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报家门,折柳是郡,乌鹫是世家血系,风家是世家姓氏,最后是她的名字。这套自报家门的礼节……嗯,也不是西凤的规矩,西凤的规矩就是没什么规矩,这都是和东凤南凤学的,从折柳郡的位置来看,应该是受到南凤的影响多一点。
曹操头一次遇到纨绔拦路,就他自己来说还是挺新鲜的,但看到姬时也抄着手站在边上看热闹,玩心就起来了,他看了一眼姬时,又看看这位手拿折扇的风家风怡,叹了口气。
“看来今天很难善了,这样吧,风怡娘子,按照西凤的习俗来,你去和她打一架,她输了我就跟你走,怎么样?”
风怡没想到这清俊小郎还有这样的胆量,但看了一眼不算高大的姬时,顺手就把折扇扔给自家狐朋狗友,颇有气度地对姬时摊开手掌,“阿姐,你家男儿都这么说了,可敢与我一战?”
仲春之月,为了繁衍打架生事实在平常,别说两个女人打起来,就是男人和男人为了争抢优秀女人,也是会滚在一起互殴王八拳的,但今日打架的一方有郡中世家贵女,所以没一会儿就有许多人聚集在河岸边的空地上等着看热闹。
姬时真不想凑这个热闹,但曹操就是很皮,只要她一看向他,想结束这场闹剧,他就一脸眼巴巴地看着她,四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等等,曹操还把馄饨摊上那只小黄猫抱上了,摆出一副和小猫一样的可怜姿态来。
那边的风怡兴奋得都从鼻子里出气了,姬时抓了抓脑袋,和普通人搏斗对她是一桩考验,她得努力控制自己的力道,以免一拳把人打死。
风怡是乌鹫世家的女子,个头比姬时高出一些来,按理这样的搏斗应该她先让姬时一招半式,但此时谁都想快点结束,两人几乎同时扑向对方。姬时出手如电扼住了风怡的脖子,另一只手反剪住她胳膊,脚尖一点,风怡什么招式都没来得及使出来,只觉得腿一软,扑通一下就被按跪在了地上。
抄着手站在边上的人成了曹操,他还有闲心和赶来的几个近卫军点评道:“小七实在勇猛过人,放在从前,她……唉。”
他有些想上辈子的那些人了。
胜负决出如此之快,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风怡直到姬时松开手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又羞又怒想说什么,就听姬时开口道:“折柳郡守也姓风,是你家的人吧?”
风怡下意识地看了看姬时,又看了一眼不知何时身后跟了几个高个猛禽护卫的曹操,发红的双眼一下子变得清澈,她满脸带笑,“风郡守是小女的二姑,不知阿姐……”
姬时摆摆手,“视察地方。”
风怡从含笑接待的风度翩翩,直接一步快进到点头哈腰,挥赶开了围观人群,看了曹操一眼,立刻假装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路谄媚地带着姬时一行来到了郡守府。
几个近卫军小队长也都带人赶了过来,姬时走在风怡边上,冷不丁问道:“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干吧?”
风怡一路都在猜测这一行人是什么身份,那些护卫个个看着都不简单,最让她感到害怕的是,有几个领头人物直接是甲胄在身,腰佩长剑的,佩剑不稀奇,衙役官差都可以佩剑,可这是甲胄啊!私藏甲胄等同谋反,世家贵胄最多只能配备护心镜,能穿甲在身的那只能是皇都来人。
所以被姬时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风怡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她飞快地回想了自己从小到大犯的浑,微微松了一口气,略带紧张和尴尬地说道:“家里、家里管得严,还没成婚不许胡混……真是第一次。”
曹操在边上凉凉开口道:“是吗?风娘子刚才仿佛很熟练啊。”
风怡擦了擦冷汗,尴尬地笑,“刚才朋友在,得装个样子,何况仲春之月这样的日子,令会男女无忌……”
姬时没看出什么破绽,也有可能是这人演技确实好,至少最开始她那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和现在点头哈腰的殷勤模样,一般人就很难做到。
风怡带着姬时进了郡守府,通报的人跑在前头,但再快姬时也就是后脚进去的,没走多久就看到了郡守风深。
她长发披肩,敞开衣怀,抱着两个美人在后院饮酒作乐,台上丝竹声动,有歌舞助兴,风深明显喝得挺醉,被风怡紧张地叫了两声,慵懒地朝她招了招手,“是小怡啊,过来坐,陪我喝两杯。”
曹操的眼睛亮了起来,风深容色美艳,举止妩媚,年纪虽然不小了,却像是美酒成熟后透出的芳香,最难得的是那媚态横生的眼神,他见过的美人多了,自然识得个中极品。
然而身边还有个不解风情的人,姬时看到风深的时候就皱起了眉头,她这些天转了几个郡,不说双燕郡和司南郡交出的完美答卷,哪怕是奉天郡,至少郡守也给出了个正在做事的态度,这折柳郡守不做事也就算了,还顶风作案,招来这么多美人纵情享乐!
姬时让风怡去叫醒风深,但风怡扯着嗓子叫了好几声都没能让风深睁开半闭的醉眼,她直接上去捂住了风深的口鼻。
半分钟不到,美人郡守扑腾着双手双脚挣扎着清醒了过来,然后对上姬时严肃的脸色,坚毅的眼神。
她一脚就把站在边上一脸无辜的风怡踹了个跟头,你爹的,差点把老娘捂死。
然后坐直身子,只是一瞥那些着甲的近卫心里就有数了,她把半敞的官服拉上肩头,没注意到曹操遗憾的眼神,对姬时笑道:“这位上官,是皇都来的吗?视察那道政令的?”
姬时点点头,正要开口,风深就叹道,“小怡你去书房拿桌上的案卷来给上官查阅,实话实说,事情只做了一小半,这并非风某无能。”
姬时起初不解,还有些气恼,直到看到一摞人形案卷吃力地朝后院这边移动过来。
第37章
风深打了个哈欠, 让人撤走酒席,把案卷分门别类铺在桌案上,分了十几摞还堆得高高,将其中一卷递交到姬时手上, 示意她看。
姬时结果案卷, 发觉风深做事十分细致, 她的案卷详细到了各种年份和县乡,解救下来的人员也没有等着皇都来人去安置, 而是自己想了办法。
她不仅出面让一些交好的世家雇了年纪较小的幼童去做仆役, 挑选出年轻漂亮有歌舞才艺的坐上花车全城表演,赚取打赏,挣来的钱就用来安置那些得了脏病的可怜人。
风深倒没有居功的意思,她自己已经说了,事情只做了一小半,不仅是大量人员的安置问题, 还有很多楼子背后是世家撑腰。人家最多愿意皇都上官来时配合一下假装关门歇业。你今日派衙役去抓了人, 明日换个老鸨子继续开张,你想踹翻这摊子,打量打量人家派来多少家丁部曲,你郡府又能指挥多少衙役兵丁?
当然,事情也不是不能做,换个人来也许做不成,风深是能做的。她自己就是大世家出身,拉着一群打一群,先打了没靠山的, 再打靠山小的,最后大世家独木难支, 事有可为,她也有这个能力做,可需要时间啊。
风深似乎有些自来熟,姬时才翻了几卷案卷,她就坐在了姬时边上,一只胳膊都搂上了她的肩膀,叹气道:“上官啊,这政令实在是折腾人,不说整个西国十三郡,就是我这折柳大大小小几十个县,想把事情做到位,没个一年半载怎么成?可上面却只知道催催催,明明是细水长流的工夫,却叫人猛火下锅,这容易啊,给我派十几二十万兵丁啊!就空手催我干活吗?”
风深抱怨完又打了个哈欠,也纳闷道:“我这十多日都忙得要死,今晚好不容易歇歇,找些歌舞消遣,怎么上官就来了呢?”
姬时不大习惯她这样的自来熟,但这么多案卷摆在面前也确实能证明风深没怎么偷懒,当然,要说她没偷懒姬时也是不信的,就这幅抱着美人喝酒的浪荡姿态,可一点都不像忙得要死。
曹操一直盯着风深看,见姬时越是检查案卷越是眉头深锁,轻咳一声,开口道:“风郡守的难处可以理解,小七,不如把我留下来,让我来监管,折柳郡的事我一定替你办好。”
姬时有些惊讶地看了曹操一眼,连风深也朝他看去。这少年郎十五六岁,容貌清秀俊气,怀里还抱着一只正在舔毛的小黄猫,一看就是那种常年养在深闺,浑身天真烂漫的小郎君,可这一开口,口气不小啊。
曹操顺了顺猫胡子,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来。
姬时想了想,她这些日子一直在督查各郡,确实没办法在折柳停留太久,她最多每天飞一趟过来瞧瞧,把六哥留下来做事其实也不错,放在刑部他也是无所事事,换个地方也许干劲就起来了。
她点了点头,然后对风深道:“这是六帝子,风郡守你给他找个官舍住下,我会留一个十人小队给他做护卫,你们之间就以平级相处,放心,他只要肯做事就不会出问题的。”
风深看了一眼曹操,又看了一眼姬时,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笑着行礼道:“原来是帝子当面,是臣失礼了。”
姬时的身份直到她离开也没透露,但风深已经有了猜测,早就听闻太女殿下血脉追溯先祖,有一个格外沧桑的化身。但今日看着倒不像传闻中的那样老态,反倒凛然意气,一看就是年轻人的模样。
她正想着,忽然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一回头就看到曹操朝她腼腆地笑,风深下意识地把肩头的衣裳拉到脖颈,在未成年帝子面前,她还是得守礼一些。
曹操抱着猫,发出一声低低的遗憾叹息,怎么还防着他呢,这多见外啊。
仲春之月的尾声就在姬时的大翅膀一趟趟扑腾之下,以一种风声鹤唳的紧张氛围结束了。
阳春三月,清明风至,又是一年开花日。
皇都四城的风气为之一肃,西凤国各郡也被监管到位,像折柳这样的大郡虽然还有些尾巴要收拾,但在姬时每天一次绕城飞行的威胁之下,倒也没有用上十几二十万兵丁,大小世家还是乖乖地松了口。
有的世家是真的家风清正,知情后直接将涉事家族人员逐出来自生自灭,有的则是包庇亲属,推出些无关紧要的仆役出来背锅,这些都被一一如实记录在案。
姬时一直觉得,人是需要有一次机会的,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知错就改就还能算是个好人,知错不改,那就是死路一条。
刑部大牢里空了又填,填了又空,血水洗了又一遍,到最后青石地面都洗不干净,整日泛着灰蒙蒙的腥色。
就在最后一批人拉出去砍头之后,刑部官员们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姬时就点齐了姬游批给她的五千近卫军,连带着她自己的守卫人员一起去了几个上郡。她们花费了几天时间一趟趟来回,抓了上千人回来填牢。
和先前犯人不同的是,这上千人都是各大上郡世家的涉案人员,又花了半个月时间一一审理,最后杀了个干净。
忙完案子的那天,姬时躺在水云宫的屋顶上,枕着飞檐,看着天上那一大一小两个太阳,原先搁置下来的想法再一次涌上脑海。
这个世界是个吃人的世界,吃人的不是男女之别,不是规矩教条,而是固化的阶级。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猛禽凌驾于雀鸟,世家就是一群猛禽抱团,再之上是傲立云端的凤,祖凤大陆无数万年都是这么过下来的。
她想要一个没有人受苦的世界,那似乎有些遥远了,倒不如先创造出一个没有人吃人,没有人被吃的世界。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自己能管的地方似乎太小了,就像前两天去的凤尾郡,那个三面都和北凤国接壤的最边郡,北凤国中这些事更普遍也更悲惨,可她管得了西凤,管不到北国内政。
怎么着才能去管一管呢?
姬时一边琢磨一边遗憾,忽然听见底下刘彻叫她,“下来吃饭了,你这两天吃得都比以前少,怎么,嫌之前不够忙?”
姬时踏着飞檐往下跳,落在刘彻边上,扯出一个笑脸来,“二哥,你这些天忙得怎么样了?病人多吗?钱还够不够用?我听大哥说从各地调了很多药材……”
刘彻压根没去看那些病人,做事的都是他手底下的人,他回忆了一下,勉强地道:“情况还好,很多人从没喝过药,药效起得很有用,有一些实在救不了的,就只能把他们放在偏僻农庄养着,有很多幼童是被父母贩卖,送回去也过不好,大哥那边全部接收了。”
他倒是想要这些人手,可没那么多钱养着,而且可以想见姬时以后一定会经常想起来然后去看看,这谁受得了,这福气还是让秦皇这家大业大的去享吧。
姬时是很信任大哥二哥的,应该说她是很容易信任别人的,根源大概在于前世她接手的末世基地,那真是一个井井有条的班底,她万事不用操心,自有人为她准备一切……让她得以整日忙在第一线。
吃饭的时候姬时仍旧是狼吞虎咽,等吃完一抹嘴才想起来没有事情要她去做了,反倒是鸣凤台那里要她去继续上课。
姬时不大死心地和几个兄长确认:“大哥,救援的人员都安置好了,没有任何麻烦了吗?”
嬴政正在慢条斯理地喝汤,闻言微微抬眼,点了点头,“区区这点人,来多少,朕安置多少。”
姬时看向刘彻,刘彻笑着朝她摆手,“去上课吧,真没什么事要你做了。”
“该杀的都杀干净了,该放的老三也放了,牢里都空了。”朱元璋补充道:“黎太傅每晚还会接替你去巡视,等她回边关,这事就由宫中近卫军接手,跟你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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