到了宫里。
蓉珠把孩子交给自己人照顾,也能更放心些。
这一日午后,傅蓉微和蓉珠在宫苑的亭林下纳凉观景,一个宫女忽然跑了过来,是琼华宫里伺候的,蓉珠起身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什么事?”
宫女福一礼:“回主子,太后娘娘忽然驾到,说是想念小殿下了,此时正在琼华宫逗殿下玩呢!”
蓉珠当即吩咐回宫。
傅蓉微默默跟在后面。
蓉珠心有不解,走了一段路,说道:“奇了怪,太后娘娘一向深居简出,不问宫中事务,醴儿生下来那日,也没见太后亲近,怎么今日忽然转了性?”
前面的宫女知道这是她们姐妹间的贴己话。
可却迟迟没听见傅蓉微回应。
蓉珠一回头,发现身后竟空空如也,傅蓉微一个活生生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且悄无声息,没留下一点痕迹。
就连身后本该跟着伺候的两个宫女也没影了。
蓉珠僵立了一下,许多念头在脑海中纠缠着闪过,最后还是着落在了孩子身上,她吩咐丫头在宫苑里寻人,自己先一步回宫。
宫苑里的景致处处透着江南的温婉和精致,楼阁掩映,廊庑缦回,山石错落有致。
傅蓉微被人从身后捂紧了嘴,逼在了角落里,面朝一座假山,脸颊抵在粗粝的山石上,动弹不得。傅蓉微垂眼瞥见了玄色的宽袖,咬牙挤出了两个字:“王、爷。”
一声轻笑:“三姑娘不必回头看就知道是本王,是因为一直有所惦念,还是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四个字实在太恶心了,傅蓉微宁愿承认是她有所惦念。
——无时无刻都在惦记着要他的命。
傅蓉微喘息都困难了,道:“请王爷高抬贵手,想必您也不愿意见我折在这里吧?”
萧磐道:“三姑娘该不会想故技重施再晕一回吧,同样的招数两次可就不好使了。”
他到现在仍然称呼她为三姑娘。
傅蓉微感到颈后掐着她的力道稍稍松了些,她却不敢乱动,现在这个姿势,要么保持前倾顶着山石,要么退后靠到萧磐的怀里,怎样都不舒服。
傅蓉微背对着他道:“王爷截我到这来,到底有何话要说?”
萧磐叹了口气:“你到华京都快一年了,一年,你可知本王摹了多少张你的画?”
傅蓉微浑身窜起了汗毛。
这种被毒蛇吐着信子盯上的感觉实在恶心。
傅蓉微不明白萧磐如此纠缠不清到底是为哪般。
萧磐道:“你独自回都了,很好,别再走了。”
说的好像傅蓉是一只回笼的鸟。
假若她不肯听话,下一步就是折断翅膀锁起来。
傅蓉微道:“一时半会不会再走了。”
她要把这局棋下完。
萧磐的命就是她势在必得的战利品。
傅蓉微向后一靠,撞进了萧磐的怀里,她抬肘狠狠击中了萧磐的肋下,萧磐吃到了痛,擒住傅蓉微的手腕一折,傅蓉微便被他拿住了。
萧磐的手一阵紧一阵松,最终放开了她,道:“到底舍不得损你这双手,你也就仗着本王脾气好,纵着你罢了。”
傅蓉微与他在假山后纠缠了半天,最终也没机会见到他的脸,萧磐似乎只是为了来见她一面,撂下几句言语暧昧的话,便转身离开了。
傅蓉微揉着酸胀的后颈和手腕,在地上跪坐了片刻,正想爬起来时,山石的另一面又传来了脚步声。
以为是萧磐去而复返,傅蓉微顿住了动作,却见明黄的袍角一闪,出现在眼前。
傅蓉微来不及多想什么,端正了一下跪坐的姿势,叩拜皇上。
皇上低头看了她一会儿,说道:“你后颈有淤青。”
他能恰到好处出现在此,绝不可能对刚才的事一无所知。
傅蓉微抚过凌乱的衣领,道:“怪臣妾大意了。”
皇上虚扶了一下她的手臂,示意她起身,说道:“不,怪宫苑里的守卫疏忽了。”
傅蓉微不适应于皇上对面而站,于是稍侧了一下身体。
皇上用他那双淡漠的眼睛仔细端详着傅蓉微,道:“朕有些后悔了,当初若是把你选进宫就好了,你那大姐姐实在不如你。”
傅蓉微平静道:“皇上,再说这种话不合适了。”
皇上道:“朕难得能有说说真心话的时候,卿也体谅一二吧,朕的处境也不容易……万万没想到,阿煦会对你这样的女子动心,你在他面前也露过城府吗?”
傅蓉微眉眼柔和,一笑道:“姜将军家宅安宁,长辈慈睦,妾与少将军坦诚相处,琴瑟和鸣,用不着机关算计。”
皇上平静的面容下,心绪泛起了波动,片刻后,他叹息道:“方才是朕说错话了,卿就当没听过那些胡言乱语吧。”
第81章
傅蓉微忽然换了个说法:“皇上没说错话, 是臣妾想错了。”
上一世,傅蓉微身为他的妻子,对他了解极深。而皇上却从未有一次试图触摸傅蓉微的真心。
他待臣妻倒是比对自己的妻子更贴心些。
皇上说道:“奉臣生性随意, 又被朕和太后纵容太过,办事难免失些分寸,你莫害怕, 朕会让他收敛的。”
兄友弟恭,听起来跟真的似的, 傅蓉微笑了一下:“王爷若是肯听劝, 那便再好不过了。”
皇上侧目看了她一眼, 故作出了一脸愁容, 无奈笑道:“奉臣从前是听劝的, 可自从南越的质子进都后, 他成日与那些南蛮子厮混在一起, 性子渐渐不像从前了。”
皇上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多余的, 傅蓉微仔细听着。
皇上又道:“那些从南边来的人,朕实在不喜欢,听说他们那的人都住在深山老林,成日与毒虫作伴,身上多少都透着邪门。”
傅蓉微心神一凛。
与毒虫作伴?
蛇!
皇上矜贵的眼神在傅蓉微身上瞄。
傅蓉微的反应果然令他十分惊喜。
皇上把该说的话交代清楚了,漫不经心借口批折子先离开了。
琼华宫派来寻傅蓉微的宫女很快找来了, 她们现在假山外发现了另外两个被劈晕的小宫女,惊呼着将人唤醒后, 才寻到了假山的背面。
傅蓉微走出去, 在附近的池塘里鞠了一捧水,拭去了脸上的灰。
宫女询问她遇到了何事?
傅蓉微心情微沉, 暂且没作理会,慢慢地踱回了琼花宫。
太后早已离开了。
傅蓉微心想,真母子的情分才当真是做不了假,太后这厢将蓉珠引回了琼华宫,萧磐那厢便有了与傅蓉微独处的机会。
傅蓉微收到了皇上的暗示,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她体会到了那种久违的契合,那源自于曾经帝后之间的磨合。
南越质子是多出来的变数。
皇帝可能是猜到,也可能是查到,总之,琼华宫的蛇可能是揪到根源了。
傅蓉微明白皇上是想用她。
蓉珠抱着孩子,问:“你去哪儿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傅蓉微扒开衣领,颈后被掐的淤青露出来。
蓉珠心惊:“什么人胆大包天,竟然敢在宫苑里动手?”
傅蓉微默默拉上衣领,沉吟了许久,说道:“找个契机,对外称病吧。”
蓉珠道:“我已经对外称病多日了。”
傅蓉微一抬下巴,指了指她怀中的孩子,道:“我是说小殿下。”傅蓉微娓娓而谈:“让他们慢慢忽略掉这个病弱的皇子。”
蓉珠有些犹豫问道:“行得通吗?”
傅蓉微缓缓点头,道:“放低身段,总比张扬要好。大姐姐,我是外臣妻子,在宫苑里小住尚可,长住便不像话了。如今我能帮你做的,就是肃清你宫里某些不干不净的人,以后,你可要自己守住家门。”
蓉珠点头,显得有些懵懂。
傅蓉微应对宫里的这些手段堪称老辣,是进宫才不到一年的蓉珠没法比的。傅蓉微盘算着时间,开始了谋划。
安平在仔细修剪院子里的石榴树。
傅蓉微站在檐下看着他。
有两个小宫女经过他面前时,狠狠地搡了他一下,没好气的骂道:“挡路了,让让,干个活磨磨蹭蹭的。”
安平抱着铁剪,往旁边躲。
这小东西,到哪都是受欺负的模样。
今日前来琼华宫请平安脉的太医拎着药箱走出来,傅蓉微跟上去送他出了宫门,稍年轻些的太医有几分惶恐,频频向她鞠礼。
傅蓉微笑容和善与他攀谈了几句,停在了宫门口。
太医走远,傅蓉微回来,看着廊下摆着的一簇簇争奇斗艳的花,随手招呼了安平到跟前,吩咐道:“小殿下心肺不好,胎里不足,总是莫名其妙喘咳,太医说闻不得这些花粉,都迁出去吧。”
安平天真听话,马上就照着吩咐办事。
琼华宫养的花不算少。
安平一个人,请不到帮手,自己一个人吭哧吭哧的搬了半天,终于有个宫女走过来问他情况了。
安平比划着说了一遍。
那宫女帮了他一把。
蓉珠心神不宁地问道:“如果抓住了那几个不干净的人,该如何处置?”
傅蓉微觉得她这个大姐姐生了个孩子,仿佛把自己生傻了,往日的精明都没了,道:“自然是任由你处置。”
蓉珠自己拿不准主意。
傅蓉微只好再提一句:“你背后有皇上,别太忧心了,皇上会替你做主。”
“皇上……”蓉珠呢喃了一句:“我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见到他了。”
此话中似乎藏了无尽的怅惘,傅蓉微起初还没在意,但后知后觉的回味过来,心里不禁警惕了起来——“大姐姐,你别是对皇上起了真情吧?”
蓉珠如果说是,那便是自掘坟墓了。
傅蓉微救也是白救。
蓉珠斜了她一眼:“我还没傻到那种地步,陛下可托付性命,却难以托付真心,我只要守好我的儿子,便是攥住了前程。”
好在还算清醒。
傅蓉微刚放下心。
蓉珠却盯着她的脸,认真问道:“你呢?你嫁给姜煦,是因为心之所向吗?”
傅蓉微没立刻回答。
情从何处起,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一提到姜煦,她的情绪就开始在心底泛滥,根本不受控制。
她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姜煦了。
皇上赐婚之前,傅蓉微听到了风声,当时还在盘算这桩姻缘能给她带来什么。
重来一世,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只盯着利害的人了。
她会想的更多一点。
除了替自己考虑,她还认真揣摩了姜煦的心思。
彼时,她还不知姜煦与她是同一个来处的人。傅蓉微心里反复经过了几番犹豫,最终还是决定抓住他伸出来的手。
他们挂在悬崖边上互相生出了爱慕。
姜煦抓紧她义无反顾地跟跳。
而傅蓉微愿意为他试着停止下坠。
蓉珠以为傅蓉微不会回答了。
傅蓉微压下了心底的潮涌,恬然出声:“是的,我心之所向。”
第82章
北狄今年安静得有些过分。
姜煦是闲不住的人, 自从傅蓉微离开后,姜煦在华京呆不住,时常带着他麾下的七十二精骑, 在关外训回,或是打猎,或是套马。
一野就是几天几夜不回, 玉关的守兵们渐渐也习惯了。
这一天夜里,玉关的守夜里换防时, 西边忽然燃起了滚滚的烽烟, 平静了许久的边关终于被打破了, 狡兔营的骑兵片刻不敢耽搁, 即刻出兵驰援。
烽烟烧起的地方是大梁国境最西侧的岗哨, 那里是边关这条线上最薄弱的所在, 因为那个岗哨的背后, 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北狄即使冲破了那条防线, 也踩不到大梁的国土,他们通常不会浪费兵力在没用的地方。
裴青带兵出关的一路上都在纳闷,有点看不懂北狄的这波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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